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试剑山庄
回到梧桐山庄后，曲玄素这几天一直闭门不出的思索一个问题。
走到这一步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而且这个差错很可能是绕过慕容蝶导致的。
慕容蝶跟这位“梦中人”究竟有什么关系？
倘若慕容蝶真的只是找到“梦中人”的关键线索，没有更深层次的关系的话，绕不绕过慕容蝶也就无所谓了。只是……难道净琉璃一直以来都低估了“梦中人”的修为？
曲玄素想到这点，不禁摇了摇头。就算净琉璃会出错，但那个人绝不会出错。那个人既确定道门三才是寻找“梦中人”的关键，那么最后剩下的慕容蝶身上一定有秘密。
曲玄素怀疑慕容蝶身上的印记是封印“梦中人”修为的言灵术，可这种想法实在毫无根据可言。
但若只是寻找“梦中人”的关键，“梦中人”已经现身了呀！
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曲玄素此刻真想找到那个人，拽着他的衣领子好好问上一句。
可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名为“参差”的黑纱侍女送来一封信。
曲玄素一看这信立刻站了起来。
“是他的？”
“嗯！”
“他既然能给你送信，那他人呢？”
“他不愿待在这里，已经走了。”
曲玄素不知他既然能来送信，又为何要走，不过也不及多想，迫不及待的拆开一看，信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仲秋望日，秋水剑失。
这次秋水剑是真的丢了，而且是在净琉璃的手上丢的。至于怎么丢的，信上并没有细说。
曲玄素虽然不明白秋水剑的渊源，可现在却隐约想通了一点。
这一点也很灵性。
根据秋水剑失踪的时间可以判定是在见到“梦中人”之后，那么秋水剑的失踪和“梦中人”之间必然有着一定的联系。
只是这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秋水剑究竟有什么秘密？
风来山庄为什么要守着这把剑？
净琉璃算计秋水剑是为打击风来山庄还是另有他用？
他已隐约感觉到问题的所在。
他能察觉到秋水剑失踪的问题比慕容蝶的问题更为重要，这便是灵性的表现。
事实上他的确已接近真相，甚至是只差一步，只是他却没有机会看到。
黑纱侍女见他沉浸在思绪里，轻声问道：“曲先生，您还要点香炉吗？”
曲玄素闻言回过神来道：“哦！好，参差啊，试剑山庄那边的人到了吗？”
参差低声道：“早就到了，而且武策君他们也一同来了。只是你整整一天闭门不出，我推说你是在思考要紧事，已先行安排他们住下了。”
曲玄素笑道：“推的不错。他们来了多少人？”
参差道：“保守估计一两千人，梧桐山庄都住满了。”
曲玄素道：“武策君既然来了，那他可有统领其他行军？”
参差摇头道：“没有。他带的都是嫡系兵马，打扮成散人游侠入的岭南，若规模大了会引起这边朝廷的注意，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曲玄素点点头道：“也好，毕竟江湖事江湖了。”
接着忽然又想起一事道：“曼荼罗山的不动明王是不是也到了？”
参差点了点头道：“明王大人是前天到的，在后山落脚。”
曲玄素这才明白为何他来送了封信又走了。
毕竟还是不愿意以那种身份面对自己数十年的好友。
若说北武林名气最大，历史最久的剑术宗派，那一定是试剑山庄。
试剑山庄坐落于西北，曾是北方剑林朝圣之地。一百年前西域祸乱，曾有数百名剑林义士自发救援，平息祸乱后为防再生祸端，有九名剑道前辈合创试剑山庄广纳天下高人贤士，以震慑西域不法之徒。百余年间山门鼎盛，门下弟子最多时可达数万之众。一时北武林凡习剑者只要提起试剑山庄皆肃然起敬，既因试剑山庄实力雄厚力压千帮，更因它不辞艰苦戍边百年。
及至上代天子听闻此等事迹，着红笔状元奉御笔亲题八个大字————八方来朝，剑试天下！
试剑山庄一时引领九州名震天下！
大凡盛极必衰，试剑山庄亦是如此。在三代人之后，门下弟子越来越少，至今日正规弟子不过一千，散修弟子不过数百，能得亲传者更是百不足一。武林中盛传试剑山庄的落败是因过于依从朝廷，那八个大字印在试剑山庄等于是宣布试剑山庄自此变成了朝廷之剑，否则那八个大字何等之霸气，朝廷岂会如此宽怀？
无论是江湖上的游侠，还是武林中的高人，多少都会以武犯禁，说起朝廷便是在敲打他们的敏感神经。因此在传出这样的话后，试剑山庄渐渐门庭奚落，声名大不如前。
事实上试剑山庄每年都吃不少皇粮，这点更足以证明所传不虚。
然而只有试剑山庄内部的人才知道，为何试剑山庄的发展一年不如一年……
因为塞北的生存环境，相比内地实在太过恶劣……
风沙、蚊虫、水源、温差以及远离城市繁华的孤寂感。
这些还并不是难以克服的，最大的障碍其实是面临的诱惑。
试剑山庄盛极之时，每三年便会派出十二名最优者行走天下，广传侠名，回山之后再分享所见所闻，心得体会。
也是自此之后，试剑山庄的弟子们开始蠢蠢欲动，那些描绘中原盛况和江南美景的诗词也成了弟子们在戍边时的最大慰藉，只期待有天也能入选最优行走天下。
然而不知何时，开始有弟子不顾师门教诲，走马江湖。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有第二个便有第三个……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出走，有的人闯出名堂报出试剑山庄是增光添彩，有的人学艺不精靠着试剑山庄混吃混喝。然而不管怎样，寻求那些诗中的生活成了试剑山庄弟子们最大的理想。
人生一世，早年那种为国为民的戍边情怀早已随着前人逝去逐渐淡漠。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厉青锋看着山下的万家灯火忍不住念出年少时也曾魂牵梦绕的诗句。接着忽然眼神一瞪，重重的哼了一声道：“颓废奢靡之风，徒消斗志！”左手一抖，长剑出鞘，一声龙吟弹入夜空。厉青锋飞身接过，临空一转，大喝一声：风起！
一时间只听山体轰隆，风声大作。八道数丈宽的剑气分朝八个方位同时劈出，直像要把这画作的山川美景撕成碎片。接着又朝夜空连挥数剑狂劈猛刺，好似要刺穿黑夜划破黎明。
厉青锋发泄一通后落回地面，长剑久久不能入鞘。在他心中，江南艳词八千也抵不上试剑山庄那八个大字。
厉青锋喃喃自语，说什么八方来朝已不切实际，事实上现在整个试剑山庄的生存都是依着朝廷的救济粮。
“剑试天下……”厉青锋喟然长叹！
如今天下剑林逐渐南移，一方面原因是相对北方长年战乱，南方生活相对安定，北人南迁已成大趋势。另一方面则是南海藏剑阁广开门户，弘扬剑道，逐渐开始引领剑林群雄。
厉青锋此番南下正是为了一测南武林是否还有试剑山庄发展的余地。
在他的想法看来，与其耗在塞北消磨气数，不如将试剑山庄整体南迁。只是中原已有太白剑派，而南武林方经大乱却是千载难逢之机。
在这件事上长生殿与试剑山庄面临的问题是同一个——南海藏剑阁。
只要进入岭南，便进入藏剑阁直辖地。
藏剑阁一句话可让岭南数十万剑道高手弃剑一月大开门户，也能一句话让他们拿起剑一致对外。
而长生殿要助净琉璃必须进入岭南，因为上清观正位于蝴蝶谷外侧。
试剑山庄在这个问题上则倾向于高昌佛国。无关信仰问题，最直接的便是高昌许多剑道高手，甚至是大光明教中许多持剑护法都是师承试剑山庄。
试剑山庄这次南下一是受到大光明教的不动明王邀请，二者作为北武林的评剑师，厉青锋本人早就想领教一番藏剑阁的剑，看看藏剑阁究竟配不配得上剑林圣地的称呼。
“气贯八方，好一招龙战于野！”一个白面书生看着这山体的断壁残垣感慨道。
厉青锋收回思绪，回剑入鞘看着来人冷哼道：“愤慨之剑，何好之有。”
厉青锋对这位高昌的曲先生多少还是有点敬重。
曲玄素笑道：“匹夫一怒尚且血流五步，剑帝一怒，只怕天下缟素。”
厉青锋闻言冷哼道：“虽然你很会讲话，可你要知道，我和武策君来此只为藏剑阁。”
这话说的明白，你若让试剑山庄掺和进净琉璃和长生殿的事儿，那是万万不可以。毕竟试剑山庄在北武林还是顶着光环的，倘若传出去和西域的长生殿合作，岂不是砸了百年招牌？
武策君是高昌机要大将，掌管十万兵马，这次涉足岭南自然有高昌国的一些军事谋划。原本按各国之间的规矩武策君身份敏感不能随便越线，可他毕竟师承试剑山庄，此番装扮成江湖豪客随试剑山庄南下，名义上也过得去。
其实明面上虽说与净琉璃一事无关，可也是在为长生殿抵挡潜在的风险。
比如藏剑阁对长生殿的态度。
曲玄素点点头道：“三生楼外的剑王之战，藏剑阁已有明确示意，剩下得需我亲自去一趟。”
厉青锋冷哼道：“倘若藏剑阁不答应呢？”
曲玄素道：“若不答应，自然需要仰仗试剑山庄助力。倘若许清有意与长生殿合作，我想还是合作为先。倘若乱起兵戈，我怕影响净琉璃菩萨的百年大局。”
厉青锋冷笑道：“我劝你不必白费心机，藏剑阁必不会答应。”
曲玄素闻言，扬眉道：“哦？何以见得？”
厉青锋冷笑道：“因为我也是习剑的。习剑之人的秉性我最是了解。尤其是到了他那种境界，剑道初心是很难动摇的。”
曲玄素淡淡道：“那就看他认为剑道和性命哪个重要了。”
厉青锋忽然道：“听说明王尊者和他慧剑门的弟子也都已经到了。”
曲玄素道：“他们一行人在后山宝刹落脚。”
厉青锋道：“那明王尊者有何打算？”
曲玄素道：“自然是接回净琉璃。”
厉青锋道：“你的任务是协助净琉璃，可明王尊者要把他接回去。你如何打算？”
曲玄素淡淡一笑道：“他若接得回去，我自然落的清净，回山继续钻研棋道。他若接不回去，我只好尽职尽责，做好自己的事情。”
厉青锋闻言不由得哈哈一笑道：“我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你终究不算是迂腐的书生。”
曲玄素叹道：“我又何尝不想自己只是个迂腐的书生呢？”
厉青锋道：“不管如何，你终究不能袖手旁观，否则你对不起请你出山的那位。”
曲玄素无奈道：“所以我还在苦苦坚持这盘落子天元的局。”
厉青锋道：“其实你不必过于苦恼，你了解明王尊者吗？”
曲玄素摇头苦笑道：“大光明教在高昌的地位，犹如国教一般的存在，不动明王在常人眼中更是真佛在世，闲杂人等岂能接触？”
厉青锋想了想，还是对曲玄素说道：“不动明王曾向我讨教剑法，算起来我与他也有半个师徒情分。我简单给你讲讲，你好早做谋算。不动明王密号常住金刚，不仅为八叶执首之一，更是大光明教三轮身之一的教令轮身，可谓诸佛意化身，论地位尤在几证大道的净琉璃尊者之上。这一代的不动明王不知年岁几何，只知修为高深久已证得大光明之境，登大日莲台，创慧剑门。曾与净琉璃尊者常年共研佛法，结为至交。只是后来二者对天命之道产生了极大分歧，之后明王修不动法门，净琉璃修无相神功。再之后净琉璃和苗疆祸事儿你应该已经知晓，我自不必多说。总之，明王若肯出手对付梦中人，以他的修为，你本不必担心。可如今那梦中人手里有三样至宝，你不能作壁上观，还应早做安排。”
这位北武林冷言冷语的评剑师一下子说这么多，总结一句话便是担心他那半个徒弟。
曲玄素自然听得明白，但也理解此乃人之常情。点头说道：“明王尊者是人间少有的真佛，冲着这点，我作为高昌国人也会全力协助他。”
厉青锋闻言稍松了口气，掏出一枚荧光令道：“这是我南下时在江南的徒弟花重金买来的，你应该明白怎样用它。”
曲玄素接过荧光令，上下翻看了几次，笑道：“当然知道，这玩意儿拿钱一烧，心想事成，比真佛还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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