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顾家女绝不嫁
她今日照例去诚文斋磨蹭廖掌柜,似远远瞧见了吉祥楼前的人潮涌动,说是长公主和魏世子在楼里一晤,共享春日盛景,携揽京都群芳。
顾棠不去凑热闹,携了书册哼着小曲归家。
桂皮和八角两人等在门口,看见顾棠的身影,便迎上来,说道,“侯爷,你可回来了。西边大小姐又来了!”
顾棠一愣,快步行入府中。
她边走边想,顾霏怎也如此不看礼数,跑到侯府私会她这个外男,若传了出去,污了名声,叔父不得掀了她皮嘛?
她压着心底的怒火,跨步而入。
却见顾霏很是自得其乐,在屋间取了小炉,自己烹茶读书,打发时间。
她见顾棠走进来,忙起身行礼,道,“堂哥这里果然清净。”
顾棠板着一张脸,坐在顾霏的下首,离她尚有三个高椅的距离。
顾棠面上没有好气性,开口说道,“大妹妹又是因何前来?我竟不知叔父跟前的教养,就是不时抛头露面,私会外男吗?”
顾霏坐在凳上,身子挺得笔直,她答说,“妹妹实有要事,想托堂哥从旁帮衬一二。”
顾棠捧着自己的白瓷茶盏,低头沉默不语。
她听得顾霏继续道,“我知晓堂哥同魏世子偶有交往,若是方便,能否引荐小妹?”
顾棠忽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喝道,“你说的什么话?你如此不顾男女大防,要接触魏黯,是对他还没死心?”
她也不等顾霏答话,继续劝说道,“魏黯如今被招了驸马,这亲事是铁板一块,再无回转。
你上赶子去见,是要自降身份,与人做妾不成?”
顾霏仍挺直了脊背,秀丽的面容上双唇紧闭。
顾棠很是恨铁不成钢,起身来回踱步,说道,“叔父官至尚书,你是小顾府嫡女,素来在京都有才名。
便是不嫁给魏黯,叔父也会为你安排一桩好婚事。何苦与人做妾?”
顾霏仍是双唇紧闭,两眼中闪烁着痛苦,她开口道,“堂哥可知晓等待的滋味吗?
我幼时心心念念魏世子能归京,偶有他的消息从北境传来,我不知有多紧张。”
她起身质问顾棠,“堂哥晓得魏家退婚,与我的沉重打击?我过往的一切心念瞬时都没了!“
她跪在顾棠面前,泪水滑落塞旁,她问顾棠,”若堂哥是我,能放得下抛得开吗?”
顾棠心中一叹,这世间大约只有自己能懂顾霏的痛苦。
但是她当然能放得下,她必须要抛得开。
顾棠开口答道,“你当我不知你存的心思,你以为魏黯弃你另娶,是因他未曾同你相处过,不懂你的好。
只要你真能出现在他身边,他自然会怜你爱你,我说的可对?”
顾霏倔强的点点头。
顾棠气极而怒,拍桌直言“荒唐”。
她叹口气,质问说,“若他当真怜你爱你,又摒弃公主,左右其德,这等品行有缺的儿郎有什么好嫁?
若他不怜你爱你,你名声尽毁,在京都如何自处,日后如何议婚?”
顾棠气急而骂,说,“他魏黯不过是个油肠满肚的匹夫蠢人,我顾家女决计不嫁!”
魏黯同言淮两人行到顾棠书房前,便听到她在屋内骂的这一句。
言淮饶有兴致的挑眉一笑。
魏黯却是眸色一沉。
油肠满肚?匹夫蠢人?决计不嫁?
魏黯按下心中汹涌而出的剖白,暗自叹气。
八角行在这二位身后,也听到了顾棠的话语。面上讪讪,忙通报二位的到来。
顾棠听到,便瞧了眼顾霏,她双眸流出的神采,让她心中一窒。
罢了,老天爷让见,她能有什么办法?
顾棠见魏黯神色不明的走进来,通身都是肃杀冷冽。身侧的言淮却是憋笑难挨,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顾棠吩咐绿椒与香叶给两位看茶,自己领了顾霏坐在他二人的对面。
魏黯坐下,开口就问,“侯爷骂我,很是爽快。”
顾棠今日已气够了,再不想受魏黯的揶揄,她亦直言道,“那我如何说,世子方能满意?
魏世子是个雅人深至的少年俊才,但偏不守指腹为婚的旧约,偏要悔婚另娶?”
言淮看着他二人今日都有些不对头,言辞激烈,针锋相对,均不是平常的和善模样。
魏黯盯着顾棠,一字一句的说道,“与我指腹为婚的是安和侯府嫡女顾漓,不是顾尚书千金顾霏。”
顾棠冷笑道,“说的就似顾漓若是在此,魏世子就能守约迎娶似的。”
魏黯难得一笑,道,“若是顾漓在此,我当然要娶。”
场间诸人都被这句话摄到了。
顾棠怎能料到他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怔在原地。
魏黯瞧着顾棠,却是继续说道,“若是顾漓在此,江山万里,我必倾世以聘。”
却是言淮出来打断,骂道,“你们两个今日是疯了吗?”
他指着魏黯的鼻子骂说,“你昨日刚说了我,你听听你自己今天说的是什么话?
你已经尚公主了,这话说出去,被同僚参奏,你要如何自处?”
他又指着顾棠骂说,“你也是失心疯,你竟然提你那可怜妹妹的名字,就为了激他?”
言淮真是不解,往日这两位最是四平八稳,心思如发,今日怎么这般失准?
无人在意的顾霏,全然听明白了。
京都旧时传言果然是真的。
安靖侯府世子果然对安和侯府那位早夭的嫡女情根深种。
先是侯府嫡女,然后是当朝公主。
这位魏家世子,从来便没把自己当一回事过。
他的心底,从没承认过与小顾府的一纸婚约,怕是心底珍视的始终是顾漓。长公主的婚事,也不过是皇权相逼的结果。
她在心底惨笑,顾漓啊顾漓,为什么你都死了,还有这么多人惦记你?
幼时的顾漓就是她的阴影。
这位堂姐其实只比她大三月,却分走了她全部的光芒。老侯爷很是宝贝长房的那一对双生胎,对她却不过尔尔。
三岁关口上,顾棠丢了,至此顾漓变成了家中金贵的眼珠子,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若她只是个庶女便罢了,明明她也是嫡女啊?
老侯爷当年偏心至斯,自父亲到哥哥再到她,总不及长房十分之一。
她未曾想过,即便顾漓死了十年,这道阴影,仍能在某一刻突然缠绕进她的心里。
她对魏黯这十年的单恋,想来着实可笑。
还是父亲说的对,侯府不过尔尔,她为什么不嫁入皇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