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极欲之眼十
几天后，京坤渐渐熟悉这个只有光与暗的世界，他尽量控制了自己的步伐不那么急促，走的缓慢一些，撞到什么死物还可以假装说走神没看路。
要是冲冲撞撞，把墙门撞碎了，总是会被人怀疑。
其实他最终要将这个极欲之眼给栖梧的，所以他也要习惯黑暗无光的日子。但是在这之前，他还是假装没事，不想被人当瞎子一样同情。
所以他在日日进出的玉霄殿摸索着路途，记着步子，什么时候拐弯，那地面台阶都是灵石造的，倒还是看得见，就是那灵木造的墙已经失去了生命力，已经完全看不到。一半看得见的情况，更易撞墙，撞柱绊倒，他得数着步子，多少步到门，什么时候跨门槛。
他也时常爱去后山修习，只是不想回去那回廊小院，还没想好怎么面对那藤维也。
一天午后，他又出现在那玉霄殿外，却见那司华年在凭栏处坐着惆怅。
自他们几个人受伤，叶初霁陪他们一起在玉霄小院养伤，都是司华年在照顾的，熬药治伤，异常妥帖。
只是京坤很少看见他这般伤春悲秋的样子，在夕阳在，坐在栏杆上，眼里一片空洞，黄色韶华寺俗家弟子服饰翩翩吹舞。
那眼里那样落寞，心里的挣扎那般喧嚣大作的传到到京坤耳边。
“我做不来，我真的做不来。我好努力了，可是就是办不到。我好没用啊，为什么那么懦弱。”
哪怕不是特别交好，好歹认识了二十多年的人，比叶初霁他们都要久，如此，京坤忍不住的走到他身边问道。
“师兄可是有什么烦恼吗？”
司华年看到他走近，心里有点讶异，听到那句关怀，眼里微微亮起，但随即又暗淡下去，微叹口气摇头道。
“没什么，师弟应该不想听这些，不打扰师弟了。”
随着便想转身走开。
京坤犹豫再三，因着当年那场告白，两人至今尴尬。可是到底还是多年的交情，看他背影凄清，还是一时心软问道。
“无妨，师兄心里若是有疑问，可以说出来，说不定多个人想，还能豁然开朗。”
司华年回头看他，眼里光芒闪烁，纠结一会，又忽然鼓起了勇气问道。
“师弟，你觉得，我能当成英雄吗？”
京坤微微疑惑。
“哪种英雄？”
司华年见他眼里没有嘲笑，松下一口气，嘴里结结巴巴道。
“就就类似当初栖梧降服那剑灵一样，击败强大的敌人，救了所有人命。”
京坤惊异，但是还是实话道。
“师兄性子太柔了，那种事情不合适，你一个手软就是破绽了。”
司华年眼里光芒黯淡，微微低下头。
“这样吗？你也觉得不行吗？”
京坤倒是奇怪了，这司华年一直无欲无求，为何忽然想起来做这种事情？
“师兄为何想当个英雄了？”
司华年眼里奇异，但是总不能说出真实的原因，而他觉得自己不行，大家也说他不行，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他垂下头，眼里尽是黯然。
“我真的很努力的改我的性子了，可是还是做不来。上一次天阴山围剿，多人误闯法阵。当时有两个人，一个普通弟子，一个精英弟子，伤的一样重。当时附近只有我能治，长老们叫我救那个精英弟子，可是我觉得众生平等，我救了这个救那个，两个都手忙脚乱的治。结果两个都死了，两个都救不成，他们当时看我的眼神，仿佛都带着很重的失望。如果是你们，我想肯定去救那个精英弟子，这样肯定活一个。我那么想着，觉得自己确实懦弱又无用。”
京坤看他满脸的惭愧自责，这件事情，也真的不好说，善良有余，决断不足，但他还是安慰道。
“是的，如果是我的话，必定是救比较有价值的那一个。但是未必说师兄就是错的，你争取了时间，若是那段时间来了个医修来帮忙，说不定两个都能活。”
司华年微微抬头，眼里依旧无光。
“可是没有用的，结果就是我什么都没有做成。”
京坤微微叹气道。
“师兄应该从中学到教训，而不是在感叹这些。人命关天，下次一样的情况。师兄应当，看看有没有后援，没有就择优救活一个。”
司华年眼里一片水光朦胧。
“择优？听起来很难，我自小学的就是众生平等，可是如今却都是错的。也许我会改吧，但是我觉得改了之后，好像自己哪里就不同了。可是为了变个有用的人，还是改吧。”
京坤看他，仿佛向现实低了头，满是清高的人，满是道德标杆的人。对着现实，想要丢弃那些他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京坤莫名的说出一句。
“不改也可以啊，师兄。你口中的众生平等，你口中的人命不分贵贱，那些没有错啊，为何要改呢？不要学我们这些俗人一般，因为冷酷的环境，把心肠变硬。可能你现阶段觉得，我们做的比较好，可是我们一辈子如此了。什么时候，心思善良是一种贬义了？并不是啊。”
京坤看他神色感动，接着说道。
“师兄你目前遇到的挫折，只是因为力量不足，你讲出来的那些理论，让人觉得像漂亮话。他们忍不住打击你，质疑你。可你没必要怀疑自己，我知道师兄心志坚定，改日修为深重，也是不会改变慈悲之心。你仔细想，若是你哪天佛法高深，那些问题不再是问题。一挥手，就能救好几个人，若是遇到剑灵那样的人，也是不用和栖梧一样做那样的选择。”
“善良没有错的，师兄，错的是弱小。若哪天强大了，善良会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师兄不必丢弃。”
司华年眼眶微微湿润，可是又想到什么，忽然丧气。
“可是没有什么时间了，还是当不成个英雄。”
京坤皱着眉头，异常迷茫，为何这年华师兄，忽然想当个英雄呢？
“师兄为何要当个英雄呢？这本就不是师兄的志向，也不是韶华寺的志向啊。”
司华年眼里一片朦胧，轻声道。
“我的志向？”
这一声轻问，也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别人。
京坤直白道。
“是啊，师兄不是要当一个大爱苍生的普度者吗？师兄心地纯净，不似我们那样染了太多尘埃，再想善良却无可奈何，只会选择最有利的，而不是站在守护众生的层面上的。韶华寺规模不比正阳宗小，你知道为何没有在四大仙门里面吗？”
司华年摇摇头，看向他眼里满是崇拜。
京坤接着道。
“韶华寺不轻易参与战争，只在魔教侵扰人间的时候出现，在战场上一直在二线救死扶伤。韶华寺很难出一个英雄，因为英雄都是带着鲜血与锋芒。而韶华寺，是做为一个普度者的存在。在正道善良的底线，因为他们代表世间大爱，世间善良。如果没有那么一个看齐的存在，正道与魔道只不过是彼此厮杀的两堆人而已。如果没有人在普渡指引，多少人会失去正义之心，只会渐渐与魔相近。所以师兄，应当以世间大爱为目标，当一个普渡者，而不是沾满鲜血，以杀止杀做个英雄。”
司华年眼里光芒璀璨，脸上动容的微笑，心里激动满怀，看着那英俊的男人，总以为他是不通佛性的。倒是这般的透彻，还能点破自己。便满是感动的语气说道。
“师弟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师兄当真受教了。师兄一定以实现心中理想为己任，他日佛法通透，再来评判天下之事。”
京坤见他豁然开朗，仿佛修为境界都提升不少，只怕是顿悟了，不久便是要择道了。
他心里微叹，觉得这极欲之眼，也有帮到忙的地方。
司华年满怀期翼，但是心里又多了道声音。
“那那件事怎么办呢？也许可以给师弟，或者栖梧那样的人做。”
京坤眉心一拧，不明白司华年为何心里会提到他与栖梧。
只是他也不能问出声，只得满是疑惑的接受司华年的一谢再谢，随后就是司华年迫不及待的回去诵读佛法。
京坤面色疑惑，但也无法，想来他日会知道的。
只是他行走到玉阶之下的时候，看到一黄衣女修在静静坐着，京坤看那背影，知道是谁。
只是他不想多谈，这样爱惹麻烦的女孩子，他招架不住。
只是她心里的哭声，实在大声到让京坤觉得震耳欲聋，仿佛孩童被打劫了冰糖葫芦一样嚎啕大哭，大声到京坤想假装看不见都无法忽视。
只是那心里的声音，哭得实在伤怀。
“我真的，真的很努力的在做好事了，为什么总是搞砸。难道我真的是扫把精吗？我真的是祸害吗？可是我只是想做好事，我只是想帮忙。为什么，每次都做不成？难道我真的做不好了吗？”
京坤微微叹气，下了阶梯，坐到那熙苒面前。
“你这里做什么啊？”
熙苒忽然一惊，连忙转过头去擦干眼里的泪水。对着京坤拜了拜说道。
“太多人来轮回剑宗找我的麻烦，师尊让我来潋华剑门这避避风头，所以先在这坐坐，等我师姐安置好我的事情。”
京坤如同一个兄长的样子关怀问道。
“怎么了？你刚才，哭了？”
熙苒一惊，那眼肿的的桃一样，眼里都是血丝，还哪里遮得住，急忙低下了头，不愿说话。
京坤主动问道。
“可是因为天阴山的事情？”
熙苒低下头，厚重刘海下一阵难过，眼里又是雾气朦胧，咬着唇道。
“师兄信我吗？信我没有与那天阴合伙吗？”
京坤轻轻一笑，不假思索道。
“信啊。”
熙苒猛的抬头，眼里忽然放光。
“师兄信我？”
京坤淡淡笑道。
“你脑子不是很灵光，太容易暴露了，天阴不会选你当暗桩的。”
熙苒听着贬义的话，心里的感动半上不下的，转过头，又是嘟着张嘴。
京坤看她发脾气，倒是觉得逗趣。
“好了，以后呢做事小心一点。别盲冲直撞的，你虽然笨了些，心地是好的。以后多干实事，别揽着什么大事来做，明白吗？这样他们才能慢慢原谅你的过错。”
熙苒心里感动的不像话，看着那黄昏下照耀的那么稳重俊逸的脸，就像一个大兄长一样，为她遮风挡雨，开解心结。
分明不算熟悉，可是那关怀那样情真意切，熙苒忍不住的眼泪再次爆发。这些时日的委屈尽数爆发，仿佛寻到了避风港，整个人朝着这个很有安全感的人扑了上去，在他怀里大哭。
安语竹与曲寒川打好招呼，定好给熙苒居住的峰室，寒暄许久后。便去接那熙苒，对她多多叮嘱一些，在别人的宗门更是要小心行事。
却不想那玉霄殿殿前玉阶上，那夕阳将那白玉微青的玉阶打成灿金色，上面一对鲜艳锦衣的男女。男的高大威猛，女的娇小可人，正相拥而泣，看上去登对异常。
安语竹呆滞当场，一时不知道该站在哪里，只是满眼的不信，风吹动她微微发抖的身子，那美丽的容颜瞬间血色全无。
等那两人分开，那熙苒回头看到她师姐怒火中烧，眼里带着嫉恨的目光，她心里一片惶恐。
这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安语竹待她回头，眼里泪水打转，一个极快的转身，带着满身气焰，优雅而高贵的急急离去，不想再看她师妹一眼。
熙苒急忙的追上去，嘴里慌乱的解释道。
“师姐师姐，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听我说”
安语竹狠狠的回头，盈满泪水的美目一瞪，那怒意瞬间释放。
“还解释什么？我问你，你一直知道我喜欢他，喜欢了很久很久。我知道你天赋很高，剑术卓绝，父亲对着你，关怀指点，倒是比我多上许多。我并未半分妒恨于你，一路帮持你，天阴山里，所有修士指责与你。也是我站出来，为你担保！”
“我一直知道，京坤师兄不喜欢那种闺阁女子，不喜沉默寡言的人。我心里明白，他会更中意你这种天赋高，又开朗，能与他闯荡修真界的女修。可我很努力的修炼了，可是你们太快了，我没有办法让他看见我。可我总觉得我有时间让他慢慢看到我的好，并不想，哪天你竟然趁我不备，捷足先登！你晓得我喜欢他二十年，竟然还不顾我的情绪与他相好。”
熙苒听一直关怀的师姐讲那么重的话，心里慌乱的紧，一时口齿不清，讲不清楚。
安语竹看她支支吾吾，更是气的发抖，甩了白衣仙裙而去，临走放下重话道。
“好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了，永远不想了！”
熙苒看她狠绝离去的背影，方才那眼里对自己，满是冰冷，她一时无措，狼狈的大哭，架着仙剑，也不知去了哪里。
此时正在用月华之镜，本来想查看京坤近况的栖梧，看着那两个绝色女子画面里好像在吵架，明眼一看就是刚才的黄昏下相拥被撞破导致的。
栖梧默默的放下月华之镜，眼里平静如水，淡淡说句。
“这小子，相好真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