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御前会议前（巴恩）
圣历568年，12月4日，孤岩城，
在梦宫主殿之旁有一个小房间，名为东房。
东方内有一张又宽又长的木桌。
在每周的周二、周四和周六，帝国皇帝、高级官僚、各地诸侯的代表与红塔、灰塔的协调者们都会围坐在这张桌子周围，召开会议，决定帝国的命运。
今日，又是召开御前会议的一天。
帝国财政部长巴恩早早地钻出自己温暖的房子，顶着冬日的寒风从小道爬上孤岩，走向了梦宫。
他年轻时曾经很憧憬御前会议。每每站在梦宫的大殿之下时，他总会将目光投向东面的小房间，幻想自己挥斥方遒，决定帝国命运的模样。
可当他真得得以列席御前会议之后，他对这一切却厌恶起来。
在那张积了三百年灰尘的破木桌上，无形的剑像雨一般穿梭着，任何人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被万箭穿心；毒蛇在帝国衮衮诸公的口舌间攀爬，任何人只要露出一点破绽就会身染剧毒而死。
他很不喜欢这种氛围，他更喜欢在帝国大学读书时的感觉，当时，哪怕他祝福同学的母亲也最多不过得到一份毒打；
而在东房中，哪怕说错一个字，都意味着万丈深渊。
在帝国元帅身死的消息传来后，东房就变得愈发危险了。
宫相与太后犹如两头庞然大物在帝国的政坛上殊死搏斗，而像他这样的小虾米只能被吞噬在余波之中。
巴恩看着梦宫幽紫色的外墙，从腰间的口袋里拿出一粒花生扔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
这是他讨厌梦宫的第二个原因——梦宫的禁军不允许他把珍爱的花生带到御前会议上。
不过好在，他和部分禁军的关系不错，可以将花生“寄宿”在禁军这儿。
“嗨——莱卡！”
他一眼认出了角落里的一位年迈的禁军，兴冲冲地向他跑去。
“巴恩大人？”
禁军同样认出了他，向他招了招手。
巴恩靠到禁军身边，轻松地问，“大叔！最近生活怎么样？”
“还行，”莱卡有些犹豫地点点头，随即皱着眉头问，“你不会又要把花生扔到我这吧？”
“是啊，”巴恩把花生一把塞到莱卡手里，扬扬脑袋说，“我上完班就回来拿啊。”
说着，本恩就转过身去，准备小跑着去参加御前会议。
就在这时，莱卡突然叫住了他。
“巴恩大人，”这位老禁军有些迟疑，斟酌着语言用非常小的声音说，“最近是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啊？”本恩愣了愣，转过头来，表情有些茫然。
“就是，”老禁军的舌头打着结，“以往，除了您以外的帝国官员进宫时基本是看都不看咱们一眼的，就当咱们是空气一样。但今天可不一样了，这些大官进宫的时候，一个个都冲着咱们笑，笑的咱心里都瘆得慌。可咱一个文盲，除了打仗什么也不会，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们尊敬的东西呀。”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腰间的剑，“所以咱在想，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让咱手里的剑变得值得他们笑了？”
“这个吗”
巴恩尬笑着，梦宫暗紫色的宫墙仿佛在喷吐出黑色的雾气。
“或许吧。”
他不置可否地应付着，不顾老禁军期盼的眼神，转身向宫门走去。
但是没走两步，他又突然停了下来。
在梦宫阴影与阳光的交界处，停着一只蓝色的乌鸦。
巴恩微笑着朝乌鸦招了招手，转身对老禁军莫名其妙地说道：“莱卡大叔，您上次提起您的儿子在南方做生意对吧？”
“是，”莱卡有些疑惑地点头。
巴恩伸了个懒腰，随意地说，“哎——，真羡慕你啊！你看看我，到现在连个老婆都没有，更别说小孩了，等老了都没人给我养老。如果我是你，早就跑到南方去投奔自己儿子了，哪还会大清早地跑到寒风里站岗，怪累的。”
说完这番话，财政部部长摆摆手，急匆匆地向宫门赶去，只留下老禁军一个人顶着莫名其妙的白发站在冬雪里。
巴恩小跑着溜进梦宫，在熟悉的小道内停下脚步。
挡住他脚步的是一个一只眼的男人，那个男人的一只眼有着深邃的海蓝色瞳孔，另一只眼却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
男人靠着墙边的阴影，一瘸一拐地走着，每一脚都迈出精准的60厘米，如同机械一般。
他名叫卡安·施密特，被帝都的百姓称为“独眼乌鸦”，是主管帝国情报机构蓝塔的鸦王，也被视作宫相最忠诚、最肮脏的猎犬。
自从他成为帝国鸦王以来，蓝塔地下的黑狱就成为了帝国最恐怖的地方，无数高官、贵胄、名人、义士悄声无息地死亡在黑狱里，就连枯骨都会被酸液所腐蚀。
“独眼乌鸦”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头来，用深渊般的独眼凝视着比他等位高出一等半的巴恩。
“施密特大人，”帝国财政部长笑着招手，小心翼翼地从走廊的另一边蹑手蹑脚地移动而过。
他艰难地朝“独眼乌鸦”眨眨眼睛，示意「我们两个理论上都是相党，就别互相找麻烦了。」
“巴恩大人，”“独眼乌鸦”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重新向前走去，他的声音沙哑而刺耳，仿佛有一个钢铁磨盘在他的喉咙中不断碾摩着血肉，“在这个时刻，帝国还是需要团结在真正的旗帜周围，才能战胜困难。”
“那是自然，您说得是，”巴恩理所当然地点头，对“独眼乌鸦”的话语表示百分之百的认同。
“财政或许有一些麻烦，”“独眼乌鸦”继续嘶哑着嗓子说，“但这些麻烦可以日后解决，在帝国危难的关键时刻，我们无需节外生枝。”
巴恩想到了口袋中的财政决算报告，皱了皱眉头，想提醒对方已经越过了边界。
但一想到对方这些年来别说越界管的事了，就是越界杀的人都有不少，便只能无奈地苦笑回答：“倘若麻烦不自己汇聚成风暴，谁又愿意节外生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