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灰去哪儿了
“吴先生，这是咱自留地里刚摘下来的茄子，你留着尝尝鲜。”
房门开着，窑里的康思杰倚靠着厚棉被在炕上看书，一旁的炕桌上有凌乱的纸笔，周边一堆四散的书籍。
炕对面，靠近木门的左侧，放着个炉子，几根木柴插进了炉肚内，
燃烧着坐在炉子上面的水壶。
这几天时间，康思杰连院门都没踏出过，就宅在窑子里看书。
英语书可以不用看，地理书抄下各书本目录，历史书大略翻看，
语文书大致看了几眼，数学书抄写各个公式，政治书只是看了一眼。
把初中的课本一目十行看完后，现在正在看着属于三星的高中课本，
边看边把关键要点记下。
“玉德叔，多谢多谢，你先请坐。”康思杰和善地打着招呼。
这位身体有些佝偻着的，高加林的大大，高玉德把手里提着一篮子茄瓜拿出来堆在炕上后，就慌乱地摆手说：
“啊呀，吴先生，不打搅你了，我放下就走，放下就走。”
康思杰看着衣衫褴褛的高玉德一瘸一拐的就想要出去，忙扶着他的肩膀，声音放轻了些：
“玉德叔，我先把‘糖’给你拿了，你再走。”
安抚好高玉德后，康思杰从柜台里拿出玻璃瓶，倒出几粒在作业纸上，将纸张包好递给他：
“加林是壮小伙，让他睡觉前吃一个，记得晚饭要清淡些留意身体有没什么动静，明儿个再看出来没有。拉出来了而且人没事的话，这两三日里，也是在睡觉前再吃一个，虫子应该都出来了。”
“听说加林平日里就比较注重卫生，可能吃上一颗，也就好了你二人再吃，一人半个就够了。”
看着打着赤脚，毛巾包裹的苍白脑袋，一身上下尽是补丁，动作蹒跚的高玉德，康思杰耳边还回响着他感谢的话语“真个谢谢你哩。”
此时的高加林还躺在炕上颓废着，逃避着所有。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高加林，这就是你的人生。
康思杰摇晃了几下脑袋，伸展着手臂，扭动着臀部，做着第八套广播体操，舒展身体。
巧英提着竹篮子直接进来了。
把篮子放在炕桌上，先是收拾一番，再拿出碗筷摆好。
又从厨房端来脸盆放在脸盆架上，等看康思杰停下动作了，便催促说道：
“吴先生，过来洗手吃饭哩。”
康思杰洗净了手，脱鞋上炕盘腿坐着，吃着肉块，伴着米饭，问道：
“打听出来明天谁去县城么？”
“大山说去一趟，让他带话给巧玲么？”
巧英一边应道，一边将炕上的书本垒堆好。
“嗯，周六的时候我会上县城，要去县文化馆阅览室，查看一下时事新闻。”
“高考可能会考些相关的题目，要看报纸查找整理，”
“应该要呆上一天，”
“然后接她一起回村里。”
忙碌中的康思杰吞一口说一句。
“哦这长条茄子又是谁送来的，”
巧英顺从地应了声，虽然她不知道高考与报纸上的字有什么关系。
“玉德叔送来的你回去的时候就带回去吧。”
康思杰正喝着半碗蛋汤，随口应道。
“吴先生，家里放着一堆菜哩，自家地里也有一堆菜哩。”
“这菜值些什么？”
“你卖这个糖，让他们给钱不更好？”
巧英听话地将茄子一根一根放进竹篮里，有些为心上人不值。
“嗯，都快没有了。那以后多煮些菜，米饭半碗就够了。”
康思杰停下筷子，看了看窗户，外边像是没人，小声说：
“如果怕菜坏了，就给小灰吃了，小心别让人看见。”
巧英看着康思杰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地笑了，
“嗯，知道哩。”
巧英先是看了看继续吃着饭的康思杰，又看了下手上的茄子，再看着康思杰，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友仁哥”
“友仁哥”
康思杰一听这声音，便听出味道不对了，赶忙抬头看着这个双眼水润盈盈发光，脸颊冒着阵阵热气，身躯发抖似的微微颤动着的婆姨。
太阳公公进窑里了？
被太阳公公附身了？
结婚已两年的巧英，早已是青青大草原上顶级的食肉动物了。
先是虚心地朝门口窗户方向瞄了几眼，康思杰快速放下碗筷，迅速腾腾挪了下屁股，拉起她的手，语气严肃的说：
“早前是谁说要听话的？”
“不是已经说好等你‘亲戚’走了，再说嘛？”
“可是可是，怕还要十来天哩。”
扭扭捏捏的要玩火！
康思杰心神疲惫，好说歹说，拉钩上吊，费尽口舌，才在朗朗的青天白日之下，把满脑子都是不入流心思的婆姨送出院门。
为了防止她杀个回马枪，赶紧回屋拿了铜锁，把门锁上，牵着新取了名字，叫‘小灰’的毛驴小跑出来，连院门都来不及关上。
“德胜叔，在吃饭哩。”
“有事想麻烦你一下，你不是说以前在部队管过驴马队？”
“我这驴买回来也不懂得怎么养好，”
“怕养坏了，想请你帮忙养着，”
“对对对，你还能发挥余热。”
想不到，小小的高家村里，竟有一个当过兵的人。
那在全国范围的大地上，还有多少这样孤独的老人呢？
幸运的是，这位老人在县里是有登记的，
因战负伤，依法享有当地同等劳动力工分报酬的一半。
够一个人能吃饱穿暖。
就是没有登记的不知有多少，
主动藏起来的怕也是不少吧。
“大山，大山在家吗？”
没想一会，爬完这道小坡的康思杰来至一处窑洞院落。
“吴先生，您来了，快屋里坐屋里坐。”
一个健壮的庄稼人从窑子里走了出来，盛情地邀请着康思杰。
高大山，大队支书高明楼的侄子。
高家村共有四十多户人家，其中就有四户人家，是跟高明楼有着血缘关系的叔伯兄弟，这就是他当年能当上大队支书的原因。
有些见识的他在村里以权谋私，用以上供得保护；也欺上压下，维护自己在村里的绝对威望。在深远辽阔的农村土地上，最不缺的就是这类强势的村干部。但是，有些年代里也真缺不得这类强势的村干部啊。
“大山，有事麻烦你一下，”
“明天你上县城，帮忙去学校把这封信带给巧玲，”
“信里面有我总结出来的学习要点，让她参考着学习。”
康思杰从兜里掏出个折叠的信封，交给高大山。
“小事小事，吴先生，额一定送到，”
“吴先生，吴先生，额也请求您件事，”
高大上笑呵呵凑上来一点，看着康思杰脚下穿着的，巧英为后者缝制的新布鞋，
“额儿子读书怎么也读不好，考试经常不及格，越打越笨，”
“吴先生是有文化的人，能教高中生，肯定也是能教小学生的，”
“也想请您教教他，跟着您学习学习。”
“嘿嘿嘿。”
高大山舔着嘴唇媚笑着，躬着身子，像是要熟透的虾，壮实的身形显得更加低矮了。
“小山只是年龄尚小，还没生长发育完善，等过两年就开窍了。”
“等巧玲高考考完了，学习的事情，到了暑假的时候再说吧。”
“吴先生，吴先生，小灰不在茅棚里，草料也不见了，”
“小灰去哪儿了？”
巧珍背着装满青草的背篓，咋呼咋呼地赤脚冲进了窑里，向在炕上斜躺着的，就着油灯下看书的康思杰惊呼失措。
像是失去了属于她的心爱的小毛驴。
“哦，牵走了，我请德胜叔帮忙养着。”
“可是可是，不是你说让我来喂养小灰计工分，用来抵还欠钱哩？”
巧珍并不是没钱买几十块的裙子，只是从长久生活的思维上感觉这是个奢侈和不值的东西，不必在这方面花冤枉钱。
就像是后世大部分的男人们啊，常常在快餐小店里解决自己的肚皮问题。
“呵呵呵，别捉急嘛，有另一件事请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