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原谅不了他了
京坤跟着司华年的引导下，穿梭在巍峨的佛寺庙宇之中，只因为它们各自墙门，景物十分相似。他在韶华寺两年，至今还要靠人指引才不会迷路。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韶华寺，竟比人间皇宫的建筑还要高大华丽，虽说很少五彩斑斓的景致，只是单一的金，红为主。屋檐上金黄的琉璃瓦似乎白天黑夜都是璀璨生辉，高大的院墙也一律刷了金漆，承重柱体也是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莲花盘龙，而且都是金箔覆盖其上。看上去辉煌大气，直直晃得让人张不开眼睛。
那院墙十分的高，高到他们两个男子走在其中，远远望去也只是两个蝼蚁在墙边走着，各色不知名的树落下一地芬芳，并不霸道刺鼻，只安稳的让你感觉到身心舒适。
他来韶华寺两年，只觉得他们其他人的生活总带着一种平静而惬意，步调很慢很慢，他也想融入其中获得心里的宁静，但是一直觉得好像自己不属于这里，哪怕这里很好很好。
慧岸的禅房，也如其他僧人一样，一个蒲团，一个木鱼，佛像画卷，房中总是若隐若现的有某种使人安详的香气，让人交出他的疲惫，他的寂寞，他的急躁，最终达到心里的平和。
司华年行了个礼，便走了出去。
京坤看着那魁梧僧人的背影，此时他正虔诚跪拜着佛像，木鱼不断的敲打，身上的白色僧袍总是一丝不苟，不带半点尘埃。京坤有点恍惚，仿佛很多年，很多次，都是见到这样的场景。这慧岸师叔，是世间大能，地位崇高的韶华寺住持的师弟。只是他看到的，永远是在这个禅房之内，师叔手上，总有看不完的书卷，永远有敲不完的木鱼，房内永远是温暖的黄光，时间缓慢又缓慢的在他手里流过。
木鱼声一停，只见僧人并未回头，却听见他缓缓的说。
“阿坤，最近修习如何？”
京坤讶异竟是要寒暄，却也只得恭敬道。
“师侄一切都好。”
慧岸转头，看向跪拜在地，恭敬笑意的高大孩子，那脊背总是直的，雄赳赳乐呵呵的样子。他犹记得十年之前，刚救活他的时候，满眼的生机断绝。那般好的孩子，竟被人利用成这样，身上的伤，内伤外伤无一都是要命的。但是那个妖道，竟然还施了那样的法术，完全不治，让他撑着病体，却让他不知道自己伤口疼的厉害。
也不知道用了多少的药，救回来的时候，却觉得他眼里，一点生气也没有了。这个孩子，执着的觉得自己罪恶深重，天天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愧疚。多番劝着，却没有效果。
虽然现如今，看着很好，天天脸上带着笑意，出去与一堆修士喝酒浪荡。但是他心里明白，这孩子外表好好的，里面却像被白蚁蛀空的朽木一般。
该如何去劝，如何去说呢。
“听闻你一直还在去下修界，黑涧崖崖底去找着什么东西。你可是，要找他？为什么？”
慧岸一直没明白他们间那种微妙的感觉是什么，只是觉得不能单纯以魔道迫害单纯的孩子来算。
京坤垂下头，神情复杂，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那里，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慧岸看着这孩子，温柔的问道。
“可是我们对你不好？”是我们对你不好，让你觉得当初该跟着他吗。
京坤猛的抬头，脸上一阵惶恐，这怎么有的事，他师尊与慧岸师叔对他极好。
慧岸接着道。
“你，还怀疑我们吗，像当初那黑袍人说的，我们对华年有亏歉是真。但是那时，我们见到你的时候，就是才到下修界。”
京坤心里莫名的慌张，背后仿佛有汗在流，一开始确实是怀疑过的。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好人，怀疑他们是不是黑袍人说的，怕自己要他们给他报仇，所以等了几天才出现。但是其实就算如此，也不是大问题，毕竟这个事情，他也能理解的。
但是呢，他们是真的很好，那么多年的点点滴滴，他哪里不知道。哪怕司华年，他们也是关照的很。但是京坤不知道，他们竟然知道他这个想法，还造成了困扰。
师尊他们自己还在想，是不是耽误他了，哪里有。只是他去找人，也不是因为师尊他们不好啊。为何有这样的误解呢，他只是，他只是，他也不知道。
慧岸看他满脸纠结，只得作罢。
“别细想了，没什么的。就是担心你是不是怪我们把那个人逼到悬崖边上了。”看他当初看到黑袍人掉进山崖，脸上的破碎神情，倒是让他实在忘不掉。
京坤满脸凄然，不复半点嬉笑模样，只是这刻表情崩溃，才是真实的他。
“当真没有，我只是想找他当面问个明白，我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对我如此算计。倒是想把我往疯了逼一样，这到底是为什么，我有做错什么吗。我的人生，就如此了，可我总想死个明白。”
慧岸垂眸，不知该作何回答，他略微轻叹一笑，温柔的语气说道。
“你该放下他了，他那般小。也是个可怜人，他们这样的人，行为都是很难理解的。他们也不是天生这样疯狂莫测，只是人生过的坎坷。只能以虐待别人，看到别人与自己一样痛苦，来获得快乐。可是原本，他们也是健全的人。”
慧岸和苍远道讨论过，这样的人，这样的手段，风格太熟悉了，倒是和天阴仿佛是一路功法。那孩子还未成年，在天阴手里，想来总是经历了多少非人的事情，也真是可怜。
京坤楞了楞，这些话，他还没有消化完全。仿佛在这些话底下，还藏着很多他师叔不愿意讲的事情。而且那个人，原本也是被折磨成这样疯狂的，完全琢磨不透在干什么。费那么多功夫，就为了折磨他吗？太可笑了吧。
他扭了扭头，放下他，原谅他，太难。一想到那张脸，心里的恐惧就到达顶峰。只得神情痛苦道。
“不，我摆脱不了他了，一辈子都是不行了。”
慧岸站直了身子，抬头不知看向何方，神情坚决而眼神忧虑。他难得这般打断别人的话，却也只得孤自说道。
“阿坤，我要走了。”
京坤还未来得及倾诉自己的崩溃，苦情的脸上呆滞一下，神情震惊的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是不敢说话，总觉得师叔总有下文。
慧岸浅浅笑道。
“我要走了，有个罪孽深重的人，求着我去渡化他。”
他神情忽闪即逝的有一丝惆怅，就像流星忽闪过漆黑天际。
“我觉得凭我的能力，是渡化不了他的。但是我还是答应了，十年前，那个人和我说，我们都躲在道德的因果束缚下，不敢踏出一步。这时候，有个人找我，说无人渡他，希望我去。我知道，我办不成这个事情，还可能羊入虎口。但是我不想再如以前那般，根据因果去决定我的行为。”
“我知道，我想做，我该做。所以，我应了。也不知此行回不回得来。年华我是不担心了。”
“但是你啊，你这孩子，心里装着的事情太多了。你近来活的不错，可我们知道，你心里已经枯朽。但是阿坤啊，这世间没有一点你值得记挂的事情了？你这样，会让你师尊多不开心啊。”
“找个由头，活下去吧。”
慧岸缓缓的说着，话语平淡，不见惊心。但是京坤仍是哭得泪流满面。一张俊朗的脸，让眼泪鼻涕毁的十分狼狈。
为什么呢，救他耍他的人，叫他活着惩罚自己。爱他关心他的人，也叫他活着，照顾好自己。活着，就这般好吗？他不知道，只知道当初自己孤身一人，世上已经没有他的亲人，朋友，爱人了。这世上没有再能喊的出他名字的人了，他京坤这个人已经从任何他爱的人心里消失了。
这不是真正的死亡吗？
可是他们都对他如此大恩，他们不求回报，只求他活着。他无以为报，也只能活着吧。
他哭得抽搐，哭得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因着什么。只是重重的在红木地板上，重重的磕下头，地板上留下几行眼泪鼻涕。也算他就此别过，大恩不言报了。
虽不知多久才能再遇到，只是他师叔都觉得前途未卜，交代后事一样的交代他。
哪怕他预备去危险的地方，还记挂着自己。这份好，他心中有愧。
第二天一早，他站在着金碧辉煌的韶华寺前，踏着白色玉石雕成的山路楼梯之上。便觉得头重脚轻，像踩在棉花上。这个两年生活的地方，便要分离。有些认识十年的人，可能再无相见之日。
他没什么行礼，一人一狐，便揣着走，没什么要告别的人。只是看向远方，白云低低的压在脚下，生出一丝迷茫。
天大地大，他该走向何方？天大地大，哪里是他的容身之所？
他真的可以找到活下去的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