第10章 晚膳
卫含章照例在晚膳时分回来了。
谢岁岁被管家硬拉着站在王府门口一起迎卫含章的马车。她还是第一次来接卫含章下班,不知道卫含章见了她会有什么反应。
本来是不想来的,但老管家言辞凿凿,说什么谢姑娘不能管看不管埋,王爷忙了一天回府,精神正是疲惫的时候,王爷都毒才解开没几日,身体还不确定是否大好了,谢姑娘理应候在一旁,万一出了什么事好有个准备。
叭叭一顿说,谢岁岁迷迷糊糊就被拉来了。
谢岁岁:我怀疑你在蒙我,但我没有证据。
马车从朱雀街头驶来,稳稳当当停在王府门口。管家赶紧上前去,替卫含章掀帘放脚凳。
卫含章一抬眸,就看见了那个双手贴膝站得笔直的小姑娘。
他笑了笑,下了马车迈步走来:“天色已晚,怎么不去用膳,反倒来这儿当起门神来了?”
谢岁岁本来抱着胳膊站着的好好的,卫含章一来,不自觉的就拿出了小学生罚站的姿势,老老实实贴墙站着。
听卫含章开口同她说话,谢岁岁颇有种钉钉上被点名发言的慌乱感。
“就……嗯……管家让我来埋王爷。”
话一出,谢岁岁恨不得立刻换个星球生活。
沉默是今晚的朱雀街。
管家不忍直视的闭上眼,扭过头不看这尴尬的场景。谢岁岁也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鞋。请问用脚趾挖出秦始皇陵要多久?在线等,挺急的。
倒是卫含章一挑眉,微微一笑:“入秋了,晚上有些凉,下次别出来等了。”
谢岁岁试探着抬眼,看卫含章还是一脸柔和的笑意,也没多提她那句尴尬的话,只将外袍脱下来顺手递给她,朝王府走进去。
谢岁岁抱着带有卫含章体温的外袍,秋风瑟瑟过,卷着丝丝缕缕的清冽香气钻进她的鼻间。
形容不出来的好闻,像阳光破云而出照过初雪,像无人之地被晨雾笼罩的溪流。干净清冷却温暖,一如卫含章这个人。
这就是卫菩萨身上的香味吗?妈妈我又可以了。
好想狠狠埋上去吸一口,不过这样她今晚就要背着书包去远方了。也有可能连远方都去不了,卫菩萨会把她撅巴撅巴砍了当柴烧。
见身后没人跟上,卫含章脚步一顿,回头就看见谢岁岁还傻愣愣的抱着他的外袍站在门口,眼睛盯着手里的衣服,不知道在想什么。
管家见卫含章突然停下,赶紧刹住脚,差点就撞到卫含章身上。
顺着卫含章的视线看去,就看见谢姑娘还当门神杵在门口。
他偷偷瞥了眼卫含章,扬声喊了几声谢姑娘。谢岁岁手忙脚乱抬起头,看两人的走远了,赶忙应了一声小跑着追上去。
管家眼尖的瞧见卫含章藏在眼底的笑意,在心里咣咣捶地。
如果这都不算爱!
妈妈我磕的cp是真的!
待卫含章更衣净手后入座,菜肴刚好上齐。谢岁岁有些局促,不明白为什么今天突然被卫含章邀请一同用膳。
卫含章执起调羹,在一盏汤中轻轻搅动两圈,见谢岁岁还老老实实坐着,说:“劳谢姑娘等候许久,只好略备薄膳,请姑娘一同用了。”
谢岁岁赶忙摆摆手说:“不久不久,我刚出去王爷就到了。”
卫含章拿过她的碗,给谢岁岁舀了一勺汤:“秋夜渐凉,先用点汤暖暖身子。”
谢岁岁有点受宠若惊,她端起碗吹了吹,喝了一小口,顿时觉得满嘴的鲜香溢开,温热的汤液一路熨帖着腑脏。
卫含章看她小口小口喝着汤,眼里发亮,就知道她喜欢这道汤。他给自己也添了浅浅一勺,尝了一口,感觉味道也不过如此。
谢岁岁喝完,感觉自己从来没喝过这么鲜甜的汤,回味了一下,忍不住开口问道:“王爷,这是什么汤呀?”
卫含章眼风扫过,一旁侍候的管家接到信号,躬身说:“回姑娘,这是飞龙汤。”
谢岁岁:???
管家接着说:“所谓飞龙,就是禽八珍之一的金鹧鸪。以人参、鹿茸、枸杞、笋片、火腿等物混上鸡汤将脱骨的飞龙一同炖了,便是飞龙汤。”
谢岁岁终于明白为什么刘姥姥要感叹茄鲞了,她也很想感叹一下飞龙汤。
再回味一下,这哪是什么鲜甜味,分明是金钱的芬芳。
忍不住想再打一碗,卫含章却让管家将汤撤下了,拿干净的象牙箸给她拈了一箸小青菜。
谢岁岁含泪目送着管家撤了飞龙汤,再回头一看,几颗绿油油的小青菜正躺在碗里。
卫含章淡淡道:“甜汤饮一盏即可,多尝尝别的菜式。”
谢岁岁也只好夹起小青菜,安慰自己这才是她平常会吃的东西,大观园进一回就可以了,还是要回归自己的本质。
送进嘴里,才发觉自己天真了。
为什么别人家的小青菜都这么好吃!
管家又适时给她解释:“这是烩菜胆,只取菜心部分烧熟,用龙骨、瑶柱、凤爪、花胶等熬制成汁,再浇汁即可。”
谢岁岁:……我麻了,真的。
之后,伴着管家的介绍,又用过一系列听着便无比繁复昂贵的菜肴后,谢岁岁终于结束了这顿煎熬又快乐的晚膳。
煎熬是因为发现自己太贫穷了,看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金光的卫含章,再想想自己从街边买回来的平平无奇的桂花糕,谢岁岁越发觉得自己的东西拿不出手。
快乐是因为真的好吃,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开了眼,一样的菜,人家就能玩出花,自己家拍个蒜就一股脑炒了。
见卫含章慢条斯理放下象牙箸,谢岁岁也停了筷。等再次净口净手后,顶着管家抽搐一般的挤眉弄眼,谢岁岁扭扭捏捏的从身后掏出了油纸包着的桂花糕。
放了一段时间,油洇出了些许,谢岁岁一拿便大感不妙。低头一看,果然糊了一手亮晶晶的油。
但她都拿出来了,卫含章也看见了,此时也不可能再收起来。
谢岁岁硬着头皮说:“我今日上街去,看见有人在做桂花糕,便给王爷也带了一份。”
卫含章取出帕子,垫着油纸包,笑着接过了糕点,递给了管家。
谢岁岁看他又是垫帕子又是把东西直接递出去的样子,心里呐喊他果然嫌弃了为什么要送啊这不是自取其辱吗管家你害惨我了!
虽然心里像蒙克的呐喊,但她表面仍然像达芬奇的蒙娜丽莎一样维持着微笑。
却见卫含章又拿了一方新的帕子,执起她的手,轻柔的擦去上面沾染的油渍。
谢岁岁:!
管家:!!!
菜里不会加了假酒吧,不然为什么脑壳这么晕?
谢岁岁晕晕乎乎的看卫含章低眉敛目与自己齐眉执手,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见卫含章将帕子往她手里一塞,放开了手。
谢岁岁:哥哥你好会!不要怜惜我这朵娇花!请再来一次!
卫含章这才又从管家手上拿回那包糕饼,提起来冲她扬了扬:“多谢谢姑娘的礼物。”
说罢便带着管家转身走了,徒留谢岁岁在原地疯狂掐人中。
管家:我明明还没吃饭,怎么就感觉撑得不行了?
照例回书房处理朝政,卫含章靠坐在高椅上,两指间夹着朱笔,手背懒懒的杵着下颌。面前还摊开着奏章,他的目光却定在了一旁的油纸包上。
油洇出几块印子,还没拆开就能闻到一股甜腻的桂花香。
想起小姑娘瞪圆的眼,颇像一只受惊的猫。他低低一笑,放下朱笔,拆开了那个油纸包。
拈起一块糕饼,咬了一小口,卫含章蹙了蹙眉。
太甜,太腻。
饮了一口微苦的茶,才将那股甜腻的感觉压下了些。卫含章将糕饼放回去,略有些嫌弃的看了眼手指。
这有什么好吃的,听说下午还买了一大兜子回来,乐得跟偷了腥的猫似的。
看来以后得多带她吃点好的,省得以后被别人拿块路边的糕点就哄骗了。
又看了眼那块只咬了一小口的桂花糕,想起那个目光忐忑又期待的小姑娘,卫含章静了两秒,伸手拿过糕点,慢慢将一整块吃完了。
咽下那满口的齁得呛喉的桂花糕,卫含章蹙起眉尖,以袖掩口,缓了片刻,才觉得舒服了些许。
月朗星稀,管家正站在书房门口发呆,想着晚膳时正主发的糖,心里乐得嘿嘿直笑,却听里面传来王爷冷冷的一句添茶,吓得他一个哆嗦。
立时应声去拿了侧间早已备好的茶,管家有些纳闷。
往日里王爷进了书房就不知今夕是何夕,只要没人喊,就能一整日滴水不进粒米不沾,今日怎么才过片刻,便要添茶了?
进了书房,替卫含章重新斟了茶,见他慢慢饮尽了一盏,管家又赶忙再斟。
奇了,膳房不可能做咸了吧。
他眼光偷偷往上一瞟,看见桌上那袋桂花糕已经敞开了,顶上还少了一块。
哦豁,破案了。
如果这都不算爱!
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你看王爷死鸭子嘴硬,还不是被他把心里的小九九看了个一清二楚?
今日金牌辅助成就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