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诛心
千年之前，清雪还是被封印在深渊中的一只五星异兽，在群狼环伺，同类相食的地狱中苟延残喘着。
直到有一天，他们的魔神大人撕裂了深渊，将压在他们头上，名为“辟邪”的大山轰然掀平，让这些阴沟里的异兽得以重见光明，那一天是那么的振奋人心，清雪一辈子也忘不了。
也许是因为从小就很弱小的原因，她对杀戮并没有那么热衷，所以在离开的深渊的第一时刻，她不是将腥风血雨带向尘间，而是来到了辟邪族的王城——天耀城。
彼时的天耀城已经彻底成为了一座死城，街道里遍布着斑斑血迹，随处都是打斗造成的断臂残骸。
但这些清雪全然没看进眼里。
她看到的，是一座宏大的、震撼的、是她在深渊这数不清的岁月里从未见过的恢弘建筑。
她在王城住了下来。
斑驳血迹被雨露洗去，断臂残骸被清雪慢慢吃光，整个王城逐渐一点一点恢复了些往昔的模样，除了部分完全无法修复的被清雪忍痛扔弃，其他的都被好好的保存了下来。
她也在一个宫殿里，找到了一面寻影镜。
这似乎是个可以复刻往昔时光的镜子，她在里面看到了辟邪族曾经的辉煌，也看到了被镜子记录下来的许多辟邪，其中，就有天耀城的王、王后、大殿下初华，还有那个有着最多留影的小辟邪——清皎。
她近乎贪婪地一遍遍观看着这些留影，甚至不自觉将自己代入了进去——
如果我是这只小辟邪，是不是也会得到他们这样的宠爱？
因为在王城里吃了太多辟邪族的尸骨，其中所蕴含的浓烈能量让她冲破了骨级，成为了一只六星异兽，她所觉醒的能力，是幻境。
连老天爷都好像在帮她，有了这个能力之后，清雪用幻境捏造出了所有她在寻影镜中看到的辟邪族，成为了辟邪族的公主，还给自己起了个和清皎很相似的名字——清雪。
甚至，因为很嫉妒初华殿下称呼清皎时亲昵的“小雪人”，她还用幻术将这个昵称抢了过来。
至此，她彻底沉溺在了这个虚幻的世界里，做着辟邪公主的春秋大梦。
直到五百年前，归梧领主途经深渊，意外发现了在此驻扎的异兽清雪，便将她抓了起来。
因为发现她的杀意并不重，归梧领主便放了她一条生路，将她豢养进了自己的围猎场中，以供各族子弟比试所用。
这对清雪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在深渊之上时，她还要时时戒备有其他深渊异兽过来，同她争抢领地，进了这归梧围猎，里面只有一只同自己实力相当的，根本不足为惧，清雪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她将自己的幻境遍布整个领地，甚至将天耀城的所有东西连带着幻化出来，继续在这里做着自己的美梦。
当然，偶尔会有那么几个烦人的“苍蝇”来打扰她的生活，她也全部顺手杀掉了，尸体就堆在皎月殿后山的深坑里，那些尸骨都快将数十米深的大坑填平。
至于为什么扔到皎月殿？因为她最讨厌这里啦~
所以在察觉到又有人进入自己的“天耀城”之后，清雪并没有在意，只是派了她幻化出的最厉害的“旷明”去处理，却不曾想，旷明不仅没有杀死闯入者，反倒将人搂着抱回了自己的主殿。
甚至连初华也没有动手！
清雪终于感觉到了不安，她即刻带着自己的“母后”从外赶回，想要会一会这次的闯入者。
却不曾想，居然和那个人撞在了一起——
清皎。
可是怎么可能？清皎不是早就应该死掉了吗？哪怕千年前辟邪族灭时，清皎被初华一杆银枪送出深渊，逃进了尘间，她也已经在六百年前于普陀平原伏诛，将自己镇成了一座大山……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清雪的思绪在一瞬间百转千回，清皎却并不关心她翻江倒海的大脑，只歪着头，声音轻柔：“你怎么敢……这般折辱我的亲人？”
茶杯在手中蓦然爆裂开来，无数边缘尖锐的碎瓷片朝着清雪的面庞急速飞来！
清雪心下一惊，狼狈地在地上翻滚了一圈，才堪堪躲过这突然暴起的一击，她恨恨咬牙，说：“好！我不管你为什么又活了过来，今日我这天耀城，就是你的埋骨之地！”
“你的天耀城？”清皎重复。
金色的火焰自脚底窜起，清皎满头黑发无风自动，她站了起来，直视着清雪：“学得了我族的形貌，到底是学不到智商。”
清雪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勃然大怒：“你骂我蠢！”
她抬手一挥，周围的场景瞬间变动起来，升起蔽目的白雾，清雪将身形融入雾气中，缥缈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你落在我的手里，且逞些无用的口舌之快罢！”
“哦？”清皎语焉不详的笑笑：“你再仔细瞧瞧，到底是谁落到了谁的手中？”
一条红线倏然绷直，清雪缥缈的身形一滞，她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脚腕上不知何时缠上了一条望不到尽头的红线，其上金炎缭绕，倏忽将她向前扯去！
清雪尖叫一声，整个人被这股力道拉得向后仰倒，姿态狼狈地被清皎拽到了身前。
她想要挣扎起身，却被当胸一脚死死踩在了地上，像一只无法翻面的乌龟般徒劳地扭动着，喉咙间发出声声嘶吼。
带着千斤之重的一脚踩下，清雪发出尖利的尖叫声，身形因为受创维持不住人形，开始向着异兽转变——
这一下，清皎倒是有些好奇了：“你这幅模样居然不是幻术，什么时候升到七星了？”
异兽六星觉醒天赋，七星方可化人，先前清皎一直以为清雪的人形模样是幻术所化，此时一脚下去，真容显露，倒确确实实是个人形。
清雪哪还会回她这个，她喉咙发出异兽的嘶吼，一声接着一声，凄厉高昂，身体却被清皎轻易镇压。
少女身量瘦小，却蕴含着无穷的力量，此时悍然爆发，七星异兽一个照面间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
就在这时，浓雾倏然散去，有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清皎漫不经心一抬头，目眦尽裂——
那竟是她的父王母后，身后跟着初华，三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幻影，他们跑过来，用一种看着仇人的眼神盯住清皎，恐惧道：“清皎，你在对你王姐做什么？”
“清皎，你怎么能伤害自己的同族？！”
“你的手里沾满了辟邪的鲜血！”
“是你给辟邪族带来了灭顶之灾，是你将人族带入了天耀！”
“你如今还要再杀族亲吗？”
清皎静静望着他们，目光中带着浓烈而哀伤的情绪，她听着那些字字诛心的口诛笔伐，只觉心口像是被刀剐开了一个空洞，寒风呼啸着倒灌而入，整个身体如坠冰窟。
好半晌，她才扯开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父王，母后，王兄……对不起。”
“真的……很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