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富人（索菲亚）

    自百年前起，整个圣光世界进入了社会的迅速变化中。

    随着新农业与新制造业的发展，城市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原有的生产组织模式也逐渐瓦解。

    城市手工业公会们如泡沫般在数十年间破碎，工匠们不再受到封建关系束缚，变成一个个自由就业的技术工人。而商人们则将金钱的触手伸入工坊之间，逐渐由“转卖者”转变为直接控制生产过程的企业家。

    新兴的城市聚集起财富与权力，学校训练出相对独立于教会的知识阶层，魔法师们从乡野间的高塔搬移至城市中的豪宅，符文铁匠在与城市商人的合作中吃得盆满钵满。

    市民们生长出政治野心，魔法师、商人与城市议员穿金戴银地走过城市的街巷，他们不愿再向乡野间的贵族与远在天边的王权卑躬屈膝。

    在经济与社会的变迁之后，政治的风暴也来临了。

    首先发生剧变的是大陆东北部的卡林。在这里，教会、当地贵族与商人们完成了联合，他们共同宣布了《卡林自由宣言》，宣称原本臣属于希维王国的卡林地区自此成为一个独立的联盟。希维国王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因为衰落的王权早已无力阻止大陆最富裕地区的独立。

    之后发生剧变的是位于大陆中部、帝国以南、希维王国以西的诺尔王国。

    在王国东南部的宁兰地区，钢堡的工匠、舒勒的魔法师与学者、巨龙山脉中的游猎者联合在一起反抗国王的暴政。

    怒不可遏的国王率军平叛，却被“泥腿子”和“学徒”的联军所阻拦。

    血腥的战争持续了整整十一年。最终，国王暴毙于钢堡城下，宁兰联盟获得了独立，而两位王子则瓜分了国王剩下的领土。

    宁兰、卡林的独立是生产与社会变革的结果，而又进一步推动了生产与社会的变革。

    在卡林独立后，名为“圣临之土”的炼金肥料被大规模生产，整个大陆的农业生产得以焕发新的生机，人口大为繁盛，生产炼金肥料的肥料商人们也一跃成为了大陆最富有的团体。

    当宁兰联盟扫清土地上的血迹时，他们将舒勒城改名为学城，建立起整片大陆最伟大的学校。不久之后，解析魔法、灰沼治理、新附魔术等无数的奇迹在学城诞生，为人类历史揭开了新的篇章。

    以卡林、宁兰二城为中心的变革之风席卷了整片大陆，拥抱风暴的人迎风而起，拒绝风暴的人则接近毁灭。

    六国联盟拥抱了风暴，他们接收了学城“生产”的大量读书人，在国境内建立起专业官僚的治理体系，又将国都青木城打造成希维与宁兰的贸易中心，吞噬变革之风中飞舞的路斯银币。

    而帝国则拒绝了风暴。

    自建国起，帝国便以“等位制度”治理天下。所谓等位制度，即将帝国境内的所有人纵向分等，横向分类，把每一个人束缚特定的身份和等级上。

    农民不能脱离土地，军户不允许退出军团。除非成为官员，否则商人只能行商，士绅只能管理自己的登记产业。就连贵族想要自愿降格为农民都困难重重。

    在帝国等位制的束缚下，任何社会转型都显得万般艰难。当大陆在新时代的春风中欣欣向荣时，孤岩城的财政与政治却走向了崩溃。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帝国领土都彻底拒绝了风暴。

    以阿特尔为代表的帝国南方接近于宁兰联盟所在的诺尔地区，安达尔公国和碧蓝群岛则接近于卡林湾——它们与风暴的中心太近，以至于无法拒绝风暴；它们的社会又太衰朽，以至于无法拥抱风暴。

    因此，它们最后以“错误的”方式被撕扯入风暴中——它们成为了风暴中心的乡村。

    川流不息的商队带来了宁兰和卡林的廉价制造品和手工品，当地的工坊因此而倒闭；商人们还带来了精妙的附魔物品、美丽的织物和奇妙的魔法，贵族们被这一切深深吸引，将无数财富投入其中；此外，商人们还带来了炼金肥料的生产方法，并愿意用高价购买这里的粮食和资源，在利益的推动下，农业大为繁盛，村庄欣欣向荣。

    帝国南方与安达尔正在逐渐成为宁兰和卡林的“经济殖民地”。

    当地的贵族和农民用粮食等原始资源换取财富，又将财富拿来购买制成品、魔法物品和知识，就这样“主动”把自己放入了“燃料”的位置，燃烧着自己推动着宁兰联盟和卡林的不停发展。

    当索菲亚从望东港一路走向万花城时，她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看到了茫茫麦田与百里花海，但这美丽的景象只让她感受到衰败。与之相比，学城中的肮脏喧闹与“无尊无卑”才让她感受到勃勃生机。

    可纵然是这种衰败，也令她深深歆羡。

    因为她父亲的公国，迷雾海畔的安达尔正深陷刀兵匪乱之中，正处于“想成为经济殖民地而不得”的阶段。

    至少万花城中的夜是静谧的，而不是痛苦的；空气中弥漫着花香，而不是血腥味——这对于安达尔的平民来说，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天堂。

    为了让安达尔城也能静谧而弥漫着花香，为了让安达尔的丘陵中也能有茫茫麦田，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就在索菲亚沉浸于想象中时，挂着红狮徽记的马车穿过宽阔的道路，停留在一栋豪华的宅邸前。

    这座豪华的宅邸属于一位名叫卢泰·提利的肥料商人。

    在社会变革的风暴中，帝国等位制的藩篱遭到破坏。

    出生平民的商人们住进了贵族才能拥有的宅邸，戴起了贵族的礼冠，爬上了国王与公爵的厅堂。

    本恩先生即是如此，在三十五年前，他还是安达尔公国一个捡粪便的男孩；三十五年后，他已经是阿特尔准王国最成功的肥料商人了。

    他以一万帝国金元的价格从一位破产贵族手里买下了这栋房子，每天出行于贵族们穷酸嫉妒的眼神中。

    而他下一步的计划就是花钱从帝国等位院手里买一个帝国最低等的赐荣爵爵位，这样他就是正儿八经的贵族了。

    每天晚上，提利先生做着成为贵族的梦香甜睡去。

    今晚，在索菲亚找上他时，他也正打算这样睡去，去梦里先体验一把贵族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