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狰
栖梧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滂湃的灵力涌动,抬手看去,对那活动灵活的指关节还是感到一丝奇妙,体内穹苍异火仍在,这个身子还是十五岁的时候,还是干干净净的,但是又怎么样呢。
看来他真是重生了,为什么呢?是某股力量的驱使吗,那为什么是他重生了。要他重生,是要达到什么目的呢?
他天性不爱思考,不喜欢这种琢磨不透的感觉,重生也罢,欠了人情换了就是,他喜欢等价交换,什么东西都可以换。但若是想拿这个恩情辖制他,他嘴角挑起一抹冷笑,他会让那个人知道代价的。
只不过,他想起上一世死前,整个仙界都被撕毁,所有人都死光了。莫不是让他重生救世吧,他哪里有闲工夫干这个。再说,为什么不是让正道的人来救。
不过,选择他,好像是真的有理由的,他是上古异兽血脉狰。山海经记载有兽焉,其状如赤豹,五尾一角,其音如击石,其名为狰,只不过,描述的有些不准确,像豹,五尾一角是对的,只不过赤红皮毛金瞳是雌性的狞,绿瞳雪白色皮毛的是雄性的狰。个体诧异还是有,如同凤凰一族,雄性为凤,雌性为凰。
而那邵北将它认错成天狐也是有理由的,是因为狰狞一族的恶习就是不爱奶孩子,似乎是在人间知道杜鹃这一鸟类,有样学样,便将崽子幻化成天狐的样子放进狐狸窝,让别人养着。
一切阴差阳错,若他不是狰,只怕一辈子被辖制。
修真者从,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合体,大乘,再之后便是渡劫飞升。资质好一些的,十岁引气入体,五十岁筑基,一百年结丹,三百年元婴,一千年出窍。而绝大多数的修真者一辈子卡在筑基金丹之上。而狰作为上古异兽,一觉醒,便是出窍期。
这并不算什么,因为凶兽饕餮,吉兽白泽血脉在他们之上,一觉醒,便是合体期甚至大乘期。只不过觉醒条件比他们更难就是了。上一世他也曾见过这两种灵兽的人身在人间,只不过他们似乎也不曾知晓自己的身份,还是未觉醒的状态。想来也是他们太难觉醒了,那个幕后推手才没有选择他们重生吧。
至于为什么他在暴怒之下觉醒,他也很希望有个狰的长辈告诉他。
只是他身上气息不稳,得好好打坐稳定体内暴涨的灵力才行。就在他思虑之际,便觉得身后有人。他随即转身,宽大的袍子像蝶翼般迎风招展,手中冰刃释放,却只是尽数砸到古树之上,竟凿出几个大洞。树叶索索落下,惊愕了树后绑着鞭子面容姣好的少女。
他皱起眉头,想起他住的地方,山下原是有个村子的,他幼时时常和村里的几个少年玩耍。只是这个是?看着着尚未张开的五官,按理说,应该不记得的,但莫名想到一个衣着华贵,神色故作端庄,眼角飞扬满脸得意的脸来。哦,是她,他心里纳闷道,这老天爷,把害过他的人一个个送到他面前来了。
“翠芽?”他试探的问道。
少女沉默的看着如今大不同的人,发髻不梳了,浑身穿的黑沉沉的,那眼睛,更是变得翠绿森森,周围的寒气让人不敢靠近。但是,她必须得找他。她捂着胸口,小心翼翼的看着陌生的人,害怕又想接近,却终究没有靠近一步,她深呼一口气,便下定了决心,支吾的说出口。“我看到了。”
他揶揄的看着她,身子只是走近一步,便吓得她一抖,少女抬头去看,却被那诡魅的笑容震撼到,那苍白的脸,墨黑的发,绿宝石一般的瞳,真美啊。只是她脚不安的移了移,扯着衣角,低头喃喃道“我刚刚打算找你,却看到竹舍起了浓烟,我看到你扛着他们的尸体丢进去了,是你杀了她们是不是。”
“哦?然后呢。”他的声音婉转又魅惑,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想来若是男人看到他,也都会什么都捧到他面前。
女孩变得更加踌躇起来,脸色整个通红,手足无措,结结巴巴的说“我知道为什么,我都知道,邵叔邵婶要把你卖到馆子里是不是,前些天,我也知道了。”
栖梧脸色微微一变,原本的运筹帷幄顿了一顿,原来她一直是知道的吗,她和自己一起被卖到春风楼,那么多年,她看着自己被骗那么久,也不曾开口一句吗?也许还是背后说自己傻。
思绪扯到很久之前,他们一起计划逃离那个地方,走到末路,栖梧只能让自己引开追来的人,而翠芽哭着逃走的时候说一定会回来找他。
而几年之后,一个富商团经过城里的时候,商团里珠钗翠环的富贵妇人与围观人群里素色白衣的栖梧遥遥相望。一位对她体贴关怀的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问道“夫人认识?”
妇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掩袖微笑,头上的珠翠叮当响,得体的全然不像当初的乡下丫头。“哪里的事,这样的人,与我有何交集。”
这样的人?重活一世,这话听起来倒是逗趣。
“所以呢?你欲如何?”他便等着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现在那么厉害,可不可以带我走,我,我家里说弟弟要读书便商量着把我给卖了。你,你带我走好不好。”她抬头看了一眼,触到那满脸煞气又匆匆的低头做小伏低。
栖梧看着那面色潮红,我见犹怜的少女,不过十四五岁,心计却厉害的很,审时度势,掌控局势,依附强者,利用弱者。又这般大胆的豁出去敢那自己的命赌上一赌,栖梧真想给她鼓个掌,所以,她上辈子逆袭的多圆满。别人不知道她的出身,有疼她的丈夫,儿女双全,拿着一堆烂牌,却成了大赢家。
只是,栖梧最恨就是圆满。
他挑起一个笑容,像是繁星璀璨,却寒冷刺骨。“你可知,你的结局会如何?”他轻轻走到迷了一般看着他的女孩身边,挠痒一般在她耳边讲话。
她脸色迷茫,别人靠的那么近让她感到不适,可是那声音温柔,却叫她放下警惕,她身上汗毛竖起不敢乱动,像是被人全盘掌控。“如,如何?”
“你啊,会被送到馆子里,他们一开始好言好语的说只是卖艺不卖身,待你学了琴,学了画。便一根红绸,把你放在楼阁之上拍卖。像个牲口一般被人审视,评论,指指点点,所有人目光看着你,像是看一件下贱的东西,而他们价高者得。之后也许你会有一些好日子的,一群男人会哄着你,把你想要的都给你。只是几天而已,便去哄了别人,那是了,娼妓而已,腻了换一个,再哄一个就是了。你郁闷之时不想再看着他们了,但你哪里有的选,皮鞭天天的抽,抽到你肯为止。那那些曾经被拒的人,会让你像狗一样在地上跪着,若是不从,便只能被打。宁死不从的,也是被打到昏倒。然后几年而已,年老色衰,被人丢弃到路边。”
翠芽听着这温柔语调下的可怕话语吓得脸色发青,她看着那灿烂而讽刺的笑,感觉自己已经真真切切的已经是这样的命运,不,不是这样的,自己不该是要做这样的事情的,这不该属于她的。
栖梧看着她六神无主,心里早有主意,玄袍之下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递到她跟前“你可知,我的命运是如何更改?”
翠芽看着他,瞳孔惊震的颤了颤,“自,自然是知道的。”挥刀见血,火海抛尸。
他鼓励的看着她,把匕首交到她的手中,“那你的命运,该怎么改呢?”
翠芽被他冰冷的手吓得一缩,却到底接了下来,她的脑海早已经糊成一片,“我,我的命运,怎么改,我,我只是个女子,我总不能。”像他一般,狠心绝情,弑父杀母吧。
她求助的看着他,一定要如此吗,简单走了不就行了。
栖梧看着她内心这般动摇,幻音术都没怎么用,就真的在考虑杀人救自己了,顿时笑容更展,“听着,人的命运,该是自己来终结,去吧。”
翠芽惶恐的摇头,手心的匕首这般沉重,这般阴寒。
栖梧看着她这般,不耐道“我不要没用的人跟着,我走了。”
翠芽顿时抬起了头,看着他不屑自己的眼神,她低下头,又猛的抬起。眼睛里染了一丝血红。
栖梧冷冷的说“那怎么了,你生来貌美,不是该是在乡下找个乡下汉子过一辈子的命,也不是该双手是茧的干农活。你那不成器的父母却没让你的弟弟受过半点委屈,你从日出干活到日落,到底还是为了你弟弟要去过肮脏龌龊的人生。你该过上小姐贵大大的日子,那才是你的命运。”
“我的命运?”她喃喃自语,脑海里浮现出进城的时候看到那些富贵人家的太太,那走路,那抬头与她们别样不同,倒好看的很。她心中就想,她们还没自己一半好看,凭什么就因着一出生便定了她整个人生。
“去吧。”栖梧推了她一把。
脸色迷茫的少女,步履盘错的往前走,可是渐渐的抓紧了手中的利刃,步伐越发坚定,走路越发迅速,被蛊惑了的人,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是被摆布的玩偶。
栖梧远远凝望,听着那边的动静乱成一团,难得今日天朗气清,阳光明媚,却被人的拥拥挤挤,踢踢踏踏,吵吵嚷嚷坏了性质。
栖梧没有看戏的心思,也对她的结局不感兴趣。只是想起这天,也是那么好的天,仿佛便是那几个管事来他家做大戏那天。只是前尘,对他来说,没那么重要了,那些人,死了活了,对他来讲,不甚重要。只是见了面,顺手杀了就是了。
他迎着风,逆着光,神色木然,如同一个行尸走肉般,游走在人间。
这重活一场,也没什么意思。
只是,这里还不是临云界,只是挨着临云的下修界,这里的灵气稀薄,过了金丹的修士都会去上层寻找机遇。这下修界,最强只怕不过元婴。不如修整几天,便上那临云再做打算。
他如此想着,路边却窜出一人,浑身伤痕,暗红色的衣裙撕烂了几角,正是去而复返的翠芽。
只见她瘫坐在地上喘气,手里的匕首已经血迹斑斑,哪怕是蛊惑者本身也惊讶这丫头的狠厉。
“你为什么不带我走,我已经战胜了命运,不是个没用的人,你该带我走的。”明明是你怂恿我的,难道就想就这样一走了之?
栖梧笑着望着她,她真是傻了,慌不择路,直接跑了就是了,还来找他。此时却见着后方一阵浩浩荡荡的一群村民,拿着锄头匆匆追上来,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只是把自己当救星了。可惜,她这豪赌,赌错了。
他正想说句什么,却看到另外一边,春风楼的几个管事神色严肃的走了过来,似是还没看到他们,他们原本是从竹林下来吧,今天是要抓他过去的,不过,他看到地上喘气的翠芽,心中想到件好玩的事情。
他弯下腰,几缕长发垂直而下,似是带着雪松香气,温和的指着几个黑色劲装的男人说道“你看到他们了吗,那才是你的命运,去,去吧,找上他们。再之后,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少女讶异的看向那边几个面容俊朗,身着不凡的男人,经过着一系列的事情,她早已神志不清,旁人说什么,她便信什么,因为神志已经慌乱的不能做自己的主。她急忙踉跄的起身,脑海回响着那几句话。
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这是她的命运。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急切的迈着步子,头上的两个辫子早已错乱,散成长发,随风而起,她脸上带着期盼的笑容和未来的憧憬,仿佛挣脱了无止境的黑暗,奔赴着光明而去。眼里不再带着怯
意,笑的明媚而张扬,像绽放的宝石一般耀眼。命运,她奔现了她的命运,像蝶儿一般飞向美丽的花朵。
在栖梧眼里,只不过飞蛾迷了眼扑向了火光,人生,总是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