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风停，离去
回到小瓦房内的罗晷，坐在灶台前，看着柴火上跳动的火花，听着偶尔的噼啪声响，怔怔出神。
夕走到旁边，抱着双臂，倚着门框。
“水快烧干了。”
罗晷愣了一下，猛然回过神，
“抱歉。”
“赶紧去洗澡，洗完早点睡。”
“嗯，知道了夕姐，”
罗晷拿出水瓢，将锅里的水一点点舀进桶里，
夕让开一个身位，罗晷提着桶进了卫生间。
夕将灶房的门关上，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双手紧捏，半响，还是放了下来。
一桶热水倒进盆里，又接来两桶冷水冲进去，
水温正好，水汽氤氲。
罗晷泡进盆里，一动也不想动，
……
“师父，这个玩意真的有用吗？”
“废话，没用我让你练它干什么”
罗晷扎着马步，双手平举，手上、腰上，各吊着几块砖头，头上也顶着三块砖。
太阳直直地挂在头顶，罗晷的整个上半身汗如雨下，表情抽搐难忍。
罗正衍的手上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根竹鞭，帮着罗晷纠正姿势。
“腿！别抖，”
“腰！用力，”
“手别放下来行不行，你这样练什么”
……
“师父，真的要泡进去吗”
罗晷浑身脱得精光，泪眼汪汪地看向罗正衍，满脸说不出的无辜之色。
那一大盆深褐色的水，传出难闻的草药味，简直跟那啥似的。
狗看了都摇头！
“那怎么行，”
罗正衍义正言辞道，
“你打架受了伤，这药浴可以帮你舒筋活络，活血化瘀，还可以修复你练功留下的暗疾，你就偷着乐吧！”
说完，不等罗晷继续拖延时间，提着罗晷的胳膊就扔了进去。
“哇！疼啊，师父！”
“那说明药在起作用，这是为你好。”
罗正衍眼观鼻鼻观心，不管罗晷怎么叫唤，怎么扑腾，一只手将罗晷死死按在盆里，
“我靠靠靠靠靠，”
“怎么，还挺有力气，那多泡会”
“可别！该泡多久泡多久，师父您说了算。”
“哼，叫你不听为师的，擅自胡闹，吃痛好让你涨记性。”
……
夕阳西下，罗正衍看了一眼天色，背着手道，
“罗晷，今天就练到这里吧，”
“嗯”
罗晷一愣，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咋了师父还有几个木桩没过呢，”
“少废话，进屋。”
“好嘞，”
罗晷屁颠屁颠跟了进去。
窗户拉上了窗帘，屋内，漆黑一片，
就在罗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
一身白衣的夕端着十三根蜡烛的蛋糕走到客厅
“小萝卜，生日快乐。”
罗晷一愣，随即一拍脑门，欢喜溢于言表。
“妈呀，原来是今天，我都忘了这回事了！”
“许个愿，吹蜡烛吧。”
“好嘞，”
罗晷做了一堆夸张怪异的姿势，最后双手合十，
“我希望……”
“我希望……”
浴盆里的罗晷，回忆着十数年的过往，嘴角浮现出无尽的苦笑，眼里蒙上一层雾霭，嘴唇微动，
“可以和你们一直在一起……”
罗晷的声音越来越颤抖，逐渐将自己的身体缩了起来，脑袋埋进水里。
客厅里的夕，擦拭着手里泛着寒光的长剑，时不时看向窗外的雨帘，目光微沉。
“哐——，”
卫生间的门打开，罗晷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走了出来，
“小萝卜，过来，”
夕将三尺入鞘，唤了一声，
“嗯”罗晷眼皮一抬，仿佛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你要走了”
“嗯，”
夕轻轻应了一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着罗晷，
“我向你师父承诺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负责照顾他的起居，直到他离去，”
夕的目光微动，
“现在倒是连带着你也一起照顾了，”
“第二件，是为你护道，直到你成年，或者境界超过我，”
说到这，夕的目光泛起一丝涟漪，面带苦笑，
“依稀记得他还将我的部分修为抽了出去，还开玩笑似的说，这样我境界低了，你要超过我就容易多了，我好能早点自由。”
“夕姐……”
“现在，两个承诺都已完成，我可以离开了。”
夕将长剑挂在腰旁，一脸轻松道。
罗晷点了点头，
夕姐姐要走这件事，他很早就知道了，那时候，他也开着玩笑，
“师父倒是不用担心，我的话，就努力超越夕姐姐，到时候你打不过我，不照样跑不掉”
那时的夕姐姐眉头一挑，
“哟，小萝卜，翅膀长硬了啊要不姐姐再教教你怎么尊重长辈”
然后，罗晷一秒从心。
往事在目，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
他露出一个微笑，
“不等雨停了再走”
夕咬了咬嘴唇，缓缓摇头，
“不用等了。”
“知道了，路上小心，夕姐。”
路上小心，这是自己每次出门时，夕姐姐说的话。
夕打开门，点了点头，随后，迎雨而去。
“夕姐！”
眼看夕姐的背影就要消失，罗晷大喊了一声。
夕回头一看，罗晷正站在门口，朝自己挥着手，
夕下意识地想抬手回应，可抬到一半，又放了下来，转身离去。
“二货小鬼，
都说了……不用等了。”
夕默默呢喃道，
“二货姐姐，”
屋内的罗晷，搬来一张凳子坐在窗口，手搭在窗台上，静静看着雨景，
“一点表演天赋没有，眼睛都红了还在逞强。”
罗晷不傻，夕肯定有自己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看着那双红肿又决然的眼睛，罗晷相信，自己再多挽留几句，夕姐或许真就不走了，
但是，罗晷还没那么自私。
风波过去了，惶恐不安的众人彻底安心下来，接着似乎在这深夜里狂欢起来，一栋楼里走门串户，相互庆祝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雨夜里，万家灯火飘摇，洋溢着幸福，却独独少了罗晷的那一盏。
林天王站在上空，默默注视了一会，又默默离开。
万钟山颠，在罗晷看不见的地方，一双巨大的雪白羽翼缓缓扇动，掀起阵阵风浪，
随后，扶摇而上，在天空划过一道白影，消失不见。
白阳市城区，一栋大厦的楼顶，银发黑衣的齐晓收回目光，缓缓站起，从万丈高楼一跃而下，稳稳落地，接着又像漫无目的一般，走过街道尽头。
风浪过后，似乎一切又回到正轨，
罗晷依然趴在窗边，看着雨势逐渐变小，一抹灿烂的朝阳，从天边斜射出来。
光明，再次回到了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