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终是故人来，不见我心忧
今天没听到烟儿和小柿子吵闹，柳音推门出去，见几人都端坐在底楼堂前，少见的安静。
“怎么了？”桌上放了两盘桂花糕，不像往日那般丰盛，柳音看了看月楼上下，就他们几个人，“小桃今天不在吗？”
烟儿摇头，也不敢说话，一大早就看见小柿子和阿月坐在这，气氛凝重，自己也不敢插嘴。高震和二丙向来话少，倒是习以为常了。
“来了！”阿月听到了动静。
脚步声整齐，听着就像是训练有素的样子，甲胄、皮靴、兵器的声音，伴随着行进摩擦出声，阵阵声响似踩在人胸口上，来者不善！
“这月楼与传闻中不太一样嘛！”声音高亢，在这安静的月楼中，还能听见轻轻的回声。
“厉申？他怎么会来？”二丙认出了此人，正是右军统领，高震是左军统领，两人向来不对付。
厉申带了一队人马，足足将月楼一楼围了一圈，此人虽不似高震那般身材高大，毕竟常年驻守梁京，交起手来丝毫不含糊。
看了一眼桌上的糕点，神情讥讽，“哟，桂花糕！在这种荒蛮之地，还能吃到梁京的桂花，看来高将军，在这月楼待遇不一般啊~”
“厉申，你什么意思？”二丙很不满他的态度，高震从来不在乎，但是二丙气不过，“不守着你的梁京，跑这儿来做什么？”
“这还轮不到你来管，”厉申觊觎高震兵权，这次不仅仅是冲着高震来的，看了眼不露声色的般月， “月楼主，不安排我们住下吗？”
般月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已经让月楼的人撤走了，只留下他们几个，示意小柿子去安排房间。
“二楼有空房，跟我来。”小柿子往二楼走，却被那厉申抓住肩膀，将领不愧是将领，光是这手劲儿和出手速度，让小柿子来不及反应。
眼看着厉申要拔出佩剑，都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众人吓得头皮一阵发麻，心提到了嗓子眼。
“嚓！”
利剑出鞘，剑刃似有鲜血，却不是厉申拔出来的！
就在刚刚一瞬间，柳音顺着厉申的手劲儿，将小柿子甩远，又捏住厉申手腕贴着他身拔出剑，剑刃轻擦过脸！就在厉申感受到疼痛的时候，柳音已经夺下了他手中的剑，抵在颈上，稍稍用力，便能割下头颅。
众将士这才反应过来，长枪直指柳音，弓箭也已上弦！
“柳音！住手！”阿月赶紧呵斥，比刚才还要紧张些。
“你们月楼的人，果然个个是人中龙凤啊，得罪不得！”厉申虽惊讶柳音的身手，却并不害怕，“你就是柳音？你真打算在这儿杀了我？”
柳音松开手，将剑掷于柱上，越过将士头顶，众人惊诧，厉申见将士惊惧于柳音动作，心下更是不爽，大步向二楼走去，顺手拔出自己的剑。
“走吧！各自住下。”
小柿子只好又带着他们一一看房间，安排住下，一楼大堂这才又放松下来。
“就这么算了？”二丙感到有些疑惑，“这厉申最看重面子，向来是以牙还牙，而且都是当场报仇，今天这么隐忍？”
“来者不善啊！怕是不仅仅冲着月楼来的，”阿月见高震不语，又问他，“高将军，你有什么打算？”
“他都来了，还有我什么事？听他安排吧，”崇帝意味不明，高震不能轻举妄动，“或者，听你安排吧，月楼主？”
“我安排的话，去巡园踏青吧！”
烟儿一听来劲儿了，“踏青？去哪里啊？有吃的吗？”
“三月天气新，水边多丽人。”阿月看着高震每天绷着个脸，想象不出来踏青是什么样子，“说不定还能邂逅佳人，共度一生。”
“踏青好！我们什么时候去啊？要不要叫上小桃？”小柿子回来了，听见踏青，一扫脸上的阴霾。
阿月抬头看着月楼层层高阁，阳光照进来，刚好照在几人身上，影子绰约映在墙上，烟儿和小柿子正在大闹。
“日照栏杆，正是好时候，”阿月从影子中回过神来，起身往外走，“现在就出发！小柿子，去叫小桃，把吃的带上！”
“好！我这就去，烟儿你等我一起！”
【兰湖亭】
“有钱就是好！”烟儿坐在亭中，晒着太阳，还有人伺候着端茶送水，好不惬意。
兰湖水光潋滟，周围来了许多人，踏青、游湖、树下饮酒作诗，人来人往，互不相扰。湖上有廊桥，“镂薄窄衫袖，穿珠贴领巾”，美人美景美食尽在眼前，身心愉悦。
“这湖心亭只有这一座，阿月，你真是舍得下血本啊！”小柿子从来没见阿月这么大方过，但是享受得心安理得。
“这不会是最后一顿吧？”烟儿随口一说，“我可没钱啊！”
“阿月，这明明是春日，为什么他们在画梅花，这梅花不是寒冬才开吗？”小柿子见着树下有人吟诗，看了许久。
“九九消寒图。”柳音认得这场景，小时候娘亲经常带着她和征哥哥画梅花。
高震看着柳音，有什么东西像是要呼之欲出，又不知道是什么。
“那是什么？”烟儿追问，有些好奇。
“日冬至，画素梅一枝，为瓣八十有一。日染一瓣，瓣尽而九九出，则春深矣。”高震脱口而出，好像昨日之事，记忆犹新。
“那我们也画吧！”烟儿玩心大起
“现在画是什么说法？”小柿子嘴上说着，已经摆好了纸笔。
“除了我和小柿子，几位应该没见过月楼的梅吧？”阿月拿起笔，“那便再添些花瓣，等到今年深冬，雪梅尽开时，再看看我画的这梅，有几分神韵。”
高震和二丙出身行伍，自然不太懂这些诗词歌赋的东西，这个亭子里就让阿月一个人大显身手吧！
烟儿和小柿子向来专注于吃，柳音也是难得清闲。
一名女子站在廊桥上，柳音被吸引住了，那女子面若桃花，纱裙曼妙，手执芍药，翩翩而来。
“公子喜欢画梅？”女子走近阿月，有些娇羞，话语却大胆，“妾善抚琴，如果不嫌弃，可上楼阁一叙。”
女子说完，将芍药放在阿月桌前，便轻轻走了，不敢再多看众人一眼。
“芍药？”小柿子凑近了看，“阿月，不愧是你，处处惹桃花！”
“你不去吗？”烟儿见阿月只顾着画梅，可怜这芍药无人领，“你不去我去！”
“欸！人家是对阿月有意思，你去做什么！”小柿子和烟儿又开始拉扯，两个人扯着扯着，都忘了因为什么争执，越闹越凶。
“哎！”
“啊！”
没想到烟儿一松手，小柿子直接翻下栏杆，顺便扯了一把坐在一旁的柳音，把她一起带进水中。
众人惊呼，见柳音反应不对，高震想都没想，直接跳下去了，小柿子倒是自己浮起来了。
烟儿被惊吓到了，呆在那里，二丙和阿月听到惊呼，这才放下手中的东西围在跟前。
柳音被扯下水后，直直地往下落，水声在耳边十分沉闷，隐约能看见水面晃动，是光吗？又仿佛有东西一直扯着自己下坠，离那束光亮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好像忘了呼吸，好像并不需要呼吸，非常的安静。
“征哥哥”
【回忆】
“征……征哥哥……救……”莫云一脚踩进了水池里，高征刚进门，就看到这一幕。
“莫云！”柳征纵身跳下去，很快就将她拉了上来。
池水冰凉，莫云连连发抖，府里没什么下人，柳征赶紧夹了火盆，擦拭干净，又给她换了身外衣，抱着她烤火。
“你怎么掉池子里去了？”
“海棠花，找不到了！”莫云说着说着就要哭了，但是一直忍着，“那是娘亲从庆城带回来的，就这一朵，被我弄丢了。”
眼泪已经一滴滴的落下，滴在柳征抱着她的手背上，颗颗温热，却听不见她哭出声。柳征知道，莫云向来要强，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她哭，也不拆穿她。
“没关系的，莫云，我们在院子里种一棵海棠树，等它开花，你就有很多很多海棠花了。”柳征安慰她。
“但是那不一样……”莫云小声说着，只有自己听得见。
“柳音！柳音？”高征没想到，柳音完全不会水，甚至一点都不挣扎，完全没有求生欲望。
但此时的柳音还陷在回忆中，甚至都不愿意清醒。
“征哥哥……”
“你叫我什么？“高震有些错愕
“你在叫谁！柳音！”熟悉的感觉一瞬间冲破头顶，好像有耳鸣。越想听清，心跳和耳鸣声却越吵，吵得自己完全静不下心。
鼻腔非常不适，柳音在这种强烈不适感的醒来，一是分不清，这是在自家院子，还是哪里？
“征哥哥？”为什么跟刚刚看到的景象不一样？征哥哥去哪里了？
这次高震听清楚了，抓住柳音的手腕，“尹莫云！”
时隔十年再听到这个名字，柳音像被洪水冲刷全身，有种沉重的无力感，让她几近崩溃。尹莫云这三个字，背负了她太多的情感。
“尹莫云！你又闯什么祸了？”
“娘亲……”
“尹莫云，等你能赢过我，这柄剑就送你了。“
“征哥哥……”
“尹莫云在哪！乱臣贼子，她逃不了！你去地下等她吧！”
“不要……娘亲……”
柳音满眼的红血丝，眼泪连成丝线，混合着头发上的水，落在高震手上，没有想象中的温热，却冰凉刺骨。
依旧是那副闷声流泪，闭着嘴不说话，死倔的样子。
这是柳征再熟悉不过的尹莫云，又或者说，是高震十年来日思夜想的尹莫云！
明明那么像，恨自己为什么现在才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