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变生不测
南寨村内充斥着的不止是骇人的惨叫声,还有村民的哭叫声。
苏御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彭羽,他站在一颗老槐树下,神色凝重地与当地村民挤在一处。
众人围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他被牢牢捆在了大树的树身之上,正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嘶吼声。
见彭公子没有危险,连营看了苏御一眼后,示意大家继续保持戒备暂停原地,随后扬声叫了一声“彭公子”。
彭羽随众人回转头来时,小福顺情绪激动地指向站在彭羽身侧的一个男人,“就是他!”
被小福顺所指的那人拨开村民,领着彭羽越众向前,及至苏御跟前,他一下跪倒在地,“草民……拜见裕北王!”
其身后的村民亦陆续跪下,独彭羽仍是站着,他的脸上挂着一抹苦笑,“王爷,你来了。”
苏御长舒了一口气,“到底怎么回事?”
带走彭羽的原来是南寨村的村长,姓刘,他家中确有病人,且不止是他家,整个南寨村内患病者众多。
彭羽扶起刘村长,又看了看苏御,“王爷,让大家都起来吧!”
村民站起来时,小福顺跑到彭羽跟前上下打量了他一回,“公子没事吧?”
彭羽摇摇头,“我没事。”
小福顺气冲冲地看向刘村长,厉声质问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公子已答应随你出诊,你为何还要对我下手?”
刘村长向他欠身致歉,起身以后仍是佝偻着腰,他局促地搓了搓手,“南寨村偏远,我是担心彭公子不肯前来。”
“我们公子不是这样的人,你有话直说不好么……”
而此时,连营注意到村民之中有好些个精壮的小伙子忽目露凶光,小福顺倒也警觉,责怪村长一番后,他抓起彭羽的手抬脚欲走,却被几个大汉堵住了去路。
“我……我们村里得的是恐水症,我是怕公子知道后,就不会来了。”
彭羽轻轻挣脱小福顺的手,转而面向村长,垂首低声道:“刘大哥,太晚了……我恐怕也帮不了你们。”
“既然救不了人,那你也别想走了!”
话音方落,人群中的几个男人自身后掏出弓箭直指彭羽,“既然没本事,那就给我们南寨村陪葬吧!”
五名侍卫缓缓提剑上前,“尔等是要公然置法度于不顾么,彭公子若有差池,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剑拔弩张之际,刘村长将彭羽护在身后,“大家冷静一下……啊呀,快闪开!”
随着村长一声惊呼,众人这才察觉到身后之人已挣脱了束缚,他嘴里发出古怪的低吼声,正异常敏捷地朝人群外圈的几个村民扑去。
刘村长眼疾手快,自靴筒内掏出一把匕首果断扔向那人,一名村妇得以脱险,她尖叫着往后爬开,就近的几个村民连忙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刘村长的匕首插进了那人的肩头,他惨嚎一声发狂似地一跃而起仍要扑向村民,却被一支弓箭刺穿胸膛,大叫一声后倒下了。
放箭的是方才箭指彭羽的其中一人,他缓缓走向倒地不起的那人,忽屈膝跪了下去。
“是他亲哥。”刘村长叹息着告诉彭羽,又将目光投向义愤填膺的那几个村民,“都把箭放下!”
那些村民似有不甘,却到底把箭收回去了。
村长只管展臂护着彭羽,“公子去吧!”
“村长!”有村民叫道,“放了他,我们就都死定了!”
“有没有人质,我们都死定了……”
“一个也逃不了!”
“何至于此。”苏御忽开口道,“这里是裕北郡,没有灭村之说。”
苏御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恐水症发,多因遭遇发狂的犬类、老鼠、野兽等啃咬,无论人兽,染此症者常有恐水的表现,故称恐水症,亦称疯狗病。如受伤之初及时处理,或可存活,亦有被咬之人事后无忧的前例。但论治疗,却并无有效之策。豫北郡内百年未出此症,但其他各郡曾有发生,而惯常的处理方式便是屠灭病发之地所有活物,彻底阻止恐水症蔓延。
苏御的声音不大,但此话一出,村民皆震惊异常,一时间竟无一人出声,只听得那将死之人发出的微弱喘息声。
连营打破沉寂,问村长引起恐水症的源头何在?
村长连忙回神,说村中多犬,大小犬子共计三十余只,如今各家各户已将它们自行处置,内中包含七只引发村民患病的犬只。
如今南寨村并无活犬,但仍有五只疯犬下落不明。
村里的猎人结伴入山,在林中曾发现两只猎犬的踪影,合力捕杀之后,仍有三只猎犬下落不明,大约仍旧游荡于山林之间。
苏御命随从戒备,即刻封锁村庄出入口,以免村民外逃,又另派一人速请彭大人派人至此增援。
麻烦的是,南寨村背靠深山老林,村民若自山林出逃,便实在难防。
这时,刘村长拍着胸脯向苏御保证,说南寨村没有一个贪生怕死之人,如若想逃,大家一早便逃了。
苏御点点头,笑说并非提防他们,派人镇守各处,是为防止病犬出没而不察。
村长也不再多说,只说村里已安排人手在山脚日夜轮番防卫。
原来苏御想到的,刘村长一早也想到了。
领着苏御挨家挨户查访时,村长按捺不住,斗胆问苏御道:“王爷,您为何不弃南寨村而去?”
“事情还可挽救,本王留在此处也是担心病症外散,南寨村的事情,关起门来处理最好。”
连营用剑柄戳了戳刘村长,“别瞎想了,带路吧!”
经查访数十户患病者的人家,苏御发现被病犬咬伤而无症状者有之,业已癫狂被缚于家中者有之,半疯半醒者亦有之。
苏御命村长将病势严重者统归一处,若任由村民各自将病患藏于家中,倘若失控,则恐又添病者。
刘村长点点头,领着人将病发者挪至村内公祠。
而症状不明者暂可留家观察,由彭羽负责观测病情之事。
苏御已摸清南寨村病情,遭疯犬袭击者逾二十人,隐而未发者与癫狂者数量相当。
连营与村民将发狂的村民安置妥当后,暗自找到苏御,“王爷还是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们就是。”
苏御摇摇头,吩咐连营带上一个自己人,“再找两个熟悉地形的当地人,我们到林子里看看。”
彭羽得知苏御要进山,忙赶过来嘱咐他千万小心。
“听刘大哥说,失踪的几只猎犬非同一般,素常极具攻击性,失常以后只怕更加危险。”
苏御自马背上俯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自知道,我担心的反倒是你,切记不可孤身一人。”
彭羽点头应了,他自知手无缚鸡之力,如若落单,倘遇疯犬定难自保。
苏御忽去而复返,“彭羽,脑袋上被重物砸起小山一样的肿包,可要紧?”
“视情况而定,如无呕吐、昏迷、神思倦怠等症状,一般等肿块消退即可。但伤在头上或可导致颅内淤血,不太好说。”彭羽问,“是谁受伤了吗?”
苏御摇摇头自去了,也不知杨初成今日怎么样了。彭羽的这番话并不能打消他心里的担忧,待彭大人的人马赶来以后,再差人回府探探她的消息便是。
苏御叹了口气,自己竟无端想起杨初成来了。
其实,晏云初倒也想起过苏御,她留神打听过苏御的消息,得知他一夜未归,内心只道天助我也。
及至一间布庄,晏云初和小雅趁着试换店内成衣的机会,双双套上了方才顺手牵来的男装,搁下银钱后她与小雅自后门一走了之,将余青青和腊梅留在了铺子里。
找到马车以后,小雅敲晕了车夫,晏云初与她合力将车夫抬至墙角后,忙而不乱地登车而去。
因知杨初成不会骑马,见她又伤了脑袋,小雅也未同她商量,直接选择乘车而非骑马,好在她也并无异议。
小雅快马加鞭一路往南,赶至一个人烟阜盛的地方后,她故意弄坏车轱辘,请车马行的老板帮忙修补。小雅又扬言有要事赶路,另租了一辆轻便的小马车。
晏云初内心过意不去,付了维修原车的银两过后,又悄悄留了一些在车厢里。
许是小雅驾车过于狂野,晏云初坐在车内几乎给颠吐了。
她闭目靠在车内心里不住纳闷,自己从前可从不晕车,多半是杨初成不争气,这点子奔波之苦也受不得……
想着想着,晏云初不觉朦胧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晏云初揭开车帘见已日上三竿。奇怪的是,车停了。
“怎么了?”
小雅站在地下,“马不走了。”
晏云初刚要跳下马车,马儿却突然扬起了两只前蹄,伴随几声怪叫,马儿拖着车子如疾风一般跑开了。
滚落在地时,晏云初本能地抱住了脑袋,却发现自己出奇幸运,恰枕在了一些拇指粗细的藤蔓上。藤蔓是从旁边的一棵大树上垂下来的,它们弯弯扭扭地缠绕着向前,随后不见了。
之所以不见,是因为距离自己半步之遥的地方是一个断崖,藤蔓该是顺着断崖垂下去了。
晏云初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忙坐了起来。
眼瞅着马儿撒腿跑出了老远的距离,晏云初顿时痛心疾首,值钱的家当可仍在车内。
她将手撑在地上半跪着欲爬起来,见小雅挨近,遂急切地朝她伸出手,“快,拉我一把!”
“好。”
然而,小雅伸出的不是手,而是一把软剑。
晏云初惊出一身冷汗,是那把她曾见过能藏于袖中的剑,初见小雅之时,她一如此刻,将剑搁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干什么啊小雅?”
“杀你。”小雅双眼无神地看向她。
晏云初不解地摇摇头,“为什么,就算要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啊!”
“我与丞相府有灭族之仇,这些年我潜伏在你的身边,一为查明当年真相,二为方便行刺,如今我已知当年之事确为你爹一手造成,我先杀你,再入相府。”
晏云初把眉头一拧,“入相府?你可有同伴接应?”
“你说什么?”
“若只你孤身一人,可别犯傻,那丞相府大概也算是龙潭虎穴吧!”
“自然。”小雅冷笑两声,“姑娘是在替我担忧么?”
晏云初点点头,“我不是杨初成,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
“我知你不是杨初成,但我筹备了七年,我绝不能冒险。”小雅把剑往前点了一下,“你是个变数,留着总是有害无益的。”
“我或许可以借着杨初成的身份帮你报仇的!”
“多谢姑娘好意,不必了……”
语毕,小雅手腕发力,将剑刃毫不犹豫地抹向了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