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亡灵诛魔
平静的橙色天空早已凝滞。
再次踏入隔罪界的地界，陈单凌只觉得这里压抑得让他难以呼吸。
前几次走上这条街道时，路旁均有诛魔师走动，今日竟是杳无人迹。
太蹊跷了。
陈单凌跃至城镇上空，他稍微看了一圈——
这里似乎成了一座真正的死城。
平日里来来往往的诛魔师，就像在某一时刻同时蒸发，不留一丝痕迹。
难道都去了那座森林？
朽白说过，那座森林近来诞生了众多毫无神智的恶魔，诛魔师都去那了吗？
那座森林能使恶魔王族迷失，不知对诛魔师是否有效。
陈单凌想到这里，不禁加快了前往哀叹之森的速度。
“嗷啊——！”
还未至哀叹之森上空，一声怪异的嘶吼已经先一步传到陈单凌耳中。
如何形容这种怪异？
这声嘶吼就像是从完全干涸、甚至枯槁的喉中传出的，声音的主人若真是一具骸骨也不用奇怪。
陈单凌不禁稍稍后缩了一下，又得硬着头皮进入这座森林，诛魔师可能就在其中。
他不断寻觅，终于发现了踪迹——
地上的脚印有着尖锐的脚爪，应该就是新生的恶魔留下的。
“嗷——”
吼叫声刚起，陈单凌正要追去，就见四周漆黑的树木忽然结上了一层霜。
雾起。
不过短短数秒，霜愈结愈厚，竟已结成一层厚实的冰壳。
远方隐隐传来咒法吟诵的声音。
其声空灵，却渐渐微弱。
听着这愈发透出无力感的吟诵声，陈单凌总觉得事态不妙。
他在空中向声源处几番瞬移，在最为洁白的树下看到了隔罪界城镇中所有的诛魔师。
雪白的结晶自地面向上生长，恶魔的嚎叫声早已被吞没其中。
吟诵未停，结晶长势仍然惊人。
看清这一场面后，陈单凌望向诛魔师——
她们的肤色不再是灰黑，而是如瓷器般的白。
吟诵声渐止，结晶不仅裹住了恶魔、更将哀叹之森完全冻结。
“喰殷。”
陈单凌循声降落：
“克萝丝，你们这是怎么？”
“吾等命债就此归还。”
“债？什么意思？”
达克·克萝丝已没了声响。
她阖上了双目，风已吹不动她的发丝。
“克萝丝？”
回应他的，却是层层结晶中恶魔最后的惨叫。
他在惨叫声中听到了绳月的声音。
克萝丝说过，她的族人至少是高阶恶魔的水平、而她与王族相当，却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陈单凌并不知道，近来新生的恶魔竟全是王族级别。
绳月混入诛魔师之中更是有数月之久。
而噬殷魔王与诛魔师立下的契约，不容许这样的差错。
诛魔师已化作白瓷，与恶魔一同冻结在这座绝望的森林中。
在人世多年，陈单凌何曾见过鲜活的生命化作白瓷？即便诛魔师本就是逝者，此刻他仍动了恻隐之心。
“命债”到底是什么意思？
良久，陈单凌的思绪仍然混乱。
哀叹之森中的景色宛若全然褪了色，方才所有的事物安然无恙地定格在林中，唯有这年轻魔王的红发显眼得格格不入。
长发披散，就似是逝者的最后一滴血。
陈单凌仍然难以接受，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来，试图轻碰一下达克·克萝丝的衣袖——
可衣袖也凝固了。
他不敢再碰，只怕损坏。
此刻，陈单凌无所适从，在回人世前、他实在不知道还有哪里可去。
达克·克萝丝的瓷像，毫无征兆地碎裂了。
碎片化作星屑，散落到陈单凌的掌心里。
事态的发展太过突然，他不明白这又是何意。
但逝者已逝，陈单凌向诛魔师的遗体拜了三拜，就离开了隔罪界。
说来也怪，回到人世的方法，好像学会了。
可能是克萝丝教过，一直没记起来吧。
陈单凌对此没想太多。
回了人世，他自然是要先与其他人会合的。
归来时，天刚破晓。
陈单凌的心情仍然沉重，他落到天台后倚靠着围栏、向空中望得出神。
“主人，家中近日一切安好。”
陈单凌长长地叹了一声。
“您…心情烦闷？”
朽白竟学会询问情绪了。
陈单凌眉间紧拧，道：
“……诛魔师出事了。”
“莫非已受绳月掌控？”
刚问出，朽白就在心中否定了这一答案——
他曾夺取过绳月的荆棘之力，若是提及绳月的魔号，他自己应是能感觉到共鸣的。
也就是说，绳月已死。
诛魔师“出事”？如何“出事”？
“我不确定，她们只说‘命债已还’。”
然而，噬殷留下的书籍中，并未提及他与诛魔师的契约内容究竟是什么，除诛魔师以外恐怕没人知晓。
“如此，想来林中新生恶魔的能力应是非同一般。”
“嗯，绳月也在。”
陈单凌把这次在哀叹之森中的所见所闻与朽白说明。
良久，朽白有了个比较可靠的答案。
“既然是亡灵与恶魔的契约，定是不容丝毫背叛。”
“她们有什么过错？”
“属下只知，诛魔师的灵魂由噬殷魔王所定契约维系，也许是契约完成、也许是造成了不可原谅的过失。”
“…这些天克萝丝的异常，如果是绳月造成的，倒是就说得通了。”
绳月在各个诛魔师中留下附身印记，附身时间长达三月之久。
几日前，他的爪牙伸向了达克·克萝丝，恰合了她的意——
她将绳月的神智禁锢于体内，又将绳月的身体搬入哀叹之森，再带领所有的诛魔师一同将其与新生的恶魔灭杀。
噬殷魔王将知晓未来的能力赐予诛魔师，诛魔师的“命债”则是诛杀亿名恶魔。
她们在隔罪界中度过了千年光景，终于在今日偿清。
同封印记载术法的古籍一样，这也是噬殷为自己消亡留下的后手。
“她们也可以不用付出这么多的。”
“作出这一决定，她们并非一时兴起，亦需要莫大的决心。”
这必定需要提前布局，否则付出生命也无法剿灭哀叹之森中所有的恶魔。
“优柔寡断只会留下隐患，您必须时刻记住。”
“…嗯，我明白。”
陈单凌回来时又忘了收回翅膀。
他愣神许久，又叹了一声。
“诛魔师偿还的是与噬殷魔王的债，您无需自责。”
红色长发轻拂面庞，绿眸低垂，映得漆黑的睫羽描上了微弱的幽光。
不论诛魔师的命债债主是谁，最终既已偿还到他这里，又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接下呢。
“我打算…在明年的今天祭拜她们。”
近来动乱频发，也确不是祭奠的时候。
诛魔师遗体，又变回了她们成为诛魔师之前的模样——
那森森白骨泛着瓷器的光，看似易碎、却无坚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