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傲世天下之首 > 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15章 第十五章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已是寒冬。

    在这种时候,围着火炉,温一杯香醇的酒,静静地浅酌,无疑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屋里有火炉,当然还有酒。

    因为这是慕天容的家。

    不过,围着火炉边喝酒的,只有慕天容和鱼儿。

    慕天容问道:“任飘萍呢难道他出去了”

    鱼儿的一张脸色如桃花,不知是被炉火映红的,还是因为其他微妙的原因

    听了慕天容的话,她只是笑了一笑,道:“他出不出去,和我有什么关系”

    慕天容笑道:“他出不出去当然和你有关系,因为你毕竟算是他的朋友。”

    鱼儿道:“正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所以他才会出去。”

    慕天容不解道:“这是为什么”

    鱼儿偷偷地瞟了他一眼,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她轻声道:“难道你看不出,他是在给我们制造机会吗”

    “机会”

    鱼儿实在恨不得狠狠地掐他一下,她不仅这么想,而且真的这么做了。

    她已在慕天容的手上,狠狠地掐了一下。

    慕天容却好像根本不知道疼似的,他只是面带惊讶之色,问道:“现在是什么季节”

    鱼儿没想到他竟会突然问这样一句,不由道:“现在当然是冬天,否则我们干吗烤火。”

    慕天容笑道:“那就奇怪了,既是冬天,为什么我刚才竟被蚊子叮了一下”

    鱼儿忽地明白,娇嗔道:“哼,原来你在绕着弯子骂我是蚊子。”

    她已禁不住扑了上去。

    慕天容自然以一种很巧妙的身法避开这一扑。

    鱼儿的身形不禁停住,她不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眼泪,已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慕天容也不禁叹了一口气。

    他又怎能接受鱼儿的感情

    无疑,鱼儿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

    可是,他怎能忘掉邵冰蝉

    鱼儿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在寒风中瑟瑟起舞的荒草,幽幽地道:“你还没有忘掉她”

    慕天容良久不语,眉宇间,亦有痛苦之色。

    他又何尝不知,自己和邵冰蝉这一生已无缘,也许再也不能见到一面。

    可是,他还是有着一点点的希望。

    因为,他是一个痴情的人。

    鱼儿回过身,痴痴地望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心中,已有一种又柔又酸的感情升起。

    这个男人好痴,好痴。

    明明已是无望,他却仍要等下去。

    明明已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却苦苦地追求。

    这种男人现在已很少很少了。

    多情自古空余恨,天容,你何必这样

    她不禁又想到了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他痴,我亦痴。

    同是多情人,同是伤心人。

    鱼儿不禁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门外,忽地传来了敲门声。

    谁来了

    在这种时候,任飘萍是不会回来的,因为任飘萍不到黄昏,是不会回来的。

    现在并不是黄昏。

    现在只是下午,冬日的阳光薄而惨淡。

    慕天容不禁看了一眼鱼儿,然后走出了房间,走到了庭院,打开了门。

    门开了。

    然后慕天容就笑了。

    他虽然在笑,门外的人却没有笑。

    因为林君伤根本就不会笑。

    林君伤来了,林君伤终于来了。

    慕天容笑道:“你来了。”

    林君伤淡淡道:“我来了。”

    慕天容笑道:“你终于还是来了。”

    林君伤道:“本来,我早就该来的。”

    慕天容道:“那你为何现在才来”

    林君伤低下了头,淡淡地道:“水夫人刚刚去世,在那种时候,我又怎能来”

    慕天容默然。

    林君伤何尝不是他的朋友

    他叹了一口气,道:“谢谢你。”

    林君伤道:“你不必谢我。”

    “哦”

    林君伤道:“任何人在哀痛的时候,力量反而会变大的,你应该听过‘哀兵必胜’的道理。”

    慕天容笑了,林君伤这句话的意思他懂得,林君伤并不想让慕天容觉得欠他些什么。

    他是一个骄傲的人,他不会欠别人的情。

    同时,他还是一个奇怪的人,他不愿别人欠他的情。

    林君伤一步步地走至庭中。

    他一旦站定,就立刻如生了根的老树。

    慕天容慢慢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慕天容叹道:“难道就不能换一种方式吗”

    林君伤坚定地道:“不能。”

    慕天容叹道:“你为何要这样做,难道你真的想要成为天下第一刀”

    林君伤点头道:“是的。”

    慕天容道:“可是你纵然击败了我,也未必是天下第一刀,你纵然成为天下第一刀,又有什么意思”

    林君伤的脸上已有痛苦之色,他道:“我只能这么做。”

    “为什么”

    林君伤忽地大声道:“因为我若不这么做,就一定会死的,一定会。”

    慕天容惊讶道:“这是为什么”

    林君伤摇头道:“你最好不要问。”

    慕天容点点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或者甜蜜的秘密。

    鱼儿倚在窗户上,望着面前这两个男人。

    他们是多么不相似的两个人,可是,他们本该可以成为朋友的,为何却会这样

    男人之间的事情,是女人永远不懂的。

    这正如女人的事情,男人同样不懂一样。

    慕天容已不再说话,而是看着林君伤手中的刀。

    刀并不长,却是宝刀。

    那么慕天容自己的刀呢

    他的刀,究竟是一柄什么样的刀

    破梦刀究竟是不是刀

    这是慕天容的秘密。

    这个秘密除了慕家的人,没有人知道。

    想到这里的时候,慕天容笑了。

    他是不是对胜利已充满了信心

    林君伤的瞳孔已在紧缩。

    难道邵菊破的话真的会是对的难道自己不可能战胜慕天容。

    难道没有任何人可以看到慕天容的刀

    林君伤不信,他永远不会相信。

    他持刀鞘的手,已因用力而发白。

    他的右手已握住了刀柄。

    刀抽出,发出淡青色的光芒。

    光芒并不太强烈,却使寒风中更多了一分肃杀。

    百胜刀!

    一柄杀人无数的宝刀,本身就已充满了杀气,凄厉无比、无坚不摧的杀气。

    林君伤沉声道:“我的刀已在,你的刀呢”

    慕天容的面色也很凝重,他道:“我的刀不是给人看的。”

    林君伤冷笑道:“难道你的刀只是用来杀人的”

    慕天容叹道:“我的刀杀不死你。”

    林君伤冷笑挥刀。

    淡青色的光芒已闪起。

    刀气纵横,似卷起了漫天的青云。

    慕天容立刻飘起,如青云般地飘起。

    没有人能形容他这一跃的美妙,这简直是一名善舞者在做飞天的舞姿。

    刀已落空。

    林君伤大喝,刀又挥起。

    这一刀挥出之际,已换了三个变化。

    荒漠流云,小楼听箫,细雨边塞。

    刀意萧疏,刀式更见缓慢,这几乎不是杀人的刀法。

    可是,慕天容的脸色却变了。

    他的手已点出!

    碎玉指!

    刀意萧萧,指法亦然。

    如果说林君伤的刀如黑漆漆的夜空,那么,慕天容的手指,便是黑夜中的流星。

    流星是闪烁而辉煌的。

    叮的一声,慕天容的手指已触到林君伤的刀背上。

    他这一指,固然已凝固了刀上的变化,可是,刀还是会变的。

    刀法又变,这一变,已不是萧疏的秋风,而是山洪暴涌、长河奔流。

    好猛的刀。

    刀如行云,更如流水,刀如闪电,更如霹雳。

    没有人能接得下这一招儿,慕天容也不能。

    云散,风收,电逝,雷止,一切都已结束。

    林君伤的刀已指在慕天容的咽喉上。

    慕天容望着喉前的刀,叹息不已。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败了。”

    林君伤的面上忽地一阵扭曲,他手中的刀缓缓垂下,几乎是在呻吟:“不,是我败了,是我败了,现在我才知道,我永远都比不上你、永远……”

    慕天容叹道:“可是,你那一刀已可杀了我,若不是你收刀及时,我已死了。”

    林君伤的神情渐渐平息,他叹道:“我杀死你又有什么用,我杀死你,我仍是败了。”

    他的声音,有着无限凄凉之意。

    他忽地转身,大踏步地离去。

    小院中,只留下慕天容一个人独对寒风。

    鼓掌声。

    屋里,已传来了鼓掌声。

    慕天容转身,就看见了笑如春风的鱼儿。

    鱼儿笑道:“真是精彩的一战,我这一辈子中,也没有见过这样精彩的一战。”

    慕天容笑道:“林君伤的刀法的确很精彩。”

    鱼儿笑道:“可是,你明明有两次机会可以杀了他,为何却不动手”

    慕天容道:“哦”

    鱼儿道:“他的刀从小楼听箫,转为细雨边塞之时,因变化太急,故刀意未能完全发挥,此时,你为何不动手”

    慕天容道:“我不是用了碎花指了吗”

    鱼儿道:“碎花指只能制敌而不能伤敌,那种时候,你为何不出刀”

    慕天容淡淡道:“也许我并没有机会出刀。”

    鱼儿道:“不是没有机会,而是不忍。”

    “不忍”

    “是的,你的破梦刀若出,十个林君伤也死了,你既有机会出指,为何无机会出刀”

    慕天容默然。

    鱼儿道:“要不要我说出你的第二个机会”

    慕天容摇头道:“不必了。”

    鱼儿叹道:“正因为林君伤已经看出,所以他自认败了。”

    慕天容道:“自认失败的勇气实在难得,林君伤虽败,却不失为一个英雄。”

    鱼儿叹道:“不错,他若不是英雄,他最后一刀便可要了你的命。”

    慕天容忽笑道:“没有想到,鱼儿姑娘竟是一个藏而不露的高手呢。”

    鱼儿笑道:“我哪里算是高手。”

    慕天容笑道:“若不是高手,又怎能说出这样高明的话来”

    鱼儿笑道:“我虽然不会炒菜,可是却可以辨别出一道菜的味道好坏。”

    慕天容奇怪地道:“品菜难道和武功一样”

    鱼儿笑道:“我看也差不多。”

    门忽地又开了,从屋外走来了任飘萍。

    他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好像是被人痛揍过一顿似的。

    鱼儿一见任飘萍,不由道:“现在不是黄昏。”

    任飘萍道:“的确不是。”

    鱼儿嗔道:“那你为何要回来”

    任飘萍无奈道:“因为我不得不回来。”

    鱼儿道:“为什么”

    任飘萍道:“因为我听到了一个消息。”

    鱼儿道:“一定不是好消息。”

    当然不会是好消息,如果是好消息,任飘萍的脸色不会这样难看的。

    天容苦笑道:“是不是小孤山的人已来了”

    任飘萍道:“小孤山的人若来了,我怎能知道事实上,我这个消息更坏。”

    慕天容叹道:“最近我的运气一直很糟糕,若是好消息,那才是一件怪事。”

    鱼儿急问道:“究竟是什么事情”

    任飘萍几乎不敢去看慕天容,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唐君和邵冰蝉定于今日成婚。”

    鱼儿惊道:“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任飘萍道:“这是事实。”

    鱼儿已不再说话,却望着慕天容。

    可怜的慕天容。

    他的母亲刚刚死去,自己的情人却要嫁给自己的好朋友。

    任飘萍也在看着慕天容,他生怕慕天容会倒下。

    慕天容苦苦地笑了一笑,笑容中有说不出的凄凉,说不出的伤感,他道:“这明明是一个好消息,你为何说这是坏消息。”

    鱼儿的心不禁碎了。

    慕天容在笑,很勉强的笑。

    鱼儿道:“邵冰蝉怎么能这样做唐君,唐君怎么能这样做”

    慕天容叹道:“这样做有什么不好,这样做岂不是最好的结局”

    鱼儿叫道:“可是邵冰蝉她……”

    慕天容苦笑道:“她能怎么做她今生已无缘和我相遇,而女人总要出嫁的。”

    鱼儿道:“那么唐君呢”

    慕天容道:“由唐君来照顾冰蝉,最好不过,只要冰蝉能够快乐,谁还不都是一样”

    鱼儿叹道:“可是你……”

    慕天容叹道:“我是一个天涯无依的浪子,我又能给冰蝉些什么我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不知该如何保留。”

    他忽地笑了一笑,又道:“我的头有些痛,我想去休息片刻”

    他缓缓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鱼儿看得出,他的身体在瑟瑟发抖。

    不是因为寒风。

    他在极力地支撑自己,才不至于倒下去。

    鱼儿的泪眼已朦胧。

    她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好。

    所以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有做。

    任飘萍叹息不已,推门而入,进到那个有火炉的房间。

    鱼儿道:“这个消息难道是真的”

    任飘萍叹道:“我又何尝不希望这个消息是假的。”

    鱼儿道:“‘凤巢’离此地很远,消息又怎能传到这里”

    任飘萍一字字地道:“因为邵菊破想让我们知道这个消息,只要他想让我们知道的事情,我们又怎能不知道”

    鱼儿坐着,望着炉中渐熄的火苗,叹息道:“邵菊破为什么这么做”

    任飘萍冷冷道:“因为他想让慕天容伤心。”

    鱼儿道:“如果天容在伤心之时,正是邵菊破向我们进攻的最好时刻。”

    任飘萍点头道:“不错。”

    鱼儿道:“所以小孤山的人,今天一定会到的。”

    任飘萍道:“是的。”

    鱼儿叹道:“这实在有些糟糕。”

    任飘萍叹道:“是的。”

    夜。

    如坟墓一般寂静,如漆一样黑的夜。

    没有月,只有风。

    风从屋檐下吹过,像是来自地狱的叹息。

    慕天容斜倚在枕上,望着摇曳的孤灯痴痴地发呆。

    任飘萍剑已出鞘,坐在门前。

    鱼儿却站在窗户前。

    慕天容忽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笑了,他道:“你们这样做,并没有用。”

    任飘萍道:“的确没有用。”

    鱼儿喜道:“你现在已可以笑了。”

    慕天容笑道:“是人都会笑的,难道我不是人”

    鱼儿笑道:“你当然是人,只是,我以为,在听到那个消息之后,你不会笑的。”

    慕天容叹道:“我伤心、我悲哀并没有用。”

    鱼儿点头道:“的确没有用。”

    慕天容道:“那我又何必伤心”

    鱼儿笑道:“你能够这样想最好不过。”

    慕天容叹道:“也许我是个无情之人。”

    任飘萍忽道:“你不是无情,而是聪明。”

    慕天容道:“哦”

    任飘萍道:“在这种时候,一切悲哀、伤心的情绪只能够使你死亡,因为小孤山的人已来了。”

    慕天容叹道:“他们真像传说中那么可怕”

    任飘萍淡淡道:“也许比传说中的还要可怕。”

    窗外,忽地传来一声叹息。

    如怨如愁的叹息。

    是闺中怨妇的哀叹,又是垂死人的呻吟。

    任飘萍不禁悚然道:“他们来了。”

    慕天容道:“不错。”

    鱼儿的手中已持着那张鱼网。

    “春雨兰香网”!

    密如春雨,幽如兰香的宝网。

    可是她的手心,已有汗沁出。

    那声叹息过后,一切都已归于沉寂。

    慕天容仍倚在枕上,仿佛已睡去。

    又过了良久,门外忽又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很沉重,且带着一种奇妙的旋律。

    鱼儿已察觉,那一步步似乎都踏在自己的心上。

    脚步声渐渐近了,好像在门口一丈多远处停下。

    任飘萍持刀的手一动也不动。

    任何人从屋外进来,都不可能避过他这一剑。

    鱼儿却紧张得似乎要昏倒。

    那脚步声忽地又响起,这一次,不是向门里逼近,而是渐行渐远,终于无声。

    鱼儿似乎又吁了一口气。

    任飘萍忽道:“我明白了。”

    鱼儿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慕天容笑接道:“他已明白,今夜不会发生任何事情的。”

    鱼儿道:“可是那叹息声和脚步又作何解释”

    任飘萍道:“那只不过是他们用来搅乱我们的心神,使我们时时处在紧张状态。”

    慕天容道:“当我们经过一夜的戒备之后,精神和体力便已极度疲倦。”

    任飘萍道:“那时候,他们一击出手,我们是绝对避不过的。”

    慕天容笑道:“那时候,恐怕正是清晨。”

    鱼儿道:“你是说,他们在清晨才会对我们进攻”

    慕天容点头道:“是的。”

    鱼儿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呢”

    慕天容看了任飘萍一眼,笑问道:“你说呢”

    任飘萍只说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是:睡觉!

    睡觉!

    鱼儿惊道:“在这种时候,我们居然要睡觉”

    慕天容笑道:“不错,这种时候,我们除了睡觉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任飘萍忽地上了床,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道:“你们不睡,我可也要睡了。”

    他的眼睛一闭,立刻睡了,并且不久之后,还打起了鼾声。

    看来他睡得不仅很沉,而且很香。

    也许就是向他脸上泼一盆水,他也不会醒来。

    慕天容看了看鱼儿,笑道:“你睡不睡你不睡,我可要睡了。”

    鱼儿急道:“你们都睡在床上,那我睡在什么地方”

    她的话刚说完,任飘萍忽地一个翻身,叭的一声,睡到了冰冷的地上。

    慕天容和鱼儿不禁笑了。

    慕天容伸手从床上扯下一条被子,往地上一抛。

    任飘萍的身子立刻飘起,半空中一个翻身,已将被子卷住。

    慕天容笑笑,也拖了一床被子铺在地上,倒在上面,已准备呼呼睡去。

    鱼儿摇了摇头,只好上了床。

    她这一辈子从没有和男人同睡过一间屋子,尤其是两个男人。

    虽然她已躺在床上,盖上了被子,却哪里能够睡得着

    孤灯仍在摇曳,映着鱼儿的脸忽红忽白。

    噗的一声,从慕天容的手中忽发出一枚暗器,打灭了桌上的灯火。

    鱼儿更睡不着了。

    她的心很乱,乱极了。

    可是,她的脑海中浮现最多的情景,却是慕天容那似笑非笑气死人的笑容。

    该死的笑容。

    一想起慕天容的笑容,鱼儿的心似乎平静了许多

    有这样一个男人在身边,又怕什么

    天塌下来,自有他顶着。

    反正他的个子高。

    鱼儿想着想着,忘却了害怕,忘却了烦恼,忘却了

    她沉沉睡去……

    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鱼儿根本就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醒过来以后,头痛得要命。

    她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两张焦切关注的面孔

    她不禁问道:“你们怎么了”

    慕天容首先笑了,他道:“不是我们怎么了,而是你怎么了”

    鱼儿忽地从床上坐起,却发现身上软绵绵的无一丝力道。

    她不禁惊呼道:“我怎么了”

    慕天容道:“你中了江湖中第九流的毒药——黯然销魂离别散。”

    鱼儿奇怪地道:“黯然销魂离别散”

    任飘萍解释道:“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这种毒药虽然是第九流的,却有第一流的效果。”

    慕天容笑道:“这种迷药本是采花贼的不传法宝,想不到却用到了我们身上。”

    鱼儿不禁摸自己的衣服。

    衣服好好的,显然没有人动过。

    慕天容笑道:“有我们两个收花使者在这里,又怎能让你这朵鲜花给别人采去”

    鱼儿问道:“难道这黯然销魂离别散是小孤山的人所用的吗”

    任飘萍道:“不错,就在我们沉睡之际,他们下了这种毒药。”

    鱼儿疑惑地问道:“为什么我中了毒,而你们却没有”

    任飘萍道:“我们又不是你,当然不会中毒。”

    慕天容笑道:“像我们这种狗尾巴花,当然没人有兴趣采,所以不会中毒。”

    鱼儿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忽又道:“既然我中毒,为何却能够说话”

    任飘萍解释道:“因为天已亮了,这种毒药一到天亮,就会失去作用的。”

    鱼儿一抬头,果见窗外已是天明。

    她不禁道:“没想到我竟睡了一夜。

    她仔细一看,却发现慕天容和任飘萍的双眼都布满了血丝,显然一夜未睡。

    她又看了看他们身上的衣衫,已破了许多道口子。

    她心中不由升起一种感激。

    慕天容笑问道:“你在看什么”

    鱼儿觉得自己的喉头有些哽咽,她叹道:“这一夜,真辛苦了你们。”

    慕天容笑道:“我们只不过杀了七个人,夺了八柄兵器而已。”

    鱼儿这时才看到,墙角已堆了七八件兵器。

    有刀,有剑,有短戟,还有一双流星锤。

    鱼儿喜道:“难道你们已打退了他们”

    任飘萍摇了摇头,道:“这不是他们真正的进攻。”

    慕天容亦道:“他们的进攻尚未开始。”

    任飘萍道:“那七个人只不过是邵菊破的手下,小孤山的人尚未到来。”

    慕天容苦笑道:“可是那七个人已搅了我们一夜睡不成。”

    任飘萍道:“我俩的体力和精力都已大打折扣,此时若小孤山的人一来,我们就死定了。”

    慕天容叹道:“而鱼儿现在体力未复,根本毫无战斗能力。”

    任飘萍笑道:“这时她虽然看上去很有精神,其实,也和死人差不多。”

    鱼儿不满地叫道:“你骂我是死人!”

    慕天容笑道:“你如果不是死人,那你就打我一个耳光试一试。”

    鱼儿忽地伸手,啪的一声,打在了慕天容的脸上。

    慕天容怔住,任飘萍怔住,连鱼儿自己也怔住了。

    然后慕天容笑了,任飘萍也笑了,到最后,连鱼儿自己也已禁不住笑了。

    慕天容笑道:“打得好,打得好。”

    任飘萍笑道:“这说明她体力已恢复。”

    慕天容笑道:“所以这时如果再有人认为她是一个死人,一定会倒霉的。”

    任飘萍笑道:“和你一样倒霉。”

    鱼儿不禁莞尔一笑。

    “笑吧,笑吧,趁你们还能笑得出来,不妨多笑一笑。”

    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仅凭这声音,鱼儿已判断出这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

    虽然无风,但门却开了。

    然后鱼儿就看见门外站着的那个人。

    披散的长发虽然遮住了他的额头,遮住他的脸颊,却遮不住他那寒星一样的眼眸。

    鱼儿从没有见过如此又黑又亮的眼眸。

    这双眼睛若是长在女人脸上,那女人一定是个倾城倾国的绝代佳人。

    那披发人的一身衣衫是由轻柔的麻布织成,宽大,舒适,飘逸如神一般。

    任飘萍却在看着那人手中的剑。

    好剑!

    风吹剑身,剑生龙吟。

    任飘萍问道:“来者莫非是狂剑乙风”

    那人摇头道:“在下不是狂剑。”

    任飘萍道:“阁下是谁”

    那人道:“我是乙风。”

    任飘萍不禁皱眉。

    鱼儿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人摇头道:“没有什么意思。”

    鱼儿道:“没有什么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那人立刻闭上了嘴巴,显然他已明白,和女人斗嘴,不仅徒劳无功,而且无趣得很。

    慕天容道:“狂剑和乙风难道不是同一个人”

    那人道:“以前是,现在不是。”

    慕天容再问道:“你不是狂剑”

    “不是。”

    “你是乙风”

    “是的。”

    慕天容笑道:“现在我明白了,只是,狂剑这个名字很好,你为何不用”

    乙风望着手中的剑,道:“我以前剑的确很狂,现在我的剑却很静。”

    慕天容皱眉道:“静”

    “是的,”乙风淡淡道,“万物归于本,便为静字,静不是不动,而是大动。”

    慕天容道:“哦”

    乙风道:“莫非你们连‘动即是不动,不动即是动’的道理都不明白”

    任飘萍已明白,慕天容也已明白。

    正因为他们都明白,所以他们已紧皱起眉头。

    “不动之动”岂非正是武学的高峰

    动和太快,就仿佛没有动,但这绝不是不动。

    这正如车轮。

    车轮在高速运转时,你并不能看到车轮在动,甚至以为车轮是在反转。

    乙风笑了笑,他的笑很有感染力,对女人更具吸引力。

    如果他和慕天容一样年轻,鱼儿也许会多看他两眼。

    乙风笑问道:“我的话你们是否已明白”

    慕天容苦笑道:“我真希望我不明白。”

    乙风笑道:“哦”

    慕天容叹道:“如果我们不明白你的话,就不会感到恐惧,可惜我们已懂了。”

    乙风叹道:“的确很可惜。”

    任飘萍冷冷地道:“有的话每个人都会说,但却未必每个人都能做到。”

    乙风道:“你很想试一试”

    任飘萍冷冷地道:“的确很想。”

    “好!”

    “好”字出口,乙风的长剑立刻如匹练般卷近。

    不是卷向任飘萍,而是卷向慕天容。

    奇怪的是,他这一剑招式很普通,简简单单的一招,看上去没有后招。

    慕天容所要做的,只是足尖用力,向后退一步即可。

    慕天容一直在等,等到这一剑的确无法再变化的时候,才用力往地上一点。

    可是,他这一点之后,立刻发现,自己不仅没有往后退,反往下沉。

    这是怎么一回事

    还没有等他明白过来,只听轰的一声,整个地面竟全部塌沉下去。

    那刺向他的一剑,他当然无法躲避。

    叮的一声,任飘萍长剑上撩,已为慕天容挡开了这一剑。

    可是,他的立足的地面业已塌沉,何况,他还身受乙风长剑的反击之力

    他只觉得脚下一松,立刻便沉了下去。

    鱼儿一怔,望着屋中忽然出现的大洞而怔住了。

    洞很深,也很黑,所以她什么也看不到。

    若不是她坐在床上,她现在当然也下去了。

    乙风笑了,望着地上的洞和鱼儿惊惧的神情笑了。

    他笑道:“你猜猜看,洞里会有什么人在等着他们”

    鱼儿似乎这时才醒了过来,她叹道:“洞中的人,当然就是挖这个洞的人。”

    乙风笑道:“美丽的女人大多都很笨,可是你却是个例外。”

    往常听到这种恭维话,鱼儿总是会很有礼貌地笑一笑的,可是现在,她已笑不出来。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问道:“洞里是什么人”

    “犬老人。”

    “犬老人”

    乙风笑道:“是的,犬老人擅长土遁之术,这是传自于东瀛的一种忍术。”

    “忍术”

    乙风道:“忍术很神秘,也很怪异,可是用来暗杀,却再好也不过了。”

    鱼儿道:“这么大的洞当然不是一天就可挖成的。”

    “的确不是,”乙风笑道,“我们的进攻,在好几天前便已开始了。”

    鱼儿望着墙角的兵器,忽地道:“原来你们派人来捣乱,并不仅仅是为了不让我们睡觉。”

    乙风道:“当然不仅仅是。”

    鱼儿道:“你们是怕我们听出掘洞的声音。”

    乙风道:“犬老人的掘洞技术虽然很高超,可是我们仍不得不小心。”

    鱼儿叹道:“真难为你们,居然想得起来用这种很不普通的方法来对付我们。”

    乙风道:“对付不普通的人,我们当然不会用普通的方法。”

    鱼儿忽地笑了,笑得很开心,好像还很得意。

    乙风望着鱼儿的笑容,不禁怔住了。

    在这种时候,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鱼儿笑道:“你一定在奇怪,这种时候我本来不该笑的,可是我却为什么笑”

    乙风冷冷地道:“女人大多有些莫名其妙,你不管什么时候笑,我都不会感到奇怪的。”

    鱼儿笑道:“看来你很了解女人。”

    乙风哼了一声。

    鱼儿忽然道:“看你的背后。”

    乙风立刻回头,因为他知道鱼儿并没有说谎。

    他已感觉出,背后有人。

    不仅有人,而且有剑。

    森寒的剑气已让他脊背发冷。

    除了任飘萍的剑,谁的剑能有这么大的杀气

    乙风转身,挥剑。

    他的剑出得的确很及时,叮的一声,他已挡开了任飘萍凌厉的一击。

    然后他就听见了刀声。

    没有刀光,只有刀声。

    除了轻微的刀声,他还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喀嚓声。

    喀嚓声传来之后,他就觉得脚踝微微的一凉。

    只是微微的一凉。

    他的身子再也站立不稳,于是便扑通一声,仆到了地上。

    他人虽倒下,一双脚却好好地站着,在大洞边很亲密地站着。

    他的一双脚竟被人一刀削断。

    这是何等可怕的一刀,飞快的一刀。

    慕天容不知何时已坐在床上,望着那双脚发呆。

    乙风感到恐惧,极度的恐惧。

    甚至连双脚被削掉所传来的剧痛,都无法抑制住这种恐惧。

    这怎么可能!

    这明明是万无一失,势在必得的一计,又怎么可能失败

    这绝不可能。

    任飘萍飞起一脚,将他踢入洞中。

    乙风向大洞内落去,带着他永远也想不通的问题向大洞坠下。

    慕天容坐在床上,这时才笑吟吟地向鱼儿道:“你怎会知道我们并没有死”

    鱼儿笑道:“因为我忽地想起了水夫人。”

    慕天容奇道:“你想起了我母亲”

    鱼儿笑道:“我不仅想起了水夫人,还想起水夫人本不是中土人,而是扶桑人。”

    慕天容叹息,一想起母亲,他就禁不住叹息。

    若不是他母亲恰巧是个扶桑人,若不是他的母亲恰巧也懂得忍术,他今日已必死无疑。

    他早已听说母亲说起忍术中的土遁之法。

    恰巧他和任飘萍躺在地上之时,听到了轻微奇异的挖土声。

    犬老人和乙风绝不会想到慕天容和任飘萍在这种时候,居然能够睡觉。

    他们更想不到慕天容和任飘萍会睡在地上。

    这一战,慕天容他们之所以能够取胜靠的是运气。

    可是,若是他们没有超人的胆量,没有豁达的胸怀,他们都不可能有这运气的。

    运气并不是时时都有的,运气只是因为偶然。

    可是,这种偶然又是由许多必然而组成的。

    没有必然,又怎能有偶然

    任飘萍忽道:“鱼儿,你怎知我攻向乙风的那一剑,并不是致命的一击”

    鱼儿笑道:“因为我知道乙风的剑术很高,像这种人,你的剑并不构成威力。”

    任飘萍点头道:“不错。”

    鱼儿笑道:“既然你的攻击无效,却又去攻击,当然是因为慕天容的一刀才是致命的一击。”

    任飘萍连连点头,道:“不错。”

    鱼儿得意地一笑,道:“何况,这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方法一点也不新鲜。”

    任飘萍不禁叹道:“好一个鱼儿,看来,我不得不重复乙风的那句话。”

    鱼儿问道:“什么话”

    任飘萍笑道:“美丽的女人大多都很笨,而你,可是你却是个例外。”

    鱼儿笑了,很开心地笑了。

    她的确有资格笑,因为她的推理和判断,都是这场胜利的必备条件之一。

    恰是清晨,清晨的风虽然有些寒意,却清新而宜人。

    慕天容轻轻一纵,已从洞口跳过,落在了门前,和任飘萍站在一起。

    任飘萍望着东方的一轮红日,轻叹道:“其实,这一战并没有结束。”

    慕天容道:“的确没有。”

    任飘萍道:“蝶双飞应该来的,可是他到现在还没有来。”

    慕天容笑道:“也许他早已来了,我们却不知道。”

    任飘萍:“也许。”

    鱼儿忽地叫道:“你们都过去了,那么我该怎么办”

    慕天容回头笑道:“难道你不会像我一样从这个洞口上跳过来吗”

    鱼儿跺足道:“你明明知道我的轻功一点都不好,却说出这种话来。”

    慕天容笑道:“那我该如何帮你”

    鱼儿脸一红,追问道:“你不能抱住我一起过去吗”

    慕天容笑道:“这个方法并不好。”

    鱼儿叫道:“为什么不好”

    慕天容笑道:“因为你很重,我若抱着个千金小姐,一定会栽到洞中去的。”

    鱼儿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却又无可奈何。

    她忽地笑道:“我有办法了。”

    慕天容笑道:“什么办法”

    鱼儿笑道:“当然是和任飘萍一样的办法。”

    这个大洞当然有出口,刚才任飘萍正是从那个洞口出来的。

    慕天容摇头道:“这个方法不行。”

    “为什么不行”

    慕天容道:“也许蝶无双就在洞中,你一进洞中,岂不是自投罗网”

    鱼儿望着黑漆漆的洞口,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一想起洞中也许有一个人在等着她,她连看都不敢看洞口一眼。

    这时,你就是求她进洞,她都不会答应的。

    跪下求她也不行。

    鱼儿问道:“难道我就这样坐在床上”

    慕天容笑道:“这样岂非很安全”

    鱼儿不禁叹了一口气,慕天容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大男人主义。

    他总是认为女人软弱而一无用处。

    如果有机会,鱼儿一定会想法子证明她不仅有用,而且比慕天容还有用。

    任飘萍忽道:“来了。”

    的确是来了。

    远外,已传来了木杖击地的声音。

    声音似乎在极远,门口却忽地多了一个人。

    多了一个持杖的盲老人。

    蝶双飞!

    蝶双飞果然已来了。

    他的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袍在晨风中飘扬,他的一双泛白的眼珠却在看着苍天。

    苍天上,云层厚积,已将阳光遮住。

    任飘萍冷冷道:“蝶双飞。”

    蝶双飞仍自看着苍天,喃喃道:“原来你们果真没有死,我并没有预料错。”

    慕天容笑道:“这只是因为我们的运气突然变好了,所以,还活着。”

    蝶双飞摇了摇头,叹道:“你们错了。”

    慕天容道:“哦”

    蝶双飞叹道:“我早已说,他们的方法没有用,可惜他们不听。”

    慕天容笑道:“其实他们的方法很不错。”

    蝶双飞道:“若是他们的方法很好,那你们为什么还活着”

    慕天容反问道:“这又是为什么呢”

    蝶双飞道:“因为他们认为自己的方法很巧妙,故而认定是万无一失。正因为他们有这样的想法,才会疏忽大意,才会让你们有机可乘。”

    慕天容叹道:“看来人的确不应该太自信。”

    蝶双飞叹道:“可惜他们并不懂。”

    慕天容笑道:“所以他们死了。”

    蝶双飞叹道:“是的。”

    慕天容忽笑道:“那你呢你准备对我们用什么方法”

    蝶双飞道:“以我一人之力,并不能接下你们的一刀、一剑。

    事实上,天底下根本就无人能接得下你们的联手一击。”

    慕天容笑道:“看来,你并不准备用硬拼的方法。”

    蝶双飞道:“你们已试过黯然销魂离别散,这种毒药并不是人人都能受得了的。”

    慕天容笑道:“可惜,我们却不怕。”

    蝶双飞叹道:“任飘萍是一个优秀的杀手,对于毒药,他当然比大多数人更在行,而你的母亲是扶桑人,扶桑忍术中,对毒药的研究很透彻。”

    慕天容笑道:“看来你也不打算用毒。”

    蝶双飞叹道:“现在我们都在明处,用暗杀的方法,对你们也不管用。”

    慕天容笑道:“那你究竟准备用什么方法呢”

    蝶双飞苦笑道:“硬拼,毒药,暗杀,这三种方法我都不能用,难道我还有更好的方法吗”

    慕天容笑道:“除了这三种方法,我也想不出其他的方法。”

    蝶双飞道:“既然连你都想不出,我当然更想不出了。”

    慕天容笑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蝶双飞叹道:“我还能怎么办,我当然只能走。”

    “走”慕天容觉得奇怪极了。

    这个蝶双飞难道真的是来说几句话就走

    任飘萍冷笑不语,只是,他也弄不清这个瞎老头胡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

    蝶双飞点头叹道:“不错,我只能走。”

    他转身,竟真的准备走了。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