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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错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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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下,白牧先敦促着赵懿萱要早些回宫了,他们草草收了自己昨天的衣物,与杨青鹭话别。赵懿萱白天惦记着没看完的戏本和画册,喊沈湘湘给她打包了许多。

    “来来来!我拿麻绳捆了一下,不过一时间没找到包袱皮。”

    沈湘湘抱着东西往院子里的桌子上一放,说着一打眼,“哎!你这不就背着一个,来,把这个也装起来。”

    赵懿萱也跟着一挑眉,侧头去看他身后,沈湘湘伸手去解他在胸前的活结,他僵在原地,下意识地抓紧包袱,赵懿萱愣住了。

    突然,她意识到包袱里是什么,她伸手要按住包袱的时候,白牧先残忍地把手松开了。

    沈湘湘正在着急忙慌地把东西给她包起来,当她把包袱的一角从白牧先肩头扯下来的时候才发现他们两个人的表情都不太对,她低头看见包袱里有一角松霜浅绿。她霍然抬头看向白牧先,又看向赵懿萱,进而又用一种充满怜悯地眼神看向了白牧先。

    这是比鄙夷更令他难以接受的目光,这样的目光里写满了“你本可以”。

    赵懿萱突然觉得这一天一夜的快活仿佛都像是皂角水吹出来的泡沫,阳光下流光溢彩的,不小心一戳就破了,是一种只有当下没有未来的东西。

    她如坠冰窟的表情也吓到了沈湘湘,两人僵在原地,只有白牧先眼神有些失焦地接过了一摞书,包进了包袱里,不说一句话。

    汴京城中,西大街上的车马依旧缓慢地流动,赵懿萱和白牧先僵直着手脚往回走,各怀心事,无人言语。只听见州桥桥头有个老乞丐颠三倒四地唱着,

    “爱到尽头,覆水难收,爱也悠悠,恨也悠悠,爱恨痴缠,转瞬成空。”

    霜夜不愿放过有情人。

    贺森安排张敦礼和自己一起歇在暖炕上,他们城里出来已经很晚了,一进门他就敦促张敦礼进里间洗漱,张敦礼拿了自己的小包袱,忽然想起点什么,坐回炕上说“袜子,借我双棉袜。”

    贺森顿住了,像是没听懂这句话一样。

    张敦礼自觉不是什么大事,便转身去翻暖炕上装衣物的矮柜,贺森下意识抬手又堪堪停住,握拳放在了身后,眉眼顿时警觉起来。张敦礼好奇小狗一般,一路翻过去,翻得衣物沙沙作响,环佩叮当,中间他只停顿了那么一瞬,便若无其事地把抽屉都关好,转身依旧用那双狗狗讨食一般亮晶晶地眼睛看着贺森,“棉袜放哪了?”

    贺森凝神细细看了他的表情,转身开柜子给他拿了两双棉袜。

    他心里清楚,带张敦礼来完全是自己一时兴起,没有任何计划,张敦礼刚刚也不可能是故意要翻他的衣物,只是心中还在侥幸,他应该没有看到。

    张敦礼笑着把婆子们挥退,自己坐进木桶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瞬间消失了,氤氲的水汽遮挡了他的面容。

    他当然不是故意的,但他也不傻,最下面的一套皮袄子里夹着的是一个纯金的配饰,上面华贵又繁复的狼毒花,那是只有北原王族才能使用的花纹。

    他不知道往后的几天该怎么面对贺森,或者,那个假装叫做贺森的北原人。

    更可怕的念头涌上了他的心头,他可是禁军指挥使的儿子,如此出现在北境,出现在北原王族的身边,他可不想成为祸国殃民的罪人。

    北方平原上只有落光了树叶的树彻夜站立,陪着两个彻夜难眠的人,白天被阳光抽离的水汽,在夜幕降临之后全都变成的潮湿冰凉的雾气,裹在人心上,湿冷黏腻。

    张敦礼并有烦恼太久,因为天不亮,院子的大门就被人敲响,王婆前去开门,却见来的是一队又高又壮的人马,领头的脸颊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看着很是骇人,吓得王婆又迅速锁上了门去喊歇在门房的随从们,只听门口响起了洪亮又无赖的声音。

    “贺公子,在下熙国公府的护院,奉小公爷之命,来接我家的三少爷!”

    “贺公子,咱们是生意上的关系,您无故拿了我们家的人,又是什么意思呢?”

    “正值年前各大马场相互走动,你这传出去也不好听。”

    “再说了,年节前正是三省六部九寺盘点功过的时候,谁也不想犯了规矩,给捕头们添了下酒钱。”

    门被贺森从里头一把拉开,北方的清晨天还没有亮透,带着湿冷的薄雾,他的脸也阴的可怕,目光如同利剑一般抵着对面人的脖子上。

    “成教头?”

    张敦礼裹着外袍从贺森的肩头探出来,“是我大哥着急了吗?他没跟家里说吧?我现在就收拾东西跟你走!”说罢便风风火火地往屋里跑去,贺森地眼神晦暗不明地黏在他身上,门外地人倒像是省了事一样,闲适地站在外头。

    张敦礼风卷残云般地收拾,甚至随手装走了桌上的几个柿饼子和红枣,他胸中提着一口气,嘻嘻哈哈一如往常,走到门前时,飞快的说着“谢谢你这两天的款待了,家里人找上门了,来不及跟你去白马河畔的集市上看看了,我家就是汴京城的熙国公府,抽空给我写信啊!”

    他的眼睛被周围的皮肤提得圆圆的,和他平时兴致昂扬的样子没有什么分别,贺森近乎偏执地钻研着他的表情,许久才侧身放他出门,张敦礼下意识想拍拍他的臂膀,又收回了手,飞快地侧身出门去了,一刻都没有多待。

    张敦礼在马上挥别他,他却一言不发,皱着眉看着马上的人,直到张敦礼等不来他的回应打马而去。贺森侧头对王婆说,“把前些日子我叫你买的烟花放掉吧。”

    “少爷,现在天快亮了,就在这里放吗?”

    “就在门口放掉吧,原本也是给他买的。”

    说着他自己却回了院里,没在门口停留,自说自话道“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次见了。”

    张敦礼打马上了官道的时候,他的小马又有些气喘吁吁了,早晨的风刮在脸上生疼,他们一行都没有人说话,恐冷风喝坏了肚子。突然背后有烟火钻天的声音,众人齐齐回头,就看见远处一马平川的原野上,河间府和贺宅都让薄雾晕染的不太真切,只有朵朵烟花前赴后继的炸开了北方平原上的雾。

    张敦礼盯着灰蒙蒙的天色中不够明艳的烟火,突然觉得好委屈,酸涩的感觉顺着鼻梁直冲脑门,却又一时间想不出贺森哪里对不住他。

    赵懿萱回到玉涧阁在浴桶里坐了许久许久,无眠,天光大亮,她才注意到书桌上的木盒。过于庄重的木盒打开是一块小小的墨玉腰牌,上面繁复的花纹中雕刻着猎鹰的羽翼,中间三个瘦削的字,探事厅。

    下面压着一张字条,飘逸好看地写着“生辰快乐,岁岁安康。兄,翊。”

    明德元年末,平宁公主借内侍毕云帆之名,正式接管皇城司探事厅的那一天,张敦礼悄悄地从熙国公府爬出来,没带小厮就跑到了异国商贾云集的潘楼去。

    这潘楼高五层,宽度占了长阙坊整个坊,长不可计,因为潘楼是几栋联排的高楼用连廊联通,飞檐入云端,点缀着鲜花、绸缎、轻纱、奇珍异兽,令人眼花缭乱。楼中往来人员复杂,各国各族商铺林立。

    张敦礼这次却不是来玩的,他走到了一个代写信的摊子前。

    代写摊哪条街都有,但是潘楼的代写懂各族语言。张敦礼走到摊主面前,没有说话,拿起纸笔,凭借印象描了一个长条的鬼画符。

    摊主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接了过来,看了两眼,抬头看向他。张敦礼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放在了桌子上,按理说放个铜板就够了。

    摊主是明眼人,也没有说,默默在一旁写下了对应的汉字递给了他。

    张敦礼看见时,不出所料,却依旧,呼吸一滞,在原地站了许久,将纸条仍在脚边的炭盆里,转身走了。

    余下的冬天赵懿萱也好,张敦礼也好,都把自己埋在年节热闹得不知所谓的气氛当中,麻痹着自己的思维,不去想一些无解的问题。

    爆竹声声辞旧岁。

    魏淮已经四十多了,跟了曹太后大半辈子了,掌管供奉进出,乐呵呵只和物件打交道的油差,养得弥勒佛一样。本想就在慈宁殿躲一辈子清闲了,谁想到被太后派去了修新的公主府。

    双生公主已经十八了,到了选婿开府的年纪,平成公主选了从前温平大长公主剩下的府邸,那宅子好好经营了几十年,打理的很好,不用大动干戈地修缮。倒是平宁公主又选了福宁长公主曾经的宅子——衮国公主府。

    先是宫里的玉涧阁再是宫外的衮国公主府,宫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平宁殿下对福宁长公主的事有着不一般的执念,偏生帝后、太后也不说什么,大家只好忍着这股汗毛直立的感觉上工了。

    刚到地方,魏淮就直皱眉,搬搬手指头,衮国公主府荒了最多也就两三年,这看起来倒像是荒了十几年一样,死气沉沉的灰败样子,晚上不闹鬼就怪了。当年那陈家驸马也是不讲究,自打福宁夜奔起,就把都人撤走了,连个扫院子都没留下。

    魏淮用手绢捂着口鼻,带着小黄门挨个房间清点着需要修缮的地方,回去清点工匠过来,行至后厨。

    突然!

    一颗顶着蓬草一样凌乱花白的头从窗子里伸出来。吓得魏淮和后边的三个小黄门一屁股就坐在地上了。

    那花白的脑袋也被吓了一跳,突然意识到是见到了活人,赶忙理了理头发往门外走,张嘴欲说话却发现自己哑得不行,用出气一样的声音重复着一句话,“你有没有见过我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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