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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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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抹阳光斜照进大牢,为幽暗潮湿的环境带来一丝暖意。

    陈丘生收起方才的颓唐,说:“刘左丞,暂且不论你擅入大牢一罪。顶替天家这种话你也说的出口?大逆不道!”

    “陈大人是说我非议当今圣上吗?”刘台镜渡步走到他身后,“如若我议论的是国事,自然罪该当诛。可如若我议的是家事,是郑国的未来,那请问,我何罪之有?”

    刘台镜闻言面色微变,旋即沉下声说:“把话说清楚。”

    刘台镜微侧身,看向江子墨。

    铁链沉重,江子墨费力的提了提,哑声说:“崇武年间,烟州出过一桩大案,陈大人可有印象?”

    陈丘生思虑片刻,崇武年间他还未坐上廷尉正的位置,掌舵律法的人是他父亲。但他记性好,稍稍一想就想起来了。

    “烟州花船失火,楚贵妃、三皇子、四公主,七个州的州牧葬身火海。”陈丘生深深吸气,“我记得。”

    “大火一案,老夫曾派人详查,州内当差的兵曹虽比不上崇都的曹吏,但也精通搜查。”江子墨喘了口气,“可数月之久,都未曾查明花船着火缘由。倒是老夫门下一名江湖客,潜入水底,查出花船残骸底部破开大洞,他断定,这是有人凿穿了船骨,致使花船沉水,而大火不过是掩耳盗铃之法。”

    陈丘生眼珠一转,问:“有人刻意为之,江老大人可查明是何人所为?”

    江子墨点头,说:“查明了。”

    陈丘生立刻问:“为何不报?”

    “上报无用,便搁置不报。”江子墨抬起浑浊的双眼,“老夫门下的江湖客言明,破船者必然气力惊人,且深熟水性,他曾在水底看到淤泥之中残留着脚印,尺大超乎寻常。说明这人身材必然高大,随后我便让兵曹详查,于驻守城门的卫兵处得知,庆宴当天,曾有身材奇高奇壮男子出入,而这人老夫还曾见过,就在花船失火当晚,这人便跟在迟来的代州牧酆承悦身边。”

    陈丘生面色一凛,转身正视江子墨,问:“江老大人,你是在指控楚贵妃身死,是代州牧所为?”

    “老夫知道陈大人办案,凡事讲个证据、公平。此事无凭无据,所知皆由江湖客查出,况且此案过去多年,就算河底的淤泥中有脚印,如今怕也是消踪匿迹。”江子墨耸动双肩叹气,“老夫谁也指控不了。”

    崇武年间的花船失火案震动崇都,景诚帝当时震怒之下,在朝堂上呵斥百官,厉声要严查、重查。

    可往后这件事被皇后和司空压下,渐渐的也无人问津。不过当年他在那金殿之中,头一回见景诚帝发这么大的火,想来也是爱极了楚贵妃才会勃然动怒。

    陈丘生顿了须臾,问:“此事与刘左丞有何干系?”

    “烟州花船失火,当时我令手下尽数落水搜寻生者,可奈何火大,捞上来的除却七个州牧的尸体,唯独不见楚贵妃、三皇子、四公主三人踪影。”江子墨缓缓侧首看向刘台镜,“而今我才知道,苍天庇佑,三皇子劫后逢生,大难不死!”

    陈丘生倏地转向刘台镜,眯起的眸子陡然睁大,他平复着激动的心情,极其反常的冷静下来,半晌都未做声。

    许久后,他问:“你是楚王殿下?”

    “大人不信,刘某自然不是楚王。”刘台镜凝眸沉声,“大人也不必信,自古无情帝王家。我虽流的是刘氏皇族的血,但劫难后遭人追杀,这身骨血太毒,我宁可不要,而我母妃惨死湖底,案悬未结。陈大人,陈家世代自开国执掌郑国律法,公正严明,卑职佩服,现下我只问大人,这桩悬案,查还是不查?”

    陈丘生与之对视,说:“我既身为廷尉正,执掌律法,冤假错案,必然一查到底,但没有证据,且事情过去多年,你让我怎么查?”

    刘台镜带着玩味笑意,眼眸转向江子墨,说:“证据我没有,但人证我有一个。”

    江子墨何等精明,当即领会刘台镜的意思,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说:“殿下慧眼,那江湖客的确算得上是人证,而当年老夫嫁女,此人已一同与小女去了甄王府,做了管家一职。”

    嘶哑的话语犹如穿透了空气,令亢长幽寂的过道中,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倒吸冷气声。

    一双眼眸从昏暗中睁大。

    陈丘生平静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江子墨垂下锁链,手掌攀扶着木柱。

    他的脸凑近过来,哑声说:“他叫,鹿不品。”

    ……

    大雨过后,一道横跨天际的彩虹垄断了天空,残阳的余晖映照而下,凉爽的清风荡起轻纱,掀开了云遮雾罩的阁楼,现出了鹿不品的面容。

    “江子墨被判罪,烟州百姓皆跪在州牧府外求情。”小二倒着茶,“罗川招是招了,可被打了板子,现下半身不遂。而代州牧酆承悦也入了狱,不日就要被送回崇都,随行的廷尉是陈金裘,陈丘生独自留在烟州做质子,说是今年发大水他要是治不了,就拿命抵,主子,这次烟州怕是闹不起来了。”

    鹿不品跪坐在软塌上,脊背挺的笔直,他闭着双眼,说:“元吉呢?”

    “在牢里,‘眼睛’瞧见他与刘台镜一同进去的。”小二从肩上取下毛巾擦着桌案,“牢里传了信,这人据说是崇武年花船上的三皇子楚王,他跟‘耳朵’说的真真儿的,说绝对没听错。”

    鹿不品睁开眼,拿起茶杯抿了口,说:“派人盯着他,莫要打草惊蛇。”

    “咦~悬着嘞。”小二咧嘴拖长音,“这人是开渊谷出来的,忧魔境的修为,眼睛怕是跟不上。”

    “算日子,塞外的人今天回来。”鹿不品转着茶杯思索,“派个同境界的跟着,两人一组。”

    小二停下擦桌的动作,对鹿不品的安排生出了疑惑。他从小被鹿不品收养,在烟州做了多年暗探,对鹿不品手下的势力极为了解。

    眼睛是指特定的一群人,他们都是鹿不品从各地收养回来,在交由专门的人训练,负责探查消息,而耳朵则是另一批人,专门负责接收和传报消息,彼此之间谁也不认识谁。

    两类人群各有首领,而鹿不品所说的塞外的人,这类人都是身具修炼天赋的天才,但修炼的却不是正统道法。

    在正道中,这类人被称作,魔道。

    “主人,塞外的人刚回来,好几个还带着伤呢。”小二面露忧色,“让他们去,不太合适吧?”

    鹿不品没答话,只是侧眸淡淡地看小二。

    鹿不品不说话的模样很平淡,看上去就像一名平凡老者默默的注视,以前他们当中有人公然反对鹿不品的命令,还企图逃离商会,鹿不品也是这般不说话地看着,而结果对于反对命令的人,就是死。

    冷汗一下子就窜上了额头,小二立刻跪地垂头,说:“我这就去吩咐。”

    “让人到我这来。”鹿不品说,“我要听听塞外的情报。”

    小二又转回来,恭敬揖礼,说:“喏。”

    不多时,小二去而复返,推开门后,他垂头候在一旁弓着身,等身后的人进去了,才将门缓缓关上。

    进来的人只有一名,这人手持白纸扇,一袭白衣,发髻绑着白束带,看上去玉树临风,气质潇洒,面貌生的更是美若莹玉。

    啪地一声,白衣人合起纸扇,恭敬揖礼,说:“主人。”

    “来往也有数月了。”鹿不品淡然地说,“白衣,塞外的动静,你可探查清楚了?”

    白衣规矩跪坐下去,搁了纸扇,顿了顿,说:“主人莫急,连夜赶路,渴的很。”

    鹿不品微微颔首时,白衣已经自顾自将茶壶拿起,高举着对嘴灌下一大口后,说:“不出主人意料,阎罗岛的人出海了,此次塞外藩人的城邦中我们发现了许多魔道中人,那边仗打的厉害,军队中不乏魔道修者,外域版图大半都已被打下,聚合之势已然成型。”

    夜幕来的悄无声息,谈话间天色已暗,楼外传来嘹亮的蝉鸣,轻纱被风吹荡着飘舞,楼内寂静无声。

    “铁则果然还是被打破了。”鹿不品言语透着些许辛酸,“千年前,四大派以合纵之力横击阎罗岛,他们败退后久居海域修生养息,如今千年已过,公然聚合外藩势力,这是要回九州寻仇来了。”

    “不错,外藩军队与郑国军队迥异,他们擅投掷长矛,无论是突袭还是破城都极为强悍。”白衣端正坐姿,“如今阎罗岛中的魔道修者也加入其中,恐怕以郑国这等凡人军队,根本不可抗衡分毫。”

    鹿不品眯着眸子细细思索,问:“现下局势如何?”

    白衣似乎早有准备,他从袖中取出一张地图,长指垂下一点,原本死寂的灯盏立刻燃起一丝火苗。

    “主人请看。”白衣将地图平铺在桌案上,“外藩大小国几十处,如今势力最大的就是这里。”

    鹿不品侧眸细看,缓声说:“迦拿。”

    白衣指尖在地图上敲了敲,说:“大小国度皆丧于长矛之下,迦拿战士所过之处血雨腥风,白骨成冢,与之敌对的王国如若不降,战后一律屠城以儆效尤,眼下还在反抗的不过区区数城,大势所趋,矛锋所指,便是这里。”

    白衣长指一划,停顿在地图边缘某处。

    鹿不品起身从柜上取下一张鹿皮地图,摊开后与桌上的地图拼凑一合,霍然是一张近至囊括九州,远至塞外大陆的大地图。

    鹿不品顺着白衣指着的地方看了半晌,随后身子微微后仰,叹气般说:“满红关。”

    白衣又敲了敲指着的地方,补充说:“还有万剑门。”

    鹿不品闭上眼,昂着头细细思索,良久后,说:“将在外的商队和铺子全部撤回来,然后让海噬和洞天一道去满红关参军,在把九州内所有铺子里的灵草都运到关内,满红关不容有失。”

    “塞外的铺子我已经随行都撤回来了,还望主人恕我自作主张。塞外战事频频,生意实在不好做,眼睛和耳朵也丢了不少。”白衣先是告罪,然后问,“那千里呢?”

    鹿不品手下的眼睛和耳朵中有四大将,分别为,白衣、海噬、洞天、千里,四将各有奇异神通,白衣擅打造器械,海噬擅炼制丹药,洞天天生紫气洞府,肉身生灵,而千里天生神足,日行千里。

    “他……”鹿不品凝视着地图,“让他奔走塞外,探查迦拿的消息。”

    “他跑的快,塞外虽然危险,想来他也能独善其身。”白衣轻笑一声,随后问,“那我呢?”

    鹿不品正要说话,突然门外传来小二热情的呼喊声。

    “哟,姑娘你找谁啊?”

    回答的是一声富蕴磁性的川蜀口语。

    “让开,我找你主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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