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我不喜欢你”
过了大概一刻钟,卫生间的门打开了。
倪月腰也直不起来,扶住门框喘息着。头发粘腻地粘在她的两鬓,嘴唇泛白。
沈希茗上前搂住了她的肩膀:“还,还好吗?”
声音轻弱了不少。不是轻柔,而是轻弱,甚至颇有些战战兢兢的意味,眼神里的担忧和慌张交织着。
“怎么吐得这么厉害?”
他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儿。
倪月推开他附上来的手,虚脱地喘着气:“何煦的车飙得太猛了,我脑浆都被摇匀了。”
此时她还觉得头晕眼花的,整个天花板都在晃荡。
她天然呆的性子,却又让人觉得,再急的事儿,在她面前都得慢下节奏来。
沈希茗蜷缩了一下掌心,思绪被她的一字一句,一呼一吸牵动着。
这世界,大概没什么事或是人,能让她真的惊慌失措,自乱阵脚吧。
他眼神落到了她平坦的小腹,僵了半天,又重新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将手掌护在了她的腰间。
“小心点,先去客厅。”
倪月疑惑:“???”
因他反常亲昵的动作懵了一下,好像她是什么易碎的瓷娃娃,走个路还要人护着。
“我自己能走。”
她扒开沈希铭的手,跌跌撞撞地走在前面。沈希茗默然,一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
到了客厅,倪月灌了一大杯水。
晕车呕吐的滋味,可太难受了。
沈希茗又把家里冰箱里能吃的能喝的都拿出来,堆在桌子上。
他端正地坐在沙发对面,双手撑在大腿上,抿了抿唇:“我平时回来得少,家里暂时就这些了,你想吃别的,我可以点外卖,或者我明天出去买。我也会做饭,你想吃什么我……”
“不了。”
倪月觉得他有点怪怪的,摆摆手。
“我就是来你这儿躲躲,主要是借个卫生间。谁能想到出去压个马路,能碰到这么多粉丝。”
倪月还喘着气儿,想想刚才的情景都发怵。她是有些社恐体质的,那么多人……纵然都是喜欢她的人,也实在难以招架。幸好何煦来得及时,她才能脱身。
她看看手机,已经凌晨十二点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了,今天谢谢你昂~”
倪月起身,从沈希铭身边走过时,手腕被圈住了。
倪月的眸子沉了沉,没什么表情,还是要走。
可她刚迈了半步,就让他扯回来,脚一崴竟直接跌进他怀里,坐在了沈希铭的腿上,被他用手掐着腰护住,不至于失去重心。
“为什么躲我?”
从他开门起,倪月就没有回应过他半句话,甚至除了在门外那阵子,没有递给过他一个眼神,完全把他当空气了。
他凝视着倪月的眼睛,一把摘下了她头顶的帽子。
“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颊上,有淡淡的橘子味。
是她熟悉的那款橘子糖的味道。
不同的是,参杂了一丝酒香,浓烈得醉人。
睨月平静的眸子细不可察地晃了晃。
想到了那晚送他回家的时候,他比现在抱得更紧,更霸道,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怎么扯都扯不开,像是粘在身上了,恨不得把她嵌进身里。
不过,这样近乎亲昵的依偎,是不属于她和他的动作。
扑通——
扑通——
就像是槌子一下一下敲在木鱼上,声音一圈一圈在扩散,纯粹而神圣。
但这只是她自己的感觉。心脏在她的身体里,除了附耳细听,谁又能听清她的心跳呢。
她欲言又止,转而轻声:“很晚了。”
没错,这又是一句绕弯子的场面话,本质仍旧是不想回应他的任何问题。
他直戳了当地问:“我怎么惹你了?”
仍旧耐心平静。
睨月没回答。
她坐在他的腿上,想要起身时,手无意间滑过他的领口,他遮蔽于下的伤痕累累的皮肤,有一瞬裸露在外。
睨月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很细微的一步。
却被沈希茗看在眼里。
尽管他去过医院做了简单的处理——毕竟秦芸下了狠手,要想在开机前恢复得差不多,还是需要专业医疗辅助的。
但他身上太多血痕淤青,即便沈希茗自己麻木了,观感也仍旧是触目惊心。
如果睨月从前和现在表现出一样的反应,他应该根本不会在意。可前阵子她还亲自帮自己处理伤口,现在为何却,流露出提防他的气息。
怀抱落空,凉风滑过他的掌心,身体却被她残存的在自己指尖的淡香勾起了火。
他勾起嘴角,轻佻一笑,眼神晦暗如墨:“呵……装什么,你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沈希茗步步逼近,像一头恶狼似的凝视着睨月。他肆意地扯掉上身睡衣,丢在地上,裸露出健硕的身形,腹肌线条流畅,紧致的肌肤,血脉喷张,年轻的身体散发出蓬勃的荷尔蒙,侵略性极强,毫不压抑。
睨月呼吸一滞,这次向后退了一大步。平淡的眸子明显有不安的翕动。
他吊儿郎当地歪歪头,笑里尽是凛冽的讥讽。
也许是讥讽睨月露怯,也许是自嘲。
睨月退无可退,腰抵在了柜子上。眼神直直撞上他的凝视。
沈希茗近乎要贴上她了,炙热地气息将她包围了。
“嘭——”
他把双手分开撑在她身后的柜子上,也把她圈在了身前,手臂的肌肉健硕,遒劲性感。
看似霸道的动作,却没碰到她一分一毫。
“躲什么?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往我身上贴吗?你这样的,我见多了。”
沈希茗抵抵后槽牙,混不吝地一笑,极尽讽刺。
见睨月安静地盯着他,甚至是无动于衷,他这股无名的火便更难以压制了。
“说话。”
他平日笑,像是热烈的夏风扑面而来,清爽而新鲜。
也只是气场的微妙变化,便让他的笑多了一丝邪痞,眼神的野心和城府便浮现出来。
是,他根本不是什么涉世未深,只知道一心逐梦的干净少年,也不是什么只知道游走在练习室和剧组的舞痴戏痴。
只有这些的话,他又怎么能站在聚光灯下,长青不朽呢?
他得成为一个有野心,有城府的人,才能把机会攥在手中。哪来的什么干干净净,神明眷顾,顺风顺水,不过是把摸爬滚打包装成励志故事罢了。
金钱权势之下,让他演,他就演;让他笑,他就笑。
让他杀人……
他就得杀人!
只是这种程度,就令她惊讶怯步了么?
呵……
若是让大家都知道他是这般两面三刀,不择手段的小人,那岂不是更精彩了!
这些伤又算得了什么,当时秦芸的指甲嵌进他的肉里,他眉头也没皱一下。只要能把乐桔握在手里,他才能有跳板,一步步靠近权贵,最终才能把权力握在自己手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披着光鲜亮丽的皮,却还是个任人宰割的赚钱傀儡。任凭别人一句话,就轻易将他的一切捧高或是摧毁。
如今转变的契机来了,难不成他因为一个女人,前功尽弃么?
简直是笑话!
就算真的睡了她又怎么样,就算她真的怀里孩子又怎么样!
他会在乎这些吗!
她害怕才是对的。这才是她该有的反应!而不是像一块木头,不知死活地往他跟前靠。
沈希茗的眼底猩红,透出浓重的杀气,阴骘逼人。
极致的森寒凛冽和极致的炼烧焚火,在他的身体里纠缠撕扯,相互抗衡,却又不相上下。哪一边会占上风,似乎并不重要,因为最终所有的伤害还是会叠加在他自己的身上。
“我不喜欢你。”
直白,单调,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似乎仅是在陈述客观事实,却是沈希茗的意料之外。
他攥紧的拳头骤然松劲。
“你喜欢把自己扮演纨绔子弟的角色,但事实上,你低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沈希茗阴骘的眼神微晃。
“我们什么也没发生,我更不可能怀你的孩子。”她一字一句,不紧不慢,“你不用逼自己负责,因为我对你也没什么想法。”
睨月深呼吸:“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至于沈希茗内心的想法以及他要做的事,此时的睨月并不知情。她选择了相信叶清。
睨月只意会到了沈希茗对那一夜的自己心存误会,再不解释恐怕就要出乱子了。
至于她为何退步……当时,睨月只是心中闪过一丝隐隐的不安,因为他的伤,竟然比上次更严重了。就算是拍戏,训练,也不该受那么严重的伤,经久不好。
正儿八经接触,也不过见了三次,每一次,都是伤痕累累的。
她不能理解,这般众星捧月的人,为何如此不被爱惜保护。甚至于……
会出现某种程度的扭曲——这种扭曲并非自甘堕落,应是无形之中被迫形成的。
可这层皮披久了,可能连入戏的人自己都相信了——也许他本就是那种人。
与其说怯步,更多的是震惊。尽管她是很少会有这种情绪的人。
但她似乎,不该多管闲事。别人不想说的事,她何必非要追究,让关心变成一种多余的负担。
原因什么的,轮不到她问。
“让开。”
她的眼底平静得没有任何起伏,让人觉得心生寒意。
这一次,沈希茗轻易地就被她推开了。
他双眼黯淡失神,眼皮沉重得厉害。身上的灼烧感很强烈,映入眼帘的柜子莫名地在东歪西斜地晃,双脚的失重感让他觉得自己在无限下坠,无处依存立脚。
“咚——”
睨月刚走几步。
身后忽然响起沉重的砸地声。
她猛然回头——
……
“现在的小孩子真是没有礼貌,还要大人亲自请才肯来。”
这是一幢废弃的大楼。
准确来讲,是前段时间被强行拆迁的,一幢外贸公司大楼。
女人坐在中央的沙发,从残破窗户里穿进来的风,微微撩起了她鬓角的头发。
江司越从楼梯口走了进来,一步一步向她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