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争抢
完了。
当时宋霭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纵然方天界乃修真界，但对于换魂夺舍一事多少应该也是禁忌，否则的话，这世间岂不就乱了套。
宋霭万万没想到，他才在这边待了两天，便被人一眼看出了端倪。
明明他这才刚刚许下雄心壮志，什么目标都还没有实现呢，要不要这么倒霉？！
与此同时，他意识到此刻并非只有他们二人在场，宋霭下意识里看向原隐，不知原隐能否听懂萧渐衣言下之意，对此又会是什么态度。
原隐是他来到这边之后第一个把他当做‘宋霭’并且表露出善意的人，纵然他们相识时间很短，再过不久大约也要各奔东西，但原隐对宋霭来说却还是不一样的，连宋霭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会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便对一个人敞开心扉，几乎把他当成了一见如故的朋友。
反正他此刻很在意原隐的看法，他想，原隐会介意吗？
而此刻原隐听见这句话，也微微侧头看了宋霭一眼。
宋霭霎时紧张起来，开始思考若原隐问他，他要怎么回答？
不过很快他便又收回了目光，像是没听懂，也像是对此事毫无所谓一般。
但不管哪种，宋霭刹那都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瞬萧渐衣却突兀抬手，原隐见状刹那侧身，紧盯着萧渐衣，周身也瞬间散出凛冽的气息。
可萧渐衣却只是抬手抚了抚衣边，待感受到风中的杀意，这才又把目光转回了前面的原隐身上。
两方目光交及，一时之间竟是谁也不肯退让。
宋霭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他搞不懂萧渐衣到底想做什么，但就算要做什么，多半也是他跟原主的恩怨。
所以他便悄悄拉了拉原隐的衣袖，让他稍示退让，不要轻举妄动。
不过他这点小动作却尽数落在了萧渐衣眼中，萧渐衣的目光在他俩之间来回了两圈，随即率先侧过身子，垂眸淡淡道：“罢了，是不是也没什么要紧，左右也都不是他。”
宋霭听到这话，玻璃似的眼珠子一转，霎时悟了，虽然萧渐衣好像认出了他不是原来的宋霭，但不管是他还是原主，对萧渐衣而言，都没有差别，因为他们都不是郁青垣。
而萧渐衣堂堂魔尊，想必也是懒得同他计较这些。
想到这儿，宋霭明显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应该还完不了。
但与此同时他忽然又意识到一件事，那便是依照涂钦遥所说，原主几乎是话少了自闭的地步，而涂钦遥正常的时候还是挺好说话的，但是那会儿原主都尚未跟他说过一个字，可萧渐衣居然知道了‘宋霭’这个名字。
那是不是也就是说，原主和萧渐衣之间相处得并没有涂钦遥所说的那般差。
这中间是有什么误会吗？
……算了，宋霭纯靠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既然这位大佬眼下无意计较，那他还是先溜为妙。
于是便拉上原隐准备离开，可刚走了没几步，身后萧渐衣的声音传来：“我说可以走了么？”
语气平和，但内容却渗人。
宋霭即刻便停住了脚步，可是原隐却是眉心一凝，左手护住宋霭，右手挽了个诀，竟似有动手之意。
宋霭见状赶紧按住他，他想，原隐都能被涂钦遥掳来别院，可见修为连涂钦遥都及不上！而涂钦遥对他来说是高人是大能，但在这位力压魔界众人、谈笑间生杀予夺的魔尊面前，那也是个不堪一击的花架子。
所以眼下还是不要做这种无谓的斗争比较好。
于是他冲原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有机会就先行离开，不必管他。
而后一回头，对萧渐衣露出一个笑容，措辞也谨慎：“不知魔尊还有何指教？”
萧渐衣此刻回头看了看涂钦遥那赤火冲天的别院，淡声问道：“你们干的？”
这话倒是直接给宋霭问懵了，他几乎是在看见萧渐衣的那一刻，便默认这事儿是他做的了。
一来萧渐衣与涂钦遥因为原主的事算有龃龉，他也根本不会在意是否得罪南回山门；二来这院中湖面草木于烈火之下仍生寒霜，他记得萧渐衣习的分明就是水系术法，正巧对得上。
如今怎么反倒这样问起他来？
可是宋霭不便发问，只能摆手否认：“您说笑了，我哪有这能耐！”
“哦？是吗？”萧渐衣应完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身后的原隐。
随即他倒也不再迂回，终于同宋霭明确了来意：“你跟我走。”
原隐闻言眼眸微眯。
而宋霭心里则是一阵骂娘，他娘的他自己就是个乌鸦嘴，果然这边他都还没从涂钦遥院子里跑掉呢，就又要落入他人的禁锢了。
什么命啊这是。
不过萧渐衣看出他不大情愿的模样，倒是也不生气，反而还十分好脾气地笑着同他许诺：“你跟我走，除我唤你时，其余时候随你做什么；你要什么也都可以提，我尽力而为。”
别人的尽力而为，那大约就是勉力而为甚至不为；可萧渐衣的尽力而为，那不就是要什么给什么吗！
而且他还让他自由！
而且萧渐衣看起来脾气也挺好哒！
而且长得也赏心悦目！
宋霭心想他自己图的不就都有了吗，虽说他是要有点野心没错，但其实吧，他的野心也不是太大……
但幸好这时宋霭下意识往原隐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略显恨铁不成钢的悲愤眼神及时制止了他。
不行啊，不能仰人鼻息过活啊，宋霭你不能这么没出息，你得努力当个体户啊！
于是他忍了再忍，到底还是反问了萧渐衣一句：“为什么呢？”
萧渐衣回答得也干脆：“你很像他。”
这个‘他’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宋霭眨了眨眼，又往他身后火海里看了一眼，顺手一指：“里面挺多人都很像他的。”
萧渐衣却轻笑着摇摇头：“你最像他。”
宋霭闻言一阵丧气，嘟囔道：“可不可以不去啊？”
萧渐衣拒绝时还是很温柔：“不可以。”
宋霭其实不是很懂他们一个个的为什么都热衷于找替身，而且都是替身了，为什么还得比个高下，再说了，再过几天郁青垣本人不是都要出现在仰止山了吗！一个个不抓紧时间赶过去搁这儿玩火呢？
想到这儿宋霭忽然脑子里又开辟了一条新思路，于是他松开原隐的手，有点兴奋地去跟萧渐衣建议：“魔尊大人，您看哈，过几天少仙主本人都要仙踪一现了，想必您届时也会去仰止山吧？要不您努努力，直接把少仙主本人带回去如何？”
宋霭说这话时，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原隐听完此话之后刹那间一言难尽的眼神。
“我不确定能否胜得过他，大概率不能，若惹急了，我担心他拆了我的北行宫。”萧渐衣说这话时没有丝毫隐瞒，好像此事对他来说并不丢人。
但宋霭听完却有些震惊，郁青垣这么厉害的吗！卧槽居然是个暴力美人啊？
可惊完还是得再度出主意：“那您就往别的方向努努力，争取让少仙主和您两情相悦啊！您如此英俊倜傥，想必和少仙主之间也是有缘分的，只是缺了些相处的时机，这样，实在不行，我可以做您的情感顾问……”
可这回宋霭话还没说完，便被身后原隐拉了一把，宋霭匆忙回头看了他一眼，却不知为何，原隐此刻脸沉得吓人，和他先前的温和平静一点不同，仿似变了一个人似的。
宋霭问：“怎么了？”
原隐言简意赅：“走。”
说完竟也不管萧渐衣，拉着宋霭就想走，宋霭倒也没反抗。
“宋霭，你可想清楚了。”
萧渐衣却适时开口，宋霭回头一看，发现他此时脸上笑容未变，但眼底明显起了汹涌浪潮，而且摆明了是针对原隐去的。
宋霭想了想，到底还是停了下来。
宋霭感念原隐的几度回护，此前他俩分明素昧平生，但从相逢开始，原隐便一直在尽力保护他，宋霭对此没齿难忘。
而他和原隐也迟早是要分开的，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但无论如何，此刻他不能再平白牵累于他。
所以接下来，宋霭说了句他以前看剧时看见都会吐槽的一句天雷滚滚的话：“我知道了，我跟您走，但此事同他无关……”
萧渐衣连那句还未出口的‘你放他走’也不欲再听，直接便应了：“可以。”
宋霭松了口气，然后回头，却只见原隐此刻面上已没了表情。
原隐想问他，不是说要一起去仰止山么？不是要做饭给我吃么？不是方才还舍命为我么？那眼下这样又算什么呢？
紧接着他又见宋霭冲他笑笑，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雪花结给他，那是宋霭睡前顺手用红绳编的，他以前小时候总听院长说，雪花落在身上，便是他想念的人在拥抱他。
宋霭没什么值得想念的人，但是一直希望可以有，所以他总是爱编雪花结，免得遇见了却没什么信物可以相赠。
这是他第一次送出雪花结。
可是宋霭却没有说这个，只是对他笑了笑说：“原隐，谢谢你。”
原隐接过雪花结，眼神定定地看着他，却没有说话，似乎在等他回心转意。
宋霭垂着眼，其实他还有挺多想说的，比如能不能告诉我你要去哪里，比如来日有机会一定再重逢，又比如前日之恩永不相忘……
但宋霭却说不出口，一来他不是很想把场面弄得过于煽情，二来他眼下一无所有，若是轻易许下承诺，反而是轻慢了‘承诺’二字，总归他心里不会忘记便是。
正此时，忽听那边萧渐衣轻轻‘啧’了一声，好似到了这时候，这位传说中喜怒无常的魔尊终是用完了今夜的耐心。
然后宋霭便觉得身上被劲风一卷，整个人倏忽腾空，眼前也再看不真切了，是他和萧渐衣一起隐入了夜色。
却是不知，在他走后，‘原隐’站在原地看着他的方向，眼神幽深难测。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倏忽传来破风声，‘原隐’眉目未动，紧接着便听来人单膝下跪，随即恭敬道：“少仙主，此处熊熊烈火，于您无益，烦请少仙主移步换景。”
此人话一说完，稍稍抬了眼，以便注意这位的情绪。
但此刻却只见对方身上玄衣染青、发尾增延，回过身时眉心朱砂既现、鼻间长疤褪去、五官也渐次回原……宋霭当初感觉到的那些面目上的不和谐全然消失不见。
俨然一副浑然天成的谪仙美人面。
只是分明是清冷出尘貌若仙雪的一张脸，在这烈烈火光的映照之下，竟莫名显出一丝秾艳妖冶来。
下一瞬，他垂眸看向手中的雪花结，嘴角微勾，薄唇轻启，声音好似凛冬风雪将至。
“碧空，有人同我争抢，你说，我杀了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