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封印，魔棺
大雨滂沱，悲凉漫天。
雨声不止，势如穹裂。
校区中的尖叫声又在这大雨中一次次地撕裂雨声，可这次人群的惊慌并非叶窈所致。
是陈单凌。
发狂的四翼，自然会引得下属的“仆”发狂。
小意、源原，他的这两个“仆”已经冲进人群扑击人类去了。
虽然已经先吸食过“弑鬼者”的鲜血，可狂暴状态下杀戮的快感又进一步将恶魔的邪性激发，陈单凌并没有止住这疯魔的状态。
陈单凌的翅根处所流出的血液，已经随着雨水的浸润、渗入了大半个天台。
他这次失血太多了，漫天大雨也将他本就不具备体温的身体冲刷得更加冰凉。
同时受到纯银利箭、凯恩的“血十字”，被这两种对吸血鬼极其不利的事物双重夹击，他在成为恶魔前毕竟还是四翼，所受的不利影响自是加倍。
眼下应当如何？
朽白一直以来行动果断，可一到这时，他就真的无法抉择了。
若是有新生恶魔在人类活动区域的附近魔化，必然会让一定范围内的人类的生命力极速枯竭而死。朽白的妹妹，当初就是这样：被他那个战友故意带到那个范围之内。
况且这是在替陈单凌抉择，而这附近的人类实在太多了，光是校区内就有千人。
那么，现在的办法只有先将陈单凌带离此处。
可怎么带？陈单凌仅存的理智现下只能克制住他自己不去攻击人类。
已经没有余力自主地离开此处了。
“……时之岩，亡灵封印，魔血镇压，
“『封魔黑棺』。”
朽白划破掌心，以带血的手掌接触陈单凌后背的伤口，二者血液相交，血红色的结晶从陈单凌的脚跟蔓延而上，很快将他完全禁锢其中。
不祥的气息瞬间弱化，连雨势都好似收敛。
可朽白的体力也一下不支——这封印是下下策，对双方都是极大的损耗。
要封印力量已经很接近于自己的陈单凌，朽白自然必须花费更多的体力。
不过好在，以陈单凌自身的力量，被封印后会使一定范围内对他有敌意的双翼瞬间死去，接下来需要处理的就是那三个“仆”。
朽白的体力也所剩无几，刚使还在人群中的两个“仆”昏迷后，他自己也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好在陈忆楷不放心陈单凌今天的状态正好到这附近来看看，他看到了那怪异的血色结晶、昏迷的叶窈，正觉得奇怪，就看到朽白倒下的那一瞬间。
这可不妙啊。
陈忆楷连忙赶到，蹲下将朽白扶起，又抬头看向一旁的结晶。
结晶中的反射面层层叠叠，显得波光粼粼，令人眼花缭乱。
陈忆楷在这颇为厚实的结晶中只看清了最接近外侧的一缕红发。
这是那孩子？
陈忆楷心中一惊。严格来说，在人世他不过就生活了五十年，四翼本就不多见；以这种状态被封印的四翼，更不多见——他是从来没见过的。
“哎，醒醒啊。”陈忆楷此刻毫无底气，拍了两下朽白的肩膀。
朽白疲惫地微微睁眼，无力地指向昏迷的“仆”：“主人的‘仆’…还在下面。”
“好，好，我去带上来。”
见朽白虽然虚弱不堪、但好在还有意识，陈忆楷也稍稍定了定神。他将朽白抱起放到楼道的门内靠好，就麻利地去将两个“仆”都扛到朽白身侧。
“……陈忆楷。”
“嗯？啥事儿？”
朽白原本一直是不打算向外透露太多信息，可据他一月有余的观察来看，陈忆楷应当值得信任，况且，这件事就算他知道，也不至于会对陈单凌不利。
“主人我已封印。”
“啥？？”
陈忆楷隶属的白色四翼已经出面、还未消亡，现在陈单凌又被封印到结晶之中，眼下的事态真的很不妙。
“那孩子……您为啥封印？”
“方才遭遇‘血十字’，事态我难以控制。”朽白的唇色也变得乌黑，呼吸也极其微弱。
陈忆楷回忆起先前，他从没见过朽白有任何一次进食，不知道他平常的体力都是从何而来——事实上，恶魔的食谱也是更下级的恶魔血液。
朽白他在人世只能先食用吸血鬼的血液，上一次进食还是肃清行动当晚，他以“荆棘禁棺”吸取了一部分那名白色四翼的鲜血，他当时就觉得不太对劲：因为恢复的体力并没有预计的多，后来发现是幻象才明了——原来他那时摄入的只是人类的血。
如此一来，那时恢复的体力自然是难以支撑起他这个高阶恶魔此时的消耗的。
朽白总在劝陈单凌不要克制食量，倒是他自己的克制才是相当厉害。
在陈忆楷和封修洛、薛奕辰他们这与朽白相处了一阵的感受看来，朽白倒更像无欲无求，好像除了每天为陈单凌处理琐事以外，就再无其他的想法——就好像是真的心无杂念。
想到这里，陈忆楷凝重道：“恶魔的事儿我也不懂，您要是太累，这会儿先拿我的血垫巴垫巴，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您给安排。”
如此诚恳，朽白在魔界待的那一百余年，实在没怎么见到过。
他一时间也没有那么厌弃这些以人类血液为生的双翼了。
陈忆楷划破掌心，将伤口送入朽白口中，朽白的神色却是忽地一变。
四翼的獠牙刺伤的人类必会异变，高阶以上的恶魔若是让獠牙刺伤吸血鬼，这也是会招致异变的——因此魔界才会有“魂散”之法，正是为避免在有违意愿的情况下“仆”的诞生。
陈忆楷哪里知道，他之前都没见过恶魔。
朽白一时间也没说什么，他自是分得清数件事的轻重缓急：现在他必须尽快恢复体力、才能有余力带着陈单凌离开这片人类密集的地区。
至于之后的，关于陈单凌是否就在今日魔化，陈单凌即便不想，现在杀欲完全被那“血十字”所激化，他若是还在四翼吸血鬼的阶段，就无法恢复理智。还需要询问他的家人的意见，若是家人也不能接受，那么陈单凌即便成为恶魔后恢复理智，心理层面受到的打击也会让他备受折磨。
血液吸食得差不多后，朽白的气韵汇聚成腕刀割裂了陈单凌脚下的结晶，他又召出数条丝毫不能反射光线的、极黑的锁链、将结晶严严实实地捆缚其中，也将结晶整体的体积缩小了。
“陈忆楷，主人的‘仆’就交由你来负责，就到薛奕辰的住宅去吧。”
“好。”
在薛奕辰住宅一带此时正是淡烟疏雨，朦胧之间，朽白和陈忆楷、与那三个“仆”的黑色蝠翼是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他们并不属于这白昼。
薛奕辰感官敏锐，他察觉到一行人接近时，就急忙前往迎接。
薛奕辰能够感受到陈单凌就在这里，但他并没有看到本人，从陈忆楷手中接过源原，先带他们到了地牢中。
地牢还关押着陈单凌解救回来的两个“明镜”下级成员，实在有些拥挤了。
“……非常抱歉，这里恐怕没有余位了。”
“无妨，三名‘仆’如今只需进食，主人目前情况稳定，也无需费心封锁。”
薛奕辰见朽白提到陈单凌，便说出了疑问：“请问……‘王’怎么了？”
“封印了，他遇到了凯恩家族的疯子。”陈忆楷大概知道“血十字”的厉害，他曾经一同逃出异变实验的场所时，同行的一众双翼就曾经被“血十字”折磨致死，他那时觉醒的能力微乎其微、才得以幸免于难。
也是自那时，陈忆楷才知道：原来做着异变实验的组织正是“弑鬼者”，只是他自己也没有理清其中的关联性，不知如何向陈单凌和朽白说起——据他的所见所闻能够推测的，是最痛恨吸血鬼的“弑鬼者”其实与吸血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有可能还与部分吸血鬼有着同盟的关系。
现在陈单凌也被那“血十字”折磨得痛苦不堪，陈忆楷直后悔：他早就该说的，哪怕是不确定，也要先共享这个情报才对。
三名“仆”先安置在地牢之中，薛奕辰带领他们到了住宅内。
“我去找血源，奕辰这儿就交给你了。”
“好的。”
处理如此的突发事件，薛奕辰虽是早已被封修洛闯祸的频率折腾到了得心应手的程度，现在他也还是有点茫然——封印了，然后……人呢？
“若是要安顿封印着的‘王’，您随我下来吧。”
薛奕辰望了一眼朽白手中被层层锁链裹缚着的结晶，决定带他到地下他用于避难的密室中——这间密室在有吸血鬼上门寻衅滋事时，他就会把封修洛关在里面，他才能从容地去交涉。
“到了，这道门能够隔绝门内的气息，您可随意使用。”
朽白看向门上的术法，那是以血液绘制的基础阵法，用于隔绝气息是没错，不过很难完全掩盖住正处在吸血鬼与恶魔中间状态的陈单凌的气息。但现在，也算是可以将就用吧，等他休息好了，再以自己的血来重新绘制一遍。
他口中暗自念动咒法，随着锁链散开，结晶也逐渐恢复了真实的体积，捆缚着结晶的锁链在这密闭的空间伸出、扒在了四周的墙面。
这间密室没有安装电灯，结晶反射的光线少了，薛奕辰也得以看清其中，这正是陈单凌。
此时，蝠化状态的陈单凌在结晶中紧闭双目，原本在两颊的面纹也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头上若隐若现地闪烁着魔角的光斑。
“您有何打算？”
“……明日吧，主人是否就在近日完成下一步异变，还需询问家属的意见。”
薛奕辰也心知这是无奈之策，便没再多问。
朽白也精疲力竭了，他要询问的不仅有陈单凌家人的意愿，陈忆楷终要成为恶魔一事、他也要告知当事人。
意外一件接着一件，即便是一直从容自如的朽白也心乱如麻——果然，一旦优柔寡断，就会招致麻烦。这倒是因为朽白随陈单凌共处久了，才让他也不自觉地让那些早已被摒弃的杂念又复苏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朽白暗自叹了一声，却不自觉地又稍稍勾起嘴角，真是远离魔界久了，才能让他如此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