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牢中婚礼？

    言温的脚步渐行渐远，伴着空荡牢狱里的回响，倒让人想起了某种遥远的恐怖。

    然后，世界一片寂静，只剩顾棠立在牢门口的身影，和魏黯凝望着她面容而雀跃的心跳。

    他试探性地喊她的名字，“阿漓？”

    事到如今，他已经晓得自己与荣钦筹谋的全然失败，怕是难逃一死。

    但若是死前能见她一面，那便已经很好很好。

    他对死亡向来无畏，这一生也没有真的想过活到耄耋，平安到老。

    在见过北境那样多的人的壮烈牺牲后，他觉得自己若能死在北境，已经是人生很好的收梢了。

    可惜就是，自己帮不到阿漓了，她得一个人在京都的波云诡谲中生活下去。

    他看着她的阿漓推开牢狱的门，将手上的食盒放在一旁，然后盯着自己的眼睛走过来。

    她眼里一派清明，让你能看到京都的湖光春色，漫天繁华。

    他唇边含笑，亦平静而立。

    他没料到自己会被顾棠的一拳头打得踉跄后退了三步，下一秒，她还能揪着自己的前襟，把自己抵在墙边质问。

    顾棠那清明的双眼下却是一张讥笑的嘴，她压着自己心底的怒火，质问道，“这就是你的解释？这就是你的计？”

    顾棠松开了他的前襟，冷哼了一句，席地坐了下来。

    魏黯摸了摸自己的脸，却是不顾正形地倚着墙半躺了下来。

    他瞥了眼顾棠不善的面容，却颇是浪荡子般的伸手捏了捏顾棠的半边脸，温柔地说道，“笑一笑吧，我的侯爷。我如今还有几次和你见面的机会，便不能可怜可怜我吗？”

    顾棠心中难忍悲戚，她自是生气魏黯把自己弄到了这步境地，却也真狠不下心再冷眼对他。

    她默默将自己带来的食盒打开，一道一道的开始布菜。

    魏黯默默含笑看着她的身影。

    他当然知道此时她要来牢中看自己代表着什么。

    若她理智一些，懂得自保，抽身事外，他当真能走的很安心，因顾棠的人生再没有任何软肋。

    若她当真出现在牢中，便是因为某种失了智的疯狂。

    这世间唯有情爱能让人不顾一切。

    他既盼着她不要出现，又真的期待她出现。

    所以，当她如今真的疯了似的出现在牢中。

    魏黯便分毫不觉得自己身陷囹圄艰难万分，反倒觉得此乃平生第一得意日子啊。

    于是，他此刻傲然潇洒，犹如谪仙。

    在顾棠摆满了第二十一道菜时，他起身将那串石榴花葡萄从茅草堆中掏了出来，摆在中央。

    顾棠一愣，旋即疑道，“你怎将这个带进来了？”

    魏黯凝着她的眼，满是情深笑说，“若此劫真过不去了，我便当这是你我幼时约定成真，婚宴果品，我是要带进棺材的！”

    顾棠眉宇一松，却笑说荒唐。

    魏黯却反问道，“我荒唐？”

    他指着顾棠摆的一地菜肴，便道，“你这二十一道菜，明明就是那年你回给我的‘婚宴菜单’上的。这都是历朝失传了的菜，你竟一道一道真研究了出来，岂不是更荒唐？”

    顾棠却是莞尔回说，“那张单子上一共有三十六道，我只研究出了二十七道。因着时节的限制，如今凑了二十一道。世子，勉强一用吧。”

    魏黯却很是开怀，乐说，“侯爷客气。此间菜肴，帝王也难享用，于侯爷不过勉强一用，我怕是娶不起侯爷了。”

    顾棠看着他，亦调笑说，“那也无妨，世子下嫁也好。安和侯府如今正缺一位侯夫人。”

    魏黯愣了愣，旋即露出个难得的温柔放任的笑容。

    他举杯对着牢房那狭小的窗口间透过的月光，凝视着顾棠秋水沉溺的眼眸，缱绻说道，“如此，那便清风为鉴，花月为媒，你我今时成婚，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顾棠摆这一席，当然就是这个意思。

    她与魏黯剖白的太少，若他们只有最后的几天了也无妨。

    上天便要他们如此做一对亡命鸳鸯，那也很好，她如今已经很懂，母亲为何愿意随父亲慷慨赴死。

    因她自己，也是愿意的。

    她亦举杯回应魏黯的深情，说道， “参商为约，山河似据，你我今日成婚，红叶盟谱，生死相思。”

    然后，他们两人举杯于空中相撞，各自饮下杯中酒，相视开怀而笑。

    顾棠下一秒放下酒杯，便滚到魏黯的怀中。

    魏黯拢着她的背，却福至心灵的用另一只手触了触顾棠的面庞，果然有一股温热的泪水淌到他的手指上。

    他莞尔轻言，“哭什么？”

    顾棠伸手拉走了他的手，难得娇嗔又委屈道，“我们两个也太可怜了，竟沦落到断头前方能在牢狱里成婚！”

    魏黯思忖过她的小女儿情状，今日难得显露，自然开怀，便调笑道，“不是吧，我的侯爷。刚成婚尚未一刻你便后悔了？”

    顾棠瞪一眼他，双臂环抱着自己拢了拢，暗自叹道，“来时却是抱着与你慷慨赴死的心的，但此刻突然不愿了。”

    她哼说道，“过去十多年，我战战兢兢，到底还有条命，哪有嫁了你便连命也没了的道理。”

    她拍拍魏黯的胳膊，对他道，“你起来，仔细与我说，你原本的设计是什么？差错又是什么？到底谁要构陷你？”

    魏黯却是不动，笑说，“你向来聪慧，如何到如今还没想明白。荣钦骄养一生，不曾牵扯任何政局，只是后宫一位尊贵的公主罢了。谁会要取她的性命？”

    是了，这件事抽丝剥茧最后不过是此节。

    若单纯是针对魏黯来的，却做局杀死公主也太冒险了。

    若这局本就是冲着荣钦长公主来的，那便……只有皇室内斗才会如此。

    顾棠突然明白过来，神色一滞，心中陡然生冷，喃喃自语道，“是……圣上所为？”

    魏黯点头自嘲道，“若非天子下令，谁能借荣钦的性命，翻覆安靖侯府，要我的命？”

    顾棠愣神，开口质疑道，“满乾元皆知，圣上对荣钦长公主偏宠最甚。他……为何要这样做？”

    魏黯冷笑道，“我与荣钦皆未曾料到，为了所谓的皇室颜面，天子真能朝亲生女儿下手到这个地步。”

    顾棠哑然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