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番外(2)
洲有红梅林,吾爱眠之年所盛夭也,今已灼灼百年矣。
“师父、师父!有……有蠪侄!”
“山下传信,说司北城野有蠪侄!”
一个身穿水蓝色震云宗弟子服、腰配华剑的少年衣袂拽曳、步履急急地进了主殿。
“鹤远,你急什么。”微生苠道。
“走吧,跟我去见你谢师叔。”
鹤远见师父是真的一点都不急,忍不住道:“师父,那是蠪侄!是蠪侄啊!”
微生苠走在前面,听他的话,一张眉飞入鬓的俊脸回头斜看他,道:“你谢师叔是谁?”
鹤远骄傲地道:“当今天下第一人。”
微生苠又平静地问:“蠪侄被发现在哪里?”
鹤远马上答:“司北城野。”
“那你急什么。”微生苠最后说。
鹤远被自家师父连着发问,倒是冷静下来了一点。
是啊,他们谢仙尊是当今天下第一人,而蠪侄又还在城野,应当是造不成什么灾难的。
只要告诉了他们谢仙尊,蠪侄也能片刻被擒。
鹤远安下心来了,跟着自己师父一路御剑到了见冬洲。
见冬洲、见冬洲,永见冬日的云上洲。
以震云宗最高处乃见雪,以云海为水、梅林为陆乃作洲。
鹤远第一次来见冬洲,大夏天的他也穿得薄,站在了见冬洲面前就一股冷气扑来,冻得人飕飕的。
他赶紧运灵力保暖。
“师、师父?”鹤远不知道该干什么,问站在结界处有了半晌的师父。
微生苠一直望着里面没动,听见了鹤远的声音才道:“进去吧,我刚刚在传音。”
鹤远见师父走了进去,自己才跟在后面进了去。
一步、两步……
见冬洲很静,除了风雪声,再无其他声。
该是荒凉寥寂的。
但它偏偏不是,漫天飞雪,飘飘洒洒地落在生机勃勃的艳梅上,极致的白和极致的红,飘雪的动跟红梅的静。
非常融洽、非常唯美。
鹤远觉得这是他在震云宗见过的最美的地方。
当是仙人住的。
仙人应该什么样?
白衣墨发?衣袂飘飘?怜悯面容、站姿俯世?
鹤远还在想,面前突然就出现了一幅不一样的画。
那人黑衣银发,闭眼靠坐在一棵红梅树下,天上飘飘洒洒的雪穿过红梅零星地落在他逶迤拖地的暗纹黑衣上,也有落在他浓密的眼睫上的、或是俊挺玉山似的鼻梁上。
他玉白修长的手指夹握着一细长脖颈的碧绿酒瓶,是醉仙酒。
“四师弟。”
他师父一声唤,那人睁开了眼。
不是他刚刚想象的怜悯清冷,那人桃花眼一睁,是黑蓝、是淡漠、是死静。
竟除了绝世容貌,其他的跟他想象的都不一样!
“司北城城野出现蠪侄。”微生苠道。
那仙人拿好酒瓶,缓缓站了起来,道:“嗯,我知道了。”
“我去取通青。”
极冷又似玉碎的声音,说完就背对他们,走了。
待他走得不见身影了,鹤远才反应了过来,哦,那仙人就是他谢师叔!
当今天下第一人!
鹤远心灵受了不小的震撼,感觉跟各位师兄弟传言的不太符合,但是又好像差不多。
不过,通青是他们谢仙尊的本命剑吧?
本命剑不离手,不在手里,也应该在丹田或是空间储物内。
谢师叔说他去取通青是怎么回事?剑修的剑离了手?
鹤远想东想西、胡思乱想地想了半天,终于在快出见冬洲时问了自己师父。
“师父,谢仙尊的剑不在丹田里吗?”
“那不是一把神剑吗?”
“他为何说要去取啊?”
鹤远是微生苠刚收没几年的小弟子,性子活泼、问题多。
微生苠被他问得微不可察地停住了脚步,沉默半天,只低低回答了两个字:
“不在。”不在丹田,不在手边。
鹤远追上他步伐突然加快的师父,道:“为什么啊?”
这下直接把他师父问得停下了。
微生苠眼帘低垂,鹤远看不见他师父眼底的情绪,只听见他师父说话少见的卡顿了。
微生苠:“在他、他道……”
“在你三师叔身边。”微生苠停顿过后这样说。
鹤远懵了,咋扯上他三师叔了?
不会他三师叔真是他谢师叔的道侣吧?那些传闻是真的?可是他都没见过他三师叔过啊?
而且……听说他三师叔早就道殒了。
鹤远沉默了。
鹤远静静地待在一旁,他师父却是转身回望了见冬洲,声音虚无地补充道:
“你三师叔是妖族,百年前重伤化为种子眠于见冬洲。”
停了一会,又说:“他后被你谢师叔移养在洞府内,而通青在旁边守着他。”
微生苠望着见冬洲,鹤远望着他,鹤远觉得师父有点难过。
这就解释通了,师父明明可以直接传音,为什么一定要亲自去见冬洲。
肯定是想师叔们了。
三师叔长眠于此,而四师叔长守于此。
可是鹤远又有一点不明白了,按理说在他们穹天仙尊失踪以后,他四师叔修为最高。
能者为尊,那为何他师父当了掌门呢?
鹤远瞟了瞟他师父的神情,惊讶地发现了几分动容温柔,胆子大了,竟直接问了出来:
“师父,你为什么要当掌门啊?”
微生苠没有收回视线,还在望着见冬洲:“当然是为了震云宗太平。”
震云宗太平安宁了,他师弟醒了才会有一个舒适的家。
“那为何谢仙尊不当掌门呢?”鹤远又问。
微生苠这回没有直接回答,收回视线像是在静静思考,半晌缓慢开口:“他为了天下太平吧。”
微生苠回答,就转身走了,同时叫上了鹤远。
鹤远追上他师父:“师父、师父!那穹天仙尊呢?”
“他们都说穹天仙尊是除谢师叔外这几万年以来最有望飞升的,怎么就失踪了呢?”
“他其实是飞升了吧?”
他师父停住了,转头看向他,这是鹤远第一次在他师父眼里看见那么深那么戾的情绪,看得鹤远直接僵在了原地。
浑身发冷。
微生苠面无表情:“他就是失踪了。”
声音毫无起伏。
鹤远呆呆地接话:“就……就、就是最后一劫失败了?”
鹤远记得他师兄们说得,说穹天仙尊离飞升就差最后一劫。
他师父听完,嘴角似乎勾起一个讽刺的角度,不无可笑地道:“是啊,最后一劫……”
“那么,他怎么就确定是情劫、是生劫呢?难道不是死劫吗?”
鹤远被他师父吓到了,他以为刚刚是他感受错误,现在看,他师父是真的有点欺师灭祖的气质的。
鹤远咬了咬牙,忍着后背冒出的冷汗,上前扯住自家师父的袖子赶紧往山下走。
他们一路无话,到了主殿后,鹤远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他师父坐在了高台主位上,鹤远拜别就要走了,突然——
他又站住了。
“师父,我什么时候还能去见谢仙尊吗?”
微生苠抬目:“怎么了?”
鹤远这回吞吞吐吐了:“我、我,我听说谢仙尊很懂情爱,我、我想请教……请教一下他。”
微生苠听完,似叹了口气,缓缓道:“你想问什么?”
他师父语气又恢复亲和了。
可是鹤远不想问他啊,他师父自己这么多年了都没个道侣,他问他什么?
他想去请教他谢师叔啊,他谢师叔在私底下可是被他们称作情圣的。
他想有好姻缘,难道不应该去找最懂最好的那个吗?
他师父是个什么情况?问他?
“师、师父,我想问谢仙尊。”鹤远不怕死地重复到。
微生苠仿佛没听见他重复的话似的,揉了揉眉头,温声道:“问我吧,问完了赶紧走,他那里你进不去。”
鹤远被噎了一下,后还是眼神躲闪地问了:“师父,怎么……怎么确定你爱一个人,之、之后又怎么爱她呢?”
他师父瞧了他一眼,沉默了。
鹤远等着,就当他以为他师父不会说了的时候,他师父说话了。
“爱他本身。”
声音很飘渺但是听着又很坚定。
“爱他本身,你就是爱一个人的;爱他本身,你就是好好爱他的。”
“爱他卑鄙,爱他磊落;爱他自私,爱他无私;爱他胆小,爱他勇敢;爱他聪明,爱他蠢笨……”
“爱他本,而后爱之他身。”
见冬洲的雪似乎大了点,谢弱水带着浑身鲜血回来的时候迎面就被扑了满身。
真的是雪扑的,因为打在身上一点都不疼,雪是驾着一阵柔风过来的,不是冽风。雪扑在他带血的脸上,像柔柔细小的冰羽毛。
谢弱水眨了一下眼,感受到雪停止扑绕之后给自己掐了个清洁术。
确实没有血腥味后,快速地回了洞府。
师兄,如果能重来一次……
他想回到幼年在人间流落的时候,用他再流落几年换他重来一次。
然后接着被万俟穹天捡回宗门。
之后他会更加拼命的修炼,最好能马上赶上万俟穹天,马上带着师兄离开震云宗。
暂时赶不上也没关系,他会恭恭敬敬叫他师兄,不见他的面、不拉他的手、不吻他的唇、不碰他的身……
不行,也不行,他得见他的面,他想带着他修炼。
以前都怪他纵着他,师兄想不修炼就可以不修炼的吗?
是他以前自大,他根本保护不了他……所以他得见他的面。
站在了他面前,道:“师兄,我同你去修炼。”
当然了,要是重来一次能在他还没出生前就更好了。
这样,他会换一对父母早出生。
他不再是天煞孤星的命,他的上一对父母也不会因为他丧命。
他会有一个自己的家,他会好好修炼,提前去杀了嗜灵门前主上,这样他的上一对父母永远都不会道殒。
而后他要找到师兄,但是那时候师兄可能就不叫师兄了,师兄可能还得叫他师兄,或者师尊?亦或者兄长?
反正他有家,他师兄也会有家,不用再去震云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