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阳光洒下（上）
“起床了起床了你们两个！”
门推开，喻涟进来就掀开了兄妹二人身上的被子——
“唰”地，窗帘拉开。
早晨的金色一下洒满了半个房间，今天可说是阳光明媚——
这对作为四翼的陈单凌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幸而这时的阳光没有越过床板。
“都快开学了，你们两个该调整作息了吧！”
陈鹿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
躺在外侧的陈单凌还没醒来，一旁的陈鹿晃了晃他的肩膀：
“哥哥，起床啦。”
“嗯？单凌一般不是先起来的吗？”
喻涟很意外，正疑惑地走近看，陈单凌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朝着墙面的一侧翻了个身：
“……我等下再起。”
“怎么了？没睡好？”
“嗯。”
见陈单凌如此疲惫，喻涟便招呼陈鹿与她先出房间去了。
门关后，朽白将窗帘重新拉上，关切道：
“您状态如何？”
“……还好。”
陈单凌眼微睁，只觉得颇为困倦，又打了个哈欠。
“您的疲惫与昨夜失败的‘血祭’有直接联系，并且白昼本就属于吸血鬼的休息时间。”
“……嗯。”
“那么属下告退。”
“嗯。”
朽白从卧室消失，下到一楼。
“小白下来啦？”
陈鹿嘴里嚼着昨晚剩了一半的布丁，她向朽白招了招手，
“小白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必，主人的早餐是哪些？”
朽白的目光停在桌上还冒着热气的白粥和鸡蛋，准备为陈单凌把早餐呈上去。
“你看那边，一人份的碗，还有两颗鸡蛋，对对。”
朽白以黑红色的气韵托起了白粥和鸡蛋，带到卧室书桌上，又以一股黑蓝色的气韵将食物吞噬尽了——
这气韵就叫做“亡息”。
处理完毕。
终于，陈单凌起了床。
“您休息足了？”
“……还可以。”
陈单凌换了一身衣服，
“你吃过早餐了？”
“此为您家中的人类为您备的早餐。
“但非您现在适合的食物，属下已经代为处理。”
陈单凌走来，眼底还泛着微弱的红光。
他拉出书桌底下塞着的椅子，靠坐着出神。
“血液以外的食物只会让您的状况更糟。”
“你就不能让我恢复成人吗？”
“很遗憾，这异变是不可逆的。”
陈单凌不再多问，只凝望着透过窗帘缝隙映在墙上的阳光出神。
楼梯响起拖鞋踩踏的脚步声。
朽白和陈单凌向声源看去：
陈鹿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她看到陈单凌坐在书桌前，笑道：
“都醒啦？”
“是啊，你吃好了？”
“嗯！”
陈鹿关上门，神秘兮兮地从身后搂住陈单凌，
“哥哥，下午出去玩吗？”
“去哪里？”
“随便~去游乐园，还是去看电影？”
那些游乐设施，就没几个是陈单凌能陪着乘坐的——
他的畏高程度实在有点严重，去那儿实在有点浪费。
“……电影吧。”
“嘿，我就知道！呐，你看！”
陈鹿亮出两张电影票，陈单凌一看到“x惊魂”等等这样的字样，就嫌弃地推开了陈鹿的手。
是的，陈单凌不光畏高，还怕鬼。
“别呀，一起嘛。”
“我是真的不敢看……”
“都是假的你怕什么呀？”
“你不能喊上老妈一起看吗？我在外面等你们就是了。”
“不行~妈妈要和爸爸一起去逛街，就我们两个去！”
陈鹿见先斩后奏法不成，就又开始软磨硬泡，
“看嘛看嘛～恐怖片不就是图它让人不敢看又很好奇的点嘛~”
“我又不好奇……”
朽白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陈单凌听见，当即坏笑道：
“你把朽白带去，他肯定不怕。”
“？？？”
“对哈！我还没带小白出去玩过呢？
“嘿嘿嘿嘿……”
“你你你别过来！——”
趁着陈鹿抓住了朽白，陈单凌迅速收拾好碗筷离开了现场。
时至中午，喻涟将午餐的饭菜端上了桌，陈单凌也帮着放好了餐具。
家门打开，一个精壮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今天回来挺早啊。”
“早上散打课学生不多，课后验收就没花太多时间了哈哈哈~”
男子留着干净的胡渣，与陈单凌身高相仿、比他健硕一些。
他就是兄妹二人的父亲。
他脱了鞋，走到餐桌前看这一桌子的饭菜：“这么丰盛呀？”
“今天食欲好，选了一堆菜就都叫老板送过来啦。”
喻涟将围裙解下挂到墙上，叹道，
“唉，不知道最近怎么回事，天色暗了以后我们家这边就喊不到外送了，就连大白天都收了我好多配送费！”
“老婆亲一个…mua！”
“哎呀陈恒！孩子还看着呢！”
“咳，你们继续。”
陈单凌被这酸臭的粉红色氛围呛得干咳一声，他上了几层台阶唤道，
“陈鹿！下来吃饭了！”
“噢——”
“儿子，下午你也有出去吧？”
“嗯，怎么了？”
“没什么~你也在的话我们就不用避着阿鹿喽~”
陈单凌嘴角抽了抽，看到陈鹿来了，他就又上到二楼去了。
“哎？你怎么上去啦？”
“还不饿，我再睡一下，你们要出门了叫我。”
陈单凌又倒到床上发呆，他也不知道这个样子能不能出去。
看着自己这像从指骨直接形成的黑色利爪，他试着往另一手的手背上轻轻划了一下——
皮肤很干脆地被划开一道口子，血液只从伤口流出一滴，又迅速愈合。
他放下手，沉重地叹了口气。
尾尖在身后甩了两下，反映着心神不宁。
不一会儿困意袭来，他就又睡着了。
朦胧间，他听到了一声吸血鬼凄厉的嘶叫。
在满是腐烂肢体的血泊中，一个姿态扭曲的吸血鬼正将利爪狠狠刺在颅中、姿态扭曲。
沾满暗红色液体的白色蝠翼在那吸血鬼挣扎的过程中溅起浪花。
空气中弥漫着腐败的味道。
“救……我……”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陈单凌猛地醒了，惊魂未定：
那是什么？是梦见鬼了？
朽白轻叩房门。
“进来。”
陈单凌冷静了一些，呼吸渐渐平稳，
“你回来了？”
“属下斗胆，劝您切莫在如此晴朗的白昼外出。”
朽白关上门，至陈单凌的跟前，又微微俯身行礼：
“尤其是四翼。
“您若是触碰阳光，则会立即烧成灰烬，由属下代您去吧。”
“那你应该能认路吧？”
“您的意思是……？”
“…我只是怕我妹妹迷路。”
“原来如此。
“您不必担心，属下会将您的家人平安带回。”
“哥哥~我们出发吧！”
“朽白也认路，我就不去了。”
“诶——”
“小主，请吧。”
望着朽白的眼睛，陈鹿迷离地跟着他出去了，竟是一句疑问都没有。
待门关上，陈单凌又仔细回忆起刚才的梦。
却在这时，再一次听到了那声嘶叫。
陈单凌这才明白：
那恐怕不只是个梦。
嘶叫声遥远而清晰——
四翼吸血鬼这份强大的感知力，有时也是一种麻烦。
陈单凌本没有过多在意的意愿，但嘶叫声中夹杂了一个小孩的惨叫声。
隐约能听到那个孩子喊着“姐姐”。
陈单凌不禁忧心。
他试图到阳台去进一步判断方向，但一拉窗帘，他的手指瞬间被阳光焚烧，这血红色、雾一般的“火焰”很快就吞噬了他的肌肤。
手上的白骨露出，陈单凌吃痛地收手——
光这才不再烧、肌肤也很快恢复如初。
陈单凌懊恼着，又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态，贴着门边仔细听着刚才的声音。
声音弱了不少。
陈单凌判断好方位，穿了身黑色连帽衫，试了遮光效果以后，就又戴了黑色口罩和一副手套赶往了那边。
虽是还抱有一丝迟疑，但既然听到了，他还是想着能救一个人也好。
随着距离愈发缩短，陈单凌进入了一片烂尾楼的区域——
这四周阴森森的。
伴随着刚才发出嘶叫的那吸血鬼的低吼回荡，而显得更加令人战栗。
循着声音，陈单凌走至一个楼道的前方——
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陈单凌谨慎地进入地下室，看到了一个与“梦”中一样，有着白色蝠翼的吸血鬼。
这副景象也与他刚才朦胧所见别无二致，这个吸血鬼的全身果真腐败不堪。
她全身攀在一个男孩的身上，口中的獠牙死死咬着男孩的脖子。
那孩子还醒着，在看到陈单凌后，本已绝望的眼神中有了些求生的意思——
他强撑着意识，模糊的视线中，并没有留意到陈单凌眼里的红光。
这大片的肮脏液体让陈单凌一阵反胃。
他挽起裤腿和衣袖，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子走下台阶。
顶上的铁质水管滴下一滴水来，在碰到他手臂的一瞬间，瞬间以那接触到水的地方为中心、腐烂向外扩散。
“那是圣水！”
男孩感受到白翼吸血鬼放松了力道，叫出声来，
“快把烂的部分砍掉！会扩散的！”
这男孩来不及为来者同样无法接触圣水而感到失望，他只觉得自己还不能葬身于此。
陈单凌闻言，心下一横、以利爪砍断了这条手臂。
他后退几步到了没那管道的位置，手臂已经再生，但如果还要避开这些液体的话，人实在是不好救。
正焦急，陈单凌却见那白翼吸血鬼艰难地向他转过身来，完全跪伏在地呈跪拜状，头颅与颈部的脆弱连接断开，滚落到一旁。
陈单凌强忍着恐惧，只想快些把男孩带出来，不自觉地使了瞬移。
“我送你去医院，你再坚持一下。”
陈单凌上到地面，紧张地向身后的楼道看去。
那白翼没有跟上来，陈单凌这才松了口气，
“那么危险的地方以后别再去了。”
男孩十分疲累，却强打着精神：
“她是我姐姐……”
说着，他又挣扎着起身，要往楼道走进去，
“姐姐还没醒……我不能走。”
“回来！你这样会先死的！”
陈单凌一把拉回，认真地盯着男孩的眼睛，
“我知道你还不想死，所以别去，好吗？”
“可是姐姐——”
“她要是能醒早就醒了！”
男孩深受打击。
陈单凌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冲，转而缓和了一些，
“你先让自己活下去，剩下的才有机会。”
注视着陈单凌眸中的红色竖瞳，男孩笑着问道：
“您也是吸血鬼吗？”
陈单凌一怔：“……我不是。”
他已经冰冷的体温好似又凉了半截。
“吸血鬼都是骗子……他们说能治好姐姐的绝症，却把姐姐变成了怪物。”
男孩自顾自地说着，呼吸随着情绪激动而愈发短促。
鲜血从伤口处越流越多。
情急之下，陈单凌为男孩舔舐了一下伤口，那些血洞转眼间全部愈合。
陈单凌却因头一次尝到温热鲜血的味道，险些收不住獠牙——
面纹已经生长出来，他强撑着理智背过身去，又远离了一段距离。
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强压这份食欲并不那么容易。
“您…不咬吗？”
“…我是来帮你的。”
陈单凌尚在冷静，那白翼却已经匍匐地上了一半的楼梯。
她抬起腐烂的头，在看到男孩后，又嘶叫一声要扑过来。
“这是你家人吧？”
白翼的动作霎时停住。
陈单凌挡在男孩的身前，向白翼看去。
只见白翼对陈单凌似乎很顺从，男孩很是惊讶。
陈单凌的蝠化尚未解除，他怒声道：
“他想救你，你不能这么任凭自己堕落，再饿都得忍着。”
这白翼的眼睛有着在这副躯体上显得格外亮眼的洁白无瑕的睫毛。
这睫毛下全无瞳孔、只有一对充斥着黑色气韵的眼球。
看清这些后，陈单凌不禁微微退却，因为这跟他惧怕的鬼怪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
但他仍然挡在男孩前面。
白翼竟然真的乖乖回去了。
见她没有进一步靠近，陈单凌也松了口气。
他蹲下，又为男孩察看了一番伤势，关切道：
“伤还疼吗？用不用去医院？”
男孩回过神，摸上刚才伤口的位置，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不疼了……”
他茫然地看向陈单凌，
“是您治的吗？”
“算是吧，你现在怎么办？”
陈单凌咽下口腔内剩余的血腥。
男孩指向上方的窗户，朝着陈单凌鞠了一躬：
“我可以住在那上面，今天谢谢您。”
“好。”
陈单凌多望了眼地下室，送男孩上了楼后，又嘱咐了一遍，
“你暂时不要再下去了，明天我会再来找你。”
男孩愣愣地点了点头。
下午的时间已过了一半，家人应是傍晚就会到家了。
陈单凌重新穿戴整齐离去，望着路途中那已经全然拒绝了他的阳光，他不知将来应当何去何从。
那男孩的姐姐变成的是那副样子，如果有一天……自己也变成那样呢？
虽然，四翼吸血鬼不可能成为那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