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先发
晨光明亮,屋内红盏犹自亮着,帷帐里放了半帘,淡淡的鼻息声不时响起。
江果卷曲着腿盘坐,低头望着膝上的元吉,面上染着欢喜的红,嘴角挂着满足的笑。
她垂眸看了半个夜,从浓密的眉,挺直的鼻,在到洁白的脸颊,再是那薄淡的唇。鼻息淡淡,不细细去听,膝上的元吉仿佛睡的死寂无声。
可江果知道他睡的很是香甜,因为她的手被紧攥着,这一点令她显现出寻常时日里不曾有的羞涩,仿若初尝爱情的少女,无论从哪看,心上人的模样都像是带着一种神秘的朦胧。
那朦胧原本离她很远,所以她努力追寻,小心翼翼靠近,等到一把将其抱在怀中,才会看清其中那最美且最浪漫的一部分。
江果的指尖轻轻拂过元吉的眉毛,在是鼻梁,最后是嘴唇。她将曾经令自己悸动的每一处都抚摸一遍,以此来确定这不是在做梦。
是真的。
她俏皮的用力揉了揉元吉的腮帮,又用指甲刮了刮,那阵痒也令元吉转而苏醒。
元吉缓缓睁开眼,抬起握着江果的手看了看,旋即就这样枕着她的膝盖,凝望着说:“你一夜没睡?”
江果轻微摇头。
“你累不累?”
江果再摇头。
“你……”元吉顿了顿,说,“不说话吗?”
江果望着他好奇的模样,忽然觉得这幅表情莫名有些可爱,她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端住元吉的侧脸,轻笑着再次摇头。
元吉感受着那手的温暖和柔软,轻声问:“你怎么了?”
江果望着他,掌心轻轻地摩挲他的脸颊,深情地说:“我在记住你的样子。”
“怎么?”元吉用手盖住她的手,“怕忘了我?”
“我不会忘了你,我只是……”江果注视着他的眼睛,“想记住最放松的你。”
元吉撑着床沿直起身,扭过头说:“我在开渊谷的那段日子,是最放松的。”
“因为没有烦恼?”江果歪着头仰视他,“没有仇恨?”
“因为有家可归。”元吉自然地笑了笑,“有你。”
“真的?”江果爽朗一笑,头微顷,“真的?”
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江果能闻到元吉身上的味道,那是一股淡淡的风尘味,像是远道而来的旅人所带来的异香,淡如清茶,沁人心脾。
她记住了这股味道,深深的呼吸,觅入肺中,贴心保存。
她闭着眼,一呼一吸间,长长的睫毛颤动。随之,一阵潮湿的温润盖住了她的唇,那香浓了几分,她品到了甜。
等待睁开眼,江果看着眼前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眸,她支吾地说:“天亮了,你还不去梳洗吗?”
“才卯时。”元吉少有地耍赖,“尚早。”
“起开,去洗漱去,要是叫下人进来看见了。”江果揉搡他的肩膀,“你叫我以后可怎么见人?”
“你怕?”元吉被推开一点,可却又追回来咬住她的上唇,含糊不清地说,“怕还咬我?”
江果哼着鼻音,说:“你……”
一下、两下、三下。
牙齿轻缓的厮磨那莹润的朱唇,一阵酥麻的痒登时在江果心头泛起,她的眸逐渐变的迷离,不在答话,而是贴近在贴近。
两人缓缓相拥。
厢房内的甜蜜令空气都带着几分暖意,可此刻屋外的门扉旁,高城驻足站着,僵在半空的指背慢慢放下,旋即飒然转身渡下台阶。他走过院子,直到廊前驻足。
回眸望去。
卯时的清晨艳阳已下,亢长的后廊响着孤单的脚步声,晨露透着些许寒。
一声叹。
咚咚。
扣门声轻响,屋外传来一声侍女的呼唤:“元爷,快到辰时了。奴婢来服侍元爷洗漱更衣。”
“你听。”江果鼻息紊乱,她用尽力气一推元吉,“来人了。”
元吉根本没看门,他直勾勾地盯着江果,口中喊:“退下。”
“喏。”侍女闻声应答,旋即又说,“帮主让奴婢传话,他在内厅等元爷议事。”
“快去。”江果锤了元吉胸口一拳,“莫在作怪。”
元吉无奈侧身去穿鞋,口中喊着:“进来。”
江果瞪了他一眼,可元吉只当没看到。而侍女推门一开,见两人都坐在床榻上,登时诧异地说:“元爷,奴婢来的是不是……”
“侍候江姑娘洗漱更衣。”元吉打断她的话,然后起身朝门前走,“好好伺候。”
侍女当即屈膝盈盈一礼,垂首说:“喏。”
元吉取过木架上的袍子披上,随即又从侍女端着的盆中夹起一片盐叶嚼着。他叼着叶根,扭头说:“我在内厅等你,时候尚早,你莫急。”
江果脸已羞红,她瞪了一眼元吉,旋即尴尬地看向侍女。
元吉渡步出了门,独留江果和侍女两人。
一番洗漱,侍女为江果取出那件萝绿道袍,正准备为她披上,可江果却抬手制止。她咬着食指半晌思索,突然说:“去取件红纱裙,内衬换成白的。”
侍女顿时掩唇笑着赞同,说:“江姑娘总算舍得穿裙子了,奴婢昨日见了您,那可叫一个惊为天人呢。您那么漂亮,总穿道袍多委屈这般好的身段,还是裙子最适合女儿家。”
江果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嗔怪说:“就数你嘴甜。”
侍女得了便宜卖着乖,她去取了件深里萃着艳红的红纱裙,是年轻女子少穿的款式。江果换了衣裳,随即静坐在桌案前。侍女拿来铜镜,又为她梳了头发。
等发髻侍弄好,侍女从饰盒里拿出一支莹白的珍珠钗,对着发髻比了比,随后便要插上。
江果再次抬手拦下,她望着案前角落那支红豆簪,说:“用这支。”
“成,江姑娘戴什么都似天仙儿那般美。”侍女为她插上红豆簪,然后端着铜镜为她照,“您看看,成吗?”
江果左右转动头部,满意地点头,说:“成,合适。”
她说完拿起烟杆,自信地走出大门,一路径直到了内厅。
内厅中高城与元吉分别坐于高位两侧,等江果一步踏入内厅,高城随意侧眸一看,等回首时陡然又转了回去。
他怔怔看着一身红裙的江果,半晌都没说话,直到回过神才握拳掩嘴,轻咳了两声。
他恢复神色看向元吉,说:“昨夜金算盘跑了,据南门下头的人说,昨夜我等血战时,金钱帮未曾出动一人。”
“金算盘是出了名的会算账,昨夜羽林军在场,他即便带了人定然也要折损不少,所以他不会出手,只会坐山观虎斗。”元吉看向江果,“坐。”
江果撇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要你多嘴。”
她寻了位置坐下,然后从袋子摸了些许烟草塞进杆头,随即点燃了嘬了一口,后头就沉默听两人商谈。
“那狂牛呢?”元吉毫不在意,他慢条斯理地滑动茶盖,“昨夜突围后也不见他。”
“这事才是我要与你商议的。”高城按着膝头,“下头的人来报,昨日狂牛刚出西门不久,白马帮的人转眼就到了。西门的酒肆、青楼、赌坊尽数被横翁清扫,火牛帮的帮众被赶尽杀绝,不少人都逃出城,随后城门也早早关闭。现在西门已然尽归横翁之手。”
“看来他早就收到风声,蓄意而为。”元吉放了茶盖抿了口茶,“不过江湖规矩,吃里扒外,狂牛想着踩你的线,于理不合。在江湖上传开也是他无理,横翁占的就是这个关口。”
“不错,金算盘这人的性子我晓得,是个谨慎的人。横翁如今有羽林军作保,后头定然站着个大人物。”高城微顷身思索,“金算盘肯定会放弃四街的生意,龟缩不出以求自保。”
“所以横翁接下来要对付的,只能是聚龙帮。”元吉眼眸窜动,“看来还有场恶仗要打。”
“不好打,昨夜人手损失的太多了。”高城心有余悸,“横翁是老江湖,功夫、威望,远在我之上。形势之下,信他的人绝对比信我的多。”
“被动之势,需借用外力。”元吉敲打着桌案,“得找个能与羽林军抗衡的角色才行,即便不能对垒,也要限制住。”
“那你觉得。”高城靠向椅背,“陈大人合适吗?”
“刑狱那头他都忙活不过来,怎么指望他?”元吉犹自沉思,片刻指尖一顿,“官来管民,得有个由头。这次按着江湖规矩来,你我都得吃亏。不如,还是让民来与民斗,引官出瓮。”
“你有主意?”高城直起身,手肘靠着桌凑近,“说来听听。”
“你手下不是还有人在刑狱看犯人吗?”元吉看向高城,“你让他们把酆承悦劫出来。”
“劫酆承悦?他现下是重犯,等着提到金殿由皇帝亲见的人物。”高城皱眉不解,“这要是被捅出来,不用白马帮,城西禁军就能荡了东门大街。”
“劫皇帝亲审的重犯自然是死罪。”元吉微笑,“若是劫犯人的不是你,你还担心什么?”
高城眉头蹙的更紧了,他轻挠鬓角,问:“什么意思?你别打马虎眼,我猜的头疼。”
元吉将茶杯里的水泼了一地,说:“把人劫出来,送到南门青楼里去藏着。”
“你要嫁祸给金算盘?!”高城惊讶,“南门现在可是固若金汤,就等着白马帮的人砸场子呢。”
“步步为营,走这一步只是其一。”元吉往杯里撒了新茶叶,“我听说白马帮靠贩马为生,横翁的生意不止在民间做,还贩马给军队,是不是?”
“他这行当和军队挂钩,南方养出来的都是矮脚马,不比北方的马个头高。”高城苦笑,“崇都军队每年都要找他买,他在北地有自己的马场,赚的那可叫个盆满钵满。”
“那你可得帮帮他,在好好撮合撮合这笔生意。”元吉举着茶壶泡茶,“这茶凉,眼看着看要入夏了,多喝凉的是胃,但也凉心呀。”
高城听着这话莫名起了鸡皮疙瘩,脊背渗着冷汗有些发虚。
高城有些急不可耐地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元吉平静地反问:“你信不信我?”
高城闻言一挺胸膛,正色说:“信呀。”
元吉将茶推过去,说:“那便让我来办,你且坐着,喝茶。”
高城狐疑地打量元吉,而元吉起身走到江果身旁坐下,说:“师姐,我有件事托你去办。”
江果冲他的脸喷吐出一股浓浓的烟雾,说:“还叫师姐?”
元吉愣了愣,旋即微笑着说:“果子,帮帮我。”
“说。”江果将烟杆贴着嘴唇,嘴里占他便宜,“你娘我听着。”
元吉突然凑近,他抚开江果耳边的发丝,低声说着悄悄话。
江果听着听着,眼睛越瞪越大,半晌,她端着烟杆微微下放,然后转向元吉惊异地说。
“你还是不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