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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百川梦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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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纵一脸奇怪, 觉得直接讨论策略、决定饕餮的生死,是很不可理喻的事。两位院长却都愕然地盯着他, 苍泽子像看疯子,苏焚琴像看傻子, 好像他才是不可理喻的那个。

    卿笑寒却展颜道:“哥哥说得对。”

    他向苍泽子说:“我们根本不知道饕餮现在的状况,怎能妄断其生死。既然漩涡中心就是饕餮之口,不妨顺流去它腹中, 和它对话。”

    “进饕餮的肚子?哪有这样的异想天开!”

    苍泽子要被小鬼们气死了, 疾言厉色道:“你能进我肚子里和我说话么?饕餮直接吃了你们怎么办?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们还送上门去给它打牙祭?”

    卿笑寒道:“它自困于苦海, 必定神智尚在, 不会伤我们的。”

    “那也不能冒这种险!而且你们都猜到了, 有要九九八十一环万劫咒禁锢的邪物在饕餮腹中作祟, 你们去它肚子里,是想接盘吗?”

    卿笑寒不语,祁纵则正色道:“我们想炸了它。”

    苍泽子:“……”

    苍泽子要一口气背过去了。

    苏焚琴幽幽开口,道:“我知你们想救饕餮。但, 就算有办法解决邪物,你们也无法进入饕餮腹中。因为结界的延伸有限,离开结界庇佑, 落入漩涡只会粉身碎骨。饕餮堕魔痛苦万分,给它一个了结,是在帮它。”

    祁纵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它想死?”

    苏焚琴道:“魔息入体,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也还是好过死!”

    祁纵微微攥拳,右掌心又刺痛起来。他道:“饕餮如果承受不住,大可以自尽,但它苟延残喘了这么久,整整一百年,不就是想活下去吗?”

    “可是它活下去,鲲鹏族就得死。”苏焚琴的音调也抬高了,看着他道:“这场选择,根本没得选!”

    祁纵许久不言。

    他别开脸,半晌才平复呼吸,最终一闭眼道:“……你们想怎么杀它?”

    “强杀。”

    苍泽子肃声说:“我们脚下就是饕餮的身躯,根据漩涡眼的位置可以确定它的咽喉,那里外甲最薄,是其弱点。届时所有人合力,它……不会有太多痛苦的。”

    几人沉默了一阵,卿笑寒轻声道:“死亡本身,就足够痛苦了。”

    苍泽子凝眉不语。

    苏焚琴亦少见的敛了凉薄脸色,移开视线道:“所以本座最讨厌的,就是魔族。它们的魔息感染他人,不论被感染者以前如何,感染之后都是死路一条。”

    祁纵看向卿笑寒,见他垂着眼睫,唇边的笑若有若无。

    神族本就凋敝,神明只剩他一个。现在最后的神兽就在身侧,他却要眼看师友杀了它。

    而饕餮曾经为人族而战,没想到命悬一线之时,竟要死在人的手里。

    因为它已堕魔。

    不杀了它,便会有更多人陪葬。

    —

    回到城镇中央的广场,共进晚膳。

    苍泽子宣布了诛杀饕餮的计划,所有的讲坛学子肃穆无声。因为他们即将杀死的不是敌人,也不是恶人,而是一个曾经的战友,垂死的老兵。

    明明魔修还没有宣战,修真界还处在太平年月的最后一点夕光里。可是此时此刻,这些少年人好像忽然间碰到了战火,怵目惊心。

    人魔之间,势不两立。

    鲲鹏族人也默默听着,在苍泽子的话语和表情里,读懂了饕餮的过去。

    他们同样感到郁愤,为饕餮惋惜。可魔兽就是魔兽,饕餮成魔之后,便只有一死了。

    祁纵没胃口,看见那个鲲鹏族医师,问他道:“刻石还没醒吗?”

    “啊,公子,刻石还睡着。不过我看他好很多了,你不用担心。”青年鲛人答道,神态低落下去,“现在更需要紧张的……是你们诛杀魔兽吧。公子,一定要保重啊。”

    祁纵点头,却想起自己离开砗磲屋时,明明看见刻石的手动了一下。

    怎么还在昏睡?

    ……可能是重伤后要多休息吧。

    既然魔息已经泄露,诛杀饕餮便刻不容缓了,当夜就要动手。用过晚膳后,鲲鹏族特意奉上了践行酒。他们的酒水由特殊的海草浆汁酿成,有淡有烈,全部贮存在离水的酒窖中。

    听闻世间最烈的酒,便是这些锻器大师酿造的「百川梦苦」。只要喝下一滴,便仿佛顺着浩浩汤汤的河流、汇入苦海,漂浮在起伏不定的波涛上,空无所依。

    不过此时是为践行,自然取的是淡酒,希望为讲坛师生们壮胆明心。

    鲛人幼儿们自告奋勇,前去取酒。等孩子们盛了酒来,给在场的所有人都满上一杯。祁纵想起什么,在桌下扯了扯卿笑寒的衣袖。

    他低声道:“你那杯,我替你喝。”

    卿笑寒轻一颔首,“谢谢哥哥。”

    祁纵的目光掠过倒酒的鲛人幼儿们,忽然发现哪里不对。赤水刚好斟酒到他身前,祁纵问道:“海歌和空曲呢?还有几个小的,怎么不见了。”

    “啊……啊?”

    赤水好似吓了一跳,手一抖,洒出不少酒水。祁纵皱眉道:“小心。”

    他不过是简单关照一句,落在赤水耳中,却如同恐吓。赤水的脸色瞬间白了,祁纵看他神情紧张,不禁更觉奇怪。

    他记得之前赤水和空曲互殴,这家伙明明是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乖张性子。

    祁纵疑惑地看着他,问:“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他们几个还在酒窖,等我们送酒器回去罢了!”赤水匆匆说完,便想游向下一人。

    祁纵却抓住了他的鱼尾巴,“等等。”

    赤水浑身一僵,抱着酒壶不敢说话。

    祁纵点了一下桌面上的酒液,放在鼻尖轻嗅。

    赤水的双眼微微睁大,呼吸也不自觉地屏住了,祁纵沉默片刻,问:“这酒怎么闻起来这么烈?”

    “不可能!用来践行的酒,都、都是最淡的。”

    赤水脱口而出,忙不迭挣脱他继续倒酒去了。族长婆婆还未开始践行,祁纵不好抿酒品尝,只得是跟身边的卿笑寒说:“你闻一下,有没有觉得特别醉人?”

    卿笑寒微微一笑:“我闻什么酒不觉得呢。”

    “……说的也是。”

    祁纵便压低声音,叫对面的鲲鹏族医师,“你也闻闻这酒,是不是太烈了。”

    “啊?有吗?我闻不出来啊。”

    青年鲛人凑近酒盏,使劲吸了下鼻子,一脸茫然。

    祁纵这才想起来,鲛人长居水下,鼻子就是个摆设。他虽然有些疑惑,但鲲鹏族的酿酒技艺或许与陆上的不同,酒香就是要馥郁一些,也说不定。

    这时族长婆婆祈祷完毕,高高举起了身前的酒杯,郑重道:“愿天佑鲲鹏一族,天佑讲坛众友!请各位举杯共饮——祝颂此行!”

    一时间肃穆无声,所有人都端起酒盏。祁纵也不例外,举杯一饮而尽。

    然而酒一入喉,祁纵瞬间感到了不对!

    ——这绝对是烈酒!

    仿佛突然被抛上了潮头,随汹涌的波涛起起落落。祁纵咬牙抵住齿关,灵识猛地颤晃起来。他好像看见自己的灵魂游离躯壳,如海草般摇摆个不停,一时间天旋地转!

    祁纵一把推翻酒盏,强撑着站了起来。卿笑寒也发觉了异常,立即起身道:“这是怎么了?”

    只见刚才饮下践行酒的,无不东倒西歪。不仅是讲坛师生,还有鲲鹏族人,酒品好的已经一头栽倒在桌上、呼呼大睡了,酒品差的则手舞足蹈,大哭大笑起来。

    整片中央广场上,只剩祁纵和卿笑寒是清醒的!

    卿笑寒拿起他的酒杯,这是唯一还未动的酒。他凝神端详片刻,猜测道:“不出意料的话,能有如此威力的烈酒……只有「百川梦苦」。”

    “怎么会是烈酒?那帮小东西连这都能弄错吗!”祁纵吐息了好几口,才压下头晕目眩的感觉。哪怕是他,刚才酒水入腹后都激起了层层麻意,脑海里海妖吟唱的幻听铺天盖地,像是一场醉生梦死的风暴汹涌袭来。

    祁纵闭目,驱散澎湃的幻觉。

    片刻之后,他再睁开眼,目光已变得清明镇静了。但是他环顾四周,发现鲛人幼儿们全没了影。

    祁纵联想起赤水怪异的表现,瞬间想明白了。他咬牙道:“小鬼们是故意的——他们故意把践行酒换成了「百川梦苦」!……他们想干什么?”

    城镇上空的结界,突然猛烈地震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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