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
阮锦反应了两秒,才明白过来季严烨在说什么。
都是好几天前的玩笑话了,这人记性咋这么好?!
她当时只是为了激他,让他别再抽烟了,这才故意说要找个小鲜肉上他坟头儿蹦迪,又不是真的要这么做。
再说了,就晋子御这样的,算得上小鲜肉吗?
他顶多就是只小蠢鹅,因为没有脑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反正阮锦就觉得季严烨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丝嘲笑的意味,彷佛在质疑她的眼光。
她的一张脸就涨的通红,恨不得用脚趾刨个地洞出来,然后地鼠似的钻进去躲起来算了…
实在是太太太丢人了。
真的,但凡换个男的站在她身边,她都不至于这么难堪。
她的口才又不错,大可以理直气壮的挺起腰板儿来,振振有词炫耀这是自己有魅力的表现,即使分手半个月,前男友仍旧旧情难忘死死纠缠…
但是巧了,她旁边这位是晋子御…
正在阮锦心中第三百次懊悔,懊悔她自己当初为啥眼光那么差时———
晋子御终于战战兢兢说话了。
活像是偷情被抓的小三儿,晋子御手臂都在抖。
他颤巍巍的把口罩戴好,帽檐压低。
“什么,什么蹦迪?这位先生,你认错人了吧,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清洁员,看这位小姐面善,才想跟她说几句话…”
阮锦实在是没忍住:“…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这不说话还没人把他当傻子,一说话就不一定了。
晋子御根本不听,继续结结巴巴道:“小鲜肉这个词我认了,以前也有人这么叫过我,但我可没跟她蹦过迪,你别诬赖人。”
季严烨笑了一声,跟逗小孩儿似的:“哦,是吗?”
阮锦:“…”
晋子御转头,还跟她使眼色呢。
意思是没被发现,他先撤了,以后再见?
阮锦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能把一个眼色理解的如此透彻。
估计是因为两个人的智商差不多叭…
她索性自暴自弃,转身坐在窗檐下头的小石凳上,一脸严肃不言不语。
活像是去参加工作会议的小秘书,就差手里拿个小本本记录了。
季严烨又在笑,他的心情似乎不错,饶有兴趣的眯起眼,思考片刻。
他说道:“你是叫晋子御吧?家里卖服装起家,爸爸叫晋平阳?”
晋子御又结巴了:“你,你怎么知道?”
“昨天招清洁员,发现你有些异常,就让人查了查。”
晋子御:“…是吗?”
阮锦:“…”
人家这种高门大户,为了安全起见,找员工肯定要调查背景啊,这晋子御绝对是个假富二代…
估计是觉得遮掩也没什么用处,晋子御忽然一把扯了口罩。
“就是我,怎么了?你抢了我女朋友,我就来抢回去,这样做天经地义!”
阮锦:“…”
这场闹剧什么时候能结束,她真的倦了。
眼见小姑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看着也不像是心甘情愿想‘私奔’。
但季严烨还是觉得,要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他声音平静道:“阮锦。”
“啊?”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阮锦攥了攥衣角,有点儿不适应。
季严烨问她:“你愿意跟他走吗?”
阮锦:“…我要说跟他没一丁点儿关系,你信吗?”
季严烨就像是升堂断案的大人,四平八稳的坐在那儿。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又说:“不信。”
那你还问个啥啊!阮锦瞬间有点儿炸毛。
还没等她发脾气呢,季严烨又说话了。
“男人女人,都是活生生的人。”这次他看向晋子御:“不要总用‘抢’这个字眼,人家自己有腿,想走自然会走。”
男人的唇角带了些弧度,表情漫不经心,又有几分痞意。
但身上的气势却慢慢起来了。
有一种人,他扬起某种微笑时,便会让你感到身上发冷。
晋子御被他盯视着,脸色有些白。
季严烨慢条斯理道:“鉴于你说错了话,又带着目的潜入季宅,所以惩罚还是要有的。”
“惩罚什么?你这是擅立私刑,我可以报警抓你!”晋子御真的怕了。
“我督促自己家员工好好干活,这算什么私刑?”
季严烨语气和蔼:“你去把整个院子都好好打扫一下,院内的青石地用抹布仔仔细细擦亮,院子和屋子,所有地方都不许有灰尘。”
他咋就那么损呢…阮锦算是彻底服气了。
这么大的一个院落,又那么多屋子,怎么可能没有灰尘?
就是在光明正大的整人,又让你丝毫没有辩驳的余地。
看见季严烨准备进屋去,阮锦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
她就追上去:“我跟他真的已经分手,而且统共也没交往几天,这人脑子有毛病,才一直缠着我…他也不是什么小鲜肉,你别乱对号入座。”
他只是‘嗯’了一声。
转动轮椅:“我知道了。”
好像也不怎么在意。
…
从下午四点钟开始,晋子御已经整整打扫了两个小时。
季严烨根本没有在监工,但他还是不敢停,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哪儿干过这些,腿都有些抖了。
阮锦瞅着他快打扫到自己这厢房了,就收拾了一下平板和电脑,打算挪到别的屋子去。
晋子御拿着抹布,鬼鬼溜溜挤进门。
压低声音道:“锦锦,我觉得…季严烨也没那么可怕?”
阮锦:“…你到底想说啥?”
晋子御有点儿得瑟:“我刚开始还以为他要卸我一条胳膊呢,结果只让我打扫卫生,果然传言也不能全信。”
他又说:“其实我以前也没见过季严烨,只听说他是个活阎王,人人都怕他,我也就跟着怕…而且你知道吗?传言他中学时就差点儿打死人!”
阮锦根本就不信:“你要是闲得厉害,就把这地板砖的缝子扣一扣吧?老房子了,长年累月岁月侵蚀,缝子都黑了。”
晋子御张了张嘴,忽然有些感慨:“虽然不想承认,但我觉得,你和季严烨还挺配的。”
阮锦没听明白:“啥?”
晋子御:“都缺了大德了,一个让我趴地下擦院子里的青石地面,一个让我扣砖缝,我长这么大都没这么屈辱过。”
“那你就体验体验呗。”阮锦转身往外走。
晋子御在后头喊:“但是锦锦,我一定不会放弃你,我会等你离婚!”
阮锦:“…”
就…无语。
…
阮锦晚上七点多开始觉得饿,她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统共吃了几个糖醋丸子,现在也都消化了,肚子咕噜噜叫,饿到心发慌。
晋子御终于打扫完,筋疲力尽的走了,估计出去后就去辞职。
阮锦也懒得管他,她在院子里溜达了几圈,然后发现…她貌似并不知道该去哪里吃饭?
就只能去敲敲季严烨的房门。
过一会儿里面回应:“进来吧。”
阮锦抓着门把手,也没往里走:“都七点了,你不去吃饭吗?”
这时天色已经发暗,屋子里黑漆漆的,她也看不清他在哪里。
寂静中有轮椅滚轴滑动的声音,顶灯‘啪’一声打开。
季严烨从里屋出来,膝盖上还放着一本书。
他扫了眼墙上的挂钟:“这个点厨房已经做好了晚饭,你给老刘打个电话,让他给你送。”
他顿了顿,又说:“老刘和蒋律师都住在前院,有需要你就叫他们,自己不要轻易过去,想出门就从后门走,那里直通大街。”
“那为什么呢?”阮锦好奇。
他淡淡道:“季家情况复杂,这是为了你好。”
她就‘哦’了一声:“那厨房有什么饭菜?”
“晚餐一般是粥和清淡的小菜。”
她一听就觉得没胃口:“那我能点外卖吗?”
“不行,外卖不健康。”
阮锦:“…”
她都无奈了:“那你吃什么?”
季严烨指指冰箱:“定期会有人送来新鲜食材。”
阮锦惊喜:“你自己做饭啊?”
她说着进去打开冰箱,想着找块肉炒个菜什么的,结果里面整整齐齐都是绿色的菜叶子,豆腐用保鲜膜包着分成整齐的方块,肉也都是煮熟的,分装在玻璃盒子中。
分类整齐,但毫无食欲,活像是给食草动物准备的饲料。
她缓缓回头:“你就吃这些东西,生吃?”
季严烨说:“该煮熟的都熟了。”
“那也不能吃啊,连点儿调料都没有!”阮锦声音都提高了。
季严烨声音平静:“我吃饭只是为了生存,营养均衡就可以。”
…果真不是正常人。
阮锦也懒得和他争辩什么了,好声好气道:“那我借一些你的食材总可以吧?我嘴巴淡,必须吃有调料的东西,所以想炒个菜吃吃。”
冰箱里蔬菜的种类其实蛮多,而且都清洗干净了,十分好处理。
她拿了几片小白菜和一盒子西兰花,又选了熟牛肉和一份杂粮饭,全部放在旁边的料理台上。
火是电磁炉,锅也是崭新的,但都能用。
阮锦找了半天,才找到盐和调料,把食材都切了切,放了油在锅里炒。
她对自己的厨艺并没有信心,但是为了生存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再加上旁边还有一双眼睛一直饶有兴致的盯着看,就更加…手忙脚乱。
清炒西兰花和牛肉小白菜汤出锅,阮锦松了口气,低头尝了尝,咸滋滋的,还蛮好吃?
但她觉得用了人家的厨房和食材,总要回报一下才好。
就抬头小声道:“我帮你做一份牛肉杂粮蔬菜粥吧?少放点儿油。”
季严烨不说话,她就当他是默认了,低头又开始忙碌,过了约莫有五分钟———望着那一锅热腾腾的粥,阮锦莫名就想起肖晴朗跟她讲过的话。
‘听说他已经瘫痪三年,饭都要打成糊糊喂。‘
这前半句已经证实是假的了,后半句总该有一点儿真吧?
望着旁边明显被使用过很多次的破壁机,阮锦心里开始犯起嘀咕。
要不,还是问一下吧?
她小心翼翼的问:“诶,你是不是喜欢吃‘碎’一点的饭?”
用词还挺委婉。
季严烨还是没说话。
她就大着胆子把粥都倒破壁机里了,按了下按钮,轰隆隆响了两三秒,里面的东西成功变成了糊糊。
晾了晾盛在碗里,她先给季严烨端过去:“趁热吃吧。”
结果人家不仅不用手去接,还饶有兴致的盯着她看。
这人是不是嫌弃她态度不够好啊?
还真是麻烦…
阮锦叹了口气,身子稍微俯下来,一手端碗,一手用勺子盛了点儿粥。
给小孩儿喂饭似的递过去———“吃饭饭吗?”
估计是因为她语气太过宠溺的原因,季严烨终于有了动作。
男人的大手修长干爽,慢条斯理将她的另一只手牵起来,一直牵到他的面颊前面,呼吸若有若无浮过她手背的皮肤,气息温暖,微痒。
两个人现在的姿势很像是在牵手。
她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男人手指上粗糙的薄茧———阮锦心头像是有小爪子在抓挠似的,她身子僵了僵,想要后退。
但是季严烨不让。
他的视线上抬,眸子在灯光下颜色更浅,里面有缱绻的水波荡漾,一瞬间让人泛起沉溺进去的冲动,细看时,却又没什么感情存在。
像个勾人心魄的清冷水妖。
男水妖。
然后下一秒便会夺人性命。
阮锦不由得想起晋子御刚刚说过的话。
———‘传言他初中时就差点儿打死了人’
好像在他身上,发生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但同时又不可能。
但他绝对不会做犯法的事,也不会那么凶残。
阮锦又这样想。
正在愣神儿的时候,她才猛地察觉,自己中指指尖被人咬了一下,那人牙齿坚硬,用了足足用三四成力气。
还挺疼的。
“诶,你怎么…”她惊叫了一声,差点儿把左手上的饭碗给扔了。
季严烨这才慢条斯理的将她放开。
他的声音发哑,懒洋洋后仰着坐着:“我曾经为了避世,所以散播了很多关于自己瘫痪的消息,但吃饭打成糊糊喂,这个有些太夸张,正如你刚刚所感受的,我牙口很好。”
他说着便‘啧’了一声,总结道:“所以到底是谁一直在跟你乱说?你给我领过来,我好好收拾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