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北方的晚秋总是干燥,只是今日下起了雨。
街边路人各自撑着伞来去匆匆,偶然抬眼,视线之中尽是灰蒙,丝濛小雨笼罩住城市的一片钢筋混凝土,在其轮廓上打出了朦胧的光影。
穿着驼色大衣的女人拉了拉领口,包裹住娇小瘦削的身体,看了眼手中的礼盒,露出一抹微笑。
乘车到了家,沐暖在门口抖了抖身上的寒意,天气冷的太快,她冲着手哈了口暖气,搓了两下,先把蛋糕搁在餐厅的桌子上,转头去看了一眼灶台上沸腾起劲的汤锅,一看表,已经五点四十了。
“柳岁怎么还不回来……”沐暖从包里掏出电话,给自己近三个月没见面的女朋友打了过去。
“亲爱的你快到了吗?”
电话那边停顿了好几秒,传来干干净净的女孩声音,“我还要回一趟公司,可能晚点儿……你不用等我了,先吃吧。”
“没事,我菜也还没下锅,等你回来一起吃。”
“嗯,那我尽量快点。”
电话挂断,只留下“滴滴”的忙音。
沐暖有一瞬间的失神,把手机按灭放在餐桌上,适才还满溢出来的欢喜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和柳岁在一起三年,谈着一场从一开始就算不上轰轰烈烈的恋爱,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没多少腻歪。
只是……近几个月来,她明显感觉到柳岁的态度愈发冷淡起来。
近八点左右柳岁到了家,沐暖替她开门,望着门口戴着黑帽墨镜口罩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女友,笑吟吟地接过包,顺势摸了摸她的手。
“怎么这么凉,在车里没开空调?”
“没……”柳岁好看的眉毛微微一皱,不动声色地抽出手,不冷不淡地道:“我不冷……”
“手冰成这样还说不冷,又不好好照顾自己。”沐暖心疼极了,放下包赶紧拉着她坐下,倒杯热茶让她捧着暖手。
柳岁这才把口罩取了下来,露出姣好的脸。
如果这时有别人在,肯定能一眼认出这位就是近两年来爆红的影视小花旦,凭借辨识度极高的长相和几部大热剧,柳岁可谓一朝乘风,一夜成名。
要是网上的营销号知道她暗地里有一个交往三年的女友,只怕会引起巨大的轰动。
“吃饭吧。”柳岁言简意赅。
“好,我去把菜炒了,你先喝汤。”沐暖把汤锅端过来,给她先盛了一碗。
食材都切好了,就差下锅,柳岁就安安静静地喝汤等她,半碗汤没喝完,菜就齐了。
“吃吧,你应该也饿了。”
“你准备太多了,我们两个吃不了多少。”柳岁下筷子,夹得却都是些素菜。
“你下部剧又要控制体重?”沐暖看着她明显瘦了一圈的脸,着急道:“岁岁,你都瘦了这么多,不能再减肥了。”
“不是,我吃素习惯了。”柳岁眼也不抬,“你别管我,吃你自己的吧。”
这态度冷淡的,沐暖心里热切的小火苗唰唰就灭了一半。
什么小别重逢,什么干柴烈火,骗子!网上的情感博主都是骗子!
“我们三个月没见面……”
“等会儿公司安排了大粉给我过生日,吃了饭我就走。”
沐暖直接呆住,一时间脑子里纷纷杂杂乱的不行。
“后天我直接进下一个组,你……好好照顾自己。”像是安顿好了沐暖之后三个月的生活,柳岁安静吃饭不再开口。
沐暖竭尽全力让自己挤出一丝笑容,“今晚必须走?”
“都和粉丝商量好了,还会直播。”
那就是没得商量了。
“好吧,”沐暖的手指搁碗边摩挲个半天,吸了吸鼻子突然起身,进厨房翻腾一会儿把之前藏的红酒拿出来,眼角红了却没流泪,笑着对她道:“本来想着今晚陪你喝一点呢,你忙就没办法了,这可是我托朋友从你最喜欢的那家酒庄带来的。”
她取了两个杯子,各倒了一点,推给柳岁一杯,“蛋糕就不给你吃了,生日快乐,岁岁。”
柳岁看了她一眼,碰杯道:“谢谢。”
看,自己的女朋友多有礼貌,这三年无论自己为她做什么,都能收获一句生疏却不冷淡的谢谢。
等待三个月,吃饭三十分钟。
柳岁坐在餐桌旁补妆,“公司的车还在楼下等我,我就先走了。”
沐暖又给自己倒了杯红酒,一口灌进去,辣到嗓子眼,没忍住剧烈咳嗽起来。
“别喝了。”柳岁把红酒瓶塞一盖,转身放进了厨房。
回来就看见沐暖用手支着额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从胳膊的缝隙之间专注地望着自己,直白却小心的视线让她竟然莫名产生了一丝愧疚。
但她强迫自己忍住了,上去拍着沐暖的肩膀,“今晚先别收拾了,我扶你进屋睡觉。”
“我不,我还要看你的直播,”一杯红酒好像把沐暖灌醉了,白嫩的小脸红的不行,她顺势环住柳岁的腰,蹭了两下,“岁岁,你的生日,我是你女朋友,可我却只能看着你的直播帮你过生日……”
“这是公司的安排,我现在还处于上升期,要把粉丝巩固好,你听点话,快去睡觉。”
“我这三年已经很乖了,”沐暖松开她,眼里充满了莹莹的泪,小脸上写满了委屈,她本就一副惹人怜爱的长相,一哭更是让人看的心都疼了,“你工作我不打扰你,你进组我也没去探过班,这一年来,我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在电视里看你。”
她拉着柳岁的手,摇一摇,眼巴巴可怜兮兮像个要糖吃的撒娇小孩,“就今晚好不好,就今晚,你陪陪我,岁岁,你留下来好不好?”
柳岁的眉头皱了起来,手垂在身体两侧不说话,这是她不耐烦的前兆,沐暖顿时心头犯冷,酒劲一过清醒了过来,松开她苦涩地自嘲道:“是我自不量力,三年了,我哪能不明白你心里最重要的是什么,我比不过你的前程,柳岁,你以前至少还知道哄哄我,怎么现在连这点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
“别胡思乱想,我明天中午回来陪你吃饭。”柳岁低下头,细心地把自己衣服上的褶皱处理好。
“不用了,我明天约了朋友。”
“嗯,那有什么事微信联系我。”柳岁穿好外衣,提着包干脆利落地开门离开,屋里瞬间安静地好像没人来过一样。
沐暖用手捂着脸,听着她悉悉嗦嗦穿好了衣服,下一秒连个停顿都没有“咚”的一声就关了门,嘴抿住忍了半天,还是憋不住了,眼泪“啪塔啪塔”落了下来,打在了她还一口没动的米饭里。
冷战了好几天,柳岁没来一个电话,盘算着她也该进组了,沐暖到底还是先软下了一口气。
她特地挑了傍晚打给柳岁,连打三个,无人接听。
打第四个的时候,接通了,说话的是个陌生的声音,冷冷一句:“柳姐在拍戏,现在没空。”堵住了她所有的话。
“那你……有空让她回我一个电话。”
“知道了,还有,沐小姐,我们柳岁工作忙碌,没你这么清闲,你能不能别有事没事给她打电话,很打扰她你知道吗?”
沐暖差点给她气笑了,“你是?”
“我是柳岁的助理。”
看来是她对柳岁太体贴太温柔,把原本刺挠尖锐的性格隐藏的太彻底,柳岁的助理都能训自己两嘴。
本来就压抑了这么几天的不舒坦,被呛了一声,她算是彻底忍不了了,“这话柳岁让你说的?”
“柳姐没说,可我能看到她有多忙,我有眼睛……”
沐暖冷笑一声,“柳岁都没开口,你在我这嚷嚷什么,什么时候她花钱养的助理还能作她的主了,管她吃喝睡觉就算了,我和她的关系你有什么资格插嘴!”
小助理气的声音发颤,“你怎么一点都不为柳姐考虑!一点也不关心她!”
“哦?我关不关心你看到了?你这么关心她你怎么不是她女朋友呢?”
“你你你你你……”
“别结巴了,身为助理就管好你的嘴安静办事,别整天叽叽歪歪,你还管不到我头上。”
小助理气的发昏,没头没脑又顶了两句,挂电话前狠狠来了一句,“我等着你被甩的一天!”
出了一口气,挂断电话后冷静一两秒,沐暖觉查出些许不对劲,柳岁的助理知道她们的关系,所以向来态度客气,而且刚才那女孩的声音她从来没听过。
她顿时心慌,要是那人不是柳岁助理怎么办,自己刚把两人的关系暴露的干干净净,会不会对柳岁有不好的影响。
正胡思乱想着,柳岁的电话却打了过来,沐暖赶忙接通,那边柳岁有些气喘吁吁,“我刚在对剧本,没接到电话,那个……小刘没和你乱说什么吧?”
时隔几天再听到她的声音,沐暖还是一下子就酸了鼻子,“没,我就是想你了,想给你打个电话问问,你在剧组过得好不好?”
那个小刘好像还在她身边,似远似近的嚷嚷声在沐暖耳边绕,“柳姐,咱们该走了,陈导还在等着呢!”
后面的话听不见了,似乎是柳岁捂了话筒几句话打发走了她。
再回来柳岁给她解释道:“我最近比较忙,今天剧组聚餐,过几天还有一个颁奖典礼要参加,可能没空回去看你了。”
“是今年视后的颁奖典礼吗?”沐暖一下子激动起来,“你入选了岁岁!真的吗?”
“真的,”柳岁的语气中也带着几乎察觉不到的激动和自豪。
“颁奖典礼是什么时候?”
“两个星期后。”
“哦。”沐暖算了算,可巧了,正好碰上自己的生日,可她开心的顾不上这个,“我那天会守在电视前面看的!”
柳岁没有回话,她沉默着,仿佛在消化梦想成真的喜悦,半天才道:“沐暖,你那天能不能到会场的停车库等我,我还有件事想和你说……好吗?”
“好啊,当然好啊。”沐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现在就算是柳岁让她上天摘星星她也得去。
“那我先挂了。”
放下电话,沐暖在客厅的地板上一边蹦跶一边无声的呐喊着,要不是她怕吵着楼上楼下,真想直接吼一嗓子出来。
这不仅仅是柳岁的梦想成真了,也是她三年的期盼终于有了着落。
电视上还播着她刚刚随便调出来的新闻,时间不早了,沐暖擦干眼角开心的泪,准备关了电视睡觉。
手刚碰上按键,从电视音响中蹦出一个名字止住了她的动作。
“今日凌晨五点,青年企业家陶知荇自法归国,陶知荇是我市著名企业家陶黎清的千金,三年前留学法国并在学习期间研发了xxx商用系统,且与一年前投放市场,这个电子平台正是大家熟知的……”
关淮缩回步子,不声不响抱着腿坐到了客厅的地板上,本就娇小的身体缩成了一个小小的团,双眼直愣愣地望着电视屏幕,心情不可明说。
那记者絮絮叨叨念了一堆稿子,等落地的乘客走的差不多了,她飞快几步冲到了一架轮椅前面,挤开陪行的两个穿西服的保镖,把话筒怼到了轮椅主人的嘴边。
“陶知荇小姐,方便说句话吗?请问您这次回来是准备扩大自己公司在内地的发展吗?还是说您准备将自己的产业也并入您母亲的公司呢?您近三年没回国,这次回来是否和您母亲最近的垄断行为有关?”
问题太尖锐,两个保镖对视一眼,准备动手将她拉走。
一只修长的手拦住他们的动作,那手骨感漂亮的异常,指节修长,交界处的骨性标志物分明,饱满粉嫩的指甲包裹住甲床,让沐暖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轮椅上坐着一个漂亮的有点过分的女人,头发齐肩带卷,皮肤嫩如荔枝,眉长如勾,眼媚如星,含波带水却不显柔软,反倒分外明厉,直白干净地仿佛能看透人心,鼻梁挺拔高绻,红色薄唇向上勾着,带着诱人犯罪的笑,一时间看呆了沐暖。
“没事,让她问。”她的嗓音低哑勾人,像要把人沉醉进去。
记者似乎也被惊艳地失去了言语,半天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陶知荇体贴地接了她的话,“抱歉,我对我母亲的行为并不清楚,但我这次回来是为了治好自己的腿,希望能重新站起来。”
贴心地把话筒送回记者怀里,陶知荇侧头催促保镖推她离开。
想必看过这个新闻的人都得从心里感叹一句,多美的女人,可惜怎么就瘫在轮椅上了……
沐暖现在是一样的想法,她的前未婚妻,陶知荇,是什么时候残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