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蝴蝶谷中
上清观众弟子被长生殿的人押着,那小胖道士在前边带路,不知行了多久,夜色已慢慢深了下来。
日常所见的蝴蝶扇动翅膀都是悄无声息,飞的时候也是翩然若仙子。可是一行人越往这山谷深处走去,这蝴蝶的个头越来越大,翅膀开始“扑棱棱”的如大野鸟般震动作响。
众人一路上遇到的最大的蝴蝶竟有半人多高。一双映着月光的翅膀,七彩流转,美艳无比。但出人意料的,却长着尖嘴獠牙。薛紫依一见,二话不说,便一剑挥去,这只巨大的蝴蝶在顷刻间便毙了命。
众蝴蝶一见到薛紫依那把黑的阴森诡异的剑,仿佛有灵性般,尽皆“扑棱棱”的扇动翅膀,避之不及。
黑夜中,许多不知名的蝴蝶映着月光,好似会发光的精灵般在山里惊走乱飞,身旁附近更有数不清的黑影在空中翩翩起舞,不知有多少长着獠牙的蝴蝶混入其中。
饶是长生殿的人,此刻心里也开始发毛。
在西域,他们不知培育过多少奇形怪状的毒物虫蛊,甚至能与它们共生共存,按理说心理素质要比常人高出许多,却为何对这些美丽的蝴蝶产生了如此排斥的恐惧感?
那是因为他们饲养的虫蛊,原本就是生性毒辣凶狠,所以模样丑陋恐怖,这是理所当然,也是天经地义。
因为丑陋,所以凶狠。无论是人是物,这种逻辑是人们普遍能接受的范围。
可是这些状若山中精灵的蝴蝶,美丽的面孔下,竟也有着可怕的爪牙,这就有点让人接受不了了。
因为它们本不该是这样的。
一些不应该这样,可又偏偏发生的事,往往对人们来说伴随着一种难以掌控的恐惧感。
这相比长生殿饲养的丑陋的虫蛊之外,更有许多阴险狡诈的成分。
正如蛇蝎不可怕,美人不可怕,蛇蝎美人才是最可怕!
林中时不时传来几声似笑非笑的“桀桀”之声,众人从没有听过蝴蝶的叫声,也不愿相信这是蝴蝶们发出来的。
事实上长生殿的人确实已比常人有勇气的多,上清观众弟子走到这儿,早已被长生殿的人架着胳膊走。饶是玉真和玄真这样的成年高手,也是紧张的面无血色。玉真是个姑娘,见到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吓得冷汗直流,一只手紧紧抓着玄真不放。
非是上清观众弟子如此胆小不成器,而是这蝴蝶谷的故事他们几乎是从小听到大。
小时候调皮乱跑,不服管教,师父们便拿蝴蝶谷来吓唬他们。
说的最多的便是蝴蝶谷里藏缩着许多妖魔鬼怪,专吃不听话,闹人的小孩。
还有一到晚上,谁敢不进屋睡觉,在外乱跑,就会被那些深山老林里的妖怪抓到,一口一个,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甚至还有传言说这些鬼怪还会幻化人形,变成美女俊男来勾引人们上当。
待到成年以后,众人也只当是师父们拿这些故事唬人的。可只要一说起这蝴蝶谷,师父们还是脸色凝重,妖魔鬼怪的乱说一通,千叮咛万嘱咐绝不可擅入后山蝴蝶谷。
只是他们越这么说,孩子们就越是好奇。
听师父说,数十年前,有几位胆大的师兄,曾去后山蝴蝶谷探险,当时很多人都在夜里边隐隐听到那后山蝴蝶谷中传出的惨叫,只不过他当时睡的太沉并没听到什么动静,不管究竟如何,那些人确实直到现在还杳无音讯。
从此这后山蝴蝶谷正式成为历代上清观弟子们心中的禁地。
道门本就敬畏鬼神天地,弟子们对蝴蝶谷中妖魔鬼怪一说,也开始慢慢相信。
所以上清观的孩子们都是代代听蝴蝶谷的鬼故事长大的。
此刻这些上清观弟子亲身踏入儿时的梦魇,一路上又见到这许多在前山从未见过的诡异蝴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尽皆开始打颤。
想必那些故事都是真的,蝴蝶谷中真有些蝴蝶精之类的妖魔鬼怪,不然这蝴蝶怎么能长的比人还大?
再长大点,可不就能吃小孩了嘛!
又走了不知多久,终于走出林子,眼前豁然开朗。
可眼前的场景却诡异到了极点。
众人皆惊讶的直揉眼睛,不敢相信。
在这蝴蝶谷深处,竟藏着一处古镇!
月亮高高的挂在古镇上空,将小镇的一切照的清清楚楚。
古镇中各种酒楼、茶馆、赌坊、小贩,街上行人往来络绎不绝,看起来好不热闹。
仔细看那路上行人服饰,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装扮。那店铺挂的幌子上写的都竟都是些小篆。
难道是一千多年前的秦人为了躲避祸乱,隐居于此?
可更奇怪的是,在这深夜里,整条街上连一个灯笼都没有。
众人自然一眼就看出了这个问题,皆面面相觑。
难道这些人都有夜视眼?
可能是深山中忌讳烛火明光吧!
只是这场景,连上清观的弟子们也是看的一愣一愣的。
蝴蝶谷的故事从小听到大,可却从没有人说过这蝴蝶谷中竟有一座古镇。
不由得看了看最前边的小胖道士,心道:这傻孩子是不是吓得紧张过度,带错路了。
薛紫依看着山脚下的古镇也是直皱眉头,戳了小胖道士一下道:“喂,你的慕容师兄就藏在这镇子上吗?”
小胖道士也是一脸茫然,可又不敢说不是。他本意是想把这些长生殿的人引到蝴蝶谷中去,让那些传说中的妖魔鬼怪对付他们,可实在连他也没想到会有此场景。
他从小坚信的蝴蝶谷鬼怪,此刻却一个也没遇着,不由得暗骂师父们净会胡扯八道,现在搞得大家进退两难。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嗯……是的,他就藏在镇子上……”
薛紫夜看着这小胖道士脸色茫然,显然也是不知道这有一座古镇,揉了揉小胖道士的脑袋道:“小朋友,你若敢骗姐姐,姐姐可就剥了你的皮哦~”
这小胖道士一听剥皮,顿时想起那些死在眼前的师兄弟的惨状,当下浑身一个激灵道:“你若不信,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找他!”
心里却打定主意,一到镇子上就撒丫子跑路,找地方躲起来。就算到时候被逮到,起码也好过束手就擒。
薛紫依总觉得这古镇怪怪的,上上下下透露着一股子邪气。
她想的问题比其余众人要细节很多,因为这深夜时分,如此一个古镇上,断不会还有这么多人黑灯瞎火的在街上游逛。
她出生在极远的西域,对南武林的事情本就知之甚少,许多问题不由得她不小心。当下喊了一位副殿主道:“小卓,你带一队人跟着他,一有线索,哨声联系。我看此镇多有古怪,你们千万小心行事。”
小卓点点头,调了五十多人,开始下山往古镇走去。
眼看众人到了古镇,古镇上的居民一见外人,好似吃了一惊,不一会儿街上的人都散了个没影儿。
薛紫依离得远,看不太清楚,总觉这些人散的时候都很奇怪,好似走的戏台上的步子,胳膊不摆,下肢也不动,一个个都飘着离开。
薛紫依皱眉,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
长生殿小卓那一帮人可能也觉得奇怪,停在镇口犹豫了半天。见那小胖道士径直走了进去,怕跟丢了,一咬牙便带着人紧跟了上去。
小胖道士一心只想着逃命,哪还管这古镇什么奇不奇怪,不多久便找了个巷子比较多的地儿,七拐八拐的胡乱窜了起来。
小卓一帮人正警惕的观察这古镇四周的环境,没太在意那小胖道士,一个疏忽,就见那小胖子窜进了一个胡同。“呀!”的一声有人叫道:“小胖子跑了!赶紧追啊!”
一帮人提了刀兵一蜂窝的全追了过去。
薛紫依在山上远远见到古镇上的人手撒开步子奔了起来,不多时就消失在古镇的另一头。料想那小胖子是跑了,眉头一皱,正要抓个上清观的人问问,突然间夜空中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从古镇中传了出来,叫声歇斯底里,在深夜的山谷中回荡,直喊的人心里发毛!
长生殿众人对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教中处罚重犯之时,将人丢进那万毒窟的声音就是如此!
薛紫依抓了上清观的玉真道人喝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到底搞什么鬼?!慕容碟真在这古镇上?!”
玉真道人冷着脸,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不知该如何回答。玄真道人冷哼一声道:“慕容师兄若不在这古镇上,你手下那帮人又怎会突然死绝?”
薛紫依脸色一寒,喝道:“谁说他们死绝了?”
又喊了另一位副殿主道:“小郭,你带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薛紫依有点急了,因为事情变得有些无法控制了。
一来她不确定慕容碟是不是真的在古镇上,二来是她对刚才听到的惨叫声心有余悸。
她来之前就已经利用长生殿现有的情报系统,把上清观所有人的武力资料调查了一遍。所以她不太相信以慕容碟的功力能把那一队人瞬间解决个干净。
但是这古镇处处透漏着诡异,而且说不定镇上真的埋伏着高手,一切都还是未知。
小郭那一队五十多人也开始奔向那古镇。
众人怕打草惊蛇,也不出声,只快步赶到古镇的另一头。
谁料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又听得一阵阵惨叫声自古镇传来,惊得薛紫依一身冷汗!
那古镇的另一头深藏在夜色中,让人看不清虚实,好似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魔在等着众人往里边送。
事到如今,剩下的上清观的弟子们早已吓得瘫坐在地上,有的已经开始胡言乱语:
“我……我说我以前夜里听到后山有惨叫声,你们还当我说梦话!”
“难道师父们说的没错……后山真的有鬼啊!”
“其实我以前也听到过的……不敢给你们说……”
“死在鬼手上还能不能飞升了……”
“飞你个头啊!”
“估计是不成了,鬼把你吃了,你还能在它肚子里成神仙?”
“在肚子里为什么不能成神仙?说不定可以撑破它的肚皮!”
“鬼把你撕吃了,你还能成神仙,鬼不得郁闷死?”
“恐怕确实是这样……书上说尸解有兵解、水解、土解很多种,可就没听说鬼解的……”
薛紫依听得这一帮小道士在那儿七嘴八舌的“鬼啊仙啊”什么的,吵的她心慌慌的,一跺脚怒道:“够了!再敢废话,立刻把你们丢下去!”
小道士们吓的一激灵,个个面面相觑,好似在掂量死在离殇剑下跟死在鬼手里哪个好点。
众人又等了半晌,见那两拨人马迟迟不归,知晓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时候古镇又有了新的动静。
这次无论谁都看出事情有些不对了。
照常理来讲,镇子上出现了那么多凄厉的惨叫声,寻常人怎么还敢出门游逛?
可是过了没多久,古镇上又陆陆续续飘出了许多人,还如之前一样,各自在街上游逛。
现下看来,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难道是这古镇上的人对这种惨叫声早已习以为常?
薛紫依一共带了三百多人,此刻她的两名副殿主和带出去的一百多名好手,全无踪迹。
灭上清观都没折损多少人,这一个古镇竟把她下属的精锐全折了进去!
再顾不得脸面不脸面,薛紫依开始招呼传唤师,用特制的信号进行联络支援。
薛紫依咬着牙皱着眉,一张脸阴沉的可怕。
现在上清观的事可以先放一放了,今天就是天塌下来也要把这个古镇翻个底朝天,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不一会儿暗夜里升起一道红色狼烟,直冲九霄。
等了近两个时辰后,夜未央和步风尘两殿人马五百多人终于赶了过来。
夜未央脸色凝重道:“什么事竟能让你动用赤狼烟?你找到慕容蝶了?”
步风尘也满脸疲惫的道:“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呢?”
薛紫依对着步风尘冷哼一声,把古镇前前后后的所有古怪都给说了一遍。
听罢,夜未央来了一句:“要不要再试一次?”
薛紫依气急败坏道:“还试个鬼啊!”
夜未央道:“我意思是咱们亲自去看看。”
步风尘皱眉道:“虽然甚是冒险,但许多事情若不亲自去探探,永远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薛紫依犹豫不决,她之所以喊他们过来其实也是有这么个想法,只是内心里却隐约有点害怕。
夜未央负手笑道:“你有离殇剑在手,还怕什么妖魔鬼怪?”
步风尘摇着破扇子道:“我俩亲自给你做护花使者,龙潭虎穴那也是来去自如啊。”
听他俩这么一说,薛紫依心下稍安,又点了一百精锐,捆了上清观剩下的弟子们,下山朝古镇走去。
不多时到了那古镇前,众人看到镇上的男子个个俊美无双,女子个个靓丽绝伦,好似到了人间仙境般,不由得皆是一愣。
那镇上的人好似怕生似的,一见有外人闯入,转瞬间又飘散个没影了。
虽然众人觉得奇怪,但觉得这些镇上的人都不是古怪的重点,重点是古镇那黑咕隆咚的另一头。
众人不敢出声,全部蜻蜓点水般,在长街上飘着过去,刚行至一半时,步风尘忽然眉头一皱道:“快停下!”
薛紫依打了个手势,众人全都停了下来。
“怎么?”薛紫依只顾着找她的那些属下,全然没在意周围的环境。
步风尘皱眉道:“这地方不对!”
夜未央四处打量了一下,也点点头,脸色沉重道:“这些房子有古怪!”
步风尘脸色沉重道:“我觉得有人一直在看着我们!”
步风尘的感觉很敏锐,敏锐到谁在背后多看他一眼,他都能察觉到。
此刻他总觉的这个古镇好似到处长了眼睛似的在看着他,后背不由得发凉。
他俩这么一说,薛紫依也停下来好生观察了一番。
女人天生直觉要比男人强,经他俩一提醒,薛紫依瞬间感觉周围的房屋和附近摆设都不对。
“它们好像在动……”
这种感觉实在难以言喻。
整个古镇看上去就好似有生命般,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隐约觉得这些房屋在呼吸。
只是单看一个屋子很难察觉,若是放眼整个古镇的话,就会有这种感觉。
连着街道上的摊贩和石椅,都好似有生命般一起一伏的在呼吸。
众人立在古镇中央听薛紫依这么一说,都是头皮一紧。
夜未央向薛紫依问道:“先前你那两队人马有没有搜过这些屋子?”
薛紫依摇了摇头。
夜未央便点了四个人道:“你们进屋去看看。”
四人点点头,谁知刚到门口,那门好似有感应般,竟自动开了。
那四人面面相觑,感觉出事情不对,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只见屋里空空如也,简直就是个空屋子,连个毛影都没有。
刚要退出去汇报,突然一股大力袭来,好似被什么抓着似的,四人感觉浑身上下瞬间被千万根针扎了一样,疼的嗷嗷大叫。
这边长生殿众人见四人进去不多会儿,便听到四人的惨叫,忙要上去支援,却被夜未央拦了下来。
夜未央对薛紫依道:“借你离殇剑一用。”
薛紫依把剑递给了他,夜未央拿着离殇剑,对着方才那四人进去的屋子,劈出一道剑气。
于是最令人惊恐的一幕出现了!
那屋子被离殇剑剑气劈中,好似卸了气的气球般,开始坍塌萎缩,坍缩了一下,又开始膨胀,如此反复三次,最终如爆了的气球般整个炸散,顿时“哗啦啦”满天蝴蝶飞了起来!
长生殿所有人都“啊!!!”的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叫!
原来这屋子竟是各种各样的蝴蝶组成的!
它们不同的花色,不同的形状,一个个叠合在一起,组成了屋子和石凳!
看着那一个个长着爪牙的蝴蝶满天飞舞,众人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些蝴蝶伪装成这样,是为了诱人吃人!
这屋子一被打回原形,又引发了最为壮观的一幕!
只见整个古镇房屋一个挨一个的,一缩一胀,顿时“哗啦啦”全部解体似的,一时间铺天盖地的蝴蝶四散飞了开去。
不多时,整个山谷,甚至整个天地全部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蝴蝶。
原来这整个古镇连屋子带人,竟全都是这些蝴蝶的伪装!
甚至脚下的青石板上也藏着各种各样的蝴蝶!
长生殿众人哪见过这等恐怖的场景,只见满眼的蝴蝶密密麻麻乱飞,有的尖嘴獠牙,长着排排锯齿;有的透明好看,却有两排爪子;甚至还有许多一人多高的巨型蝴蝶,长着血盆大口。
不一会儿人群中有人惊呼:“我被咬了!”
他刚说完被咬了,满天的蝴蝶们好似闻到了血腥味,瞬间全部密密麻麻的呼啸着针了过去。这儿钩一块,那儿扯一块,这儿咬一口,那儿嚼一下,一个活生生的人,几乎眨眼间就给吃了个干干净净,骨头上连个血丝儿都没留,赤裸裸白的渗人!
长生殿众人几乎吓得腿都软了。
连薛紫依看到眼前场景都吓的身子一软,步风尘忙扶着她道:“此地不宜久留,快撤了!”
这边话音还未落,也不知怎的,这满山蝴蝶好似现在才发现他们似的,顿时“呼啦啦”满天满地的全部朝众人针了过去。
顿时,人群中一个个惨叫迭起,夜未央运起离殇剑护住步风尘和薛紫依两人,一团团黑光闪动,惊得那满山蝴蝶阴恻恻的“桀桀”直叫。
那长生殿的一百多名好手连带着身上的各种毒蛇虫蛊都给吃了个干干净净。
偶有几只带有硬壳的蝎子蜈蚣,被蝴蝶们这扯一下,那拉一下,没几下就给撕了好几段。
眼见夜未央带着步风尘和薛紫依冲出蝴蝶谷,那满山蝴蝶“桀桀”声又起,闻者无不心惊,也不知是笑是哭。
夜未央带着二人逃至山上,一颗心仍然怦怦直跳。
若不是这把离殇剑对万物生灵皆有威慑,恐怕三人早已葬身谷中。
狼虫虎豹吃人尚有天理可寻,这蝴蝶竟也会吃人?
他们三个七殿圣君倘若被蝴蝶吃了,说出去恐怕都没人相信。
薛紫依一张脸白的可怕,全身颤抖不停,看来是真的被吓到了。
她最开始用离殇剑时,对这种剥皮扒骨的威能也很不适应。但慢慢杀人杀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可这次不一样,这次死的是自己。
离殇剑杀人起码骨脏肉血还在,落入蝴蝶谷中就剩下一堆白骨了。
不仅如此,还喂饱了一群不伦不类的畜生。
山上众人自然也看到了那古镇中的情景一个个早已吓的面无血色,直打哆嗦。
天渐渐亮了,那满山翩翩飞舞的蝴蝶也累了,想要赶紧找个地方休息。
不到一个时辰,红日升起,蝴蝶们吃饱喝足,都安安静静的睡觉了。于是整个山谷静的落针可闻。
这里没有鸟语,只有花香。
清晨的微风吹过,淡淡花香从山谷送来,好似在表达蝴蝶们的谢意。
众人静了这段时间,都心平气和了许多。
“我怎么有点不相信慕容蝶会藏在这里?”步风尘忍不住说道。
薛紫依仍是惊魂未定,对他的话也不回答。
夜未央皱眉道:“他若是真藏在这里,也难怪我们翻遍南武林也找不到……”
他这话倒确实有些道理,步风尘闻言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边是不是有一座道观?”
步风尘一直在注意山谷中的动静,见蝴蝶们全都蛰伏了下来,极目眺望,发现昨夜古镇那黑咕隆咚的尽头处好像有个小屋。
薛紫依把上清观弟子捉了过来问道:“你们看看,那边是不是上清观的房子?”
玉真和玄真二人仔细看去,发现那建筑风格倒真像是上清观的道宫,二人尽皆面面相觑:怎么从来没听过师父们说起这后山竟还有座道宫?
这二人也是迷迷糊糊,但还是点点头道:“不错,这确实是我家道观。”
薛紫依此刻才恍然道:“难道这慕容碟果真藏在这蝴蝶谷中?”
如果说那座道宫真属于上清观的话,那慕容蝶确实很可能藏身其中。
因为这天底下实在没有比这蝴蝶谷更安全的地方了。
只不过这慕容碟是怎么走过这蝴蝶谷的?
“这些蝴蝶在白天好似没有攻击性。”步风尘用扇子抵着下巴思索道。
夜未央皱眉道:“不敢说,我们小心去试试。”
三个人带着上清观众人以及长生殿剩下的百十号人,蹑手蹑脚的朝着那道宫走去,生怕惊醒了这一帮儿要命的主儿。
步风尘看着那深谷中到处躺着五花八门的蝴蝶,若不是昨夜亲眼见过这些蝴蝶的幻化之能,还以为这是散了一地的建筑材料。他随意捡起一块石头,远远的抛了过去。
好似砸在蝴蝶海中,“哗啦啦”的掀起一圈波浪。
“还能动!”夜未央心中一紧。
那蝴蝶海波动了一下,不多久便又蛰伏下来。
步风尘胆大,径自走到更近的地方又扔了一块,那蝴蝶海又起伏一下,好似懒得理他们,挪了个地方,继续睡觉。
“它们会不会是白天休息,夜晚活动?”薛紫依问道。
长生殿的人长期与各种各样的虫蛊打交道,对这些奇奇怪怪的物种早有些经验。
许多越是可怕诡异的生物,越是与天地规律相悖,所以一般都是昼伏夜出。
“我来试一下。”夜未央掏出腰间带着红穗的青笛,横在嘴中,“嘟”的一身锐响传入谷中。
那蝴蝶海好似被吵了一下,全体翅膀扇动一下。
夜未央再一吹,蝴蝶们不由自主的又扇一下翅膀。
夜未央一喜,看向众人道:“好像有效!”
他这笛子名唤青魔笛,平常多用来操控虫蛊,没想到这看似诡异古怪的蝴蝶,竟也会喜欢音乐。
夜未央的笛声悠扬一转,好似春日山间的微风吹过,这满山遍野的蝴蝶翅膀随着韵律一开一合,煞是好看。
夜未央一招手,便径自走在众人前头,笛声一转,奏出催眠曲,控制着蝴蝶们向左右两边散开。
蝴蝶们好似醉了似的,一个个开始翩翩起舞,不多时,宛如分江断海般,在蝴蝶海中间断出一条直通向那座道宫的路。
夜未央催着内力笛声不断,步风尘知道夜未央要让这满山蝴蝶安分,内力损耗巨大,忙招呼众人快速奔向那道宫。
众人运起轻功,逃命似飞奔,一盏茶的功夫便奔到了那道宫附近。目之所及,尽皆骇然,只见到处散落着人骨、虫骨、兽骨,远处的蝴蝶海中,更不知埋藏着多少。也不知古往今来葬身于这蝴蝶谷的生灵又有几多。
然而这座道宫看起来比那些尸骨,更让人骇然。
道宫墙上到处画着一串串血符,更贴有许多实体的黄纸符箓,仿佛在竭力的困着什么似的。
众人皱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薛紫依把玉真道人抓过来问道:“这什么东西?”
上清观众弟子也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玉真道人一张俏脸因紧张显得苍白,颤巍巍道:“这……这是本门的高级符篆……好似……好似……”
“好似什么?”薛紫依催促道。
“好似里边封印了什么东西……”
夜未央一惊道:“这是封印术?”
玉真道人点点头道:“我见过上古典籍中一些封印符箓,跟这墙上的纹路很是相似……”
薛紫依问道:“里边封印着什么?是那慕容碟搞得鬼?”
玉真道人摇摇头道:“不清楚了。”
长生殿众人眼见事已至此,料想上清观弟子已没有再瞒他们的必要,恐怕是真不知情。
步风尘定了定神,合上扇子往前轻轻一探,顿时就感到一股压力,皱眉道:“恐怕真有封印术这么一说,这座道宫有很强的气场。”
“进去看看!”步风尘收起扇子道。
夜未央行事较为谨慎,对未知的一些事情不愿盲目冒险,眼见众人对这座道宫毫无头绪,当下犹豫不决。
女人好奇心重,薛紫依按捺不住道:“费劲周折才到了这儿,不进去看看怎么说的过去?”
玄真道人皱眉道:“我劝诸位不要轻举妄动,这符箓走向奇特,而且年代已久,真要破了法阵,恐怕会有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
只是他越是这么说,薛紫依越是笃定里边有鬼,坚持要进去。步风尘也好奇,开始带头走上玉阶。
夜未央眉头紧皱的也带着众人跟在后边。
到了门口,众人不由得心里发紧。
不知是不是出于对未知的恐惧,心里一根弦紧绷。
步风尘刚要把门上的黄符纸揭下,夜未央忙道:“等下!”
转身对玄真道人说道:“我等对这符箓法阵无甚研究,又非道门弟子,恐冒犯贵教仙长,还请道长亲自揭下!”
玄真道人知他惧怕机关陷阱,让自己去当那替死鬼,冷哼一声,心道反正横竖都是一死,若真有法阵机关,那也好过死在离殇剑下。
当下大踏步走了过去,口中念了会儿道教九字真言,结了几个法印,大喝一声道:“解!”
让长生殿众人出乎意料的是,那正门上的黄符纸竟真的无风自落。
夜未央心下暗道:这道门秘法传承千年,果然不光是故弄玄虚!
正要推门而入,却发现大门纹丝不动。薛紫依没来由脾气上来,拿起离殇剑就往那门上劈了过去。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惊呆了在场所有人。
那神佛难挡的离殇剑,一剑劈过那木门时,竟发出金石之声。木门好似波动了一下,竟将那薛紫依连人带剑远远的震飞到了蝴蝶海里。
薛紫依一落进蝴蝶海,顿感全身如坠冰窖!料想今日要惨死在此!
夜未央第一时间就不顾生死,飞身上前将她抱了回来,再看那蝴蝶海只不过如波浪般起伏了一下,众人心下皆定。
步风尘心有余悸道:“还好没给你震的吐血,不然只怕我等皆要葬身此处!”
薛紫依一张脸惊的煞白,调了下气息发现并无大碍,于是再次来到道观门前。
她仔细看了看那木门和石墙上血红的符篆,道:“难道真是这些符篆挡了我这一剑?”
夜未央皱眉道:“这……不好说……”
薛紫依又试探的推门,发现这看似不起眼的木门却宛如千斤巨石,纹丝不动。虽然手中有剑,可经过方才那惊魂一幕,哪还敢再试。
步风尘忽然道:“紫依,你把离殇剑拿我用下。”
薛紫依闻言不解道;“你还要再试?”
步风尘摇摇头道:“我们好像都误会曲先生的离殇剑了。”
薛紫依见他好似有其他门路,便把离殇剑递给他。步风尘接过剑,走到门前一处石砖,众人这才看到这石砖有一道极细的缝隙。
夜未央心下纳闷,暗道:这地方刚才有缝隙?可能真是自己大意没发现吧……
眼见步风尘将离殇剑插入其中,那满屋血色符篆,好似受到了侵蚀般,立刻变成了暗色。
薛紫依见状又喜又惊道:“怪不得曲先生费劲心机要拿回离殇剑,原来竟是这把道观的钥匙!”
夜未央见状也放下心来道:“既然离殇剑派上了用场,想必这就是梦中人的所在了!”接着冷笑一声:“看来皇帝老儿铸造这把剑的目的并不单纯是打造护国神器,想必他也早已暗中寻找这梦中人许久了!”
步风尘却疑惑道:“只不过,曲先生明言慕容蝶才是寻找梦中人的关键,难道真就如此轻易被我们找到了?”
薛紫依终于松了口气,声音又变的好听了:“是也不是,咱们进去看看再说~说不定就是呢~”
随即众人便跟着玄真道人进入殿中。这道宫也不知在这深山里多久了,一进去便闻道一股浓重的霉味儿。墙上到处结满了蛛网,地上尘土厚达一指。神台上供奉着三清神像,只不过神像早已被灰尘盖的面目全非。
三清神像前,有一个伞盖,伞盖下还坐着一个人像。
这人像枯坐在蒲团上,由于头上有伞盖遮挡灰尘,相比三清神像,倒是整洁了不少。但饶是如此也经不住岁月的积淀,仍是满身尘土。
但模样尚能分辨出来。
隐约是个道姑。
而且这道姑身上前额、两肩、前胸后背,各贴着一张黄符纸。
头发更不知长了多少年,散落在地上,长长的铺了一地。
看这衣着服饰,隐约像是魏晋时期的人。
这人是谁?
难道是道门高人坐化至此?
可是身上为何又贴了那么多黄符纸?
尸体又为什么不腐化?
难道是用肉体雕刻的道门神仙?
上清观众人见状忍不住走向前拜了几拜,近身仔细观看。
饶是见多识广的玉真道人,看了半天也没瞧出这是哪一路神仙。
玄真在一旁找到一把年代已久的拂尘,抖了抖上边的尘土,对着道姑脸上身上,拍拂一阵。
不一会儿道姑脸上的尘土被清理差不多了,又小心的吹了吹那些黄符纸上的灰尘。
吹着吹着,玄真越看这道姑面容越是清秀美丽。虽然她此刻满身尘土,但那种不染尘埃的清圣,看的他好生神往,忍不住仔细端详了起来。
只是越瞅越是觉得面熟,总觉的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忽然间猛的一惊,已然想起了这道姑是谁。
“我知道她是谁了!”
薛紫依忙问道:“这什么人?”
无论什么人,这人都不可能是慕容碟,但是此刻她好像更关心眼前这人。
玄真道人紧张起来道:“这……这是我道门史书中记载的二十四位飞升祖师中的其中一位!”
玉真道人听他这么一说,也想起来了,恍然道:“不错,我好像也在画像上见过她!”
道门二十四飞升画像由来已久,道门弟子大多都是当故事听听,对这几位祖师更是了解不多,所以玉真道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玄真道人却特别留意其中一位叫做叶玄子女真人的画像。
小时候初次见到这位女真人的画像之时便惊为天人,觉得世间定不会有如此美丽的人,自此便对神仙一说深信不疑。每次观摩那二十四画像时,便只痴痴的看着这位女祖师,甚至连夜里做梦也时常梦见她,有时候想的紧了,还会偷偷跑去供台上看她的画像。这种辗转反侧不知持续了多少年,直到他成年后这种迷恋之情才渐渐淡了下来。
许多同门见他经常隔三差五的就跑去看那位叶玄子祖师的画像,也曾好奇的问过他。他脸皮薄,只说是这女祖师和他的道号里都有个“玄”字,想以她为目标修行,实际上他是迷恋女祖师的美色,但这哪能说的出口。
这些年他清心修道,这件事已成了他儿时青涩的秘密,是以他只看了几眼,便一眼认出眼前枯坐的这人,正是他儿时迷恋的叶玄子祖师!
那种激动又震撼的心情,无以言表!
薛紫依听得什么道门二十四飞升祖师,不屑的冷哼一声道:“什么飞升?她明明就是坐化此地,尸身不腐罢了!”
至于这道姑为什么尸身不腐,薛紫依虽不清楚,但他们西域秘法对保存尸身一途颇有研究,倒并不稀罕。
道门符篆的本事她已见了不少,当下怀疑是不是因为那几张黄符纸才得以让这道姑保存至今。
薛紫依说着便走上前去想要细细查看那道姑。
玄真道人怕她对祖师不敬,慌忙拦阻道:“你要做什么?”
薛紫依冷笑道:“我看看她这身上贴的都是什么?”
那五张黄符纸,一张前额,两张双肩,为天、地、人三才护法符箓,民间称为人身三把火。前胸一张为元气符,后背一张为不化符。前胸后背两张符一般都是用来辅助修道者采集天地元气的,但是时间已久,能量早已消失。可却从未见过有哪个修道者,会用符箓封住人身三把火的,这等于断了人身阳火。
难道叶师祖是用这种方式解脱肉身飞升的?
薛紫依不给玄真道人任何反应,伸手一探便将那道姑前胸的一张纸符揭下。可还未仔细查看,众人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这种感觉很微妙,好似整个世界突然明了一下,但仔细去感觉,又发现其实并没什么变化。
他们不知道,其实这一刻,世上所有人的灵台都清明了一下。
只是他们都误以为是世界亮了一下。
起初,薛紫依还以为是错觉,但看到众人各自茫然的反应,发现刚才那一瞬间确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难道是窗外的太阳光突然变强了?
薛紫依拿着黄符纸仔细端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门道,又把那道姑肩上象征“地”的护法符揭了下来。
这一揭,众人又感觉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耳听到什么东西震动了一下。
那种感觉好像是蝴蝶振翅的声音。
他们怎么会听到蝴蝶振翅?
难道蝴蝶谷的幺蛾子们又闹腾了?
薛紫依想起方才经历,忍不住看向门外,见蝴蝶海依然蛰伏不动,心下稍安。
薛紫依好奇心大起,又探手揭掉那象征“人”的护法符箓。
突然间,这道姑的人像表面开始龟裂,宛如裂开的瓷器,整个皮肤表面一层结痂一样的东西开始碎裂脱落,宛如蜕皮似的,渐渐露出里边白皙光滑的皮肤。
夜未央见状大喊不好,忙抢过薛紫依手中符纸重新给她贴好。可这符纸一经揭掉,好似没了粘性一般,再贴不上去。
不一会儿这道姑人像表面的一层痂全部脱落,脖颈、脸庞、双手、能看到的皮肤尽是光滑无比,简直是栩栩如生。
突然,步风尘好似发现了一件非常吃惊的事,惊诧道:“她好像有呼吸了!”
众人闻言仔细端看,发现这道姑的胸膛确实有了极微弱的起伏,心下骇然:“难道这人要活了不成?”
众人正觉得匪夷所思的时候,夜未央怀中的木盒开始有了动静。
夜未央一惊,忙掏出木盒,打开一看,里边象征时间流逝的枯荣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的青转荣,荣转枯,枯转青。
长生殿众人见这枯荣草越是靠近这道姑,反应越是激烈,心中皆是一惊!同时失声道:
“是梦中人!”
眼前这道姑赫然竟是他们费尽心思,几经周折遍寻不得的梦中人!
“真是踏破铁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快发紫狼烟!”
那等在外边的百十名长生殿人,赶紧做出紫狼烟,不一会儿一团紫色烟雾,一圈圈的飘向云端。
远在外围的长生殿众人见到蝴蝶谷方向有紫狼烟升起,当下又惊又喜,纷纷嚷道:“找到了!找到梦中人了!”
顿时也做出紫狼烟回应。
最远处的山下,尉迟敬明领着长生殿主力军见到蝴蝶谷方向紫狼烟升起,长吁一口气,“终于找到了!”只是心下也忍不住纳闷:曲玄素说慕容蝶是关键,没想到此番竟绕过慕容蝶直接找到了梦中人,看来我天机已到,人算终是比不过天算。
他感慨的同时,却不曾注意那车中安放许久的秋水剑正隐隐颤动。
蝴蝶谷道宫里,上清观众弟子眼见这位几百年前的叶师祖竟是日前南武林传的沸沸扬扬的梦中人,知晓长生殿的人苦苦寻她不得,这一朝得手,指不定要做什么坏事,全都围了上来喊道:“不可对师祖无礼!”
夜未央无奈道:“全部睡下吧!”
青魔笛一横,催眠曲吹出,一道道音波刺激的众弟子只觉得头晕目眩,恶心干呕,撑了不到一盏茶时间,全都瘫软在地上。
玄真和玉真的功力稍高,可光是抵抗魔音已然费尽心神,步风尘施施然走向两人,随手点了几个穴道封住了二人活动。
薛紫依哈哈一笑道:“没想到慕容碟没找到,倒直接找到了这梦中人,此行不虚也!”
步风尘仔细端详着这梦中人的侧脸,咂咂嘴道:“没想到这梦中人竟然长的跟天仙似的!”
这梦中人的前额还贴着一张黄符,直垂到下巴,盖着大半个正脸。步风尘不敢揭符,只能从侧脸端详。
看着看着忽然惊叫了一声道:“这……这人好像活了!……”
夜未央奇道:“怎么回事?”
步风尘疑惑道:“她脸色开始慢慢红润了起来,已然恢复了血色!”
忽然,薛紫依看到梦中人前额的符箓开始晃动,也惊讶道:“她有呼吸了!”
眼看她那前额的符箓开始被鼻息吹的前后摆动,摇摇欲坠,众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梦中人不知是何方神圣,竟能从魏晋时期假死到现在,倘若真是一朝苏醒,可真要颠覆他们的世界观了!
难道这玄门修真竟真有如此大违常理之事?
他们虽然不懂道门符篆法门,但也看得出来,这前额一道符乃是镇住这梦中人的关键,一旦脱落,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三人忙关上门窗,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
薛紫依看着那梦中人胸膛的起伏逐渐明显起来,暗自心惊,轻声道:“怪不得净琉璃菩萨会如此大费周章的寻这梦中人,果然有些神通。”
步风尘道:“净琉璃法门中的佛陀三十二相,菩萨已得了三十相,想必剩下的两相在这梦中人身上,只不知这一次能否成功。”
夜未央道:“不管三十二相的路子成功与否,这梦中人的修为定然不可小觑,若是与净琉璃菩萨结合,人间大菩萨境未必不能实现。”
正谈论间,众人忽见窗外有黄色狼烟升起,知晓是长生殿主力军赶到了。
尉迟敬明站在山上,身后是长生殿十二战将,又汇合蝴蝶谷外围众人,一共一千多人马散在林中。
听得蝴蝶谷外人留守人员报告,知晓这蝴蝶谷凶险异常,是以一千多人马都围在山上迟迟不敢进谷。
夜未央远远便看出众人的疑虑,轻声道:“我去接应一下他们。”
手中青魔笛横吹,分开蝴蝶海,漫步走了过去。
上清观众弟子听得长生殿援军赶到,知晓这祖师爷怕是保不住了,一个个软躺在地上干着急。玉真躺的方位正是那道姑身后,当下对玄真使了个眼色,玄真立刻会意,仔细盯着玉真的唇语,开始念念有词。
玄真道人“临、兵、斗、者”的嘀嘀咕咕了一会儿,末了说了声“解”,那道姑身后的不化符悄然滑落。
原来玉真看到那道姑身后的不化符,通过唇语把符篆走向告诉了玄真。
那不化符贴着道姑的后背滑落,步风尘和薛紫依并无察觉,却听得玄真嘴里嘀嘀咕咕半天,不知在说些什么,薛紫依眉头一皱道:“要不先杀了这些人,免得节外生枝?”
夜未央闻言皱眉道:“为防慕容蝶反扑,还是把他的那些个师弟都留为人质吧,他毕竟是烟雨十三楼的人,咱还要防着他发生变数。”
步风尘道:“而且关于梦中人的探究,恐怕还要上清观的弟子配合,先留着吧。”
薛紫依突然“呀!”的一声道:“她身后的符掉了!”
步风尘忙过去查看,那黄符纸仿佛已因年代太久,落在地上之时已然碎成了纸屑。
步风尘皱眉,看了玄真道人一眼,方才见他进门解开封印之时需要结印念咒,却不晓得玄真道人可以不用结印,仅靠真言也能揭开符纸。现下见上清观弟子都瘫在地上不能动弹,也并未多心,还当是山风吹落。
介于前两次经验,步风尘又仔细查看了这梦中人,发现这次好像并没什么新的变化。
可又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就好像忽然有了某种气质,变得更吸引人了。
连步风尘看着她都忍不住想把她额头上的黄符纸揭落,一睹这绝世容颜。
忽然一道哨声响起,长生殿众人人开始进入蝴蝶谷中。大批人马按着夜未央的指挥,用古怪的音乐节奏驱赶着蝴蝶群分往两边。
各种蝴蝶层层叠叠的摞在一起,不多久便让出一条宽路。一辆装置古怪特异的马车开向了蝴蝶谷深处的道宫。
长生殿十二战将领着一众人马将道宫团团围着,夜未央领着各殿四位副殿主进入道宫。
一见那梦中人,夜未央便察觉到了异样,发觉这本来清圣高洁,让人敬而远之的道姑,忽然多了种诱人犯罪的气质,让人忍不住就想要亲近。
夜未央看了看步风尘和薛紫依,见二人好像并未发现有所不妥,也没多想,就招呼众人七手八脚的将那梦中人往马车上抬。
四位副殿主一胳膊一腿的将这道姑抬起来,触手只觉得温凉如玉,皮肤吹弹可破,跟抬个活人无异,心下还想着哪有夜未央有说的那么离谱,这可不就是个普通的小姑娘吗?
四人将这所谓的梦中人小心翼翼抬到马车上,那马车也按着尉迟敬明的指示画了很多符篆,并用桃木剑插入门闩,周遭捆了许多绳索,四人也跟着进入马车看守那梦中人。
长生殿众人见一切顺利,便押了上清观一众弟子开始出谷。
一路上马车晃晃悠悠,颠簸得那梦中人左右摇曳,好似一朵风中的荷花,看得四人一阵心神荡漾。
一位副殿主忍不住就凑了上去,仔细闻了闻道:“这梦中人身上好香的荷花味。”
另一位副殿主也装作好奇,问道:“真的吗?我也闻闻……”凑到梦中人的脸颊旁,像闻到肉味的狗一样,左右嗅来嗅去。
“确实,好清新的荷花香。”
“我也闻闻……”
“真奇怪了,我也试试……”
四个人拿鼻子在梦中人身上从头到脚的嗅来嗅去,终于有人按捺不住,解了她身上的一颗扣子。
“干什么?!”一人喝止道:“你不要命啦?!”
另一人也道:“闻闻就得了,你还想得寸进尺?想进万毒窟吗?!”
一提起万毒窟,众人的心猿意马顿时跑了个干净,为了寻这梦中人,长生殿不知道损了多少战力,岂能容得什么闪失?当下四人收敛心神,正襟危坐。
可马车内空间本就狭小,那梦中人身上的扣子一开,仿佛开了个香包一般,那荷花香开始越来越清晰的萦绕众人心头,只觉得尘世一切烦恼都忘了个干净,只剩当下这一刻。
一人忍不住道:“摸摸总没什么吧?”
另一人沉思道:“应该没什么,刚才我们抬也抬了,也不见得有什么不对。”
又一人道:“我看这小姑娘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真会是咱们要找的梦中人?”
再一人道:“这怕是错不了,夜殿主用枯荣草鉴定过的。”
“那这黄纸符是干什么的?”
“这个可不能动,几位殿主千万叮咛,绝不能让它掉了。”
“听说咱们西域制僵尸的时候贴的好像就是这种符。”
“这小姑娘水嫩嫩的,哪会是什么僵尸?”
“可夜殿主说她有可能是魏晋时期的活死人。”
“净扯淡!你见过这么水灵的活死人?”说着上手边捏边说,以示所言不虚。
其余人见他开始上手,眼看马上出谷,也都赶紧动手动脚道:“确实,这皮肤嫩嫩的不像是活死人。”
“我摸摸这里是不是也一样……”
“我也试试……”
“一个一个来!”
众人将那些敏感处各自揉捏了一会儿,好似揉开了个香包般,那荷花味越揉越浓,迷的众人不知今夕何夕,他们虽然在行龌龊之事,可一颗心却仿佛沉醉在世外桃源般,清静无忧,浑然忘我。
一人忍不住去掀她额上的黄纸符,想把这绝世容颜尽收眼底。
另一人瞬间清醒,伸手制止道:“别动符纸!”
“稍微掀一点看看不碍事吧,又不揭下来。”
众人心里也是好奇,这梦中人的侧颜已是貌若天仙,那正脸会是什么样呢?
其余三人见他想掀起来看看,也不再制止。不出事,大家可以一睹芳颜,满足好奇心。真出岔子了,进万毒窟的也不是自己。
当下不再言语,那人见其余三人不再有异议,便小心翼翼的掀起来瞅了一眼,谁知这黄符纸刚那么掀起来一角,整个符纸便在瞬间脱落!
众人“啊!”的一阵惊呼,赶紧去寻那黄符纸,哪知刚一碰触,那符纸便碎成了一堆纸屑,哪还能再贴的上去!
忙回头看那梦中人有无异样,结果这一看,一个个吓得魂飞九天!
这梦中人赫然竟成了一具白骨!
也不知刚才是幻觉还是那黄符纸的原因竟让他们迷了心智,合着刚才摸来摸去,闻了半天的,竟是一具赤裸裸的骨架!
顾不得胃里泛酸呕吐,一个个惊得后背发凉,知晓闯了大祸,急的直拍车门。
这一拍,“哗啦啦”一片扑棱棱,眼前蝶影纷飞。
眼前哪还有什么马车?满眼的是蝴蝶飞舞。
可是回头一看,又奇了怪了,那画满符篆的马车,依旧停在身后,一切跟进道宫之前没什么两样。
四人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忙进车里查探虚实,也没发现什么白骨。
又看了看周遭的人,发现大家都在以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们,四人愈发觉得莫名其妙,一个个抓耳挠腮也没想出个中缘由。
难道真是幻觉?
还是昨晚上喝迷糊了,现在还没醒酒?
其实他们不知道,在场所有人正跟他们有着同样的想法。
在前方领路的夜未央也是一脸茫然,方才他分明已经出了蝴蝶谷,怎么这一刻却还在这道宫门前?
回头看了看那四位副殿主的表现,显然他们刚才也经历了跟他一样的情况。
这种感觉,不知道怎么形容。
就好似大梦初醒。
难道是上清观的道士们施了幻术?
旋即摇了摇头,心道若他们能发动这么厉害的群体性幻术,也不至于落到如今任人宰割的地步。
夜未央见周围一切都跟进这道宫前一模一样,连十二战将的方位都没改变,想不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下只能硬着头皮再重新进去一次。
这一进去,夜未央倒吸一口凉气。
方才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门窗、布条、尘埃上的脚印,甚至连上清观弟子们躺在地上的方位都和之前一样。
可唯有一点不一样,这一点也让他证实方才那一切绝不是幻觉。
————那梦中人前额的黄符纸没了!
正因为不是幻觉,却出现了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让夜未央、步风尘和薛紫依三人戒心大起,一种莫名的恐惧感爬上众人心头。三人急速掠出道宫,警戒哨吹出,那十二战将瞬间将巨大的蛛丝网张开,四面八方的拦了起来,防止蝴蝶群骚动。其余众人兵刃出鞘,戒心十足的一步步逼向那道宫,更有一群毒物爬进道宫试探。
上清观众弟子眼见祖师爷封印全解,可还是紧闭双眼好似沉睡般,任外界天塌地陷也不管分毫,也不知祖师爷是真的坐化,还是假死托生。眼看一大群毒物慢慢爬来,后边又有刀兵逼近,好似溺水的人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一个个急的乱喊乱叫:
“祖师爷救命啊!”
“师祖快醒醒啊,你的徒弟们要死啦!”
“师祖啊!……”
眼看那蝎子蜈蚣爬到身上,那梦中人好似全无所感。
玉真道人着急的喊道:“祖师爷快醒醒啊!”
玄真道人早已满头大汗叫道:“师祖!叶师祖!”见她仍是毫无反应,再也按捺不住直接喊出了她的道号:“叶玄子!”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这一声道号喊出,好似喊破天机般。这一刻,世上所有人的耳边,都仿佛有一声蝴蝶振翅。
打渔归来的船夫茫然看了下四周,收摊算账的小贩忽感一阵迷糊,热火朝天的酒楼突然静了一下,颂佛念经的和尚拍了拍脑袋。
你有没有也听到过蝴蝶振翅?
这短暂的一刻,世人皆没有在意,喧闹的接着喧闹,做活儿的接着做活儿。
熙熙攘攘,忙忙碌碌。
梦中人眉黛轻扬,双目微睁。
如菩萨低眉,仙人颔首。
这微微一睁眼,满堂毒物顿时退了个干净,群山骚动的蝴蝶海全部蛰伏。
梦中人眼中神光渐渐汇聚,好似千年事物一幕幕涌入眼帘,双目终于缓缓睁开。
目光上移,正对上那落日余晖。
瞬间,目光,日光,两相交接,本是落日时分的蝴蝶谷,越来越亮,越来越耀眼,那一轮落日好似被她的目光惊醒,瞬间年轻了一般,跳出山头,继续焕发着青春。
在场众人又是一阵大梦初醒,原来此刻才是正午时分!
那梦中人全身依旧闪耀着落日红晕,宛如披了件霞帔般,突然哈哈大笑一声:
“茫茫大梦中,惟我独先觉!”
笑声响彻天地,游荡世间!
长安城中,灯花落下,有人闲敲棋子,此刻忽然皱眉道:“她终于醒了!……”
看来青莲剑仙当初对天子所言不虚,她还在世上。
他拿起红笔,写下一封书信交给身旁书童。书童自是知晓送往何处,躬身接过,前往天子的大明宫。
他将红笔小心翼翼的搁下,往楼外看了下天时,缓缓道:“圣上说,江湖事江湖了。你也算半个江湖中人,此间事便由你了解吧。”接着落子棋盘西南,淡淡道:“下月初五,蜀中孔雀村,借你凌云一箭。”
身后挎着一张巨弓的玉树青年微微颔首。
西域曼荼罗山上,一个小姑娘手搭凉棚,极目千里道:“机会来了!看来掌教说的不错,这一剑你可不能再输喽!”
身后盲剑客坐在石头上默然不语,手中长剑隐隐作鸣。
琼山境内,慕容蝶忽然睁眼道:“他们找到梦中人了!”
正在仔细钻研道门符篆的邓小楼闻言不置可否,抬眼看了下慕容蝶,缓缓道:“你既然还好端端在这,他们又岂会找到梦中人?”
邓小楼认定慕容蝶才是找到梦中人的关键,可慕容蝶此刻很明显对这个说法产生了动摇,他已坐不住。
慕容蝶焦躁道:“这我也不清楚,可是这种感觉……”
邓小楼道:“我也有这种感觉,说不定这是一种障眼法,他们在诱你出去。”
慕容蝶闻言不再说话,心中惴惴不安。
邓小楼始终将全部注意力放在道门典籍上,这是上清观长风观主冒死送来的有关符篆的所有秘钥典藏。
慕容蝶道:“他们会不会找到这里?”
邓小楼翻看着书籍,眼也不抬道:“绝对不会。”
慕容蝶见他如此说法,也慢慢心安了下来。跟邓小楼在一起的感觉,就好像天就算真的塌下来,他也会帮你顶的结结实实。
其实这些日子外边所发生的一切慕容蝶都不知晓,可方才没来由心中一紧,接着身上印着的言灵微微发热,便猜想是梦中人有了消息。
可邓小楼让他按兵不动,他便只能乖乖的坐下。
这些时日慕容蝶最主要的任务便是解答邓小楼对书中的疑惑,偶尔也会对一些武学上的困惑问上他几句,不过邓小楼却好像并没有太多意愿指导他,全身心都沉浸在书里。
邓小楼想法很简单,既然料定慕容蝶是关键,那他便寸步不离的守着慕容蝶。既然他身上的言灵术看不懂,那就闷头好好学习,争取早日破解。他很明白一点,那就是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蝴蝶谷中,上清观弟子见祖师爷一朝苏醒,宛如见到救星一般,嚷嚷着急喊救命,哪知这位女祖师开口便是:“快!快拿酒来!”
上清观弟子都是出家人,见祖师爷开口就嚷嚷着酒来,顿时茫然无措,这破道宫哪会有什么酒?
这梦中人身形瞬间一闪,竟突然消失在原地,丢下了一众茫然无措的上清观弟子。
长生殿十二战将见那梦中人一道流光似的窜向天际瞬间不见了踪影,不知她去往了何处,也不去追,想着先拿了她的一众弟子来作为要挟。
兵刃齐出,杀向道宫。
忽然间,蝴蝶谷中的长生殿众人只感觉到处都是蝶影纷飞,那十二战将的兵刃上、头上、肩上,各立着一只蝴蝶,没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见一道蓝白相间的身影如流星般坠在道宫的飞檐上,仰头灌下一口酒,哈哈笑道:“还是原来的味道!”
转眼看向长生殿众人,哼了一声道:“不许欺负我徒儿!”
接着把酒壶往空中一抛,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那十二战将身上的重重蝶影全部幻化成梦中人立于众人眼前,十二只手不同位置,同一时间往那十二战将的额头上一按,这十二战将宛如被拍灭了生命之火般,眼前一黑,倒在地上再无生息。
长生殿众人见她竟能举手间秒杀十二战将,一个个惊在当场!直感觉又是一场噩梦,不住的议论喧哗。
“那十二位大人怎么倒在地上不动了?”
“不会死了吧……”
“这怎么可能,长生殿十二战将怎可能一个照面就全死了!”
“这又是幻术吗?”
那梦中人回到飞檐上,伸手一接,那方才抛起的酒壶正落在手上,一身蓝白相间布满灰尘的道袍迎着风尘土飞扬,那长达三丈的头发,宛如瀑布般从五丈高的飞檐上垂下。仰头又一口酒,好似洗尽铅华,那梦中人的身上顿时明艳起来。
长生殿众人此时才终于看清这梦中人的模样。
倾国倾城?沉鱼落雁?美若天仙?世上所有的语言都无法描绘她的容颜。
因为世上的语言只能形容世上的人。
这种美,已只能用感觉来形容。
仿佛吹面不寒杨柳风,好似人间四月天。
单是看着这样一张容颜,便让人顿生离尘之心,心生惭愧,忍不住便要拜倒忏悔。
如此清圣之人,怎能是世间之人,怪不得长生殿众人称其为梦中人。
淡淡的荷花香弥漫着整个蝴蝶谷,沁人心脾。
那梦中人喝了几口酒后,却好似清醒了许多,四下打量了自己一番,笑道:“原来这个世界的我,竟是个女子,许久不来,我倒是忘了。不过看他们这副样子,我长的还很好看?哈哈!”
此刻,蝴蝶谷中的人皆被她那绝世容颜吸引,看的浑然忘我。尤其是那四位副殿主,想着方才在她身上做的龌龊事,口水都流了下来,那梦中人双手负后,哈哈一笑道:“假人!”
伸手一拍,又是蝴蝶乱飞,幻化漫天身影,连着那四位副殿主,竟一下子拍死了数百人之多。
蝴蝶谷内围之中的长生殿人几乎一下子给灭了个干净,那拉着蛛丝网防着外围蝴蝶群的一百多名好手,眼见己方人马瞬间倒了大半,再不迟疑,分立四面八方,一百多人袖中蛛丝飞向彼此,互相交织,不多时便拉起一张巨大的蛛网大阵,从四周半山坡同时跃下,铺天盖地般朝梦中人压去。
那蛛丝网乃万毒蛛吞吐而成,水火不侵,刀兵难断,更是沾着即死,贴皮粘骨,只要网着那梦中人,谅她是大罗金仙也得脱一层皮。
堪堪正要碰着她的身子,那梦中人仰头看着笼罩整个山谷的蛛网大阵哈哈笑道:“全是假人!”
如此大范围的蛛网笼罩下,她也不知从哪儿钻出,下一刻竟突然出现在蛛网上方,在那拉着巨网的一百多名好手头上又是一拍,那一百多人又跟灭了灯似的,全都无声无息的从空中跌落。
那蛛网没了人拉扯,瞬间收成一个小团,从空中一团球似的落下。
梦中人刚才还出现在空中拍人,此刻却又在众人眼前闲庭信步似的,拖着一地长长的头发,负手前行,任凭身后那一百多人下饺子似的自空中“扑塔塔”落下。
长生殿众人瞬间潮水般退了一大片。
难道这梦中人有分外化身之能?长生殿一千多人马,给她随手一挥竟灭了一半!
尉迟敬明虽然早已料到事有变故,却没想到还是大大低估了这梦中人的能为,见到蝴蝶谷中的形势开始失控,不由得慌了起来,转头对身边一位赤脚僧人道:“看来你们推算的不差,到梦中人这儿果然出了事故。”
那赤脚僧人恭敬道:“菩萨放心,本教六大护法已在路上,谅她有通天能为,怕也躲不过伏魔塔的镇压。”
尉迟敬明看着山谷中的情形皱眉不语,净琉璃数百年精心谋划成功与否,就看这最后一步,不由得一颗心忐忑不安起来。
长生殿的三殿圣君,夜未央、步风尘、薛紫依眼见梦中人竟有此通天能为,心下骇然,看着躺了一地的长生殿人马,再难相信竟是眨眼间发生的事。
那梦中人站在飞檐上,远远看到夜未央手中闪动的木匣,眉头一扬,便探手一抓,十几丈距离,好似一个错觉般,便给她把枯荣草抓在手中。
夜未央只觉眼前一花,满满的荷花香气扑鼻而来,还未来得及反应,木匣已空。
那生者一碰便使生命急速衰竭的枯荣草,此刻拿在那梦中人手中,竟好似对她全无作用。
只见那梦中人身上的颜色随着枯荣草一起青绿荣枯,如春夏秋冬四季换色般,急速闪动,不多久便逐渐趋于平静。
梦中人拿着枯荣草在手中把玩了一番,咂咂嘴,兀自好奇道:“真奇怪!这不是我之前扎头发用的那个?怎么在这?”
把枯荣草捥了几下,好似忽然发觉了自己头发太长,抬手一挥,便将那拖在地上三丈来长宛如黑色长毯似的头发齐腰断开,那数千发丝随风飘散空中
梦中人接着做了个发髻,把枯荣草往头上一别,喃喃自语道:“头发怎么都长这么长了,我是多久没来这儿了……”
薛紫依拿着离殇剑偷偷绕到她身后,趁她挽头发的时候,突然一剑刺出。
薛紫依刺出的时候还想着这离殇剑人擦着即死,物碰着即废,只要稍微刮着她一下,定教她魂飞魄散,到时候只剩下一堆血肉,不知道净琉璃菩萨还能不能用。
她心下尚存着疑虑,以为必然得手,那梦中人耳听得破风声,转头一看一把黑剑刺来,心下也是好奇,一手挽着枯荣草的结,一手双指随意一夹。
那神佛难当,能分化万物的离殇剑,竟被她牢牢夹在两指之中!
山上的尉迟敬明眼见状珠子都凸了出来,忍不住惊叫道:“不可能!肉身怎可能挡得住离殇剑?这不合理!”
他纵是一万个不相信,可眼前事情发生的真切。那离殇剑被双指一夹仿佛被收了锋芒般,剑声悲痛低吟之声,在指间悠悠荡开。
薛紫依见离殇剑竟给她一下夹住,用力一拔,仿佛生了根似的不动分毫。
那梦中人“呀”了一声叹道:“这剑好厉害!拿来吧!”扬手作势要拍薛紫依。
薛紫依大惊,知她这一拍非同小可,忙撒手急撤。
梦中人哈哈一笑道:“哪里跑!”
夜未央和步风尘见她一手夹剑,一手举起拍人,正是空门大开。眼看薛紫依遇险,双双抢上,逼那梦中人回防。
谁知梦中人动也不动,任凭夜未央和步风尘双掌加身,姿势依旧保持不变。二人双掌刚一碰到那梦中人,忽然间眼前身形一散,蝶影纷飞,竟是个蝴蝶化身。
急回头一看,那梦中人已然出现在薛紫依的后方。
薛紫依忽感眼前一黑,仿佛整个世界突然关了灯似的黑了下来,登时意识一空。
那梦中人手已拍在她天灵盖上。
薛紫依好像很累了似的,慢慢闭上眼睛,全身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夜未央见薛紫依暴毙,心中大恸。
步风尘见状,想起方才竟还抢攻梦中人,顿时一阵后怕。薛紫依的功力与他二人相差无几,梦中人能一招拍死薛紫依,当然也能瞬间将他二人毙于掌下。
比起擒拿梦中人,还是保命要紧,而且关于梦中人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他们所掌握的情报。
二人再不犹豫,拼尽全力想要退出山谷。
梦中人哈哈一笑,大喊一声:“定!”手指一弹,方圆十丈的空间竟好似突然凝固了一般,所有动作全部慢了下来。
这种慢绝不是感觉,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慢,连在外围山上的长生殿众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那蝴蝶,那人,还有那落叶,凡是经过那十丈区域的所有事物全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现象慢了下来。
甚至连夜未央和步风尘在空中后跃的动作也被定格在空中。
这区域内所有人仿佛连思维都慢了下来,却并未觉得有任何异常。可处在区域外的人看着却一阵心惊,赤脚僧人嘎声道:“这……这是枯荣草的能为!”
枯荣草本就象征时间流逝,生死枯荣,没想到这梦中人竟能将这种天地灵物的威能融于自身,并发之于外!
她此刻用的是枯荣草的慢速度,倘若她利用枯荣草的时间加速,岂不是弹指间便能让人老死?
更可怕的是,她本身却不受这个区域的时间限制!
那梦中人“嘿”了一声,手中离殇剑在空中随意一挥,闪着黑光抖了几个剑花。那离殇剑在她手里的威力好似增加了十倍不止,抖的一个山谷地动天摇。
“有意思,找个假人试一下!”
她提着剑在那被定格的区域中一阵乱砍,那一众人无法动弹好似靶子似的任凭她乱砍一通。
眼瞅要砍到夜未央和步风尘,突然这十丈区域的空间好似碎裂了般,一股巨大的风压瞬间将梦中人笼罩。
那十丈区域的时间限制顿时解开,而内中的人却全然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仍只是着急着逃出山谷。
梦中人抬头看向那风压,惊的吸了一口凉气。
“乖乖,这么夸张!”
一个巨大的黑影直直压了下来,竟然是一座小山似的佛塔!
同时一阵殊胜佛音响彻山谷:
“十方世尊!般若诸佛!渡化万千!降妖除魔!”
“南无喝呐怛那哆呐夜耶……”
“摩诃萨陀婆耶……”
“南无阿俐耶婆卢羯帝……”
“摩诃迦卢尼迦耶谙……”
梦中人闻言一惊,心道:“没想到这梦里边居然还有人念金刚伏魔心经。看样子这是要将我镇死在塔下,这是个噩梦呢!
那上方的伏魔塔带来的巨大风压,随着佛号越来越急,风压越来越大,压的那些还没来得及撤出蝴蝶谷的众人全部跪倒在地难以直起身子,不多久脊梁骨也给生生压断,那千万蝴蝶也被尽数压死。
这看似只是压来一座塔,可其中蕴含的威能跟压来一座山无异。
那梦中人被笼罩在巨塔正下方,还有三丈距离时,已被压的手不能抬,脚不能移,身上道袍寸裂,内衣显露,大地塌陷。
那塔足足有七层之高,每层飞檐左右各有一位大光明教的护法飞托着,第七层塔尖上立着一人双手合十,正是那赤脚僧人。
这塔是大光明教的七宝伏魔塔,这七人是大光明教早年追随净琉璃的七大护法宗师。
早在五十年前,净琉璃便授意七人研习这金刚伏魔阵,为的就是防止遇到梦中人时发生今天的失控之势。
那立在塔尖上的赤脚僧人大喝一声:“大威般若地藏显法!”
接着七人齐声喝道:“镇!”
眼瞅着梦中人被压在塔下再无回转余地,可众人千算万算,却没想到梦中人手中的离殇剑会生出变故。
那风压是自上而下,梦中人借势手一松,离殇剑便瞬间钻入地底,不一会儿离殇剑所触之地便开始腐蚀破烂,还未看清下一幕,那伏魔塔已直直压下。
“轰隆!”一声巨响,尘土飞起十丈,整个蝴蝶谷地动山摇,惊起漫山蝴蝶乱飞。
那塔本有七层,现在四层被压入地底。
这么一个压法,若塔下有活人,定然被压为肉泥。
良久,不听塔底有任何动静。
“成功了?”
那七大护法刚松一口气,忽然荷花香气扑鼻而来。
赤脚僧人眼一黑,直直从塔上栽下。
梦中人拿着离殇剑出现在塔尖上,兀自拍着胸脯惊魂未定道:“噩梦噩梦!吓死了!吓死了!”
剩下的六大护法还未反应过来,梦中人抬手道:“假人!”
她说一声“假人”便拍死一个护法,连说六句“假人”,六大护法从塔上齐齐栽下,竟连丝毫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在山上的尉迟敬明眼瞅伏魔大阵被破,净琉璃辛苦栽培的七大护法全部被梦中人毙于掌下,全然超出自己预料。想起净琉璃苦心孤诣数百年的证道大计就要成空,心碎欲裂,急转身就要撤走再图后计。
那梦中人远远看见尉迟敬明身上的凤凰羽闪烁,定睛一看,哈哈笑道:“原来是你这小老儿在捣鬼!有意思啦!”
大笑声中提着离殇剑标杆般一剑投出!
尉迟敬明见那梦中人发现了自己,这离殇剑飞来的速度又快的离谱,不容他多想,忙运起卓锋的泰阿剑一挡。
只听得“哇”的一声如啼哭般怪异的嗡鸣,这两把绝世神剑当头一撞,满山神鬼尽皆失色。梦中人见尉迟敬明竟能挡开这离殇剑,不由得烈性大发,哈哈笑道:“再来一次!”
提着倒飞回来的离殇剑,又是一剑标出。
尉迟敬明又是一挡,又是一阵山摇地动,令人毛骨悚然的碰撞之声响彻心扉,惊起漫山蝴蝶无数。
“刺激刺激,再来再来!”
那梦中人好似非常喜欢这种刚对刚,硬碰硬,顿时豪情冲天,亲提着离殇剑急急杀来。
尉迟敬明手中泰阿剑兀自悲鸣不已,见离殇剑又携带万钧之势归来,不得已双手提剑运转泰阿,一时间飞沙走石,两把神剑在空中又是尖对尖的一撞。
又是一阵诡异的嗡鸣,直震的人心刺挠,“哇”声颤抖不绝。
泰阿剑本是王道之剑,此刻再耐不住离殇剑的灭世凶残之威,竟主动脱手而飞不知所踪。
尉迟敬明由于身穿凤凰羽,不受那神剑对决之威的任何波及。而梦中人却被那两把神剑的撞击之威震得倒飞十丈,她瞥眼一看,见尉迟敬明竟丝毫不受影响,心下大奇,身形一晃道:“衣服脱来看看。”
她本来还在十丈之外倒飞,那一句“衣服脱来看看”却是在尉迟敬明耳边说起。
荷花香气沁鼻,尉迟敬明顿时魂飞天外,见到梦中人突然出现在身侧,大惊之下一句“不可”还未说完,瞬间感觉全身一热好似置身火海,又全身一凉,如坠冰窖,之后痛彻心扉,嚎啕不已!
那梦中人竟直接把凤凰羽从他身上连着皮肉扒了下来!
梦中人“啊?!”了一声,瞅着血淋淋的凤凰羽,看着尉迟敬明嚎啕大哭的样子,一阵心疼:“真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再穿上吧!”
谁知再给他一穿,尉迟敬明顿时全身如火烧,嚎叫道:“不!不!……”
梦中人看他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叹了口气道:“那你睡下吧!”
伸手一掌拍在尉迟敬明天灵盖上,尉迟敬明双眼一闭再无生息。
梦中人看了看凤凰羽,咂咂嘴道:“稀罕稀罕!漂亮漂亮!许久不来这个世界,怎么出现这么多好玩的东西。”接着随意一抖,那沾在凤凰羽上的血肉顿时散了个干净。
梦中人也不害羞,直接脱了被撕裂的道袍,露出娇嫩的身躯,拿着凤凰羽一穿,顿时一股清凉舒适之感涌上心头,哈哈笑道:“舒服!爽快!酒来!酒来!”
当曲玄素带着其余众人赶到蝴蝶谷的时候,便看到了让人感到最不可思议,也是最让人震惊的事。
曲玄素一路上想的全是长生殿夺取梦中人之后的事儿,全没想到竟会看到这样一幕:
只见满山蝴蝶乱飞,争先恐后的啃食着倒在地上的长生殿众人。
那梦中人头戴枯荣草,手持离殇剑,身披凤凰羽,正醉卧枝头。
这一刻,好似天地都为之一愣!
看着曲玄素众人赶来,她醉眼朦胧,悠悠叹道:
“万古皆寂寞,千秋一剑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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