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折戟沉沙
深深浅浅的血色在海水中流溢, 像是火焰，织成碎裂的罗网。
祁纵伸手试图触碰, 却被卿笑寒握住了手腕。
“哥哥，别碰。血里有魔息。”
“魔息？”
祁纵回头, 恰好对上卿笑寒的双眼。这一瞬间，卿笑寒的眼底点亮了些许金色，深处有壮阔的苍金潮水涌来, 铺天盖地, 蓦地吹散了山岚。
在卿笑寒的眼中，视野已直下数百丈, 将整片“海床”都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他们踩着的, 是一具庞大如岛屿的身躯。无数脉络纵横交错, 在他们脚下穿梭, 长有数里、短有寸厘，粗如溪流、细如毛发。
正常神兽的脉络都是淡金色的，饕餮体内却尽是魔息，将脉络腐蚀成妖异的黑紫。一些掌宽的经脉靠近它的体表, 被一道道“海裂”隔断，血雾便从中喷薄而出。
卿笑寒的视线愈发向下。在离他们近十丈的深处，成百上千条经脉弯曲交缠、汇成了一团。那里是一颗苍老而强劲的心脏, 正在一下一下地鼓动，节奏沉重缓慢，仿佛一个破败的风箱。流变周身、魔息最浓的血液进入那里后，被勉强净化成淡金色, 再重新流出，继续遭受侵蚀。
而在饕餮的腹部，有一团巨大的火球，仿佛是魔息达到了不能更浓的浓度，便直接燃烧起来，爆发出滔天血焰！
“你在看什么？”
祁纵的声音忽然响起，他伸手在卿笑寒面前晃了晃。
卿笑寒眼中的苍金色霎时烟消云散，他回过神来，稍稍缓了一下神智，对祁纵道：“我看见了饕餮体内，感染魔息的核心。”
祁纵说：“魔息的核心？魔息入体，不是跟疯狗一样到处乱窜么，怎么会有核心。”
“我也不知。只看见一蓬魔息凝聚在它腹部，阴魂不散。恐怕这就是它身为神兽，却难以自制地堕魔了的原因。”卿笑寒解释道，“神元克制魔息，那团魔息的浓度显然有异。如果不是这样，饕餮不该堕魔。”
祁纵皱起眉，道：“要不我们……去他肚子里看看？”
卿笑寒道：“不行。哥哥，你先看看你的右手罢。”
祁纵这才发觉，右掌心有一点刺痛。他上次用右手大量吸纳魔息后，掌心便生出了一枚细小的黑痣，仿佛一个墨点，和他左掌封刀的朱砂痣一黑一红，相互对称。
祁纵看见右手的掌心里，又攀出了墨青色的魔纹。
诡折的纹路在他手上生长，衬着冷白的肌肤，游走盘旋、缓慢扩散。不时有路线交汇，仿佛要切割下一部分他的肢体，争相分食。
不过祁纵这一盯，凝神注目，魔纹便悄无声息地缩回了那粒黑痣。不知等什么时候，再出来探头作祟。
祁纵想起卿笑寒苍金色的眼睛，喉咙仿佛被羽毛轻搔了一下，又刺又痒。他难以自制地抬眸，一寸寸看过卿笑寒的眉眼、倏地落在他的唇上。
“哥哥。”
卿笑寒忽然唤了一声，祁纵顿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离卿笑寒仅剩毫厘之距，再上前一步，便能抬头吻上他的唇了。
祁纵不由得一惊，知道魔息又在侵扰他的思绪，立刻抑制住这种诡异的感觉，微微一动喉结。
他道：“我没事，你继续说。怎么了？”
“哥哥，这里魔息浓度太高，你被影响了。如果进入饕餮的腹腔，魔息只会更浓。”
“那下次再说这个吧。”祁纵吐息一口，勉强平复心境，“其实我刚才坐在这里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你看。”
祁纵一指远处，那边有个极深的窟窿，在一片柔纱般的猩红中，洞口发射出道道金光，仿佛埋着什么特异的金属或灵石。
卿笑寒略一思索，问：“要挖出来么？”
祁纵道：“挖。”
“那你在此处稍候片刻，我很快回来。”
卿笑寒游到那个窟窿上方，只见这处伤口比较特别，不像其他刀口化成的沟壑，应该是一处箭伤。他抬起双手，丝丝缕缕的苍金溢出指尖，探进了洞穴深处。
神力像绳索一般，避开丛生的贝类和肉芽，向埋在内里的光源探去，突然碰到了什么，立刻分流四溢、紧密地缠绕住它。
卿笑寒垂眸视下，修长的十指依次轻抬，指尖勾动万缕金丝，仿佛操纵着提线的人偶。那东西不可抗拒地往上拔起，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刺啦”声。
下一刻，地面忽然颤动起来！
“糟糕，惊动饕餮了！”
祁纵高声示警，忙控制住自己的身形。饕餮显然感觉到了他们在太岁头上动土的行径，百年陈伤被翻动，不禁愤怒至极，耸起这一块躯体，想将找死的家伙掀下去。
幸好这里离鲲鹏族的城镇有些距离，不然就凭这地动般的摇晃，恐怕房屋都得开裂坍塌。祁纵好不容易保持住平衡，去看卿笑寒，却见他在空中岿然不动，长衣广袖飞卷如云，仍未松手。
祁纵跃上岩石顶端，听见叮叮当当的乱响，城镇里的风铃都感应到这边的动静了。结界外，那道笔直冲天的漩涡也扭曲起来，搅得天地浑浊。涡流的中心眼里，传出一声愤怒粗犷的低吼！
卿笑寒猝然释放出更多的神力，稳稳地捆住了深沟里的东西。金色的放射状光束猛地摇晃了一下，他一招手道：
“来！”
神力瞬间收拢，拉出了一大块异物。一蓬浸染了魔息的血液随之喷出，饕餮僵硬了一瞬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嚎，强劲的音浪形成一圈圈波纹，扩散向四面八方。
寄生的游鱼全部冲出了海草，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贝类“啪”地闭合了外壳，就连无意识的肉芽也疯狂颤抖了起来，好似感同身受。
不过，虽然拔除异物的过程非常艰辛，但长痛不如短痛。比起一时的痛苦，显然这东西一直残留在饕餮的血肉里、更令它难以忍受。此时异物离体，饕餮随之发出一声低沉模糊的长鸣，总算恢复了安稳。
祁纵见卿笑寒带出了那东西，立刻忘了他要自己待在原地的话，游过去观察道：“奇形怪状的……怎么有点像兵器碎片？”
苍金色的神力散去，露出异物的原形。
这是一块巨大的残片，看形状似是断裂的箭镞，但是没了箭头。脏污的魔血附着在上面，好一会儿才散开，展现出弯弯绕绕的纹路，全是些奇形怪状的咒文，但无从驱动，暂时蛰伏。
祁纵挥挥手，让水流清洗这块残片的表面，道：“这些纹路……是血槽！”
在兵器的锐利处，往往会硺有凹槽，便于对敌人进行伤害后，放血致死。
祁纵见得多了，一眼认出，道：“如果是血槽，那这就真的是兵器的残片了。但是想伤害饕餮的话，直接用魔息攻击不是更有效果吗，魔族怎么会造这么大又没用的兵器来对付它？”
卿笑寒看了一会儿，忽然笑道：“好巧，是我所见过之物啊。”
作者有话要说： 卿笑寒如果学医，应该是一名优秀的外科医师。透视挂随便开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