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肺腑之言
晏云初对顺南王谢长赢的家族之事无甚兴趣，问起宁西王谢长泽，小雅摇摇头，说她所知不多。
“唐勇倒是知道的，他从杨初杰的私宅里出来时循着裕北王给他留的记号一路跟过去，到了一处客栈同二位王爷见过。”
说完小雅又补充了一句，谢长泽是奉命秘密入京的，他自然住在驿馆，那客栈是他与苏御私下碰头的地方。
“宁西王说……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
晏云初瞅了小雅一眼，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多半是有话不便在燕宁宁跟前直说，她略想了想，假说想吃东西，问燕宁宁可有吃食。
燕宁宁起身便走，“有，阿姐略等等。”
待她走后，晏云初压低声音，“怎么，想说什么啊你？”
“燕宁宁不知你中毒一事，宁西王是说，你身上的毒……更重了些。”
“就这？”晏云初靠到竖起来的枕头上，“你这人真不会说好话，告诉我做什么，瞒着我让我心情好些，多活些时日不好？”
“我也不过替你白操心，杨初成如今已死，你断不能露面，裕北王同宁姑娘商议让你去苍黎城，你想过没有，去了以后，你还回得来吗？”
“怎么回不来？”
“你是怎么样从我眼前出现的你忘了，怎么，扮了杨初成不算，这会儿又冒充起长公主燕云初来了？”
“要死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晏云初皱了皱眉，此事苏御是知道的，可他没有理由告诉小雅。
她揉了揉太阳穴，“我问你啊，那长公主什么的……你是如何得知的？”
“不必旁人告诉，我自己也查到了。”小雅挤出一个假笑，“你假充燕云初迟早也会被人识破，到时你的小命还能不能保？”
“我并不愿意啊，那你要我怎么办，我难道告诉别人，说我本是随着晴天霹雳莫名其妙跑到这世上的，谁会相信？”
“若非亲眼所见，只怕没人会信，我信就是了。”小雅叹了口气，接着同她分析起苏御来。
照小雅看来，苏御授意她随燕宁宁而去，一定就没打算接她回来。他摊上一个杨初成已是倒霉，好不容易摆脱了杨初成，他怎么可能头脑发昏与燕云初牵连一处。
“你小心些罢，说不好这一路上就有人要取你性命。”
晏云初缩缩脖子，小雅意指苏御会中途截杀她以绝后患，她打从心里否定了这种可能，要对她不利，苏御早该动手了，况且这些日子与其相处，她自认他并非虚情假意。
可他既已知道自己并非燕云初，他难道没想过，她在苍黎城败露后或会招来杀身之祸……冒充长公主，说不定是要被杀头的。
此外，苏御似乎也没有将她接回的理由，顶着这张脸出现在他身侧，对他自是有害无益。又或者她果然回来了，那也只好终年掩面不得以真容示人。
晏云初越想越觉得后怕，顿觉自此与苏御再无相见之日了。
小雅问：“你确定要同宁姑娘一道往苍黎城去么，你若不想走，我帮你逃走，不找苏御，也不找什么燕宽城主。”
晏云初闻言犹豫起来，她看了看小雅，自己从前不就是同小雅如眼下一般策划着逃跑么……
当时逃脱后，小雅可是准备要取自己性命的，如今看来她倒不至于还要杀她，但小雅方才的一席话，没得勾起了晏云初的疑心。
不止对苏御产生怀疑，对她也是，还有端着东西进来的燕宁宁。
人人看似亲善友爱，可背地里不知又是怎样的心肠。人心难测，倒也不可不防。
饶是如此，她却仍是倾向于相信苏御，然而小雅的一通分析，也不乏一定的合理性。
晏云初顿觉自己成了丧家犬，非但不能堂堂正正做自己，往后只怕连个立足之地都没了。
而燕宁宁已至跟前，为今之计，还是先硬着头皮将苍黎城长公主的身份扮演到底方妥。
吃着燕宁宁端来的面条时，她忽想唐勇，便问他是不是也随她们一道回苍黎城去。
“一路也没见他。”小雅只叫她问燕宁宁。
燕宁宁看了一眼小雅，指了指药碗，“店家方才找碗呢，小雅姐姐何不送去，我与阿姐正好也有些体己话要说。”
小雅皮笑肉不笑地答应着出去以后，燕宁宁悄悄告诉她，唐勇是去接应苍黎城前来的一批人手去了。
晏云初闻言苦笑了两声，小雅和燕宁宁轮番与她单独有话要谈，你方唱罢我登场，简直令人吃不消。
大家一处结伴，本应团结一心互相扶持，如今看来貌似和谐，实则各怀心思。
晏云初拉过燕宁宁的手，道：“你坐下，我问你，你方才说人手，什么人手？”
“接你回家，怕路上有闪失啊，大哥派的。”
“就这样，没有其他任务？”
燕宁宁点点头，“就这样，不然呢？”
晏云初也不知她这话可否信得，就算真有其他图谋，只怕燕宁宁也未必会如实相告。
她叹了一口气，问燕宁宁可知小雅为何与她们同行。
燕宁宁咧嘴一笑，“杨丞相如今也死了，虽不是死在她手里，她也算大仇得报了，她又无家可归，如今没处可去，就与我们同行了。”
晏云初点点头，是了，昔年的岭上秦门被杨丞相率队所灭，如今仇人不在世间，她一时不知何去何从也是有的。
“她到底是临稷城的人，苍黎城会放她进去啊？”
“苍黎城的大门向来为岭上秦门的人打开，从前小雅姐姐的爹娘于苍黎城有恩，那时两城边境民众的日子都不好过，他们可没少出钱出力，苍黎城的人对秦门的人尊敬着呢，她自然去得。”
燕宁宁忽又“扑哧”一笑，“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唐勇也要回去的，她是跟来喽！”
晏云初一时不解，燕宁宁边笑边说，她同唐勇情投意合，在一处了。
“怎么会？”
“怎么不会，日久生情啊！”
燕宁宁告诉她，唐勇先时在裕北郡认出她是岭上秦门的后人，她要离开裕北王府，他便出手帮了她一把。
后来，她与唐勇互通有无，交换了各自掌握的一些信息。
“小雅姐姐说你不是杨初成，阿勇说他知道，当时他还没告诉她你是苍黎城的人，只说你是故人，后来他二人一起查探你的身份，日子久了就对上眼了。”
细听燕宁宁说罢一些他二人如何互生情绪的事情后，晏云初方问他们最终查到了什么。
“查到你和杨初成应是孪生姐妹，你大约是来寻亲的，后来也不知什么缘故，杨初成死了，你却顶替她嫁给了姐夫。”
“我怎么会突然跑来寻亲呢，我如何得知自己有个姐姐或者妹妹在临稷城？”
燕宁宁将两手一摊，“你一失忆不知忘记了多少事情，你自己都不记得，我们就更不知道了。”
“好在，阿姐还是回来了。”燕宁宁的眼圈突然泛红。
晏云初笑问：“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没事……”燕宁宁忙换上一副笑脸，“对了，阿姐，你说我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到临稷城来，以后你和姐夫团聚了，我还能不能来找你呀？”
这又奇了，尚未离开临稷城，她竟开始设想以后了。
问她何出此言，燕宁宁坐直身子，以手捧脸道：“大约，我和小雅阿勇一样，也是坠入爱河了。”
晏云初头皮发麻，“你……该不会是看上连营了吧？”
燕宁宁重重点头，“这么明显的吗，阿姐也看出来了。”
晏云初无言以对，虽不十分明显，但也不难猜到，总不会是爱上苏御了不是。
她对此不大看好，毕竟身份悬殊。
燕宁宁却说那是她不知连营心意，连营若眼里心里也有她，她才不管其他。
“身份算什么，大不了我不当这公主就是。”
燕宁宁掏心窝子说出这些孩子气的话，必也不为让她帮着分析利弊得失，她所想要的自然是肯定和支持。
喜欢一个人，免不了是要犯傻的，能不能去爱，当不当去爱，当事人也须得亲自经历后方得定论。
想到此处，晏云初打消了给她泼冷水的想法，只笑道：“厉害，佩服！”
燕宁宁点点头，笑说她可不像唐勇那般没出息。
“阿勇不是早就喜欢你嘛，他与你地位虽也悬殊，也并不十分厉害，偏他畏畏缩缩迟迟不敢表露心迹。”
“有这事儿？”
“还是在我的怂恿下，他才鼓起勇气同你表明了心迹，可惜你啊，不喜欢他。”燕宁宁叹了一口气，“不过虽然被拒绝了，也不留遗憾不是。”
“你说得是。”晏云初笑罢提醒她别在小雅跟前说这些没要紧的旧事。
“来不及了，她多少知道。”燕宁宁忽然正色，“阿姐，你可防着她些，她难保不会怀恨在心。”
晏云初的脑瓜子开始嗡嗡响起来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怕是要让她们之间的“知心话”搅得一地稀碎了。
燕宁宁似也有烦恼忧思，在侧长长叹息了一回，道是：“连营的毒说是宁西王解了，也不知他如今怎样了。将来有机会，我看看有无机会把他从姐夫身边要走，跟在姐夫身边水深火热的，可太危险了，我得把他解救出来才是。”
晏云初哑然失笑，听她这话，倒似苏御逼良为娼一般，那连营该是误入穷巷的好人儿，她则是助良人跳出火坑的痴情人了。
可事实上何来水深火热，连营跟着苏御自是难免会遇到危险，但他明明自愿相陪且乐于其中。
如此这般，燕宁宁不可谓不是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