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决裂
尽管沈希茗没有露面,她还是认出来了。
他身上的淡香味交织着药膏的味道……
因为那药膏,是她买的,也是她亲自涂的。
她想不熟悉都难。
更何况他们……
江司越的含糊其辞,让倪月笃定,黑衣人之所以会手下留情,是因为——他就是沈希茗。
“这段时间,暂时不要再和他有接触了。”
江司越穿好衣服,完全看不出前不久经历过一场生死决斗。
他转身,看到倪月垂着眸子里涌动着不明的情绪,手渐渐蜷紧。
“他的手不会有事。”
江司越用了巧劲,以沈希茗的身手,完全可以让脱臼的胳膊恢复。
至于其他的,江司越无话可说,更无法保证什么。
他绕开倪月:“回公司吧。”
回到rj,叶清确保了倪月没有受伤,便让所有人都出去了。
只留下了江司越。
江司越看着办公室的人都撤出去了,喉咙不禁发干。
往常他来,叶清会给他倒茶。但今天,从他进办公室开始,叶清就一直在低头处理文件。看都没看他一眼。
今天她的妆容很精致,比往常更精致。长发披肩,红唇如玫,一条黑色的连衣裙,衬托出她端庄幽冷的气质。
江司越已经很久没看过她化浓妆了。
虽说叶清的性子清冷,平日两人相处,她也话少,但自从上次同枕共眠之后,江司越心底里隐隐觉得,他和她之间,更加亲近了。
或者说,他们在彼此心里的分量,更重了。
更加亲近,意味着更加了解。很多情绪,不言而喻。
正如此时,他觉得有些坐立难安。
于是就在办公室里打转,扒拉一下盆栽,四处看看陈设。
叶清低着头,翻文件的声音如刀剑摩擦般刺耳。
江司越挠挠后脑勺,还是先开口了:“晚上吃什……”
“唰——”
翻页的声音似乎会让气压变低。
“猫粮没了,下班一起……”
“唰——”
江司越笑容僵住,咽了咽口水,仍然觉得喉咙发干。
他能听清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在办公室四周绕了半天,他最终还是绕到了叶清的桌子前。
叶清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敛着淡淡的阴影,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细看,这条直线有些弯曲,向下弯曲。
江司越看不到她的眼神,反而心里的悬空感更强烈了。
他无声地握住叶清的手。
她手里的笔顿住了。
盛夏之时,人的温度也会升高。
他的手掌是热的,但她的手,却仍是一如既往的冰凉。
江司越的手机当时被秦芸的人拦下了,等他拿到的时候,才看到未接来电几乎要把手机打爆了。
但他没有立刻打回去,并不是不想。
而是他有伤在身,不想再让她看到自己受伤的样子了。就让倪月发了个消息给叶清。
如果她是为此生气,江司越一点都不意外,毕竟这是他自己造成的。
如果仅仅如此,也简单。
可是,叶清拂开了他的手,面无表情,甚至是淡漠。
疏离感瞬间变得强烈,让他一滞。
叶清平静地拿出几份资料,推到江司越面前,似乎他只是一位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签吧。”
江司越顿了顿,垂眸看了一眼文件。叶氏近期的法务文件已经处理完了,他并不记得有什么需要今天签署的。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违约金我会双倍照付。”她又拿出来一份文件,“至于……”
“那个养老院,我就先收下了。这份补偿文件,算是对你这段时间照顾的一点报酬吧。”
她眼神清冷无光。或许是疲惫,或许是麻木。
又或许,什么情绪也没有。
平静得像一片永远再不会掀起任何波澜的海水。
江司越翻开文件,蹙眉,陷入了沉默。
秦芸放的那段录音,他确实不知真假。但江司越下意识是不相信那段录音,更不相信叶清会联手林毅白站在他的对立面。
半晌,他重新合上,眼神深邃了几分。
也许放下戒备,本就是踏入陷阱的开始。但陷阱是真是假,他一时之间……难以分辨。
如若真心变成一种疏忽大意,那对方步步为营的靠近,会变成一种致命的海市蜃楼。
不相信……他拿什么不相信?是理智的分析,还是自以为是的信任。
“什么意思。”
她语调平淡,眼神毫无波澜地瞥了他一眼。
“好失望,你还能活着回来。”
说罢,她站起身,穿了外套。
江司越心里一沉。不过半日时间,她怎么突然像换了个人。或者说,又重新变回了那个最初的,冷漠麻木,却又永远精致如公主的叶家长女。
眼神阴冷,幽暗,就像是无情的神明在万阶之上,睥睨着他。
遥不可及。
“合同你可以拿回去慢慢看。我还得回家,就不留江律了。”
江司越起身,拽住了她的手腕。
“叶清。”
她垂下平淡的眸子,看到江司越的手背有血痕,其实刚刚她就看见了。
此刻他握得紧,青筋凸起,还未结痂的血痕似乎又崩开了,渗出红色的血珠。
残破。
总是残破的……
他在她身边,永远在受伤,永远是残破的。
正如她的灵魂,也从未完整过一样。
“江司越,你是高估了我,还是高估了你自己?”叶清冷哼一声,甩开了他的手。
“等等。”
江司越再一次回握住了她的手腕,握得更紧了,让她觉得生疼。
他语气明显严肃起来了。
“对不起,今天的事没有提前和你说。事出突然……秦芸其他产业的线,我还在查,但是……”
“江律师——”她冷声提高了音量,眼里尽是凉薄,“你再继续查,连我也要坐牢了。”
办公室里陷入了寂静。
好似时间在盘旋停滞,他们就这样,无声地四目相对着。他试图从叶清的眼里看到半分动摇,但是什么也没有。
只是一片无尽的荒漠,荒凉得寸草不生。
半晌后,她微启红唇:“我总不能因为和你玩游戏,就断送叶家,断送叶氏的前程吧?”
“你可以不管不顾,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追求你的公平正义,自由爱情。可我的家世和身份和你不一样,你我不是一路人。因为在这南城,你根本什么也不是。”
“从八年前,你就明白。为什么还总要我来提醒你呢?”
她失笑一声:“呵。律师。像你这种无权无势的底层人,能爬到律师,有些做人的体面,应该很辛苦吧?所以才更要夹紧尾巴做人,因为要你的命,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江司越敛着眸子,晦暗不明:“你要回去。”
“是。”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
一百多通的未接来电,怎么解释。
叶清笑着长舒了一口气:“如果我说是做戏,你信不信?”
江司越握着她的手腕。刚刚她的手是凉的,现在,连手腕也是凉的。
不过,他也一时分不清,是自己的手凉,还是她的手腕凉。
他泄了劲儿,松开了她的手腕,两人便彻底没有了任何连接。
“如果你还想养老院安然无恙,就拿你搜集的那些证据来换吧。公平——你们当律师的,最喜欢讲公平。”
……
走出rj后,一阵眩晕的失重感席卷而来。
叶清下意识要向后倒去,还好及时扶住了旁边的墙。
她大口地喘息,急促的心跳久久难以平复。她的四肢都在发麻,冰凉渗骨。因着生理反应,眼眶的泪水溢满,大颗大颗的滚落。
她肩膀靠着墙,勉强支撑让自己不滑坐在地上,拿出了包里的化妆品补妆,把泪痕遮掩无暇,又重新涂了口红,很艳,很烈,与她此刻这身黑色连衣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一会儿,一辆红色的法拉利便停在了叶清面前。
司机下车,帮她打开车门。
“请,大小姐。”
叶清眼神冷御,攥紧了手里包。只停顿了几秒钟,便毅然上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