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玉如意

    杨月川的府邸建的极为雅致，楼台水榭，处处透着古韵风雅。

    清皎夜探领主府，进来后才发现，这偌大的领域之中，守卫并不森严，却烛火长明，处处点灯。

    她隐去身形，在府中寻觅半晌，才找到了杨月川的寝殿。

    远远看去，寝殿之中灯火通明，帘缦重重，熏香四溢，明晃晃地迷着眼，让人瞧不分明。

    若是贸然闯入，一定会被发现踪迹。

    清皎像是一只蹲守猎物的黑猫，伏在寝殿的房顶之上，她想了想，割下了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

    金炎燃起，那缕青丝被瞬间烧为灰烬，清皎滴血入灰，再吹了口气，一只巴掌大的小兽便从余烬中跃出，落到了她平举着的手心之中。

    只见这只小兽通体漆黑，双眼出燃着两簇金色的流火，一举一动间灵动异常，可爱极了。

    清皎将它从掀开的瓦片中送入寝殿，低声道：“去吧。”

    小兽闻声而动，一溜烟便钻入了重重帘缦之中。

    清皎闭上眼，共感了小兽的视力。

    杨月川的寝殿中很空荡，东西不多，几乎一眼就望到了头。几本杂书凌乱散落一地，随处可见东倒西歪的药瓶。

    小兽正好奇地四下打量，便听见一人踩水而出，逐渐靠近。

    它耳朵灵动地一抖，一头扑进了曳地的纱幔之中，隐去行踪。

    透过半透的纱帘，清皎先是看到了一截枯瘦惨白的脚踝，有人赤脚走来，踩出一串水渍半干的脚印。

    ……是杨月川。

    他似乎刚沐浴完，满头白发还淌着水，就这么踱步到了一个桌案前。

    清皎顺着他的目光瞧去。

    入目是一幅半人高的女子画像，悬挂在雾影朦胧的墙上。

    画上是个青丝高挽的清冷女子，身着一袭竹叶青色长裙，手持玉如意，正极目远眺。

    清皎只扫了一眼，就如遭雷劈般定在了原地。

    原因无他。

    画中人手持的玉如意，她认识。

    这是个通体莹润的碧色如意，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色，原该是个上乘品貌，却在尾端连绦处，突兀磕掉了一个小角。

    这个豁口，是清皎上流崖宗的第一个月，失手砸出来的。

    那时四师姐沈应澜端着她的宝贝如意来哄清皎，却不巧撞上了清皎入魇，狂躁的灵气掀平了祁鹤住处的一整个山头，沈应澜直直撞上这道灵力，手没拿稳，玉如意“咯噔”一下掉在地上，落了个杏核大小的豁。

    沈应澜哭了好几天。

    直到清皎从魇中挣脱出来，白着一张脸去给沈应澜赔罪，还将自己颈上的萤石项链给了对方，她才止住了泪水。

    此时，清皎死死盯住玉如意，只觉呼吸不畅起来。

    无怪她反应如此强烈。

    流崖山上连带师父一共五人，都将清皎当成家人疼爱，那时宁我造谣，尘间众生对辟邪一族恨之入骨，人人恨不得生啖其肉，活剐其骨，满世界找着唯一的“余孽”清皎。

    流崖众人知晓她的身份，却没有一人将这个消息说出，他们不约而同保护着清皎，甚至不畏死亡。

    当年普陀一战前，流崖宗师兄师姐全军覆没，四师姐沈应澜失去踪迹，清皎还没来得及找人，便被宁我堵在普陀，逼成了一座大山。

    如今六百年过去，竟有了故人消息，她怎能不激动！

    可这画中持玉之人，清皎并不认识。

    她将这幅画刻入脑海，勉强冷静下来。

    视线向下，清皎看到了桌案之上，唯一一个上了锁的匣子。这个寝殿中的其他物品皆一览无余，只有这个匣子落了锁，清皎揣测，开启塔门的符石很有可能就在这个匣中。

    就在这时，杨月川举起了手，轻柔缱绻地抚过画中女子的鬓发、容颜，而后长长叹息一声，久久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整个人佝偻下去，伸手艰难抓起散落一地的药瓶，抖着手倒出一大把，尽数仰头吞下。

    好半晌，才缓过气来。

    等杨月川虚浮着脚步离开，清皎操控小兽从暗处钻出，化为一缕黑烟，沿着木匣的缝隙钻了进去。

    金炎将匣中的方寸天地照亮，清皎一瞧，里面果然放了个与诛邪塔凹槽形状完全相符的符石。

    她心头一喜，让小兽叼住符石，而后双手掐诀，原地使了个遁地术。

    “哒”的一声轻响，清皎手心一沉，符石已经被握在了掌中。

    不浪费时间，清皎动作轻巧敏捷，很快就离开了领主府，向着诛邪塔而去。

    为了不打草惊蛇，清皎用傀术将诛邪塔下的守卫控制了一炷香的时间，自己则嵌入符石，在众目睽睽之下溜进了诛邪塔中。

    一炷香过，守卫们又动了起来，他们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依然照常巡逻在诛邪塔周边，丝毫不知已经有人进入塔中。

    这高塔之内阶梯盘旋，直指塔顶，清皎抬头，狭小的空间看得人压抑极了，螺旋而上的阶梯像是暗中窥伺的巨蟒，带着令人不安的震慑感。

    清皎丝毫不惧，一步步拾级而上。

    塔顶是一片空旷的天地，墙壁之上雕刻着阵纹，其上血光流转，梵文浮现。

    一个被灵力球包裹着的玉白盘条悬浮在正中央，像是人的呼吸般，上下轻微浮动着。

    清皎瞬间红了眼。

    ……这是，师兄的手筋。

    周围大阵一刻不停的运转，若是想要不惊动任何人地取走手筋，就必须用一物替代，否则大阵发出预警，绝对会被宁我发觉，打草惊蛇。

    清皎想了想，取出一截细长的傀线，左手在胸口处一剌，心头血泼出，顷刻浸满了这截细丝。

    被辟邪之血灌足了的血线金光流转，如同活物般拧动起来，清皎眼疾手快，双手附灵，在一个瞬间完成了替换。

    傀线入阵的一瞬间，就幻化成了手筋的模样，没有丝毫破绽。

    温凉的筋线入手，清皎深吸一口气，将其放在了最靠近心口的乾坤袋中。

    随后，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诛邪塔。

    在清皎离开不久，诛邪塔中流光一闪，有人赤脚从传送阵中走出，踱步到了阵心所在之处。

    “手筋”上下浮动着，没有丝毫异常。

    白发人盯了半晌，抚续感叹：“好精巧的障目之术。”

    若非他早知有异，仔细查探，这障眼法真能将他骗了过去。

    清皎回客栈之前，不忘将符石放回了杨月川的寝殿之中。

    这次去时，殿中并无旁人，清皎心下疑惑一瞬，却也没多想，放好符石之后，便飞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