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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章: 铁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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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佛

    吴邪和胖子确认了阿风的纸条,正是来自于汪家族谱。

    又在侧门墙根下,多蹲了约摸半个钟头。

    他两本意,是想等人走光了,再悄无声息的摸出去。

    毕竟干了烧人族谱的事,怕被惦记。

    那能不被惦记么?!

    吴邪心想,这往后,还不知怎么面对汪老师和汪居士。

    只希望他俩祭完祖,早些回去才好。

    两人蹲着墙根,各想各的。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到了掌灯之时。

    汪祠的灯,是八角灯笼样式。

    吊在廊檐下,隔好几米才一个。

    灯光黄溶溶的,远谈不上明亮。

    白天时,即便是萧瑟的冬天,亦有黄澄澄的柿子,和长青的松柏。

    这些植物点缀在宅子的各处,还算有生趣。

    可一到晚上,万物化为浓重模糊的一团,老宅便显本相来。

    这种徽州老宅,吴邪感觉,像是穿着黑长衫的古容像。

    面目严肃而锵吝,仿佛保守着很多秘密。

    胖子已经饿了,便催促着回去。

    没人会想在这阴鸷的宅子里久留。

    两人一拍即合,又顺着墙根,摸回侧门。

    先透过门缝观察了一番。

    见广场上已空无一人,这才大喇喇折返回去。

    祭祀的东西大多收拾停当,唯有点将台上,还留有供桌。

    “那边坐着个什么玩意?” 胖子眯眼道。

    吴邪定睛一看,那供桌后,确实坐着个东西。

    约一人高,黑乎乎一团,小山一样。

    按常理推测,应该是祖宗的塑像。

    祭祖第一步,便是将祖像抬出,并着列祖列宗牌位一起供奉。

    这祖像,一般是家族最显赫的代表人物。

    比如,这汪家既起家于唐代越国公。

    那么大概率,供奉的是越国公像。

    国公多是武将。

    比如,头戴高帽,手持大刀,瞪眼扬眉之类的。

    一般会用泥塑,再添上油彩。

    有时,甚至穿上华服,披红戴绿,很是热闹。

    此刻这黑乎乎的一团,确实不同寻常。

    这点将台,解雨臣的院子里也有一个,平日闲时唱戏用。

    心情好时,还会让吴邪当个听众。

    因而,吴邪熟悉这台子的构造。

    他摸着黑,从侧后方上了点将台。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长条桌的贡品。

    既有猪牛羊首、瓜果、寿面,也有当地特色的烧饼、煎果子。

    并着长生烛、牌位,码放的整整齐齐。

    吴邪又赶紧去看那条桌后的祖像。

    这塑像身形饱满,头有盘髻,双耳垂肩。

    双目低垂,双唇紧闭,看起来既庄严又悲悯。

    与其说是祖像,不如说,更像一尊佛像。

    再凑近细看,这玩意的材质应是某种铁合金,也难怪黑乎乎的。

    浑身不见缝隙,是整体浇筑成型。

    年代不好判断,看形态,大约是五代或唐。

    “我当什么玩意儿,竟是供着个铁佛。” 胖子凑过来道。

    吴邪点了点头。

    余光瞥见他鼓鼓的腮帮,一瞪眼,惊道:

    “胖子你乱吃什么呢!”

    胖子正嚼着半块烧饼。

    这种烧饼是当地特产,用梅干菜和碎肉粒做馅,酥脆可口。

    胖子不但不停嘴,还慌忙将另半块也塞进嘴里。

    口齿不清道:“嗐没事,咱小时候那拜佛的贡品,最后都是给人吃的。”

    他说着,又摸了两块,想塞给吴邪。

    吴邪犹豫再三,终究还是还是摆了摆手,没敢吃。

    接着,又继续观察那铁佛。

    不同于传统佛造像的宽衣大袍,这铁佛身着铠甲,脚踏长靴。

    倒是很符合汪祖的武将身份。

    再看双手,左手执剑,右手执念珠。

    那剑只是横放于双膝之上,不杂杀伐之气。

    吴邪想了想,觉得这东西,很类似密宗的不动明王。

    明王是佛菩萨的一种变化身。

    看来这汪家,是将先祖神话了。

    胖子垫饱了肚子,便催促着回去。

    这汪宅里,凡有回廊的地方,尚且还有微弱的灯光。

    然而这祀堂中央,空旷黢黑,寒风呼啸。

    只有几个鬼火似的长生烛,昏昏的照着一拍灵位。

    老实说,真挺瘆人。

    吴邪点了点头,两人下了点将台,向正门走。

    正门此刻,早已大门紧闭。

    吴邪上前推了推,还好,没锁。

    门吱呀一开,两人正抬脚,一见眼前景象,俱是一愣。

    “咱来的时候,是这样的吗?” 胖子皱眉问道。

    吴邪摇了摇头。

    按理说,这里应该是前厅。

    他记得,这前厅,前有董其昌‘越国家声’的对联,两侧是石雕的‘蟾宫折桂图’和‘十鹿图’。

    而此刻,眼前分明是二层小楼围的一四方回廊。

    当中,是一方池幽深的静水。

    水面孤岛上,一株老松独立其上。

    因光线昏暗,那松枝只剩剪影,恣意虬曲,竟似一怪物的利爪。

    这是徽州建筑典型的四水归堂。

    吴邪想了想,觉得这里不应该是前厅,更应该是后堂。

    祖祠的后堂,是存放牌位的地方。

    生人进入,为大不敬。

    他赶紧退了出来。

    又双手合十,默念一声:‘打扰了’,便拉着胖子往回走。

    “不是,这怎么还跟来的时候不一样了呢?”

    胖子丈二摸不着头脑。

    “我怀疑,他们动了台子。” 吴邪道。

    胖子看了看那点将台,恍然道:“这台子能转!”

    吴邪点了点头。

    两人又绕到那点将台后方,果然,也是一模一样的八扇正门。

    吴邪上前一推,依旧没锁。

    看来这汪家,没什么锁门的习惯。

    随着门吱呀洞开,吴邪一眼便瞥见两侧墙壁上的石雕。

    正是‘蟾宫折桂’和‘十鹿图’。

    他俩走了进去,又反身抬头。

    见董其昌的盈联,和正门上的牌匾,一样不差。

    “这回对了!” 胖子一拍大腿,便指着那最后一道大门,笑道:

    “嘿,雕虫小技,还想拦着胖爷?走你!”

    他一拍门板,门照例没锁,吱呀一开。

    此时天已全暗,这村子竟连个路灯也没有。

    门外道路,尽是乌漆麻黑的一片。

    只借着天光,能隐隐看到远处一建筑的轮廓,和零星几点闪烁的昏黄。

    两人便摸着那灯光的方向去。

    走了约百米,待走到那建筑近前。

    吴邪不禁浑身一震。

    这分明还是个点将台!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忙快步上前。

    待将那台上的东西看清,不禁一个寒颤。

    小山般黑黢黢的铁佛像,依然正对着他俩。

    犹如看着孙猴子的如来佛。

    而那几点昏黄,竟是它面前的长生烛。

    他再回望四周。

    哪来的村道,分明还在这诺大的祀堂中央。

    此刻胖子也看清眼前的景象,脱口骂道:

    “草,见了鬼了!”

    这祀堂是整个宅子最阴森的所在,空荡荡的跟个地府似的。

    两人对视一眼,谁也不想在这多待,便双双返身往回跑。

    再次推开来时的正门,却又不是前厅。

    而是那如鬼爪一般的古松。

    想到那两层小楼里,满满当当的牌位,吴邪一身鸡皮疙瘩。

    两人便又折返回去,绕过那点将台。

    这次,总算在意料之中,是前厅。

    但穿过前厅,推开大门,却再一次的,回到了空荡荡的祀堂。

    两人这么来来回回走了三四圈,胖子说什么也不肯动了。

    “不行,咱这是在鬼打墙。”

    吴邪自然不信鬼神那套,思索道:

    “是不是哪里走岔了?”

    胖子一摆手:“这宅子又不大,前后不过几百米,能岔在哪?!”

    又说,抬头三尺有神明,咱不如把心经找出来念一念。

    说着摸出手机,摁开。

    竟发现没有信号,接着,又是一顿骂娘。

    吴邪看了看四周,心想,他俩从没进过那古松后堂。

    前厅狭小,又不像能容下机关的样子。

    如果想利用建筑结构,布置障眼法,让他俩一直兜圈子。

    那么最有可能,就是在这空旷的祀堂。

    确实,现在想来,每次出问题,都是在点将台那里。

    “我们再去看看那铁佛。”

    出了这一番变故,再回到那黑黢黢的台子上,只觉更加阴森可怖。

    吴邪顺着阶梯,将那台子的各处摆设一一查看。

    发现并无异样。

    再去台前看那佛像,不禁眉头一拧。

    “胖子,你觉不觉得这佛像……好像跟之前不大一样?”

    吴邪不知怎么形容,想了想,又道:

    “好像,老了一点。”

    胖子之前只顾着吃,并未留意那铁疙瘩的细节。

    如今粗粗一看,只摇头道:“嗐,不还是那样。”

    待他一低头,忽然脸色一变,惊道:

    “天真,真的有鬼!”

    吴邪顺眼望去,见还是那盘烧饼。

    便没好气道:“你还没吃够?!”

    “不是。” 胖子睁大了眼:

    “这烧饼我之前吃完了的,这些从哪来的?”

    吴邪一愣,说:“你确定?”

    胖子狠狠地点了点头。

    丝丝寒意,蚂蚁一般,爬上两人的脊背。

    吴邪想了想,说,是不是真有鬼,咱们做个实验。

    他让胖子从那盘里,又拿走一张饼,便继续向台子后方走。

    穿过前厅,不意外,又回到了祀堂。

    两人赶紧先去看那盘饼。

    “我说什么来着。” 胖子眼睛瞪得老圆:“数目一张不少!”

    吴邪皱眉,再去看那佛像。

    他总觉得这佛像的面容,又变化了一些。

    待看到那柄剑,便确定不是错觉。

    这佛像的确变了!

    原本横放在膝上的剑,此刻剑尖朝上,抬起了约三十度。

    好像,铁佛正要将这剑拿起来似的。

    这铁佛会动?他心下一凛,觉得周身嗖嗖的。

    想了想,又拿了两块饼,拽着胖子继续往前走。

    两人又走了约摸三四个回合。

    这下,连胖子也看出那铁佛的不对劲来。

    饱满圆润的额头和两颊,已然松垮消瘦,皱纹横生。

    嘴角微扬,一改悲悯神色。

    像是在嘲弄着什么,神态说不出的怪异。

    “这佛怎么还变罗汉了?” 胖子疑惑道。

    吴邪皱眉,再去看那剑,已明显被执起,斜护于胸前。

    无法,两人只得继续走。

    又约摸走了七八个回合,还是老样子。

    总能回到这祀堂。

    无论从盘中拿走多少张饼,又总能不多不少的补上。

    而那铁佛,真如吴邪所说,越来越衰老。

    从消瘦、皱纹横生,到只剩皮骨。

    最后,半张脸和半个身体竟然开始腐烂变形。

    齿牙横龇,骨刺嶙峋。

    竟渐渐的,生出一幅鬼相来。

    其手中的剑,亦举过头顶,指向来者,煞气可怖。

    胖子一拉吴邪,说,咱们不能再走了。

    这铁疙瘩不知道什么鬼玩意,一离开咱们的视线,就变化。

    我看他现在,还剩半个人样。

    再这么绕下去,等它‘变身’成功,说不定得吃人!

    这是胖子的理论,但吴邪却自认已勘破了这宅子的机关。

    他摇了摇头,说:

    “你放心,这铁疙瘩吃不了人。”

    他蹲下来,用随身军刀的刀尖,在地面上划拉着说道:

    “这传统徽派建筑,是三进结构。”

    胖子点头,确实,他们转悠到现在,无非前厅、中堂、后堂。

    吴邪又解释说,这三进其实可以作为一个单元,无限扩展。

    比如,可以三进叠三进,依次往建筑后方叠加。

    也可以,在侧边叠加扩展。

    胖子蹲的费劲,一摆手打断他道:

    “嗐,就跟紫禁城似的呗,一个四合院连一个四合院,能连一大片。”

    吴邪点了点头:“你想,如果所有的三进,都被布置成完全相同的样子……”

    胖子一愣,恍然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以为自己在打转,其实切切实实的穿过了十几个院子?”

    吴邪点了点头。

    “那这汪家祠堂,是个糖葫芦啊!” 胖子感叹。

    确实,如果这样的话,那变化的铁佛,和不变的烧饼数,都能合理解释了。

    不过有一点,吴邪不认同。

    “我怀疑这宅子,不是一长串,而是一个圈。”

    他沉思道:“比如类似……八卦。”

    胖子摇头,说不对。

    如果是八卦,他们走了不下十几个回合了,早该回到最初那个院子了。

    “八卦是最基础的元素。” 吴邪想了想,说:

    “如果是按八八六十四卦来的话……”

    胖子眼睛瞪的老圆,吃惊道:“六十四?!那不得走一夜啊!”

    吴邪苦笑,说,这倒不是问题。

    问题是即便回到了最初那个院子,能不能出去,还未可知。

    两人叹息,沉默良久。

    胖子突然道:“对了,不是还有个门吗?”

    吴邪愣了愣,对啊,还有个侧门!

    二人于是重打精神,顺着墙边,开始摸索。

    果然,在这祀堂的两侧,都发现了侧门。

    推门而入,是个细长的天井。

    一侧是墙,一侧是廊。

    顺着天井走上数百米,便见廊一侧,又有另一侧门。

    推开,竟是古松后堂。

    两人退回来,又去试另一侧,基本与之相同。

    “没办法了。” 吴邪叹了口气道:

    “如今看来,只能去那后堂探探。”

    两人进入后堂,贴着那二层下楼的廊下,很快摸到了门。

    一推开,密密麻麻的牌位,便直扑面而来。

    这东西层层码放,一直叠到屋顶,小山一般黑压压。

    即便吴邪和胖子这般老炮,也还是被那乌云压顶的气势震了震。

    要是一般人,早被瘆死了。

    两人略略定神,又走动查看一番。

    见没什么特别,便往二楼去。

    通往二楼的楼梯,一侧靠着一整面白墙。

    不知是天光还是灯光散射过来,将这墙照得透亮。

    黑暗中,犹如一面镜子。

    二楼转角楼梯扶手的剪影,便清晰的印于其上。

    吴邪和胖子拾阶而上。

    帮走一半,一抬头,就见那白墙上,赫然出现一个人影。

    吴邪一惊,心道怎么还有别人?

    连忙一拉胖子,胖子看见那影子,也是一惊。

    这影子站在二楼,也不知是人是鬼,是敌是友。

    两人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木头人般,屏住呼吸。

    哪知那影子竟立在那,好半天,一动不动。

    吴邪便想,可能不是个活物,八成是什么物件的投影。

    刚欲动身上前,就见那影子边,又移过来另一黑影。

    这个黑影更加怪异。

    比那人影略高一头,四肢细长,似人又非人。

    它转动脑袋,露出侧影,竟长着细长的嘴。

    很像獾子,又比寻常的獾子大上数十倍不止。

    那东西蹭到那人影身边,抬起上肢。

    吴邪这才发现,这东西的爪子又长又尖,像几柄弯刀似的。

    然后,这东西就用那弯刀似的爪子,在那人头顶划拉一圈。

    接着,竟将细长的嘴插了进去。

    而那人影,从头至尾,跟着了魔似的,一动未动。

    吴邪看得冷汗岑岑,浑身冰寒。

    虽然这墙面印出的,只是剪影。

    但那獾子似的生物,分明就是在吸人脑髓!

    胖子在他身边,也是紧张的大气不敢出。

    两人一对视,默契的慢慢向后退。

    正退至最后几阶,也不知是谁踩错了地方。

    或者,这老宅子木质结构,本就脆弱。

    只听细微的‘吱呀’一声,那影子闻声一惊。

    接着,墙上的影子,竟慢慢的开始放大。

    吴邪心道‘不好!’,这东西怕是要下来了。

    忙一拉胖子,夺门而逃。

    这后堂有三处出口,八扇正门,和两边的侧门。

    吴邪一想,这正门通往祀堂。

    那里空旷,不便隐藏,不如一侧的细长天井。

    便一拉胖子,往侧门狂奔。

    两人闪过侧门,将门一把紧闭。

    趁着那门缝关闭的档口,吴邪回看那二层小楼。

    只见那一拍黑洞洞的窗口,竟密密麻麻,闪出一片猩红的暗光来。

    他忽然想到,那晚和刘丧跟踪闷油瓶,林子里的东西。

    胖子将门关严实,才弯下腰来大口喘气,问道:

    “这是个什么玩意?”

    吴邪摇了摇头,正要松口气。

    余光瞥见一道黑影,从五六米高的墙头直窜下来。

    那黑影速度极快,如一道黑风,伴着两点猩红。

    糟糕!吴邪脑子一闪,身体却无法动弹。

    只能眼见着那猩红快速闪动,拖着残影,就向他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巨大的气力。

    将他往一侧一拉,避开锋芒。

    紧接着,另一黑影闪现面前。

    抡起一个类似稿子的东西,照着那猩红就是两三下砍去。

    光线昏暗,这一系列变故又发生的极快。

    还未待吴邪看清眼前的形状,那黑影已经唔嘤一声,退缩回了墙后。

    胖子和他一样,几乎也是全程呆立,反应不及。

    待尘埃落定,再一瞧。

    这天井里,竟赫然多出两个人影。

    这两人刚干退那怪物,正背对着吴邪他们。

    其中一个,赤手空拳,身材劲瘦高挑,戴着黑色的帽兜。

    这身形,吴邪和胖子简直熟的不能再熟。

    便双双脱口道:

    “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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