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006
从前喜欢,现在也喜欢,从来没有过敏。
出于小心翼翼的保护,时渐选择对茄子过敏,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包括七年前的汤小沅,也包括七年后的汤沅。
喉咙发堵,汤沅别过脸。
半晌,他冷声奚落:“成功骗过所有人的恶作剧让你觉得功成名就了?”
啧啧,小没良心的。
明知道自己是刻意为之地袒护他,还拿腔捏调地噎他。
“功成名就倒是不至于,要不是有人碰了茄子就全身发痒,借着过敏的由头让我给他抹药膏、哄他吃药,哦,还要□□!我也不至于好几年吃不上茄子。”时渐左手插进衣兜,忍不住压出略带戏谑的笑,“你说某人如果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会不会……”
“那个人又不是我!他怎么想我不知道!”汤沅对上时渐的黑色深瞳,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沉默两秒后,神色恢复以往的冷清,“我对时医生的过去不感兴趣,时医生想分享的话可以找其他人。”
说得跟真的一样。
时渐差点就信了。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记忆出错,把根本不存在的画面幻想成现实,还谨小慎微地藏进心底。
汤沅半藏在衣领中的脖颈泛出一缕粉色,浅浅的粉顺着血液循环在耳尖儿上染了层欲盖弥彰的红晕。
时渐不但知道自己没有记错,而且还知道反复在高压线上横跳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于是……
时医生点点头,拖着尾音,似乎打算过掉这个话题:“这样啊~”
周围的用餐人员把视线挪开,八卦结束,该吃饭的吃饭。
汤沅坐回去,重新拿起筷子,暗自庆幸经历社会毒打后的时渐总算有点人样,领悟到“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儒家精髓。
后一秒他就听到嘀嘀咕咕的一句话,声音不大,还有点委屈的意思。
“我也没说那个人是你啊,怎么就生气了,唉。”
汤沅:“……!”
正在用餐的其他同事:“……?”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咔——”的一声,汤沅手里的筷子折断,剜向时渐的眼神凶神恶煞。
咦~还会发脾气。
时渐笑着坐到对面,重新递双筷子给汤沅。
汤沅握紧筷子扎穿鸡腿,整齐的小白牙差点被他咬碎。想杀人,但医院是个能就地抢救的好地方。心里咬牙切齿,嘴上却冷淡地说:“没有生气,只是不喜欢共情。”
时渐“哦”了声,尾音上扬,是带着问号的语气。
汤沅把戳出窟窿的鸡腿丢进时渐餐盒里:“我吃饱了。”
然后潇洒地起身,走出用餐室,留给时医生一个杀气腾腾的背影。
经过护理站,小护士拎出纸袋子:“刚刚外卖小哥送过来的,我看是你的名字就先帮你签收了。”
汤沅道了谢,看眼配送单,是个甜品铺的糕点。
不过他现在不仅不饿,还有点火大。
汤沅:“值班辛苦,你吃吧。”
没等小护士推辞,汤沅就携带低压离开护理站。
小护士琢磨着艺人要注重身材管理,大概率不会碰这种高热量食物,既然不会碰,丢掉就是浪费。说服自己后,小护士郑重其事地在心里对送外卖的粉丝诚心诚意地道了个歉,解开丝带。
正要伸手取出盒子时,汤沅去而复返:“等等。”
小护士的手僵在半空,反,反悔了?
汤沅蹙了下眉心,包装没有异常,或许是他想多了。忽略掉小护士疑惑的目光,把手探进纸袋里:“蛋糕给你,袋子我收下。”
小护士觉得自己粉了个神仙!即使汤沅自己没吃糕点,为了不辜负粉丝的心意,他还是收下包装袋。
突然。
“嘶~”
汤沅抽出手,血液从掌心汩汩流出,顺着腕骨蜿蜒而下。
小护士瞳孔骤缩,在她做出反应前,时渐已经出现在护理站前,神色紧张地抓住染血的皓腕,光影把alpha的五官映得凛冽凌厉。
他冷声喝道:“杵着做什么?去拿消毒液!”
小护士忙不失迭地应了声,赶忙去准备纱布消毒液。
时渐轻托起汤沅的手背,血液带着微微发热的温度淌到手心,淡淡的血腥气激得胸口酸胀。他接过护士递过来的生理盐水,缓缓倒向伤口。
稍加冲洗后,伤口显露出原本的面貌。
很深,横在白嫩的掌心里更显得狰狞可怖。
时渐脸色阴森森的:“双氧水。”
小护士颤着手把开封的消毒液递过去。
时渐掀起眼皮,对上结着层冰渣子的漂亮眼睛:“会疼。”
没什么情绪波动,汤沅的长睫浅坠两下,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小护士站在旁边看得毛骨悚然,胆战心惊地攥紧拳头。
双氧水淌过允自冒血的伤口,渗进伤口的深部,激荡出些许白色泡沫。手的主人下意识地蜷了下手指,但又极其克制地把手指撑开。
疼,一定很疼。
时渐放下双氧水,对着伤口轻轻吹气。
微凉的气流抚散钻心的刺痛感,汤沅反而条件反射般地蜷着手指,往回抽手。
时渐更紧地圈住他的腕骨,惩罚似的压了下腕部某个穴位。
腕上酸酸涨涨的。
汤沅没敢再动,由着时渐处理伤口。
小护士把罪魁祸首搬到桌面上,汤沅扯开纸袋子:“给我把剪刀。”
右手缠满纱布,汤沅用左手握持剪刀,动作不太利索。
时渐摁住他的手:“我来吧。”
“小心点。”
“好。”
纸袋裁开,露出方形纸盒,纸盒旁边有个暗扣,稍稍触碰就会弹出锋利的刀片。
时渐卸下刀片,刀片上晕着干涸的血迹。
忍不住心疼,控不住恼火,他粗暴地剪断缠绕在盒子上的丝带,掀开。
盒子里的稻草人裹着白色布条,布条上的鲜红笔迹写着“汤沅”两个字,数不清的针扎在稻草人身上,死老鼠堆砌在稻草人身旁。
恶毒,恶臭。
小护士吓得脸色苍白:“我不知道是这个。”
“啪!”
时渐盖上盒子:“谁送的?”
小护士摇摇头:“我,我想不起来了。”
时渐声线冷厉:“想不起来就给我好好想!”
小护士垂下脑袋,像片蔫儿吧唧的叶子,眼里蓄满水光。
时渐意识到自己过头了,软声道:“抱歉,帮我打电话请安保科查查监控。”
汤沅抱着纸盒丢进垃圾桶,深海一样的眼眸波澜不起:“不用查,不是什么大事。”
语调稀疏平常,仿佛这只是一件习以为常的小事。
时渐怔住,喉咙干哑难受,胸腔像被抽干空气般压抑。
七年前,超a少年团刚刚出道,小有名气,黑粉也随之而来。
那天,他们收到第一份来自粉丝的“礼物”,五个懵懂的少年极力忍住内心的风起云涌,对着精致的礼物摆拍很多照片,许久后才仪式感满满地开始拆开礼物。
是一盒死掉的兔子。
不多不少,正好五条。
他至今忘不掉汤小沅当时的模样,长睫坠着湿气,嘴唇抿得失去血色,好几个夜晚都被噩梦惊扰得无法入眠……
时过境迁,曾经柔软的小孩儿不再惧怕这些令人作呕的恶作剧。可究竟是经历了多少次的恐吓,才能这样平静面对恶毒的诅咒?
心中钝钝的痛,时渐上前一步,他想像从前那样告诉汤沅不要怕。
可是汤沅后退了一步。
隔在两人之间的空气形成一段无法逾越的沟壑,缓缓流淌的时光塑成一股洪流,把曾经的依赖一一打散。
所幸电话响了,才暂时终结掉这份尴尬。
时渐接起电话,是个陌生号码:“哪位?”
电话另一端的人孜孜不倦地发表了长篇大论的演讲,时渐听着听着就锁了眉心,逡巡在汤沅身上的目光透着古怪。
汤沅被他盯得发毛,抿抿唇,移开视线。
时渐握着手机上前两步,汤沅跟着后退两步,后背抵在冷泠泠的瓷砖上。
抗拒得不加掩饰。
时渐笑了声,有些无奈,捏着手机问他:“苏安的电话接不接?不接我挂了。”
汤沅:“……”
接电话就接电话,突然靠那么近做什么?
苏安说,司机李叔今天请假,只好暂时让别的司机去接他。因为人事科的疏忽,并未察觉司机用的是假身份。东窗事发后,司机逃之夭夭,不知去向。现在蹲在医院周围的记者绝不在少数,所以汤沅被暂时困在医院里。
苏安略显沉重地宣布完坏消息后,换了种相对松快的语气:“我跟时医生打过招呼了,你可以暂时住值班室。”
汤沅垂眉敛目,表现得滴水不漏:“不用,我等晚点打车回去。”
还没等他挂断电话,时渐就拖着他往值班室走:“不管你晚点回不回去,现在是午休时间。”
值班室门口,时渐打着呵欠看汤沅。
汤沅:“干嘛?”
时渐点了下门禁锁:“刷卡。”
狭小的值班室被塞了一张床和一张沙发后几乎没了其他空间。
淡淡的岩兰草香被放大了无数倍,发情期还没完全过去,一点点alpha信息素都能撩拨起春心。
窗帘被严丝合缝地拉上,房间里暗戳戳的,恰到好处地掩盖了汤沅的脸红和紧张:“我去办公室。”
没等他按下门把手,一件丝质睡衣兜头盖下,带着熟悉的alpha信息素。
很淡,却很清晰。
时渐:“刚才吓到我了,可不可以陪我休息会儿?”
汤沅没吱声。
时渐强调:“真的很可怕。”
汤沅扯下睡衣,绷紧的下颌拉出一道锐利的线。
他想,他和时渐也不可能再像从前那般亲密无间,有些东西早些说明白也许会好一点。
“时渐……”
“啪啪啪!” 护士声音焦灼急促,门板被拍得震天响。
“时医生,有急诊手术,郭主任让你马上过去。”
时渐披上白大褂:“哪都别去,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