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你说谁薨逝了?
顾棠和八角驾着车默默回府,不发一言。
绿椒出门迎她,和八角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顾棠一个人走到了书房里,坐在躺椅上,睁着眼睛看天。
晴空万里,湛蓝而高远,寂静又清新。
如果你仔细听,街上的闹意还是若有似无的传来。
这一躺,便没有了时间。
魏驸马自禁宫处亲自接了公主后,白马婚车,需得绕城一周。
顾棠听着那热闹非凡的吹吹打打的喜乐日渐清晰,那汹涌而来的人潮越来越近。
他们经过安和侯府的门口,声势浩大,震耳欲聋。
却又渐行渐远,直到不闻一声。
顾棠心里的沙漏终于有最后一滴属于顾漓的沙砾落进了无尽幽暗的深渊里,亦不可闻一声。
她是半夜被绿椒和香叶吵醒的。
她正缠在安和侯府被抄斩的梦魇里,急得热出了一身汗。
绿椒拧着眉头,推醒她,登时便道,“侯爷,出事了!”
她猝然一惊,因绿椒又言——长公主薨逝了!
顾棠脑子嗡的一空,又疑说,“你说谁逝了?”
绿椒急得跺脚,道,“荣钦长公主!薨逝了!”
顾棠几近不能理解这一句话,薨逝了?荣钦长公主不是今日才嫁给魏黯吗,如何就薨逝了?
她急问说,“那驸马呢?”
绿椒自然知道顾棠今日一整日的怪异举动,皆是因魏世子迎娶公主的缘故。
她嘴上不说,心底到底是伤怀的。
绿椒看着顾棠的眼,答道,“已被大理寺抓捕了。”
顾棠倏忽神色一凛,忙起身披了件外袍推门便出来。
八角立在院子里等她。
他看见了她面上的肃杀冷冽,心中一激灵,将自己打探的消息和盘托出。
说是公主与驸马行礼后,便依着惯例被喜娘引入了婚房等着。
谁知驸马陪宾客宴到亥时,诸人拥着驸马想要闹洞房时,驸马推门一入,才发觉公主趴在地上,捂着胸口,已经气绝。
宾客大骇,场面混乱。
如今圣上已将公主府内所有关联之人皆抓进了大理寺,包括魏驸马。
顾棠越听心越沉,公主好端端死在成亲当日,若她是圣上,也要疑心魏家。
八角见她神色郑重,继续补充道,“驸马今日都未曾与公主单独相见,入婚房也有诸多宾客见证,此事应该与驸马没有关系。
许当真是意外,公主突发恶疾?”
不,顾棠联想了魏黯日前的诸多暗示。
他曾说过和荣钦成婚只是计。
她未曾理会过,此时却不得不再从头去理这一团事。
荣钦长公主薨逝必然是魏黯设计的结果。
可他为什么要杀公主呢?
京都传言公主曾于北境参军与魏黯相识,进而缘定终身。
她日前从未将荣钦也放在朝堂上当个人物,如今却不得不设想,这位公主身上存有的辛秘。
如今看来,多有不妥。
一位天家贵女,何故要隐姓埋名,独自一人,女扮男装混在军营里从军?
若荣钦一开始就看上了魏黯,她想招他为驸马,圣上必然能想出一万种方式让她得偿所愿,何必这样迂回又曲折?
顾棠推测,荣钦必然是瞒着宫里,私自出京的。
她不想被人认出来,却想见到魏黯,只能通过从军的方式。
可是,她为什么要见到魏黯?
魏黯答应与她成婚,随后又这样杀掉她,或许长公主掌握了什么安靖侯府的机密不成?
她的推敲断在此处,剩下的都是不成前后的联想。
她定了定心神。
魏黯既然夸下海口曾允诺今日会给她个解释,她便相信他定有十足的筹谋,能够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她命八角再领着众人出府打探,自己又回到了床上。
云被间的温热已经渐渐散去,她脑海中纷乱跳跃着光怪陆离的念头,不知哪一秒,才沉沉睡去。
绿椒知她今日心神备受打击,便由着她休息,没去喊她。
终还是八角觉得事情紧急,不能再拖,便做主喊醒了顾棠。
她睁开眼就看到了伏在自己床头的八角。
幼时乳母带着八角和她很是哭了两年,她和八角时常同睡一榻。
她当然知道男女不同席,但她彼时是个仓猝逃难的幼女,活着比守礼更重要。
说起来,回府之后,八角已经很久不曾入她的房间了。
八角见她醒了,却是伸出双手握住了她那微微发凉的双手,微微摩梭,然后说道,“哥哥与你说件事情。”
这些她很多年不曾再感受过的举动,让她心脏骤然一缩,心中隐隐升起了不详之感。
八角叹口气,盯着她的眼说道,“太医院疑心公主死于毒,因其指甲上泛着血红色的斑点。驸马是第一怀疑人。”
他顿顿,手上微微收紧,道,“圣上命大理寺刑部议审,搜捕的官吏在公主婚房内的椒房灰中发现了靡草,却在驸马的礼服上发现了红土香。据说,这两者各自无毒,混合便成了巨毒。”
八角能感受到顾棠的双手蓦然一僵,他握得更紧,似要用全身的温暖传递给顾棠,他继续道,“刑部推断公主与驸马行礼时并立,吸入了大量香气,随后又在婚房中吸入了靡草,中毒而亡。
圣上震怒,驸马已被削去了所有的官爵职位,听候发落。”
顾棠哑然不可置信。
怎会如此?
你明明知道这是计,怎会落到这步天地?
八角见她痴呆不语,心中惧怕非常。
他曾见过她幼年伤心欲绝,不愿求生的日子,他不愿她再从来一次。
他开口细细道,“阿漓,你若伤心,便哭出来。哥哥一直在的。”
顾棠仍笼罩在巨大的震惊里,但头脑仍旧清明。
一定是除了什么差错,这不是魏黯原本的计划——他被算计了!
她对着八角摇头,看着他的眼睛道,“兄长不必担忧。还不到哭的时候。
魏黯不会做这样的事,他曾与我剖白此间是计,怕如今是被人计上加计,嫁祸了进去。”
她忖思了片刻,问道,”安靖侯府如今是什么动向?“
八角答道,“老侯爷已经养心殿跪了一整夜,直陈冤枉。”
她微微蹙眉,吩咐道,“去找言淮,让他将言家那个药人带来。”
她沉了片刻,又吩咐道,“再去找言温,请他安排,能否入狱见魏黯一面。”
八角的眼神里写满了不赞同。
顾棠看着他道,“没有人比哥哥更懂我为了什么,我当然知道魏黯如今被千万人盯着,贸然前去必被视为同党。可……
可我如何能置身事外?”
八角当然知道,在他见过她昨日在马车上问魏黯的失心模样,便已经明白——
她明明就是钟情魏黯,却死撑着不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