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自相残杀
“开打也得把话说开啊,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
晏云初仍欲协商,然她们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并无一人应声。
这时,晏云初无意瞥见身后的唐勇面露痛苦之色,正挣扎着调整丨姿势,以手肘拄地略微支起身子,他张口似有话说,却只垂头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被血一呛,他又颓然倒回了地上,整个人瑟瑟发起抖来。
一位姐姐忽开口:“你干的好事,简直令人作呕!”
“什么作呕,我哪里令人作呕?”
这可是没得说了,晏云初冷哼一声,飞速自腰间摸出一个纸包,以手拈出一粒叫她看了十分亲切的小丸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砸在了牢门之外的地方。
与此同时,还弹了几颗到石壁上以防万一。
自己还是多虑了,本该对彭羽的作品抱有绝对的信心才是,想当初,连营不也着了这小玩意的道,纵使这几位姐姐再精,也比不过连营去不是。
烟尘升腾而起之时,晏云初早已将挂在脖子上的面纱解下,严严实实蒙在了唐勇的下半截脸上。
及见五位已挨近牢门的姐姐纷纷摔落手中的兵器,晏云初忌惮迷丨药丸子的威力,忙也划了一片衣料将自己的口鼻遮住了。
她先近前将挡住牢门的两位姐姐轻轻挪开,方回头去找唐勇,见他满头冷汗濡湿发际,那原本有有些黝黑的脸此刻竟至煞白,晏云初的眼泪登时纷纷滚落下来。
“到底出了何事?”她急于知道事情经过,又恐唐勇说话费劲,忙用手隔着面纱捂了他的嘴,“算了,我先带你出去再说。”
晏云初已有过一番盘算,露均堂是回不得了,出去直奔祠堂,将唐勇安置到那儿便是。她不信府里的人会如她一般想到祠堂,且就算真让他们找着了,谅他们也不敢大闹祠堂。
再往后,还得设法尽快捉了余青青当人质,最好还能与城隍庙的青松老道取得联系。
可眼下唐勇惨遭骨折,如何将他带走才是最为棘手的问题。她把剑搁唐勇身边,手足无措地半跪在地,“你身上哪里的骨头折了?”
听她语带哭腔,唐勇忍痛挤出微笑,“我不要紧,你别管我,快走……”
晏云初看不到他展露的笑意,只见他眉眼上扬一瞬,忽又眉头紧蹙,大有痛苦难当之状。
“别说这话。”晏云初的心揪成一团,“我怎么可能不管你,要走一起走。”
“奸夫……淫丨妇……”
正不知所措,身后骤然传来苏衡的声音。晏云初顿时后背发凉,苏衡的声音不大,却无端让人心惊。
她愣了一瞬,方赶忙回头,然尚未看清苏衡的身影,两支闪着寒光的箭头已迫近眼前。
她有意举剑拦箭,却来不及了。
原来苏衡无声而返,在口出秽语之前业已脱手放箭。
晏云初不由自主往前一倒,沉重地压在了唐勇身上。
她缩缩下巴看向自己胸口的箭,又抬头看了看被一箭贯穿脖子的唐勇。
晏云初觉得奇怪,胸口并不觉疼痛,只有一丝似有若无的痛感,不知为何,看见唐勇所受的那一箭,她却莫名生出剧痛无比的幻觉来。
那箭射中的好像不是唐勇的脖颈,而是她自己的。
一吸一吐之际,她已觉痛不欲生。
她明白告诉自己那只是幻痛,可唐勇颤抖的嘴唇、额上暴起的青筋、急剧收缩的鼻翼、似欲鼓瞪出眼眶的眼珠子,无一不在传导痛楚。
更令她不安的是,除唐勇粗丨重的呼吸声外,另有起伏不定的吸吐之声自牢外传来。
晏云初转头,看见了背靠石壁瘫坐在地的苏衡。
他的额上深嵌了一枚暗器,那暗器原是侍女对付自己,散落在唐勇跟前的,是唐勇眼疾手快……
有少量血迹自苏衡额上流下来,苏衡白白净净的脸上除却蜿蜒而下的鲜血,还挂了两行的清泪。
“王嫂……你为何……这般……”
“苏衡,你无故骂我……”晏云初无力地朝他笑了笑,“等我回头告诉苏御,必让他打你!”
晏云初笑中带泪,此刻一心只想近前替他揩揩眼泪,然动不得,亦难舍唐勇。
晏云初的笑容渐失,泪水霎时倾泻而下。她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无疑是有误会,要命的误会。
苏衡怎会无故说出“奸夫淫丨妇”这样的话来,他待下人都难说一句重话的。
唐勇僵硬地试图扭转脖子不能,他转而将目光由牢门外落到晏云初脸上,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他是苏衡?”
晏云初还是听明白了,她趴在他胸口忙应了一声“是”。
“我……我可是没法同你家王爷交代了。”唐勇苦笑着又道,“云初……我知你不是长公主,在我们眼里,你却是失而复得的……我的,宁宁的,城主的……”
唐勇口齿不清地说着,晏云初乜斜着眼,极力竖起耳朵听他费力吐出的话语。
听着他的声音,晏云初无端联想到扯破的棉絮,破损的乐器,他发出的声音与常大异,极为古怪。
晏云初知道,苏衡那一箭必定伤了他的声带。
饶是如此,唐勇却仍自喋喋不休,“被人离间了……苏衡杀你,我杀他,若有机会……告诉苏御,伤他兄弟,非我本意……咳……”
见血溢出唐勇嘴角,晏云初慌得将手覆到他嘴上,如此一来,那血好像就不会流出了一般。
唐勇却仍有话说,晏云初颤抖着将手挪开,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小雅……我要带她回苍黎城,娶她……是我……”唐勇的声音逐渐低哑下去,晏云初的视线也越发模糊了,不怪眼泪,晏云初自知她也快撑不住了,眼皮不顾她渴望清醒的意志,不住直往下掉。
好在听力尚存,然只隐约捕捉到他叹息一般低低发出的“失信”二字。
正疑心是自己听觉已近丧失,却又清晰听得苏衡声嘶力竭笑骂了一句“不知廉耻”。
晏云初心如刀绞,他既开口说出那样的话,那自己与唐勇眼下亲密相偎一处,在他眼里必定不堪入目。
再无机会了,永远都说不清了……沉寂的牢房里,只听得到牢门处倒作一堆的姐姐们均匀的呼吸声,再远一些,苏衡的心跳或是呼吸皆已归于静默。
而唐勇的胸膛也渐次冷了,一丝起伏也无。
晏云初心里自是难过到无法自持,眼泪却是流不出来的。她自以为泪流满面,殊不知脸上只留了几道近乎干涸的泪痕。
自己的时辰只怕也不多了,也罢也罢,前后赴黄泉,大家底下再聚也好,正好把话说开……
晏云初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心中闪过一了百了念头的还有连营,同在王府之内的连营。
被人五花大绑推到人前,连营只觉自己在王府经营多年的形象一朝覆灭了。苍黎城的人一棍子打在他的胸口上,紧接着,另一棍落向了他的膝窝。
连营本奉苏御之命与燕宁宁一道与苍黎城的兵力汇合,方聚头不久,不想便着了苍黎人的道,被人下了药。
也无怪他疏忽大意,那药下在茶里无色无味,又是庞政亲自送来的。
当时,庞政同他开怀畅聊,说是还要跟着苏御,待眼下之乱平复了方带着他兄长返回苍黎城。总而言之,庞政感念苏御和谢长泽相助于他,也欲寻一寻昔日东王徐如海的晦气,也算报仇雪恨。
自是相谈甚欢,他哪里知道庞政暗中算计。
连营不知庞政如此待他是因唐勇,唐勇被裕北王府所擒之事他并不知情。燕宁宁却另外一处听说了,她自然着急救人,不止为着唐勇,也念及自家长姐处境堪忧。
不管她的底细是否暴露,唐勇无故被擒,燕宁宁料定她不会坐视不理,而在不知情的王府诸人眼中,她心系苍黎人必定使人生疑,如此一来,自生事端。
至于唐勇为何会前往裕北王府,听军中知情者细述,是因接到小雅手书。
小雅来信相邀,大战在即,且请他裕北王府附近密会,苏御潜行归来有要事相告,王妃亦会前来。
也是燕宁宁赶来汇合,军中诸人才知小雅并未相约唐勇。
燕宁宁明白指出,自己与小雅曾在南郡与北郡交接一带碰头,虽同与苏御相抗都城王军,但她与苏御并不在一处,可苏御与唐勇本也是旧识,有话犯不着通过小雅传递。且小雅告知她,苏御和唐勇一早约定于北郡、王都交接一带会面,还说起苏御虽思念王妃,但在这节骨眼也绝不会弃阵返家。
至裕北王府附近一晤,必是陷阱无疑。
燕宁宁当时碰到小雅没得紧张,生怕苏御也在附近要将连营带走,没碰上苏御,她还着实窃喜了一番。更喜连营也顺着她的心意,她说他伤未大好,等好些了再送他去找苏御,他竟也点头应了。
养好连营的伤确是她的诚心,谁承想她提出小雅与唐勇不可能成约的疑点后,唐勇被拘受难的消息随即传来,众人即刻把矛头指向了连营。
庞政药倒连营后,燕宁宁气得张牙舞爪,在营中大吵大跳了一阵,力排众议无果,只得眼睁睁仍由将士将连营扣下。
后瞅准时机,她又设法将连营救出,派遣心腹偷偷把连营送往了苏御所在之处。
虽也担心唐勇,但拿连营当人质的事情她做不出来,一来此事蹊跷,她已暗中传信苏御等他回话。二来连营无辜,她也不舍他遭罪。
可谁知,连营到底又被他们捉回来了。
直到在裕北王府看见连营被推到人前,燕宁宁这才反应过来,难怪自己的心腹迟迟未经飞鸽传信以告进展,她还以为他们仍在护送连营的途中,出于谨慎考虑才未与她联络。
其实今夜向王府发难也并非燕宁宁所愿,她总觉得唐勇被擒一事定有误会。然纵尊贵,她仗着公主的身份也不好使,前来临稷城的苍黎将士就此一事并不听她号令。
因探知唐勇受王府之人虐丨待,众将主张,即便要等苏御回应,也须得先将唐勇和长公主接出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