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浪费可耻
“啪”的一声, 祁纵把筷子往桌上一掼,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奇怪食物, 深刻体会到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万的感觉。
他向来嗜甜,对酸苦辣咸唯恐避之不及。此时碗里却盛满了千奇百怪的东西, 分开吃也就罢了,偏偏混合在一起,顿时散发出了难以言喻的气味, 颜色也难以直视。
卿笑寒含情脉脉, 对他笑道:“哥哥,一定要全部吃完呀。我相信你可以的。”
祁纵压抑着拔刀干架的冲动,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豁然端碗起立, 走到了长桌的对角处。
卿笑寒:“……哥哥?”
他唇边笑意微僵, 不知祁纵要做什么。可是祁纵头也没回,径直走到正在拍桌大笑的邵临枫身旁,说:“我那边的菜比较合你口味。我收集了一些,给你端过来了。”
邵临枫往他碗里一看, 惊讶道:“咦?还真是我喜欢吃的,怎么好吃的都在你那边啊。酸的、苦的、辣的、咸的……哟,这可太刺激了。祁兄, 你居然专门端过来送给我,是孝心发现了?”
祁纵面无表情地放下碗,道:“是啊,供品, 快吃吧。”
旁边一圈人听见他俩的对话,都有些想笑,但是碍于祁纵的存在,不敢笑出声来。
在长桌的对角处,卿笑寒则一直望着这边。他见祁纵只是把食物端给了邵临枫,心下微松,微笑又舒展开来。
然后祁纵远远地扫了他一眼,冻着脸倾下身,跟邵临枫讲了几句话。
片刻之后,卿笑寒便眼睁睁看着邵临枫起身走来,端着祁纵的饭碗,在祁纵的位置上大咧咧地坐下了。
卿笑寒:“……”
卿笑寒道:“你来做什么?”
邵临枫笑嘻嘻地说:“卿公子好啊。听祁兄说你们这边,都是我爱吃的?他让我跟他换位。”
卿笑寒的微笑凝固了。
邵临枫瞟了一眼他碗里分毫未动的东西,嗤笑道:“哟,卿公子今个儿下凡了?你不是不吃这些煎的炸的味道重的么,我还以为你喝花露果腹呢。喂,给点反应啊,你无视我?”
他好一通明褒实贬,卿笑寒却根本没看见他一般,只望着对角处遥远的祁纵。而人家已经心安理得地在新座位坐下,享用起了晚膳,根本不在意他。
卿笑寒又看向邵临枫,视线落在他手中的碗上,缓缓露出一个浅笑:
“这是哥哥的碗。”
邵临枫道:“是啊,祁纵的碗。他给我的,干嘛了?”
卿笑寒的视线又移到他另一只手上,慢声说:“这是哥哥的筷子。”
“祁纵的筷子又怎么了?也是他给我的啊……我去,你别笑了行不行,好瘆人啊卿笑寒!”
邵临枫看着卿笑寒的表情,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他抚了抚胳膊,果断地离卿笑寒远了一点,道:“怎么了你这是?”
卿笑寒忽然拿过他的碗,和自己的对换了一下,道:“你吃这些。”
“喂……喂!”
邵临枫满面惊诧,可是还没等他说什么,卿笑寒已经把祁纵的筷子也顺走了,用刚才面对他的微笑、看了碗里的食物一眼,就这样吃了起来。
邵临枫看着他吃,表情渐趋惊疑。
他自诩口味异于常人,也非常之清楚,自己爱吃的东西在别人眼里有多惊世骇俗。此刻看着卿笑寒面不改色,仪态优雅,吃着这些难以言表的食物,即便有正邪纠纷在前,他也觉得惨不忍睹。
仿佛看见绝世美女杀猪。
邵临枫忽然灵光一闪,若有所觉。祁纵的换位及“孝敬”,似乎有那么点内情——但他依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们俩怎么就闹别扭了。
邵临枫喃喃地说:“你们神仙打架,不要让我个凡人遭殃好不好。我说你,就算是受了情伤不喝露水了,也……也没必要逼着自己服毒吧……”
卿笑寒终于给了他一点回应,露出一个虚假的微笑,道:“邵公子,你也知道这是毒啊。”
邵临枫:“……”
邵临枫道:“姓卿的你说句人话吧,我就口味清奇怎么了?!”
—
祁纵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晚膳,心满意足。
其他学子则都是众星捧月的少爷小姐,用过膳后便将碗筷放好在桌面,不知道该干嘛了——毕竟在家或者讲坛时,都有专人清理桌面。
旁边几桌还没吃完,他们只能大眼对小眼,尴尬地坐在原处。忽然,一双手从他们面前收走了空碗,摞在一处,又拿走筷子,握成一把。众人抬头一看,便对上了祁纵无甚表情的脸。
几个学子倒抽一口冷气,目露震惊之色。有人哆嗦道:“祁……祁少主,我们自己来就行,不麻烦你!”
另一个邪教子弟也说:“您想做什么?我可以为您代劳的。”
“哦,那你把这些东西拿走吧。”
祁纵没有多想,听他这么说,就这么做了,把收起来的碗筷往此人手里一放,指着鲛人族的厨房后院道:“拿去那里,看见了吗?”
邪教子弟懵了:“那不是厨房的后院吗?碗筷用过后要收到那里的吗!”
祁纵:“……”
祁纵看着他,这人立刻怂了:“好的没问题我现在就去。”
少爷小姐们见有人代替了祁纵,松了口气。结果下一刻,他们又心惊肉跳起来,因为祁纵转手开始收拾菜碟。
少年将黑衣的箭袖挽起,露出一截修长的小臂,和骨架漂亮的手。他左掌心的朱砂痣似一点鲜血,随着手部动作微微闪动,衬着冷白肌肤,整个人的色泽都鲜明起来。他却垂着鸦羽似的眼睫,沉默无话,难以接近的模样。
学子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开口。他们如坐针毡,眼睁睁地看着祁纵收拾完菜碟,前往厨房后院。
刚才过去的学子一出门,就和他打了个照面,见凶神恶煞、令人闻风丧胆的长生殿少主挽着袖子,端着菜碟,险些脚一滑跪下。
祁纵却丝毫没感受到他们的震悚。
他以前在师门也是吃大伙饭,师兄弟们热热闹闹地围一桌,吃完之后一起收拾,按日子轮班洗碗。祁纵最小,吃得最慢,所以每次等他吃完,便直接开始收场。
今天他也习惯性地这么做,收拾了所有人的碗筷,不过选择性地忽略了一个人。
祁纵回到座位坐下,目光时有时无地飘过桌对角。见他来了,其他学子赶紧离开,他们虽然对祁纵没开坛时那么畏惧了,但还没胆量跟他对坐聊天。
祁纵却没注意这些人,只远远地看着斜对面的卿笑寒。
说来奇怪,刚才他低头吃饭的时候,一直能清楚地感觉到,那厮时不时就抬眸望他一眼。其目光之哀戚,视线之灼热,好像得不到一眼对视就不罢休似的。
可祁纵有心让他长记性,从头到尾都没回应。现在他又坐下,卿笑寒却乖乖地低头吃东西,再也没抬头看他一眼了。
祁纵微微皱眉。在他的印象中,原来座位前的食物都不合他俩胃口,那人一直坐在那边,按理说没什么想吃的才对。可他一直吃到这会儿,还没吃完,难道仍在吃最开始夹给他的那些吗?
祁纵浅浅地吸了口气,觉得不可能。卿笑寒那人,虽嘴上从不指摘,显得虚怀若谷胸襟宽广,但其实生活中挑剔得很,宁缺毋滥,具体体现于挑食。
而且是严重的挑食。
他们两人都已辟谷,吃不吃东西无所谓。那卿笑寒对着一大碗不爱吃的东西,是在吃什么?
莫非不愿意浪费食物?
祁纵忽然想到这层,觉得极为可能,顿时按捺不住,走到了卿笑寒旁边。
他却在看清这人吃的东西后,怔了一下,道:“……你吃的怎么是这些?这不是我给邵临枫的食物吗。”
“哥哥。”
吃了半个时辰、才将碗中食物消去百之一二,终于等到薄情人回心转意的卿笑寒放下筷子,望向他说:“你总算愿意看我了。”
“啊,是……是啊。”祁纵不大自然地说,“你你你为什么在吃这些?”
“我与邵公子换了。”
卿笑寒强笑了一下,道:“既然已经夹到了碗里,自然都要吃完。哥哥不必担心,这些东西除了半生不熟、气味刺鼻、口感辛辣、吃来反胃之外,也没什么问题。”
他显然是欲擒故纵,反话正说,就为了博取眼前人的同情。
眼前人的同情还真被他博取到了。
祁纵深知这些东西有多难吃,瞬间没了教训他的心思,道:“算了算了算了,别吃了!我……”
他十分后悔,可是觉得浪费不好,说不出让卿笑寒全部倒掉的话,只能是按住卿笑寒的右手,阻止他再吃下去。
卿笑寒暗中微笑,不经意般用左手覆上祁纵的手背,善解人意地道:“想必哥哥也不希望直接倒掉罢。其实,我们夹走的太多,刚才有偏好这些的同窗还没饱腹。我并未怎么动筷,若是请他回来,应当不会拒绝吃完这些。”
祁纵便被他的话带着走了:“谁还想吃这些啊?我现在就去找他。”
卿笑寒微微一笑,道:“邵临枫。”
片刻之后,被祁纵拉回来的邵临枫站在他们二人之间,看了一眼几乎没动过的菜碗,满面古怪地对卿笑寒道:“刚才我就要吃这碗,结果你让我吃另一碗。我把另一碗吃了,你现在又要我吃这碗?”
卿笑寒垂眸浅笑:“只是哥哥和我都不想浪费罢了,还请邵公子闲言少叙。”
“哦,有事邵公子,无事邵临枫。您用我用得挺顺手啊?给钱了吗?”
邵临枫还想再阴阳怪气几句,祁纵却说:“你如果不想吃,就让我来吃好了。”
邵临枫:“……”
邵临枫无言良久,最后长叹一声,摇头道:“嫁出去的崽,泼出去的水。儿大不由爹,我吃!”
祁纵:“?”
作者有话要说: 邵临枫:合着我就是一工具人?
卿笑寒:难道你还有别的野心吗?
(本咸鱼打邵爷那句“我还以为你喝花露果腹呢”,第一遍打成了“喝花露水”……竟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