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远*******离 > 第5章 困兽

第5章 困兽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暮夏,蝉鸣饶人清梦,越来越圆的月亮在不断的提醒皇宫里的人,快要到中秋了。

    新朝的第一个中秋家宴,皇后曹晴无从下手,太后只交出了皇城司,主管大内人事的六尚局和内侍省还牢牢在太后手里,虽然日常差事并没有人敷衍曹晴,但是后宫权势分布之明朗,她也不必自欺欺人,横插一脚。太后也并没有让她苦恼几日,中秋宴的安排就从慈宁殿传出来了。

    曹晴也就像原先在潜邸一样,只谴了人去打点孩子们的衣着和礼仪教习。尚衣司的来禀报时,正巧赵乾光也在曹晴宫中,顺口说了几句,双生子多有娇养,平日有些散漫,注意让她们挺直腰背脖颈儿。

    彼时,赵乾光正捧着一碗羊肉汤吃得火热,曹晴帮他拆发冠,扯得他啧啧哼哼的,几位尚衣连连称是,没有多说,其实公主仪态应该嘱咐尚仪司。

    尚衣们回去让手下司衣去给公主们改衣裙时,便特意嘱咐了,腋下到脖颈要收窄一些。以至于赵懿萱赵懿兰试衣服的时候,明显感受到了臂膀被禁锢住了,赵懿兰拿出了看家技巧,假装完全抬不起手臂后,在从新量尺寸的时候,测量胸围的时候深吸气,量腰围的时候用力吐气,再改出来的衣服便富裕了些许。而赵懿萱向来外衣喜欢宽松的轻纱材质,没有在裁缝手里受过这样的刁难。

    “我说,这手臂下面太紧了,我抬手夹菜都很费劲。”

    “但是陛下特地嘱咐,要收紧肩颈处,提醒殿下注意仪态。”

    “我知道,但是现在不是仪态的问题,我连饭都有可能吃不到嘴里。”

    “但是这是陛下特意叮嘱的,奴婢也没有办法。”

    “我听到了这是官家嘱咐的,但是这样我要不然就是夹不住菜,要不然就会把衣服扯开口子!”

    “这里奴婢会多加一层细密的针线,绸缎接口处会加入内衬,绝对不会有撕扯的现象的,请殿下放心。”

    “那就是我一晚上别吃了,是这个意思吗?”

    “奴婢不敢,但是这是殿下特意嘱咐的,要”

    “退下!”

    “是!”

    这样说了和没说一样的对话,赵懿萱并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繁琐的博弈上演过无数次,贫富、等级关系从来都不是绝对的权力,这是一个规矩比人大的地方,很多时候她都不知究竟是在和谁缠斗。

    太后掌管后宫近三十年,一场宴会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但这是赵乾光即位之后第一次大内正式的宴会,夫妇两人对子女衣着仪态格外上心,从用完午膳,赵懿萱就开始被架着更衣上妆,直到夜间,一轮圆月当空才开席。

    太后上坐,曹晴和张乾光自然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赵懿萱一边感受着自己的饥肠辘辘,一边打量着周围的人,父母与太后太极推手一样的话你来我往,下座无不凝神静听,不说他二哥,就连三哥赵晟都人模狗样地坐得笔直,菜都上齐也没有人动筷,她身后的白牧先和梦夏更是站得笔挺静默,仿佛一对门神。

    好不容易挨到了歌舞登场,众人逐渐举杯宴饮,赵懿萱才不动声色地摸起筷子,桌子外侧是一道鲜脆鱼丸,入口弹牙,味道鲜美,但是筷子不好夹,赵懿萱夹第二颗时甚是费力,尤其是这臂膀上的衣服束着她,让她想伸伸脖子去接住鱼丸都不行。就在筷子上鱼丸快要到碗边的时候,手肘牵动腋下的衣料到了极限,手里筷子一抖,鱼丸砸在了碗边,凭借着良好的弹性,弹出了她面前的小桌,弹到了舞女正在退场的舞池中,一个鲜红舞裙的舞女一脚踩上去,脚掌向后打滑,整个人向前扑去。赵懿萱下意识地起身去接她,不料身后的白牧先和梦夏手疾眼快地向前,一人一脚踩住了她腰部下垂的裙摆,她离地还没有一拳的距离就被扽回了座位上,接着两肩出现了他二人的手。

    她听着舞女的膝盖和手臂狠狠砸向地面,心下一惊,几乎同时,舞女迅速被同伴扶起,一起退场,舞女已然将自己的惊呼声、吃痛声生生咽了下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整件事情仿佛只在刹那间了无痕迹,但是当赵懿萱抬头时,宴饮声骤停,目光全部向她投来,在她没有分辨出明天传出去,这算是娇憨好笑还是鲁莽可笑时,父亲不怒自威的一记眼光利剑一样,直射在她的身上,还伴随的还有太后三分玩味的慈爱目光。母亲没有停下与身旁徐氏的闲谈,却也不着痕迹的将场面收在了眼里。

    她耳边回响着刚刚舞女摔倒骨肉砸地的声响,心里歉疚不已,混杂了巨大的愤怒在胸中翻涌。堂下的宾客,大内各司、各省的宫人内侍,他们嘈嘈切切的议论声都纷纷扬扬地向赵懿萱耳边汇聚,声量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让她听见话音却听不清在说什么,其实不用听都知道,这样一件屁事会被长篇大论,推论她的仪态、性格、人品、受宠与否。这种事无论王府还是后宫她都见得太多了。

    宴饮似乎只顿了那么一瞬就继续如常了,她僵直地坐着,不再动筷,内里却像是一壶做开的水,却被按死了壶盖,想要原地尖叫,自先帝病重进入大内后宫的这半年,无数细碎无聊如眼前的事,无时无刻无人不在给她这壶水添火加柴。

    这时白牧先蹲跪下为她理了理并不乱的衣裙后摆,抻了抻她的衣袖,温和而有节奏地一下又一下,世界逐渐有序起来,她的思绪逐渐跟着节奏平静了下来,愤怒与暴戾逐渐风平浪静。盯着面前纯白的盏子边缘许久才回过神来,心想,被欺负惯了吗?他真是有经验。

    宴会散去,赵懿萱快步从慈宁殿出来向深深的后宫走去,也不管身后还没有散干净的宾客,外面套的宽袖长褙子直接退了就回手扔去,又将今日的罪魁祸首,立领缎面的窄袖褙子拽着袖口脱下来,狠狠地仍在地上,白牧先跟得紧,一路捡着。赵懿兰跟了上来,梦夏慢了两步到赵懿兰跟前。

    “五殿下。”

    “这么气?”

    “是啊!您也知道的,总是这样。”

    “啧,总是为这种小事气得半死,是尚衣司那些个裁缝给她排头吃了?”

    “里头那件硬面的褙子,给收得特紧!”

    “你们怎么不白天给她改改?”

    “衣服只有往小里改的,哪里好往大里改?再说了,上午又去东宫了,最后送过来的衣服没得空试。”

    “大娘娘真行,这么无聊的事。”

    “应该不是太后大娘娘,尚衣们说,是官家说衣服要做得精神点的。”梦夏看着赵懿兰的脸色说得小声。

    赵懿兰一怔,扁扁嘴,大娘娘好歹还算是半个外人,想起父亲,她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眼神飘了又飘,跟她们一行人岔路而去了。

    太后似是享受一场天伦之乐,又像是看了热闹,嘴角带笑的离场,自然也看到了身后出来的气急败坏的赵懿萱。先帝后宫的葛娘子,受太后恩泽,还住在后宫,此时亦趋亦步跟在太后身后。

    “这官家的四殿下怎么这么毛躁,平时请安、陪坐都不见人影,大宴上还闹出洋相来了。”

    “掉了一筷子菜而已,算什么洋相。”

    “那官家脸上也挂不住,瞪了她好几眼呢!奴婢在底下看得真切。”

    “你可不知道,四丫头,书读得最好,脑袋最是灵光了。”太后眉眼带笑地,很是中意的样子。

    “那怎么还不太受宠的样子?”

    “对啊!这么聪明能干,怎么就不受宠呢?”太后边说边长长出了一口气,眼神失焦,眼眸垂了下来。

    听着她语气不对,葛娘子实相地没再说下去。就看太后脚步变慢了,前方灯火不盛,一旁地曹潜伸出小臂放在她身侧,她便将手搭上去。她放低声音,仿佛自言自语道:“要是能管管赈济,管管平叛,谁想天天和件衣服过不去啊!”

    梦夏晚几步到玉涧阁,白牧先刚刚跟着赵懿萱进门的时候抬手让其他人等在门口,自己跟了进去。梦夏想着是白牧先值夜,也就带着众人作鸟兽散。

    赵懿萱体内的愤怒和烦躁犹如沸腾的水一样,无处发泄,她在寝殿里来回徘徊,回头撞在了白牧先胸前,撞上了她也不躲,额头抵在他身上,喘着粗气。白牧先没有动,像是个木桩子一样给她抵着,如果这几个月的相处,他也许也和众人一样,觉得她是一个少言寡语,难登大雅之堂,因为琐事和压力而无法控制情绪的人。

    他可能不知道还有官家作为父亲的怒目而视令她刺痛,太后笑而不语让她觉得难堪,但是他回到后宫的这两年,无数想要巴结裘哲的人变着法的整治他,打翻食盒,泼湿被褥,弄脏衣物,没必要闹到对簿公堂或者血溅三尺,但是琐碎,锉磨,必须经受。

    她眼眶猩红,咬紧后齿,什么都没有说,白牧先却轻声替她说“烦死了。”

    她一下子没听懂,茫然地抬头看他,“他们,烦死了。”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他轻轻眯了眼睛低头看她,有点顽劣地说“像是房里乱窜的老鼠,米缸里乱蹦的虫,这些人,真的烦死了。”

    一壶沸腾的水被掀开了盖子,赵懿萱瞬间觉得直冲脑门的气血松开了她的太阳穴。

    “烦死了!”

    “这些破事,真的烦死了!”

    她呼吸逐渐平复,离开白牧先的胸前,忽然觉得,今晚是跟他深谈的好机会。

    夜间赵懿萱总是嫌闷热,让开着阁的大门和寝室的门,只在卧榻前摆了屏风,前厅和寝室里都挂了轻纱帷帐,被温吞的风推推搡搡。

    白牧先值夜,就搬着个长凳躺在廊子里,风虽轻缓,却带着湿润的雨味从四面八方地涌来。玉涧阁的院子里,连蝉鸣声也弱下去了,只剩下竹叶和帷帐的声音,温柔而翻涌。他值夜从不打盹儿,他待差事总有种奇怪的虔诚,仿佛八方虚空里,有些苦差事可做都算得上有枝可依。

    如此静谧的夜里,他听见里间悉悉索索的衣料声。

    他想等到赵懿萱走出来在行礼,可是她走到前厅后便席地而坐,也不做声,和他隔着门前的一道轻纱,他看得不真切,忘了行礼,就这样看着她这样,散着头发一小团坐在地板上。

    “太后回去罚了尚衣厅的人。”

    看着轻纱被晚风扰动得上下纷飞,他看不真切赵懿萱的表情。

    “殿下梦见什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也不算是噩梦,我梦见,在自己在大婚仪典上,对面的驸马,我也不认识,看着老老实实的样子,不好也不坏。我反复问自己,就是这样了吗?然后”白牧先听到“不好也不坏”这个词让他想起来福宁公主的驸马,人看上去老老实实,不好也不坏。

    “然后呢?”他的声音温柔地穿过轻纱帐,像是怕惊扰池水一般。

    “然后,我跑了,跑出公主府,提着嫁衣在汴京的闹市街头,跑啊,跑啊。”

    赵懿萱做过这个梦,不止一次,却不是今晚做的,暂时拿出来浒他。

    白牧先本想这里应该说些官家娘娘一定给公主寻得良配之类的屁话,但他没有张嘴。可能是被夏夜带着土腥味的风吹得人心肠都软了,他想着,若是他是公主府的内臣,他也许会帮她拾起裙摆,在繁华的汴京流亡。

    他随即摇了摇头,把这想法从脑袋中甩了出去,过了许久他轻轻问道:“殿下为什么整理小报和邸报呢?其实这些东西,吏部,馆阁里都有专人整理,那一面墙的柜子也有放满的一天,你也有出嫁的一天。这些东西虽然不算大忌,也没甚大用,甚至以后在宫外雇几个举子门客也能做,若是想要消磨时光,这后宫调香煮茶,吟诗作画,有的是风雅的乐子。”

    “你为什么在发髻后编上三股辫子?”赵懿萱看向他,仿佛直接透过了飞舞的纱帐。

    白牧先愣住了。

    每天清晨他都需要梳起发冠,后脑上的碎发时间长了会落下,内侍的仪容在宫内都有专人负责巡查,不能放松。其他人一般都用头油或香膏加以固定,可是他不喜欢,就自己编了细细的三股固定住碎发,这并不明显,不脱帽根本看不出的。他说不出为什么,仿佛被人叫破了自己的虚伪,说着要做个行尸走肉,终究放不下仅剩的那么点自我。

    白牧先低眸不语。

    “你不甘心吧?”

    她默默地走出来,弯下腰双手撑在长凳上,与他面对面,轻轻侧头端详他的表情,从左侧,从右侧,仿佛要把人看穿。她的呼吸打在他脸上,没有想象中的旖旎,倒像是一种动物之间的试探,白牧先从一丝紧张,变成了别扭。

    “你甘心吗?”赵懿萱直直看进他的双眼。

    “公主殿下又有什么不甘心的?”白牧先被无端激起了一丝愤懑,他挑起一侧锋利的眉,直直地看回去。

    “我?我又比你好了多少?像个摆件一样,从王府送进后宫这个铁牢笼,现在一步也出不去,但二十岁之前又必须被嫁出去。没机会科举入仕,经国济世,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试炼自己的胸襟与胆魄。从这个门槛送进那个门槛里,说不定还要忍受生育之苦,不小心就一命呜呼了!”赵懿萱略带嘲讽的弯了嘴角,挑衅一般地说:“或者像姑姑一样,烦透了,就一根绳子把自己挂在这儿。”

    深夜的玉涧阁没有点灯,周围只有竹涛声和纱帐在翻涌。

    白牧先看进她的眼底,曾经在内侍省冬三九夏三伏,孜孜不倦地读书,习武,他也想能够调任皇城司,或者随侍王侯将相,再不济抄记军机战报,哪怕做个宿卫宫禁。但是怎么就成了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洒扫浣洗,被小人踩在烂泥里,不见尽头。

    原来她也不甘心,世人只觉得她住在这九层宫阙之上,权势滔天,富贵无边。

    空有凌云志,难销万古愁,原来她也是这盛世繁华锦绣堆里的困兽。

    明德元年的第一场秋雨落在落在竹叶上,落在玉涧阁廊子前的地上。

    白牧先闻着她的熏香,一点花果香也没有,檀香里掺杂着一点草药的苦味,不知道的会以为她是个体弱的药罐子。他上身向后撤了一些,拉开些距离看着她的脸,认真地端详她,周围没有几处灯火,她的眼睛里倒映着院子里竹林的墨绿颜色,剑眉星目,她的眉眼、鼻尖和唇峰给面容描摹出了英气。

    廊外细雨打在竹叶上,沙沙作响。

    “不甘心又能怎样?殿下还能带着我去出将入相吗?”白牧先低眉浅笑,略带嘲讽,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太渺茫了。

    “有何不可?”赵懿萱眼眸幽深,也带了一丝挑衅的浅笑,白牧先微怔,随即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殿下不就是为了当年福宁长公主的旧事才选我和紫竹的吗?”他语气生硬,防御性地抛出了最后的问题。

    “是又怎么样?”她心想,其实也不全是,但她并不觉得这是个不正当的动机。

    她成长于全天下权力斗争的漩涡中心,见惯了搅弄风云的手,她被父母兄长翼护着长大,不知饥寒交迫、朝不保夕为何物,她太年轻了,不知道那些侥幸在风暴中幸存的人,是怎样的抱头鼠窜,祈祷着不要再被卷进下一个风暴。

    “我知道你当年文武试皆是榜首,去文德殿跟着上朝都绰绰有余,却被扔进了衮国公主府的后宅,紫竹是皇城司一等一的高手,嘉明四年之后被扔在后宫做洒扫。你们都只是被连累的!”她跟在皇后身边查阅过他们的履历,不得不说先帝当年还是非常疼爱福宁公主的,所选之人都是文采武功最上乘的人,连梁辰当年也是内书院文榜榜首,就算不为旧案,赵懿萱选择他们也并不稀奇。

    他想起那年掌管内侍省所有小黄门考核勘磨的裘哲,当时他瑟瑟地看着许多人选入皇城司,或者前朝馆阁里,甚至大内后宫,自己却被扔去了当年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衮国公主府。他有些想不起他害怕那姓裘的原因来,因此躲开了一些不安的心绪。

    眼前依旧是赵懿萱探究的眼眸,他突然有点伤心,玉涧阁里比原来不知好了多少倍的日子,都是引诱他吐露旧事的甜蜜陷阱吗?

    “那公主到底想要什么呢?臣不明白。”他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首先,当然是希望你信任我!其次,我就是要查福宁夜奔!”

    头顶响起闷雷一声。

    “我想知道当年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我”她的眼底怒意一闪而过。

    “紫竹是嘉明四年之前一直跟在长公主身边的女官。”他冷冷道。

    “是的,嘉明四年,连同梁先生在内,姑姑身边所有近侍都被贬走了,包括紫竹。”

    “臣是嘉明五年才跟随调回京城的梁先生一起来到长公主府的。”

    “我知道。但是当年公主府里那些从宫里带去的人全部被遣散,梁辰被调回公主府是姑姑以死相逼的结果,内侍省只派了你一个跟去衮国公主府。”

    不自觉地低下头叹了一声。“其实臣,真的对当年的事没有多少印象。”这话说起来也不算假,他确实对这两年的事情记忆模糊。

    那一年,白牧先出内侍省前刚被净身。

    虽说自前朝起,净身的手段已经高明了许多了,只割两刀拇指大小的口子,挑断血脉再缝上,基本不会出现流血不止死人的现象,但依旧不好受的。他刚到公主府的日子里,经常夜间盗汗,睡不安稳,平日里也没有精神,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光是衮国公主府几个字,就能带出记忆中粗棉内衣浸透汗水贴在背上的感觉。

    他额头有些薄汗,手指甚至在轻轻地发抖,赵懿萱感受到了他的抗拒,“算了!等你想说了再说吧!反正我在这个大内的牢笼里还要被锁上几年。对了!这几天,宫里要开始准备我三哥的婚事了,我得了一个机会出宫,带你去见见我的小黑!”

    她语气松快了起来,眉眼带笑地看着他,只见他发丝依然一丝不苟,但是浓重眉眼里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睫毛柔软又犹疑,她竟然心情又好了几分,心想,总算不是那副滑不溜手的死样子了。

    “好了,回去睡了。”赵懿萱自觉有些进展,转身向寝殿走去。

    她一转身,发梢微微扬起,扫到了白牧先的脖颈儿,月牙白的广袖轻纱扫到了他膝上的手背,裙角扫过了他的小腿,他怔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朱红的宫墙,墨绿的琉璃瓦,浓烈的颜色仿佛夜色中沉默的神佛,白天留在地上的余温与秋雨纠缠在一起,温热和湿凉互相推搡着,翻涌着。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