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端倪初显
在看见苏御的手伸过来时,晏云初吓得一下脱了手,在惯性的影响下,她整个人一下往前扑了出去。
苏御本想抓住她,却只抓住了她的袖子,“嗤”地一声,晏云初的袖子没了,苏御抓着秋千绳往后飞荡而去。
杨初成则从他眼前掠过,往前飞越了围墙。与此同时,连营脚点假山,也跃出了围墙。
绳子再度回荡过来时,苏御轻身飞落于墙头,见连营呆呆地站在杨初成几步之遥的地方,而杨初成单膝跪地,一手撑地,一头青丝有些凌乱地尽数搭在了她的一侧肩头。
晏云初抬头看见苏御,忙慌乱地避开他深邃的眼睛。她低头看了看按在地上的手,袖子从肩膀处不见了,怪不得冷飕飕的。
她伸手将披散的头发拨到背后,有些迟疑地站了起来。
晏云初已经懵了,她也没想到自己竟能稳稳落地,方才入目皆是坚硬的石板路面,她以为自己多半要摔断脖子,岂料……她似有神助,就那么顺势一滚,竟然毫发无损。
在地上翻了一圈后,晏云初自认潇洒地半跪于地面,一手撑地,一手按膝。这个落地动作,光凭想象,她也知道一定一定帅炸天了。
这套反应,神似跑酷选手的路数。晏云初也很疑惑,自己难道竟是个隐藏的天赋型选手,这潜能,或是遇到危急关头便爆发了?
她方站起身子,却觉天旋地转,软绵绵地倒向地面时,苏御快如一道流星,倏忽已至身侧。
她没有摔落在地,而是倒在苏御身上,脑袋正顺着他的肩膀往下滑至胸膛,晏云初抬眼,用哀怨的目光看向苏御揽向自己肩头的手。
男女授受不亲,苏御的手竟然牢牢抓在自己裸露的手臂上。
晏云初下意识缩了缩了身子,幸好肩臂之上没有什么伤口,倘若衣服再多破一些,身上的伤痕就该露出来了。
晏云初迷迷糊糊靠在苏御怀里,听他低声问连营:“她是怎么做得的?”
连营忽然口吃,“就……就这样了……”
“没受伤吧?”
“看上去,并没有。”
苏御心有余悸地看了看怀里的人,他以为,方才一摔,她至少要断手断脚,可仔细一看,她连一处擦伤都无。
“王妃这是,惊吓过度了?”连营在旁发问。
苏御探了探她的鼻息,“你请彭羽到露均堂来。”
“彭公子该歇下了。”连营为难。
“就说我病了。”
连营正要前去,晏云初已挣扎着撑开了眼皮,她是听到苏御提到露均堂,她可不想被他带到那儿。
她怯怯地抓了他的袖子一角,低声说了一句:“不要……”
苏御的喉结微动,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以示不解。
“王爷,妾身无事。”晏云初在苏御怀里动了动,她轻推苏御的胸膛借力,随后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苏御也缓缓站了起来,“王妃,无事么?”
晏云初轻轻点了点头,“方才,就是有些头晕。”
她将那只没有袖子的手背到身后,“王爷……您怎么来了?”
“路过……”
路过,深更半夜,鬼才信。晏云初缩了缩脚,使其藏于裙面之下。“王爷有事找妾身?”
“没有。”
“那妾身,回去了……”
苏御动了动嘴巴,到底未发一语,晏云初朝他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慌慌张张往于飞阁大门跑了去。
及至推不开大门,她才惊觉,大门该是自里头落了栓。
正不知如何是好,晏云初只觉身子一轻,双手于慌乱中乱扬了几下。
待发现自己抱着的东西是苏御的脖子时,她忙将手缩回到了胸前。
苏御抱着她一跃翻越围墙进了于飞阁,晏云初用眼睛的余光看到连营也跟来了。
苏御沉声交代,“王妃的鞋子,还有袖子……“
她的袖子,他方才随手扔了。
进到杨初成的屋子以后,苏御只觉屋里有些闷,他皱了皱眉退后欲出,却听杨初成说无妨,是方才炭气太旺了些。
“再散散就好了……”
苏御顿了顿,抱着她继续往里去了。
待将她放到床上以后,苏御踱至窗前,无声推开了窗户。
他没有回头,只低声询问:“王妃,当真无事吗?”
“回王爷,妾无事……”
“明日一早,本王让彭羽过来。”
晏云初点点头,突然又想到苏御看不到她点头,便对着他的背影小声应了一声“是”。
“衣服……”
“妾身马上换。”
苏御再无别话,一瘸一拐、脚步落地不响,头也不回地迅速走出了房门,将门掩上了。
晏云初心里觉得闷闷的,余青青之前说他的腿并未大好……方才一番折腾,也不知要不要紧。
晏云初怀着几分歉意,赤脚跑到大柜子前头翻出一件衣服,躲进帐中飞速换上了。
她晃了晃悬在床边的脚,脏脚是不当上榻的,正想着如何清洗,窗外忽闪过一个身影,是连营。
晏云初见他将一只木盆搁在了窗台上,有丝丝缕缕的白汽从盆里升腾而出。
她赶忙踮脚跑到窗边,连营垂头小声解释:“灶头仍有热水。”
“谢谢你啊,连营!”
连营摇摇头,“王妃言重了。”
他将她的鞋子也放在了窗台上,还有那只袖子。
连营始终低头,险些没放好,鞋子差点掉下来,晏云初见他莫名笨拙,没得有些想笑。
连营后退一步,用低到宛若耳语的声音多嘴了一句:“王妃以后别穿了。”
“啊?”
“这鞋……王妃大婚时穿过,再穿不吉利。”
“哈?”
“寓意不好。”
晏云初反应过来,满口应下。
“王爷交代,别让人知道……今夜我们来过。”
晏云初点点头,苏御大概是怕丢脸吧,她又何尝不是,她把脱离衣服整体的衣袖折了几折,目送连营越墙而去了。
苏御已不见身影,大概已经走远了。
晏云初洗过脚后,重新寻了鞋子穿上。她坐在黑暗中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将木盆归于原处,她知盆子日常放置的地方,就在后厨旁的小屋子里。
顺便,她摸进厨房,将破损的衣服扔进尚捂着炭火未熄的灶膛,将衣服烧了。
衣料燃烧并未产生大量烟雾,亦无什么怪味,一下就没了。
她还担心屋里的丫头闻到异味醒来,但凝神一听,丫头们睡得踏实着呢。
如此,也算不留痕迹了,明日没人会知道,院里曾发生过什么。
可她仍旧悬心,方才荡秋千荡得这般欢实,苏御恐怕已经生疑,还有,他今日对待自己,也有些异常,他好像丝毫没有动怒。
或许,他也未曾产生什么疑窦,他其实也未必了解杨初成不喜秋千,说不好一直以来,都自己想多了,苏御本来对杨初成知之甚少,他不知道她的这些喜好才正常。
而他没有生气,可能是因为见她差点摔了,也不好再加苛责。
毕竟……月底将近,丞相府就该来人了。
他对她好些,也是为了她在娘家人跟前能为他美言几句罢了。
连营翻出于飞阁外后,苏御看了他一眼,“你过来。”
连营靠近一些,苏御拍了拍他的肩膀,“站直了。”
连营依言抬头挺胸站直,正不解,苏御一下跳到了他的背上。
“王爷,你……”
“嘘,本王的腿……”
连营叹了口气,顿觉自己成了口嚼黄连的哑巴,有苦也说不出来。
苏御悠闲地把头搁在他肩上,语带笑意:“连营,我方才看了,她的耳朵并非反骨。”
杨初成左耳天生反骨,此乃庞政所言。
而庞政,是南寨村被擒的那人,平东王徐如海安插在府里的暗桩。
他所吐露的那些事情,不少有待验证,苏御已递信谢长泽,回音尚需时日,他却不甚严谨地暂且把庞政的一些话当真了。
比如庞政说如今的裕北王妃并非丞相之女杨初成,杨初成的左耳有些特殊,是反骨耳。
庞政身陷裕北王府地牢,却并未受到严刑逼供。先前,他一直绝食,从未正眼看过送去的吃食,直至连营在苏御的授意下送去了一盘八宝鸡。
连营知道,这类菜式非临稷城常有,而苍黎城惯见。
“你出自苍黎城行伍。”苏御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
庞政饿得起不来身,但看到八宝鸡时,眼睛顿时亮了,苏御知道,他并非被它勾起食欲,而是勾起了乡愁。
他身上的陈年旧伤不大寻常,是被临稷城早年间特制的老式□□所伤。
庞政告知苏御,他确为苍黎城士兵,早年曾与兄长一道入伍,在苍黎城与临稷城交战后,与兄长同受重伤,被遗留于战场,后被东平王徐如海的人马所救。
据他所述,那年苏老将军已从前线退下,正是徐如海领兵守关的那一年。
“徐如海救了你,你便为他卖命?”
他摇摇头,“小人兄长双腿自膝下俱断,被扣在东平王府做些擦地的粗活,小人不能抛向兄长,亦带不走兄长,只能投靠平东王府。”
他所求之事,是有朝一日,救胞兄平安脱身东平王府。
“你要王爷救他?太冒险,不值当。”连营在旁拒绝了他的条件。
“我的消息,或值得。”庞政目光锐利地盯了连营一眼,“况且我自己的兄长,自然由我来救。”
他告诉苏御,裕北王妃实非丞相之女,丞相之女已遭虐杀,他便是当日的行凶者之一。而杨初成的尸体掩埋于裕北郡与平东郡交界的乱葬岗,与一堆男人混葬一处。
而当日行刺的杀手,平东王与杨丞相皆有所派。
庞政也知他的话匪夷所思,他直言,对丞相派人刺杀亲女一事,他们同样不思其解。
连营日夜兼程同他奔赴边境,在已属平东郡地界的乱葬岗果然找到了一具女性的骸骨。据庞政所言,当时杨初成头首分离,身上被剥得精光,惨死之后,甚遭辱尸。
“当日我心有不忍,将从她手上取下的一只镯子埋在了她身边。”庞政自土中挖出一只镯子递给连营,“上头有她的名字。”
连营仔细一看,内中只有一个“初”字。
“这是杨姑娘自小便戴在身上的,本是一对,为老太妃所赠,另一只上头是一个成字,不过听说已遭遗失。”
庞政皱眉,剑指地上的一只骷髅头,“可惜尸体已腐,她耳轮突起,耳廓无法容纳,轮飞廓反,是反骨耳。”
带回骸骨后,彭羽亲自验过,从骨龄看来,这副骸骨正与杨初成年纪吻合,更多细节,便待宁西王谢长泽追查了。
庞政向苏御提出一个条件,他要以裕北王府暗卫的身份活下来。
苏御应允下来,并承诺时机成熟之时,会助他救出双腿已残的兄长。
庞政接到的第一单活计,便是偷偷毁掉于飞阁的秋千,那绳子还不让直接隔断,需弄作磨断的样子。
清晨,彭羽替晏云初看过,只说她失于调养,气血有亏。
院子里,丫头围在梧桐树下纷纷猜测秋千因何而断。
她们窃窃私语,都说是大凶之兆。
晏云初打听过了,丫头说再用大婚之日的行头极不吉利,据说还会克死夫君,将来恐怕要重返娘家。
无稽之谈,晏云初倒不信这个,可她也担心苏御信此一说,那势必会对她怀恨在心。
她懒懒地躺在美人榻上,生无可恋地长叹了一声。
而屋外的丫头们满怀悲悯,俱将目光偷偷投向了她。
长此以往,王妃必定难以为继,可叹花容月貌,年纪轻轻将作北邙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