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天长云清
雪无痕带着藏剑阁弟子一路赶往最近的驿站,忽然一朵红棉飘到身上,雪无痕立刻察觉出花谢语的剑意,扬手示意众弟子停下。环顾四周发现仍有数朵木棉花滞留在空中,雪无痕飞身摘过几朵,心中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顺着风吹过的方向,雪无痕带领众弟子前往莽林,果然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见到了花谢语的学生们。
众弟子方在那兀自哀伤,猛然察觉一阵熟悉的冷香袭来,抬头一看果然是雪老师来了。
众弟子忙起身行礼,接着便是一阵哭诉。
雪无痕看着众弟子红了三圈的眼眶,又见到斜撑在地的花伞,从七嘴八舌的哭声中隐约猜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雪无痕捡起一旁的花伞,脸色冷若寒霜。
“雪老师,你快去救她吧,花老师很危险……”弟子们哭诉道。
对,快去救她!无论来不来得及……雪无痕心底的寒意随着她的怒意散发在四周,空气好似结了一层冰,众弟子离的近的已开始冻的发抖。
“咔”的一声冰裂声爆响,雪无痕身形一动宛如离弦的飞箭,直穿莽林。
花谢语的学生们从没见过她如此动怒,也不敢面对花老师的现实,但看众人都奔了回去,犹豫了片刻,也打起精神追了过去。
红棉林中,眼前的一幕把众人心中仅存的幻想击了个粉碎……
花谢语倒在红棉丛中,乱花飞叶已将她的半个身子掩埋。雪无痕将她扶起靠在自己胸前紧紧抱着她欲哭无泪只是嘶声低嚎……
众弟子看着漫天红花飞叶,耳边响起花谢语的声音:“枝如剑,冠如戟,花如血,既无叶衬托也不萎靡褪色,花期一过决然落地而不凋零……”
众弟子见到那花叶中的一抹红衣,皆低声啜泣,那温柔可人的声音,从此以后是再也听不到了……
南海的天气很好,海风和煦,暖阳高照。
藏剑阁好像跟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有点不一样的是藏剑阁的弟子们更刻苦了。
剑师们在认真的讲,弟子们在认真的听。
课下的时间也不再修习琴棋书画,而是在一直练剑问道。
山上的木棉树也正在开放,红棉花结出的棉絮随风飘散萦绕在空中。
往年这种时节红棉的飞絮也是如此,弟子们早已习惯。可今日再看这朵朵飞絮,却忍不住心中大恸。
伴天崖上的紫荆花开了,雪无痕在仔细的打理花台,修剪枝叶,以往这些花并不是由她照看,她也并不喜欢养花。
风逍遥在剑峰上闭关,从知道花谢语的事情后,她就一直在闭关,不见任何人。
许清正对着身前的一副棋盘陷入沉思,无痕已跟他分析过当时的情况。曲玄素应当早已算准花谢语和雪无痕两处地方风逍遥只能前往一处救援,所以那天晚上雪无痕和花谢语两人只能活一个。
长生殿那边的折损也是如此。
这就是兑子互换。
黑衣剑童提着一壶山水掀开门帘,见许清对着棋盘发呆,轻轻道:“主人,天字的学生都在观风坪上等您授课。”
许清回过神来,却道:“你说不管什么样的棋局是不是终有收官的一天……”
黑衣剑童见他神色有异,知道花谢语的事情对他打击过大,正要出言安慰,忽见他脸上爬满了鳞片,顿时一惊,壶里的水洒了出来。
许清叹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黑衣剑童知他大限将至,强忍悲痛道:“为了藏剑阁,还请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许清摇摇头道:“通知天、长、云、清的所有学生,既今日起所有课程改为实践,其他学生不变。”
黑衣剑童道:“实践位置在哪,由谁带队?”
许清道:“我已吩咐过三剑师,由我们四人带队。长字辈学生前往阳山,云字辈学生前往韶石山,清字辈学生前往骑田岭,至于天字辈的学生与我一同前往梅关古道。”
黑衣剑童顿时明白藏剑阁是要全体出动共守岭南了。
近些日子早有许多守在边关的帮派发来消息,西域武林有大规模帮派入侵岭南,其中尤以来自高昌的人数最多。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如果全冲进岭南,那么岭南江湖将永无宁日。这阳山、韶石山、骑田岭和梅关古道正是岭南门户所在,由三剑师和许阁主带队镇守,当万无一失。想到此处,黑衣剑童不由得松了口气,可又想起许清的身体,忍不住担忧道:“梅关古道可让风剑仪带队去守,你的身体只怕……”
许清看着手中黑子道:“兑子互换,我不愿用风逍遥……”
这句话黑衣剑童就不明白了。
藏剑阁弟子辈分按入门的先后顺序排有天、长、云、清、海、风、寂、静共八个字,其中前四个字的弟子属于藏剑阁中坚力量,入山修习多在五年以上,后面排字的多是新进弟子,在山中修习的日子尚短平日里也是跟着师兄们屁股后边问长问短。这一日见众师兄们个个整装待发好似要全体下山,禁不住问道:
“张师兄,你们这是要去哪?”
姓张的师兄正忙着打包被褥闻言“噢”了一声道:“没啥,许阁主说要下山实习。”
对这位新来的小师弟他也不愿说太多。
藏剑阁因久积盛名且远离闹市,因此少了许多俗世纷争,山中弟子的修行相比于其他帮派简直如世外桃源。除了每日里的必修课,其他时间可以用无忧无虑来形容,所以藏剑阁的弟子身上往往都有一种不沾人间烟火的气息和一副纯真的少年脸庞。
藏剑阁为了山中弟子能专心修剑几乎断绝了所有的外界干扰。
但缺少血与火的洗礼,再精巧的剑也永远开不了锋。
张师兄意味深长的看了这些师弟一眼叹了口气继续整理包裹。
“师兄,你们是不是要去打仗了?”
藏剑阁近日里发生的许多事这些学生自然已经听说过了,许多平日里上课的老师突然下山不归,学生之间已经有了很多传闻。
张师兄皱了皱眉头正不知如何回答,门外一个头戴绿色丝巾,身材瘦小的女子背着剑果断的说道:“不错!我们是要去打仗!”
“啊……是袁师姐……”
“师姐,你们还会回来吗?”
这话问的其实多有不妥,可平日里这些师兄弟们一起习剑练功,闲余时间一起抚琴对弈,同门之间的感情早已深厚无比。此刻听说众师兄突然要走,小辈的弟子们都心中不舍只顾追问。
袁师姐淡淡道:“不会再回来了。”
众人一片默然,良久一师弟问道:“为何?”
袁师姐道:“若学艺不精,自然是回不来。若学艺已成,又何须再回来。”
众师兄弟又是一阵静默。
同门五年情谊离别却只需一盏茶的功夫。
天、长、云、清的弟子们早已收拾完毕整装待发,三剑师清点人数共有两千人整。海、风、寂、静的弟子们皆整装肃立,执剑礼送别。
礼毕后众师兄弟却各有话说:
“众师兄此番下山不知何日再能相见,小弟抚琴一曲为诸君送行。”
一师兄闻言哂笑道:“你呀,把吹笛子的功夫用到练功上现在剑法也当大成了。”
该弟子闻言横到嘴边的笛子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师兄说的是,此一曲过后,当折笛练剑,心无旁骛!”
情绪稍一酝酿后,笛声轻起缭绕山中如风如云,众人皆闭目倾听。
此曲有折柳送别之情,不一会儿有弟子忍不住道:“师兄,我能否跟你们一起前去?”
“你们还不到时候。”
又有人道:“去年赌的三十贯钱你还没给我……”
“现在没有钱啊……”
还有人道:“昨天的故事你还没讲完,那住在破庙的穷书生到底遇见什么了?”
“遇见鬼了,穷书生被鬼迷,放弃赶考,后来死了。”
“啊?这……这就没了……”
好像不满三言两语的结局,师弟们还想再问点什么。
“没了,就这些。”又想了想好似又有话说,师弟们顿时以为故事还有转机,忙道:“师兄想说什么?”
“没什么,以后好好练剑!”
师弟们顿感悻悻然。
良久,一曲终了,众师兄弟拱手作别再无他言,众师弟一路送至山脚下。
从藏剑阁到对岸三十里并无多少船只,这两千人过去却也不用船,只见人人对着海风饱吸一口气,身子一轻,尽数踏水而过。
一时海风吹衣,流光倒影,海面上五人一排挨个过水,虽然步伐轻重各有不同却整整齐齐干净利落。这些藏剑阁闭关多年的弟子个个修的眉清目秀,气宇轩昂,一朝出山意气蓬发,秀发飞扬,俨然若神人。在宽大的海面上,这两千多人以极其壮观的场面,轻松的踏过下山的第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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