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来世投作凡人，永不相离
一
“黑烟现，妖魔见，不怕妖魔站身边，只怕妖魔摄灵前……”
大华镇上，纵是在襁褓中的小儿也会喃喃几句。
是以，大华镇上，只要看到有黑烟从大华山上飘下来，便会纷纷跑走躲藏起来。
这一日，山妖桑墨化作一缕黑烟，奉命来大华镇摄取生灵，众人早已跑得不知踪影。
只有玉姚，她正站在一棵桃树上，采摘新成熟的桃子，未能觉察到从大华山上下来的那缕黑烟。
看到孤零零的玉姚一个人，在桃园里摘桃子，桑墨起了想要捉弄她一番的心思。
化作黑烟的桑墨，擦着玉姚的肩头，一闪而过。
背着竹筐，站在树上的玉姚，一个没站稳，踉跄了几下，差点儿从桃树上掉下来。
玉姚的小脸通红，模样甚是可爱，看得桑墨心中怦然一动。
桑墨暗自笑了笑，又一次划过玉姚的肩头。
玉姚头上束发的桃枝被桑墨碰了下来，一袭黑发如黑瀑般披散了下来，衬得玉姚绯红的小脸，更加动人了。
桑墨看着玉姚，不自觉愣在了那里。
“哎呀！”玉姚大叫一声，从桃树上掉了下来。
桑墨赶忙飞过去，化作人形，稳稳接住玉姚，站在了桃树下。
靥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留齿含香。
桑墨直直盯着怀里的玉姚，惹得玉姚心中甚是慌乱。
她慌忙从桑墨的双臂中逃脱出来，站回到地上。
“多……多些公子。”玉姚羞涩道。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玉姚过得很是平静。
直到一个收桃的商人来到桃园，找到了玉姚。
玉姚一眼便认出，桃商竟是那日在桃树下救她的人，小脸乍时就红了起来。
从那时起，桑墨便日日来桃园与玉姚相见。
玉姚种树，桑墨挖坑；玉姚摘桃，桑墨爬树；玉姚卖桃，桑墨就跟在玉姚的身后，一筐一筐地搬桃。
桑墨的好，玉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渐渐地便对桑墨有了情愫。
突地一连好几日，桑墨都没有来找玉姚。
玉姚很是担心桑墨，整日里都在想桑墨到底是太忙了，还是在大华山上遇到了……妖。
玉姚越想越着急，越着急也就越想。
她真是一刻都等不及了，她时常梦到桑墨在大华山上被妖魔们吸去了灵气。
玉姚焦急地等待着，日日打听能够上大华山的法子。
就在这时，大华山上一大团浓浓的黑烟滚了下来，落到玉姚家的桃园里，是大妖霍乱。
他用法术，捆住了桑墨，像扔死猪一眼，把桑墨扔到了玉姚的面前。
桑墨浑身是伤，别过脸，不敢看玉姚一眼。
“你……你是谁？快……快放了他！”玉姚小脸苍白，怯怯地说道。
“呵，放了他，”大妖霍乱冷笑道，一掌打在桑墨的身上，桑墨登时化作一条长了犄角的巨蟒。
玉姚的小脸更加惨白了，桑墨始终是低着头，不敢去看玉姚的双眼。
大妖霍乱又是一掌打在桑墨的身上，桑墨觉得内脏都要被霍乱打碎了，他忍着一声不吭，默默吐了一大口鲜血在地上。
玉姚看着那个口吐鲜血的犄角巨蟒，狼狈至极，实在无法与往日桃园里的那个俊俏郎君相比。
但她的心中依旧是十分的不忍，“你……你不许打他！”
“不许打他？我就打了，你能把我怎么样？”桑墨冷笑着，又是一掌打在桑墨的身上。
桑墨似乎看到了死亡的信号，但他终究没死，心中还多了一丝丝的甜。
他没想到玉姚会为了自己，那样跟霍乱说话，虽然换来是霍乱的一掌，但他的心里却是甜的。
他知道，玉姚的心中是有他的。但是他的这份甜，很快就被霍乱砸了个粉碎。
“放心，我不会打死他，我还要留着他……留着他，好好地看着我……怎么把你娶回我的妖洞！”霍乱道。
“什么？”
桑墨的蛇身突然扭动了起来，他哀求道：“大哥，大哥，我求求你，放了她吧，她就是一个凡人。是我，是我，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违抗您的命令去招惹她。我的灵力，我的命，统统都给你，只求你放过她……大哥，求求你了，放过她……”
“呵，”霍乱蹲到桑墨的面前，甩手解开桑墨身上的法术，拍了拍桑墨的蛇头道：“你不是跟她很熟吗？那你就好好劝劝她，乖乖地嫁给我！”
桑墨变回了人形，霍乱也起身正欲离开。
突然霍乱又转过身来，对桑墨道：“你告诉她，她若不同意，我就吸了全大华镇人的灵气，”霍乱说着，用手指着桑墨道：“还有你的！”
霍乱走后，桑墨和玉姚静静地立在桃园许久，最后桑墨起步走了过来，扶着玉姚的肩头道：“玉姚，我带你走吧，现在就走，我们逃得远远的……”
“走？走到哪儿？另一个妖洞吗？”玉姚抬眼看着桑墨，道：“我走了，大华镇上的人怎么办？用全镇人的命，换我一个人的命，我……我做不到……”
“整个大华镇……整个大华镇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又不认识他们，他们只是这天地间的一些凡尘，生生死死犹如在寰宇中浮沉。”
桑墨看着玉姚道：“你管他们做什么？我答应你，带上你的亲人，我们速速离开，其他的人，就不必管了。”
“我也是这寰宇间的一粒凡尘……”玉姚淡淡道。
桑墨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他默默松开抓着玉姚的手。
这一刻桑墨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无能……竟无法改变任何事情，任何人……心中被人用刀狠狠地戳了进去，疼痛至极。
霍乱敲敲打打，自大华山上下来，带着一顶墨红色的喜轿下来。
走到玉姚家，看到玉姚依旧是一身男装，挥手便给她换了一身墨红色的嫁衣。
玉姚不哭不闹，弯腰捡起地上一根桃枝，揣入怀中。
霍乱并没有制止玉姚，只当是玉姚想要留个念想。
但是玉姚心里十分清楚，这不是一根普通的桃枝，是她用自己余生寿命与大华潭中的赢鱼，换来的一件能打败霍乱的法器。
她今日就要用这桃枝与大妖霍乱以命换命，只是……
玉姚扭头又看了一眼白发的阿爹，他被霍乱用法术困着，正默不作声地留着泪……
玉姚含泪上了喜轿，约莫眨了一下眼的功夫，喜轿上的喜帘开了。
大妖霍乱在喜轿外，冷冷道：“下来吧，我们到了！”
玉姚战战兢兢地从喜轿上走了出来，看着眼前的妖洞，她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了。
二
玉姚用眼大致扫了一下妖洞外的众妖，一眼便瞧见躲在众妖后的桑墨。
她轻蔑地哼了一下，着实瞧不起他，说什么要带她离开大华山，离开大华镇，现如今，他竟只是躲在那么一个角落里，生怕被别人看到了。
玉姚不愿再多看桑墨一眼，收回目光，盯着眼前的妖洞，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玉姚她，腰肢纤细，步态轻盈，走在妖洞前坚硬的石面上，犹如走在一团棉花上，没有发出半点的声响。
但，心痛至极的桑墨却听到玉姚的脚下，啪嗒啪嗒，如死亡的钟声一般敲着。
他……恨！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懦弱，更恨自己……空长一个脑子，却想不出一个能救玉姚的办法。
他……怨！怨自己，怨玉姚，怨大华镇上的每一个人，是他们连累了玉姚不能逃走。
他实在无法理解，玉姚为何要为那些凡间的蝼蚁牺牲自己。
他不理解她，也不懂她，但他依然很爱她，爱她的决定和选择，爱她的勇敢和她所爱的……他没有办法说服她，能做的只有陪着她，与她同生共死。
婚礼在一片嘈杂中进行着，玉姚被带入了霍乱的妖洞，有专门的妖看管着，霍乱则与众妖在礼堂内杯觥交错地喝着。
桑墨独自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抱着个酒坛子酿愁。
“桑墨！”大妖霍乱提着个酒坛子，看着桑墨，目光阴鸷。
桑墨抬头瞟了一眼霍乱，一口气喝完了酒坛里所有的酒，啪地一声，将手中的酒坛扔在地上。
他醉熏熏地起身，指着霍乱，大骂道：“你他娘的，找打！”
“我他娘的，就打你了！”霍乱说着，也啪地一声，将酒坛扔在了地上。
大妖霍乱，修行千年的大妖，往日里与众妖称兄道弟，实则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这大华山上，没有那个妖不是被他夺了妖丹的。
美其名曰，他代为保管，以防被外来的大妖夺取，丢了性命。
然，稍有不如他的意，便会被他当即捏碎了妖丹。
大华山上的众妖，也早已知晓了霍乱的妖性。
但是打不过他，也只得任由他这么控制着。
好在，把霍乱哄高兴了，他们的好处也是不少的，毕竟霍乱平日里，还要与他们这些妖称兄道弟来着。
桑墨与霍乱在礼堂内打成了一片，霍乱命众妖都不得插手，他要与桑墨好好切磋切磋。
桑墨可不想与霍乱切磋什么，他只想一下解决了这个抢走他心爱之人的恶妖。
咚的一声，桑墨被霍乱打了出去。
霍乱与桑墨切磋时，也是好不惜力的，毕竟他的心中对桑墨也是恨得痒痒的。
他已不只一次想要桑墨的性命了，怎奈桑墨是这大华山的山石，在天地间所孕育出的一条灵蛇。
在他霍乱来大华山之前，桑墨就存在于大华山上的，是大华山名副其实的守山妖。
霍乱一点儿都不喜欢那个凡间的女人，凡人终究是个凡人，于他，也只能是补点灵气。
但是他，就是要娶了她，不为别的，只为让桑墨不痛快。
他想杀了桑墨，时时刻刻都想杀了桑墨，但是一只天地蕴化守山妖，他实在不知道他杀了会有什么后果。
就这么拖着，一直拖到了现在，他也没能杀了桑墨，但是他心中想杀桑墨的欲望，却越来越强烈了。
霍乱一步一步走到桑墨的面前，抬起脚，正要一脚踩在桑墨的头上，一根桃枝突然出现，挡住了他的脚。
他认识这根桃枝，是玉姚出发前，特意捡起来揣在身上的。
“看来，我小瞧你了！”霍乱扭头看着玉姚，脸色红紫，双瞳猩红。
“那你现在，可要看好了！”玉姚说着，操纵着桃枝，幻化出一片片桃花瓣，花瓣化剑，纷纷刺向了霍乱。
霍乱一脚踢开桑墨，用术法抵挡住了玉姚的桃花飞剑，嘴角向上一挑，眼中满是不屑。
桑墨爬在地上，口吐鲜血，不安地看着玉姚和玉姚手中的桃枝，体内一股莫名的灵气在波动。
霍乱大袖一挥，打碎了所有的桃花飞剑，玉姚也被霍乱强大的妖气个震飞了出去。
“玉姚！”桑墨大喊了一声，勉强飞身过去，扶起倒在地上的玉姚。
玉姚看也不看桑墨一眼，把桑墨推到了一边，抹去嘴角的鲜血，起身，继续施法操控桃枝。
玉姚的桃花飞剑又一次向霍乱飞去，霍乱眼角一挑，伸手用掌力把桑墨吸了过来，挡在身前。
玉姚没能及时收回桃花飞剑，桃花飞剑统统打在了桑墨的身上。
痛，当真的痛，她本是极恨桑墨的，但是看到他浑身插满了自己的桃花飞剑，她的心中还是那么的痛……
玉姚的脑海中，登时浮现出往日桃园里的种种。
霍乱看了一眼桑墨，甩手将桑墨扔了出去，阴笑道：“区区一个凡人，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你们，”霍乱指着围观的众妖，“谁都不许插手！”
只剩最后一招了，赢鱼告诉玉姚，不到万不得已，是万万不能用的，一旦用了，她的生命就再无生还的可能了。
但是，为了阿爹，为了大华镇上的人们，她也只有殊死一博了……
玉姚咬破手指，将血抹到了桃枝上，再次操纵桃枝。
“血祭大阵，一旦开始，就没有办法中止了……”玉姚的耳边响起赢鱼的警告，但是玉姚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本就是要与大妖霍乱以命换命的啊。
轰隆隆，方圆几百里桃林中的桃花纷纷涌动，化作桃粉巨浪翻滚而至，将大妖霍乱重重围住。
大妖霍乱觉出大事不妙，想要逃离巨浪。
桑墨一个飞扑，抱住霍乱，把霍乱牢牢地困在了玉姚的血祭大阵中。
“你们都在干什么？我死了，你们的内丹也会随着我一起湮灭！”霍乱朝着周围的众妖怒吼。
众妖还没反应过来，就湮灭在巨大的桃粉巨浪中了。
玉姚惊讶地看着桑墨，心中百味杂陈，手定在了空中。
桑墨一脸淡然，看着玉姚，微笑道：“桑墨三生有幸能与姑娘相遇，只愿来生投作凡人，必来寻你，牢牢抓住你的手，再也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