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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死死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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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慕义其实对余临溪的父母亲并不熟悉,即使说他跟余临溪们是同一个人,但到底不能完全感同身受。

    他所能知道的,是余临溪的父母亲是好人,仅此而已。

    林慕义点点头:“我大概能知道是谁害得他们,但是……”

    “但是你的并没有多大的感触,是吗?”

    林慕义再次点头:“我虽然看到一些东西,但那些情感我没有拥有,所以你要是问我想不想报仇,我可能会回答可报可不报吧。”

    “那你想拥有那些感情吗?”

    林慕义轻笑着:“不想,人就是因为有感情所以总是活得很累,纵观古今,哪个能人不是无情的,甚至不要说以前,就说现在。”

    林慕义盯着上玄仙尊笑:“眼前的你不也是无情的吗?就是因为无情,你们才能为仙呀。”

    “我光是想我现在有的情就够累的了,要是还让我拥有以前的,我怕是要烦死了。”

    林慕义神情漠然,猜测着:“你问我这些又跟我说些莫名的,是不是想让我为我的……为余临溪的父母报仇?”

    “那也是你的父母了。”上玄说,“我确实有让你为他们报仇的想法,但是我现在想告诉你的并不只有这些,或者说,我另有目的。”

    “你到底要说什么?”

    上玄从手中变出一面镜子悬与两人中间,林慕义从那华而不实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平平无奇的自己。

    “你到底要干什么?”林慕义不慌不忙,极为冷静平淡,“这镜子是干什么用的?照妖镜?”

    上玄笑笑说:“哪来的妖呢?如果说把我徒儿的魂勾走的你是妖的话,那倒确实了。”

    林慕义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他不想跟人说话每一句都要绕到甜甜身上,搞得像是被长辈拼命催婚一般,他都要有逆反心理了。

    “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直言不讳不行吗?不要再扯甜甜了。”

    上玄道:“怎么可能不扯到他呢?虽然我跟你说我们不谈天烛,但酉禾他不同呀,他是我的徒弟,我得为他的以后考虑呀。”

    “这话你已经说过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上玄缓缓道:“他救了你,你知道的是吧。”

    林慕义像狗血剧里被家婆刁难的媳妇:你知道我儿子为了你牺牲了多少吗?

    这时干巴巴回答“知道”显得没良心,傻愣愣回答“不知道”显得薄情,他有些心虚:“嗯……”

    “他的心给了你,为你固魂续命,你知道的是吧。”

    林慕义更加心虚:“嗯……”

    “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一定要用他的心来给你固魂续命呢?”

    因为他喜欢我,所以肯用自己的……林慕义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说:“这事……这事跟你要告知我的事有关系吗?”

    “当然。”上玄肯定着,又继续说,“你知道你原来的身体很弱,是吧。”

    “你指哪一个?”

    “两个。”

    “那确实,我知道……”

    “你的两个身体体质是一样的,亏得一样,不然余临溪的灵魂跑到你的世界里时就已经消失了,不可能与你的融合……与其说是巧合,不如说是命中注定,你们两个都是命不该绝的,只是这延续的方法倒要累死酉禾了。”

    林慕义突然“哼”笑了一声:“你在为你的徒弟抱不平?所以来审判我来了吗?”

    “当然不是,他心甘情愿,我哪有资格抱不平呢,我只是想告诉你……”上玄像上课讲到重点的教师,音量升高,一字一板,“人命这种东西有其生灭规律,若是试图更改则引发一系列的祸乱,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阎王让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你,余临溪,你们两个其实都该死的,你明白吗?”

    谁都不乐意听旁的说自己该死的,这话自嘲可以,他嘲就会触发林慕义还嘴回怼的“按钮”了:

    “你前一句说我们命不该绝,这下一句怎么就说我们该死了?哪怕你是神仙也不能满口胡诌呀。”

    上玄道:“不是满口胡诌,我说你们命不该绝是指有人帮你们改了天命,所以你们命不该绝,而我说你们都该死是指要是没人帮你们该命,你们早就死了,不然也不会引出后面的灾祸来。”

    “等等等,”林慕义更加无语,“什么叫做引出后面的灾祸?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活过来反而还祸害了?”

    上玄摇摇头:“没人天生是祸害,只是逆天改命后引出了一系列危害了,那时才会被人称为祸害。”

    他慢慢解释:“想当初余临溪这孩子本是生不下来的,他的命太轻了,轻到不能从母体出生,可是叶舒他们逆天改命,强行让那孩子诞生,又用了许多方法保住其魂魄……再到后来他真的死了,魂魄跑到你的世界去了,可好巧不巧,你‘邀请’了他,你与他如此相合以至于能融为一体……”

    “故事需要逻辑,生活却不需要……你们成为了一个人,完完全全的一个人,有关他的记忆你并未拥有,或许这是他对你的保护吧,他也知道,这样只会让你更痛苦,你们谁也不想让彼此更痛苦了,你不愿意获得那些情感,他也同样不愿意你记起那些情感,既然如此我也不强行让你回想了。”

    “再后来,酉禾救了你,你在这里的身体被强行救治,但其实内的骨肉早已衰败,你的心早已停止跳动,你的脑也早已死亡,只有赤璋心还在吸取着寄主体外那被人强行留下的些许血肉罢了,即使酉禾让你的魂魄来到这,回到你自己的身体,也无济于事,一个‘破漏的容器’又怎么能装得满水呢?酉禾的心对你的身体而言只是填补上‘破漏’罢了,一旦他的心拿了回去,你必死无疑。”

    林慕义听得一愣一愣的,许久才反应过来疑惑问道:“甜甜说他把心借给我,是不是……他早就知道我会死?离开了他的心就会死,是吗?”

    上玄摇摇头:“我跟你说了,我的法力不如他,不过知道的比他多罢了,这就是我所知道而他不知道的了,他并不知道你的身体是这样,七境全书只会告诉他救人的方法,但具体的细节到你本身自然是告诉不了的,酉禾他并不知道你的身体早是油尽灯枯,你的命不过苟延残喘……你不要怪我说的难听,但这就是事实,酉禾说把心借给你确实是借给你,他直来直去,没有多余的心思,只是经常改变主意,瞧瞧,现在他就是改变主意了,他不想把心借给你了,他要把心完全交给你,因为他喜欢你,他根本不去多想什么,以为你回了来就是万事大吉,他很少会做长远考虑,除了为了你……因为你他会去想以后,他会去想怎么去布置他那冷冰冰的房子,会去种那些不符合他气质的娇嫩的花,他比往时还爱去捯饬衣物首饰,全是因为你……”

    他看着林慕义,颇有封建家长审视孩子另一半的苛责:“林慕义,如果你对酉禾没有那个心,那请麻烦你,把心还给他吧。”

    “什么?”林慕义倒也没料想到一个神仙那么明目张胆正大光明地说出让他去死的话,他往后退了退,心脏“砰砰”跳得厉害,不是心动,而是“心梗”……

    上玄又继续说:“我说这些话是想告诉你,你若对他没那个情,不如放过他,离开他,不要再给他任何希望了,你不觉得这样吊着他有些自私了吗?”

    林慕义被对方的一席话说得有些颓丧了,是呀,他太自私了,就连他现在能活下去,也是自私得来的结果,他算是知道对方干嘛要拉他进梦境而不让甜甜知道对话内容,毕竟对方一旦知道上玄的心思别说扔石头,那花椰菜的大房子他都要砸过去吧……

    他苦笑着道:“你找我的目的,就是让我去死,是吗……?”

    上玄却没正面回答“是”还是“不是”,而是说:“难道你不想让你的家人幸福吗?”

    林慕义实在被上玄说的一堆话惹得没了耐性,语气不好:“什么玩意?我当然想了,可这关我死不死什么关系?难道我死了他们就幸福了?可关键是我在那早死了,如果你现在想让我在这死的话,那你徒弟绝对不会开心,他幸不幸福的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我现在要是死了,他会跟你没完。”

    “你也知道他会跟我没完?”上玄扶额道,“你这样不就是恃宠而骄吗?知道他喜欢你所以为所欲为的。”

    “我怎么就为所欲为了?”林慕义冤枉死,激动道,“我什么都没干呀,不过睡一觉的功夫就被你拉到这来,你叽里咕噜说一堆还让我去死,转过来又说我为所欲为?我要是为所欲为你还为老不尊倚老卖老,以大欺小以权谋私……”

    “以……”林慕义没有四字词可说了,“以为……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上玄依旧平和道:“你先别着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林慕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你知道你父亲是什么死的吗?”

    “我管他怎么死,”林慕义没好气,“你一定要跟我死死死的话不如放我回去吧,我不想听了。”

    “你父亲是被你害死的,难道你就不该负责?”

    林慕义顿时恼火:“我害死?呵,好笑好笑,你说的是这里的还是那里的?这里的是那个姓黄的,那里的是活该的。”

    “真的吗?”上玄眯了眯眼,紧盯着林慕义,“你看见了吧,你父亲死时的场景,大卡车上没有人,警察去你家了吧,说是上坡车下滑,至今没找到司机,对吧?”

    林慕义慌张起来:“你怎么知道这些?你要说什么?”

    上玄一句一顿:“真的是酉禾勾魂的吗?如果真是他勾的魂,那你父亲的魂也该是在这呀,怎么没有呢?”

    “你到底要说什么?”林慕义激动起来,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你不要,不要以为你是神仙就可以胡说八道,就可以在这乱讲,我不信神的,我也不怕你的,难道你还有警察的职能吗?够了够了,我不想再听了。”

    “你看见了吧!”上玄再次提高音量,仿佛要靠声音来吓唬住人,“你晕过去的时候也看见了吧,车是你开的,对吧。”

    林慕义甚至指着上玄喊:“我叫你闭嘴呀,我不信神我不怕你,你是甜甜的师傅我也不怕你,清楚吗!”

    上玄依旧说:“余临溪,林慕义,你们是同一个人同一个魂,你为什么每年中元都会发烧?你为什么会两次回到这个世界见到酉禾?你没有想过吗?”

    “我不想想,够了,你别说了。”林慕义捂住自己的耳朵,抗拒道,“我要醒过来,我不想再做梦了,我要回去!”

    上玄的声音无孔不入,哪怕林慕义遮住耳朵,也依旧听得清楚:“你的魂魄会在中元节离身,你在那时做的梦不是梦,而是事实,是真相。”

    “你的愿望,神明不敢听,鬼怪听得清,大卡车是你发动的,刹车是你动的手脚,你有预感,你懂的,读人心,这里,那里,你的能力一直都有的,余临溪,林慕义,都是你,你的父亲,是你杀死的。”

    “够了!”

    “林慕义,你杀了你的父亲,你只当是梦?你忘了?也是,余临溪会让你忘记的,不好的东西,他会让你遗忘的,可那些都是事实,你不想想起,就如你在这里一般不想记起那些感情,甚至不敢回应,你害怕的,所以你不敢,是吗?”

    “我说你够了!”

    林慕义脑子都快炸了, 他不想听到任何训斥自己的话,一如既往不想就跑,转头就跑。

    他在别人的梦里跑,边跑边想着自己的梦。

    是梦也是事实。

    是事实,也更是真相。

    他知道的,他知道的。

    “善目”里的东西早就让他知道了。

    他两次遇到甜酉禾,那不是梦。

    他发烧昏厥以为是梦的梦根本不是梦。

    他知道的!

    可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因为这就意味着他每次发烧晕厥做的梦都是真的!

    他知道的……

    他知道的……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白茫茫大地,他能跑到哪去?又要跑到哪去?

    他在别人的梦里,无处可逃。

    他光着脚“啪嗒啪嗒”地踩在满地的水里。

    他看见水中倒影。

    余临溪。

    林慕义。

    两人的模样交相现行。

    他跑不动了,他不想跑了。

    林慕义,余临溪,是他又如何,不是他又如何呢。

    他心力憔悴,根本不想谈任何情。

    “你、梦见、什么?”林慕礼比着手语,在父亲的葬礼过后拉着林慕义进房,一字一顿谨慎着问。

    林慕义看着房间窗外的鸟儿,比着手语,也一字一顿地告诉自己哥哥:“我、好像、梦见、我、杀了、他。”

    “不知道、不确定、好奇怪、为什么、会梦见他?死法……一模一样……”

    鸟儿突然从窗外的电线杆飞下,停在他的窗户。

    窗上有栏杆,有纱窗,鸟儿进不来房。

    林慕义高兴地靠近,想要偷偷的、悄悄的、摸一摸,摸一摸那鸟儿被纱窗挤出来的小绒毛。

    他的偷偷悄悄不管用,鸟儿还是被他惊飞了。

    他看到窗户左侧两个窗缝处夹着一张纸,已经被雨水弄地湿皱。

    林慕礼拽了拽林慕义的衣袖,问:“托梦?他给你、托梦了吗?”

    林慕义看着自己的哥哥,又说:“他、讨厌死我了、怎么会、托梦、给我?”

    林慕礼就是一怔,他看着自己的弟弟,沉默许久。

    他又再次用着手语:“这个家、他只承认过你、曾经。”

    是了。

    林慕义苦笑着。

    在这个家里,那个男人只认林慕义是传宗接代的人,哪怕被打被骂,那个男人也会用血缘捆绑他,死之前也要恶心他不是没可能。

    林慕礼抱住林慕义,在他耳边,用着那不标准的话语,小声而坚定道:“只是、梦、忘记、他、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林慕义站在水泊中,突然哈哈大笑,“就是我又如何呢?”

    上玄仙尊再次出现在林慕义跟前,林慕义理直气壮,无所谓又无所畏:

    “是我又如何呢?怎么?这里的神仙要给那里的人报仇吗?你们的业务范围好广呀是吗?嗯?”

    “我不是来给他报仇的。”上玄回答。

    “不是?”林慕义又是哈哈笑了两声,“那你跟我说个屁?”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呢?”林慕义踢着脚边的水花,愤愤不平,“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给我点明?告诉我他是我杀的呢?”

    上玄说:“我没有资格,但是那是事实,你不能否认,不能认为只是梦。”

    “所以呢?”林慕义摊摊手,“我就是认为了又怎么样?他死了,难道他还能跨区域找我索命吗?他该死的,他要是敢来跟我索命,我就敢跟他同归于尽……”

    林慕义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说故事般轻松愉悦:“甜甜救了我,我谢谢他,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或许根本就没想活……”

    他看着上玄,脸上是冷静又绝情:“我没让他救我,是他一厢情愿。是,没人会想死,哪怕是对这个世界绝望透顶想去自杀的人在真要死的那一刻也会因为生理本能而惧死,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怕死但我又不想活,或者说,我根本就不希望我来到这个世界。”

    “我以为一次就够了的……”林慕义声音颤抖,喉咙里又带着笑,“我以为让我为难的人生有一次就够了,我以为人不可能那么倒霉的……”

    “好吧,是我天真,我就是那么倒霉,哪怕再来过,也倒霉死了……”

    “你想把我说的话告诉甜甜那就告诉去吧,哪怕你不告诉他我最后也会跟他那样说的,不是我狠心,是有自知之明,我不配他喜欢……”

    “林慕义。”上玄唤着他的名字,“你想不想活?”

    林慕义深呼出一口气,摇摇头:“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要我认清现实,提醒我我杀父了是吗?你要当你的乐山大佛用你的神仙权利杀了我是吗?”

    “不,”上玄道,“我从未想要杀你。”

    “那你在这干什么?你跟我说那些又是为什么?”

    上玄再次在两人间悬起那面镜子,椭圆形状,像家门口悬挂着的、没有一点装饰的镜子。

    他看着林慕义,声量轻,语气柔,情态坚定:

    “我想让你活,用再一次的死去换虚幻的活着,不过你得去做些什么,这就是我真正要跟你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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