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待秦汐的马车离开御景阁，楚湛依旧懒散地捏着酒杯靠在软塌上发呆，一个身穿丹碧纱纹长裙的女子缓步从另一侧走廊处走过来，轻轻跪坐在楚湛身边替他将手里的酒杯斟满酒，低声问道：“主子信她吗？”
“信啊，”楚湛垂眸看着杯子里的酒，声音平淡，“毕竟现在我和她都没得选了。”
因为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只能相信对方。
“若是主子不想受人牵制，”红莲抬眸，眼里有一丝杀气，“奴才可以去处理掉所有知道这件事请真相的人。”
楚湛侧过脸看向红莲，眼里有一丝哑然，“你说你一个姑娘家，这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你听我一句劝，不要跟她斗，你斗不过她。”
“都没试试，”红莲有几分不服气，“主人怎么知道我斗不过她。”
“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据萧承煜查到我身上，”楚湛慢悠悠道，“我却不能顺着萧承煜的线找到她身上，就足以说明她隐藏之深，手段之高。”
方才他有意无意的那一句戏言，把她身后的随从都惹恼了，她却丝毫没有介意，甚至还一脸从容地跟他聊下去，最后还不忘提起合作承包五泉商道的事情。
不管是谋略还是度量，都是寻常女子难以匹敌的。
“怎么没查出来，”红莲道，“主子不也推断出她的身份了吗？”
“我那是蒙的，”楚湛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轻轻放下酒杯，“只不过碰巧蒙对了。”
他一开始将萧承煜所有结识的女子查了一遍，都毫无进展，没能查出任何可疑的身份。直到百草堂遇窃，冯龙前来寻他商量解决办法，他才隐隐察觉事情不对。派红莲出门查看，果然在门口发现了两个疑似暗探的身影。
知道这件事是陷阱之后，再推断敌手是谁就简单了，毕竟这个时候百草堂出事，第一个得益者就是荣辉堂。
但是荣辉堂的目的应该不会是想抢夺百草堂的生意，不然也不会在成功潜进去之后，还放着那么多珍贵草药没动，只拿了那一百多株血人参。
若不是为了抢夺生意，那便是荣辉堂对百草堂起了疑心，怀疑冯龙身后还有另一个掌权者，所以才会弄出一件冯龙处理不了的事情，然后逼着他去找这个幕后掌权者商量解决办法。
也是这个时候，楚湛才意识到荣辉堂已经开始反查他了。
这次百草堂遇窃的陷阱就是专门为了引出他而设，也是冯龙太过于粗心才会中了计谋，把他的身份彻底暴露了出来。
就这么被荣辉堂查透了老底儿的楚湛自然不甘，便在脑海里迅速将所有值得怀疑的人都罗列了一遍，试图找到隐藏在荣辉堂背后的那个女子。
思虑很久才将目光锁定在近几日被赐婚给萧承煜的镇北侯嫡女身上。不只是因为她与萧承煜的婚约，更是因为秦汐之前隐身的那家药铺离镇北侯府后门很近，若是从地底下挖个暗道，半盏茶的功夫就能从这边走到那边。
是为了孤注一掷，也是为了扳回一成，所以楚湛才会在回信中冒险提到镇北侯秦府。
“那是主子自谦，”红莲看不惯她主子被人压制，冷哼一声，“主子就是比她厉害多了。”
楚湛将酒杯凑到唇边，抿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没有再答话。
-
翌日，孙七接到了药监司里传来的消息，皇后的病症并不严重，也没查出什么可疑之处。但秦汐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又说不清为什么，只好嘱咐宫里的人多照看着皇后那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告诉她。
直到稍晚一些，宫里第二拨消息传出来的时候，秦汐才明白所有事情。
钦天监传来消息，箕宿星被困，其煞气恐有往紫微星转移的迹象，所以后宫两位主子才会先后生病，若是不解此困，只怕会殃及到皇帝的龙体。
解困的办法说难也不难，是在下个月十五之前，让一对生于金陵长于城内，从未出过远门的至阴至阳童男女在金陵西北方向拜堂成亲，并且这对男女要将煞气抑制在原地，永世都不能回金陵。
皇帝命人查阅了金陵城中所有未婚男女的生辰八字，要么符合至阴至阳的早已并非童男女，要么未婚未娶的都并不是金陵长大，查来查去，反倒只有柳相国家的长孙柳祈元和镇北侯秦镇长女秦婉最为合适。
秦汐合上药监司送来的密信，摇头失笑，萧承煜说过他会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为了促成秦婉和柳祈元的婚约，他竟然不惜对皇后跟太后下手，或许知道这样还不够，所以才又扯上了皇帝的龙体。
皇帝本就因为皇后跟太后的事情担忧，不会不担心自己的身体也出问题，但萧承煜知道皇帝可能更不放心柳家和秦家联姻，所以才特意让此二人以后都不要再回金陵。
柳家和秦家的基业都在金陵，但依着平阳长公主对柳祈元的重视程度，必然会请旨举家搬往西北，驸马柳慎本就在朝中没有实权，又与公主十分恩爱，定然也会跟随在侧。
金陵恐怕只会留下柳相国以及柳家同家族的其他人，如此一来，两家联姻的威胁自然少了许多。
若真的如此，可能很快赐婚的圣旨就能送入秦府了。
秦汐靠在椅背上松了口气，幸好萧承煜是让他们留在西北，西北离北丘不远，以后若想再见，可能会比在金陵更加方便。
或许对柳祈元和秦婉来说，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至少能如愿在一起了。
“小姐，”锦娘将今日的药汤端了进来，“宫里方才传来了陛下的口谕，要你和三小姐明日入宫去探望皇后娘娘。”
秦汐微微顿了一下，随即了然。
此次入宫恐怕不止探病这么简单，皇帝可能想在秦家两姐妹成亲前最后试探一番，若是察觉出她们有异心，恐怕这件事还是不会善了。
秦汐垂下睫毛将手里的密信投到碳炉里点燃，火焰陡然升起，又迅速消散。须臾，秦汐抬眸看向锦娘，“之前那药还有吗？”
“小姐还要喝吗？”锦娘捏着托盘的手指微微收紧，声音微微发紧，“之前为了掩人耳目才喝那催病的药，眼下已经有咱们的大夫按时入府诊病，怎么还”
秦汐依旧靠在椅背上，半垂着睫毛看向透着红光的碳炉，低声道：“入宫之后可能会有太医诊脉，不让皇帝知道我病得快死了，他会对秦家起疑的。”
“奴才知道了，”那汤药既能催病，便是有几分毒性的，锦娘轻易不会允许秦汐服药。但眼下情况危急，她自知无法阻拦，只好放下托盘，转身去准备汤药。
翌日一早，秦汐和秦婉一同出门，坐上了入宫的轿辇。
轿辇中秦婉略有些担忧地抚上了秦汐的额头，眉头微蹙，“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差。”
秦汐脸色苍白地抬起头，努力地朝秦婉笑了笑，“我没事，可能是这几日受了风寒，回来喝点姜茶就好了。”
秦婉还是不放心，“要不让他们先送你回去，我自己入宫去看望姑母就好。”
秦汐想把萧承煜的计划告诉秦婉，但又怕中间生出变故惹她空欢喜一场，只好摇头，“我真的没事，不用担心我。”
秦婉也知道皇帝下旨不是轻易就能违抗的，便不再多言，只是不放心秦汐的身体，一路担惊受怕地进了宫。
直到巳时轿辇才入了宣华门，走到了椒房殿。
皇后早早派了身边的女官去迎接秦汐和秦婉，是早年跟皇后一起入宫的秦家婢女章华，章华见到秦家两姐妹格外亲热，一口一个小姐的称着，仔细听竟然还有几分哽咽。
秦汐没有抽出心神回忆这个年幼时就入宫的秦家旧人，此时她头昏脑涨、胸口憋闷，整个人跟灌了铅一样，四肢僵硬步履沉重，若不是身边的锦娘和浣珠一直搀扶着她，怕是她还未入椒房殿便倒在地上了。
锦娘略有些担忧地问道：“小姐，能撑住吗？”
耳畔一片轰鸣，秦汐微微甩了甩脑袋才听清了锦娘的话，她缓缓点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费力的咬牙坚持着。
浣珠不清楚秦汐偷偷服药的事情，以为是之前出门的时候受了风寒，一脸担忧地替秦汐拢着披风，生怕秦汐病情加重。
远远看过去秦汐像是被两个婢女抬进了椒房殿。
秦皇后虽然在病中，但气色尚好又保养得当，所以看上去比秦家两姐妹大不了多少，声音也柔柔的，看到秦汐和秦婉的时候，放下手里的药碗伸手招呼，“婉儿、汐儿，快过来让姑母瞧瞧。”
秦婉和秦汐在离秦皇后三步之外停下，双双跪在地上行礼，“臣女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快，快平身，”秦皇后连忙示意姐妹俩起身，“这里又没有外人，用不着拘礼。”
秦汐扶着地面的指尖微抖，一滴虚汗顺着额头滑落在地板上，她强忍住昏厥的念头，微微凝了凝神才缓缓起身。
起到一半才意识到秦皇后的话不太对。
什么叫“这里又没有外人”。
难道这里除了皇后还有其他人？
秦汐缓缓抬起眼，对上了一双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
萧承煜？
来不及思虑太多，秦汐脑袋一沉，陡然摔了下去。
脑袋朝下的那种。
由于要给皇后行礼，锦娘和浣珠跪在了秦汐身后，秦汐摔倒的时候她们根本来不及去扶，只是本能地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想要去拽住秦汐的身体，还没来得及伸手，就被另一个人挡住了。
萧承煜人高腿长地快速上前一步，伸手将秦汐的肩膀揽住，眼睫微垂，面无表情地看着耷拉着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早已陷入昏迷的秦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