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录音笔
不能在角色塑造完之后再让他死，得塑造一半突然结束才更有冲击性。——藤本树
“今天是周六，舅舅为外婆办了葬礼，很简陋。妈妈也回来了，我们一起去了火葬场，妈妈哭的很伤心。
我以为妈妈会在外婆家多待几天，或者这次回来会把我接走，但她晚上就偷偷地离开了。走之前她对我说等下次回来就带我离开，还说舅舅要是再打我的话，一定不要反抗，不然会挨的更惨。
其实这些我都懂。
最后，妈妈说她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我们会搬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买一个大房子，买很多很多漂亮的衣裳鞋子……总之，她说了好几遍会让我过上很好的生活，她在说这些时很开心很开心……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还是很难过，我总觉得，她这次走后，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就像外婆的突然离去一样。
妈妈还给了我一个包，让我藏好不要告诉舅舅，里面有很多钱，还有一支很像笔的东西，上面贴着一张纸条，说是让我一定要保护好这支录音笔，谁都不要告诉。
今天没有见到彭野哥哥，不知道他今天过的开不开心，反正我一点也不开心。
他说明天要带我出去玩，我很期待，现在我也有钱了，明天我要把钱还给哥哥，还要请他吃很多很多好吃的，这么冻的天哥哥身上穿的衣服却这么少，肯定很冷吧，我要给他买几件暖和的衣服，嘻嘻。”
黄瑶写完了今天的日记，她从头到尾读了一遍，便把“外婆家”三个字给划掉了，改成了“舅舅家”。
屋里没有着灯，黄瑶悄悄拿出包里的那支录音笔，在手上摸了半天她才打开开关。
录音笔里传来人的声音，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然而，更让她不可思议的是，她在里面听到了妈妈的声音。
“砰”的一声，屋里的门被人一脚踹开，黄瑶被吓坏了，连忙关掉录音笔将其塞进了被子里。
是舅舅进来了。
一看到黄瑶他就开始破口大骂：“那个贱婊子呢？”
黄瑶知道他问的是妈妈。
她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妈的，又偷偷扔下自己的小野种跑了，这个贱女人！”他一脚踢在了旁边的柜子上，声音很响，吓得黄瑶捂住了耳朵。
“那个贱货不回来，你就等着饿死吧！”
又骂了黄瑶几句后，他才离开。
这次小姑娘没有挨打，舅舅走后，她重新关上门，把头闷在了被子里，哭了好久。
舅舅骂她妈妈骂的很难听。
不只是他，邻居们在讨论她妈妈的时候也这样说，她都听到过。
她觉得妈妈是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可是，刚刚她在录音笔里听到的内容……
她没有勇气再打开录音笔继续听下去了，只是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像死掉了一样。
以前怕黑的她，现在更喜欢黑暗了，有种自己拥抱自己的感觉。
第二天，黄瑶在家吃的早饭，早饭是剩了好几顿的饭，而且是凉的。
白天她写完作业后就时不时地出去看看，看看彭野哥哥有没有来，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旧厂街，水泥厂。
一身工装的彭野像往常一样搬运水泥，少年的身子很瘦，但力气却很大。
早早就出来打工的他看起来比同龄人要沧桑许多，皮肤也因为常年的风吹日晒显得黝黑。
十点多的时候，少年就完成了今天上午的量，下午他要请假，想把这剩下的时间都用来陪黄瑶。
“野子，我说你小子可以啊，这么大点年纪就知道为家里人分担了，不过你们小伙子就是精力旺盛啊，一个小时能顶我们两个小时。”一旁的工人李大爷叹了叹气，继续说道：“不像我家那个败家子，天天就知道往游戏厅里跑，书一点不读，真是一点都不争气。”
刚换完衣服的彭野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从兜里掏出一根烟递给了李大爷，客气道：“叔，您抽根烟歇歇，您老年纪大了，身体才是最重要。”
李大爷接过烟。
突然，咣当一声从大门那里传来。
两人闻声望去，只见厂里的铁门被人拿铁棍翘开，涌进来一群人。
“唐家两兄弟？他们来干什么？”刚点燃烟的李大爷面露疑惑。
“叔，您认识？”彭野眯起眼睛看着那群人，眼里释放出锋芒。
人群里有一个彭野认识，叫唐小虎，和昨天不同的是，今天他的手臂上没有带袖章。
“嗯，走在最前面的那两个人高马大的人是我们这的市场监督管理员，叫唐小龙和唐小虎。”
“不过他们主要管附近菜市街的，今天带了这么多人来我们厂子里，肯定是来找事的。”李大爷冷哼了一声。
“野子，待会儿你别乱说话，他们可不好惹，在我们这一片臭名昭著的很呢。”李大爷好心地对彭野说着。
彭野没反应。
“野子？”李大爷又喊了一声。
彭野猛抽了一口烟，浓浓的烟雾从他嘴里吐出，他语气淡淡：“他们就是来找我的。”
李大爷脸上大惊失色，慌忙说道：“野子，听叔的，你还是赶快跑吧，我看他们有人手里还拿着刀呢，真碰着你了……”
李大爷没问彭野原因，他打心眼里觉得这孩子听话，不会是那种惹是生非的人。
反观唐家两兄弟，明明也是旧厂街长大的人，在这一片却经常欺人仗势，乱收管理费。
少年的脸上没有一丝畏色，表情冷静：“放心吧叔，难不成他们还敢在白天光明正大地捅人不成。”
昨天他去买菜的时候，就听说过唐小龙唐小虎这两个人了。
并且刚好撞到唐小虎在欺负人。
是一个摆菜摊的大婶，因为交不够卫生费什么的，被唐小虎一脚踢翻了摊子。
旁边还有个和黄瑶差不多大的小女孩，被吓的哭的哇哇叫。
目睹到这一幕的彭野当即就走了上去，当时彭野身边那个卖鱼的老板劝过他不要多管闲事。
年轻气盛的少年自然是听不进去的。
不过彭野虽然年纪不大，但也不是意气用事的人。
他和那种涉世未深的小青年不一样，混了这么多年社会，现实中的人情世故还是掂量的清的。
彭野替大婶交了钱，帮大婶重新摆好了摊子。
他想动手的，但看到唐小虎胳膊上的臂章，他忍住了。
结果唐小虎先动了手，说他多管闲事，嘴上还不干净，骂彭野是大婶勾引的野小子。
于是彭野还手了。
唐小虎根本不是彭野的对手，被彭野一脚踹到在地上后便站不起来了。
只是彭野没想到，今天唐小虎就带人找上门了。
怕给厂里人带来麻烦，彭野主动向他们走去。
“就是你小子把我弟弟打成了这个样子！”一脸横肉的唐小龙看着彭野，手里晃荡着明晃晃的短刀。
彭野看向一旁的唐小虎，见他身上缠的都是绷带，连牙都少了几颗。
这不是他干的。
“哥，对，就是他干的！”一旁的唐小虎恨恨道。
彭野笑了，没有解释。
跟这群人解释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你们想怎么样？”
“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把我弟弟打的这么重，医药费肯定是要赔的。”
“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挨顿揍。”唐小龙一脚踹了上来，身后的人也一拥而上。
唐家兄弟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哥哥唐小龙对弟弟唐小虎一直都很照顾，弟弟是他唯一的亲人，有人欺负他弟弟，他自然是要以牙还牙百倍奉还的。
彭野和他们纠打在一起，他虽然很能打，但是架不住他们人多，很快他就瘫倒在了地上，脸上流了很多血，一条胳膊和腿也骨折了。
彭野咬着牙，眼里释放出能杀人的目光。
他用尽全身力气朝唐小龙扑了上去，怎奈旁边的小弟眼疾手快，几个人将他紧紧掴住，并将少年的身子架起，狠狠地扔了出去。
焊在地上的一根钢筋穿破了少年的肚子，地上一块尖锐的石头也正中少年的太阳穴。
鲜血哗啦啦地流。
少年眼里的光，渐渐暗下去了。
彭野很小的时候就想过自己会有被父亲打死的那一天，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却先死在了混混的手里。
如果在前几天发生这样的事，他也倒无所谓。
死了就死了，他本就没有活着的希望与意义。
可是这两天他遇到了一个小姑娘。
他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有做。
小姑娘和他一样不幸。
她的外婆去世了，他没好好安慰她，当时他也在事故现场，她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她没有爸爸，经常被舅舅欺负，多么小的孩子啊，脸上却挨了那么重的打，他们连饭都不给她吃。
他答应过她要每天都送她去上学的。
还答应她今天要带她出去玩。
可惜他要食言了。
他还给她提前准备了礼物，可惜礼物送不出去了。
是他在商场买的一套棉服，还有一套围巾和棉手套。
小姑娘应该会写他的名字了吧。
想到这，他有些开心。
原来人在濒死的一瞬间，可以想到这么多事。
彭野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了，感觉身体越来越冷。
瑶瑶，哥哥不会忘记你的。
最后，他在心里祈祷。
我的瑶瑶，一定要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