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黄昏,郊外,小树林。
这里已不是扬州,而是苏州。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到苏州来不去游山玩水,也许只有一个人会这样。
这个人就是林君伤。
他的心中早已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只有刀。
本来,他认为自己这一生将伴随着刀而度过,他并不认为他会有朋友。
因为没有人配当他的朋友。
除了慕天容。
他已从慕天容的眼眸中看到了一种陌生的情感。
这情感让他恐惧。
他的刀本无情,人更无情,正是因为他的无情,才能使出无情的刀法。
可是,他现在已有情。
所以他恐惧、他逃避。
他必须去杀人,方可以忘掉那些会使他软弱的情感。
所以他一到苏州,就找上了楚环生。
楚环生今年四十有五,是姑苏楚家的三少爷。
楚环生用的当然是刀,并且是一柄很有名的刀。
他的刀叫做断刀。
既然是断刀,当然不是一柄完整的刀。
断刀刚出炉时候,当然是一柄完整的刀,并且有了很古怪的名字,叫七缺。
这柄刀为何叫七缺,并没有人知道。
只到后来,当楚家人得到这柄刀时,人们才渐渐明白了。
人有七情,而这柄刀却毫无人情。
这柄刀在昔日江湖上造成的血雨腥风,是所有上了年纪的江湖人所不会忘记的。
迄今为止,刀上之魂已不下千。
正是因为这柄刀杀气过盛,所以楚家有一仁者才将其刀尖折断。
刀断之后,楚家的人在江湖中也就消失了。
直到出了楚环生。
楚环生以这柄断刀杀出江湖,刀挥出,必有血溅出。
这时人们才发现,七缺刀虽断,却仍具杀气。
使刀的人也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刀。
一柄杀人无算的刀足以令人断魂。
刀上的杀气足以慑人魂魄。
望着这柄断刀,楚环生的嘴角已泛起一丝冷笑。
他正躺在一张软榻之上,四个白衣大汉正合力抬着这个软榻。
楚环生一向啬吝自己的力气,除了杀人,他不会浪费一点力气。
甚至在床上,他也不会太主动,以至于到现在,他的身边已没有一个女人。
没有女人的生活对楚环生来说,并不算什么,因为他自有他生活的乐趣。
他的乐趣当然是杀人。
尤其是不太好杀的人,比如说面前这个林君伤。
所以,他一接到林君伤的挑战书,立刻就来了。
一听到有人可杀,楚环生就如猫儿见了腥,蚊子见了血。
他不停地在手中把玩着那柄断刀,目中已有兴奋之色。
他一直搞不懂的是,天下的男人为什么总喜欢女人,难道女人比杀人更有趣吗
四个白衣大汉一直没有去看林君伤。
看一个快要死的人,又有什么乐趣呢
他们跟随楚环生多年,没有看到过一个人能在楚环生的刀下逃得性命的。
这次林君伤当然也会一样。
他们只希望楚三少快点杀了林君伤,这样,他们便可以早一点喝酒,找女人。
不过,他们同样清楚,楚三少杀人一向很慢,有时候,简直慢得不像话。
越是遇见不好杀的人,楚三少杀得越慢。
从他们的经验中可以得知,这个林君伤不太好杀,所以楚三少一定会好好地享受的。
林君伤望着一闪一闪的断刀,忽地感到对自己的武功丧失了信心。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只因为他已有情
楚环生望着林君伤,目中渐渐地有了失望之色。
他本以为这个人一定很可怕,所以杀起来一定很有趣。
可是,他现在已看出林君伤的身子不太稳定。
所以他失望了。
他忽地挥了挥手,道:“回去。”
四个白衣大汉实在有点弄不清楚三少爷的意思。
不过楚三少的话是不能违背的,所以,他们已齐齐转身,慢慢地向林外走去。
一名白衣大汉已忍不住问道:“楚三少,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环生叹了一口气,道:“这个人实在无趣得很,杀他已没有乐趣
大汉问道:“这是为什么”
楚环生叹息不已,道:“他对自己的武功已失去了信心,所以,我已不必杀他。”
大汉点了点头似乎懂了。
他们走得并不快,但还是将要出了小树林。
林君伤望着那张软榻,忽地感到了一阵悲哀。
他的武功很奇特,是本不该有感情的,人若有情,刀必有情,有情之刀,何能杀人
他已慢慢抽出了刀,短刀在残阳下似已变成嫣红。
望着这柄刀,他的目光渐冷,渐渐已冰冷如手中的刀。
在这刹那间,他又恢复了对自己武功的信心。
信心的确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刀红如鲜血,更泛出淡青色的光芒。
他已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慢!”
他的声音并不大,楚环生却听到了。
然后他就笑了。
林君伤既能有让他留下的胆量,则必有杀人的胆量。
杀一个很想杀他的人,才是楚环生最大的乐趣。
于是,他又对四个白衣大汉说了两个字:“回去。”
四个大汉虽然更加不懂了,但还是转身又走回了林中。
一个大汉又问道:“这一次楚三少是什么意思,在下就更加不懂了
楚环生微笑道:“你们只要懂一件事就行了。”
“什么事”
楚环生笑得就像一头饿狼,他道:“你们只要懂得,今天是我最高兴的日子。”
虽然还没有战斗,没有血流出,楚环生却似乎闻到了血腥气。
这气味让他很兴奋。
四个大汉当然更不懂了。
不过,他们至少懂得一个道理,懂得越少,活得越开心,他们并不想弄懂所有的事。
林君伤静静地站在一根枯木之下。
他的身子并没有动,但楚环生已看出,林君伤变了,变得就像一柄出鞘的刀。
楚环生望着林君伤,忽地感到了一阵寒意。
难道他的心中已有恐惧
他笑了一笑,道:“现在我可以杀你了。”
只是,他的笑容已有些勉强。
林君伤却笑了,笑得很自然,也很开心,更令人有点毛骨悚然的味道。
他只是淡淡地道:“应该说,我可以杀你才对。”
楚环生挥了挥手,软榻已被放下。
他手中断刀早已在手上,他看着手中的刀,目中已有笑意,然后慢慢地走到了地上。
不过他并没有踏到地面,因为一名大汉早已为他铺下了猩红色的地毯。
楚环生一向是一个很爱清洁的人,他不希望看到自己雪白的袜子被泥土弄脏。
他并没有穿鞋子。
他望着林君伤,又笑了一笑,这一笑,多多少少已有了一点愉快的意思。
林君伤淡淡道:“你可以拔刀了。”
楚环生笑笑,已拔出了刀。
落叶萧萧,残阳如血。
刀一出鞘,就带来逼人的杀气。
楚环生轻抚刀锋,微笑道:“此刀不轻出,出鞘带血还。”
他一挥刀,刀光一闪,林君伤身后的一根枯枝已被削落。
树枝就落在林君伤的脚下,林君伤看出,树枝的切口很平滑。
可是,楚环生的刀根本就够不着树枝。
林君伤目光已紧缩。
这是刀气,楚环生的刀气,竟已这么可怕。
楚环生悠然道:“你的刀呢我很想看一看,你的刀会出现什么样的奇迹。”
以刀气削枝,的确已称得上奇迹。
林君伤望了望脚下的树枝,淡淡地道:“我的刀,并不是用来削树枝的。”
楚环生眨了眨眼睛,笑道:“难道你的刀是用来杀人的”
林君伤冷冷道:“是的。”
他的话一说完,刀已挥出。
刀本在鞘中,现在已在手上,林君伤的身子本离楚环生有一丈多远,可是,现在刀已至楚环生的咽喉。
楚环生冷笑,挥刀。
他的刀一挥出,立刻激起了地上的落叶,飘飞的落叶几乎将残阳遮住。
这本是一柄杀人无算的刀,刀的压力,已足以摧毁世界上所有的生命。
可是,在他霸道的刀气中,一点淡青色的刀芒仍是那样灿烂夺目。
叮的一声,两柄刀相触。
刀相触,激起火星。
火星耀眼而夺目,灿烂如夜空中的流星。
流星的寿命是短促的,所以火星消失得也很快。
当火星消失之后,一切动作已停顿了。
楚环生木然而立,他的刀已断为两截。
七缺断刀和百胜刀都是宝刀。
所以,谁的刀断,谁就败了。
楚环生本来一张白净的脸已经变得通红,不知是残阳映射的缘故,还是因为其他。
四名白衣大汉都已惊呆,他们已看到一截断刀落在了猩红色的地毯上。
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已从楚环生的口中激射而出。
林君伤的刀在击断他的刀时,已震动了他的心脉。
鲜血洒落在毯子上,地毯更红了。
林君伤冷冷地望着楚环生,道:“你败了。”
楚环生已没有力气说话,他只是挥了挥手。
四名大汉立刻把他抬到了软榻上。
楚环生只说了两个字:“回去。”
一顶软榻,立刻将他抬走。
林君伤望着手中淡青色的刀,喃喃道:“总有一天,慕天容,我会这样击败你的。”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叹息。
他回头,就看见了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人。
其实,这个人的年纪已有五十多岁,只是,他的眼眸亮如寒星,所以看上去倒还年轻。
那人缓缓地走着,他似乎对一切都看得很淡。
可是他的目中,却有着遮盖不住的热情。
与其说是热情,不如说是疯狂。
那人缓缓地走来,林君伤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
这种感觉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那人虽然很削瘦,可是,他的气势之宏大,风仪之雍容,都是林君伤从来没有见过的。
林君伤的眉头已皱起,他不禁问道:“你是谁”
那人淡淡地笑了笑,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
林君伤道:“什么事”
那人叹道:“你永远也无法击败慕天容,因为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林君伤冷冷道:“你究竟是谁”
那人叹道:“你真的要知道我的名字”
林君伤冷冷道:“就凭你刚才的一句话,我就可以杀了你,而我是从来不杀一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那人淡淡地一笑,道:“看来,你很想杀我。”
林君伤道:“我杀人是从来不需要理由的。”
那人摇了摇头,笑了一笑,道:“那你不妨试一试。”
林君伤当然想试一试,就凭那人刚才说的一句话,他就该死七八次了。
刀已挥出,淡青色的刀芒又起。
那人看见刀挥来的时候,目中忽有失望之色。
然后他就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他一指伸出,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很快,快得简直令人难以想象,叮的一声,指头已触到刀背。
指、刀相触,竟会发出叮的一声,难道那人的手指竟是钢铁所铸
那人的手指已缩回,他收手的速度和出手的速度一样令人难以想象。
林君伤已惊呆住,就好像全身上下,被人一下点住了七八处穴道一样惊讶。
他呆呆地望着那人,忽地惊呼道:“天蚕指!你用的是天蚕指!”
那人微笑道:“你的眼力果然不错。”
林君伤不禁失声道:“难道,难道你……你就是‘凤巢’主人邵菊破”
那人微微一笑,道:“我就是邵菊破!”
林君伤吃惊地望着邵菊破,喃喃道:“果然是你,除了你,谁能以一指之力接下我的一刀”
邵菊破笑道:“所以你也不必灰心,败在我的手下,并不是一种耻辱。”
败在邵菊破的手下,的确不是一种耻辱。
林君伤的神色已渐渐平静下来,并且还笑了一笑,道:“你若不是邵菊破,我就只好死了。”
邵菊破望着林君伤,目中已有赞许之色,他笑道:“你的刀果然不错。”
林君伤道:“可是,我真的不如慕天容吗”
邵菊破叹道:“的确不如。”
林君伤脸上已有不服之色。
邵菊破忽问道:“你见过慕天容的刀了吗”
林君伤摇了摇头,在他记忆中,根本就没有见到过慕天容用刀,并且,也根本没有见到慕天容佩过刀。
邵菊破道:“不要说你没有见过,就连我,也没有见过他的刀。”
林君伤惊讶道:“可是,他家的确是有破梦刀的。”
邵菊破点头道:“不错,他的确有刀,否则,又怎能名列三大名刀。
他顿一顿,继续道:“可是,既没有人见过他出手,所以也没有人见过他的刀。”
林君伤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邵菊破道:“因为他的刀不在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出手。你该知道这样一句话。”
“只有看不见的刀,才是最可怕的,而慕天容的刀,却没有人见到过。”
“什么话”
林君伤冷笑道:“就凭这一点,你就能断定我一定无法击败慕天容吗”
邵菊破道:“但从这一点无疑可以看出,慕天容的武功高深难测,这也说明他心机之深,天下罕有。”
林君伤冷笑更甚,他道:“可是,不管他如何可怕,我都一定要与他一战。”
邵菊破问道:“这一战难道真的无法避免”
林君伤坚定地道:“不能。”
邵菊破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看来,我已的确不能够再说些什么了。”
林君伤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武功,不过,在三天之后,我一定会带他的人头来见你。”
邵菊破目中的一丝兴奋转瞬即逝,他只是叹道:“也许,我永远等不到你回来了。”
林君伤冷笑不语。
邵菊破道:“慕天容现在在姑苏城,你若想要找他,可以去过客客店。”
“过客客店”
“过客客店是姑苏城一家最具特色的客店,在那里,你一定可以找到他。”
林君伤道:“好。”
他收刀回鞘,已准备走了。
邵菊破忽叫道:“等一等。”
林君伤回头,问道:“前辈还有话说”
邵菊破道:“你若是想击败他,最好在明日黄昏时分去找他。”
林君伤不解道:“这是为了什么”
邵菊破笑而不语。
既然邵菊破不愿说出,林君伤当然不会追问。
所以他立刻走了,带着他的刀,带着满怀的愤愤不平去姑苏城找慕天容。
邵菊破望着林君伤消失在小树林外,脸上,禁不住露出得意至极的笑容。
他的身后,已无声无息地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负长剑的黑衣老者。
黑衣老者问道:“邵先生此举又是何意”
邵菊破笑道:“这么简单的激将法你都不懂吗”
黑衣老者恍然道:“原来邵先生此举是在激起林君伤的杀心。”
邵菊破笑道:“林君伤是一个很骄傲,很容易冲动的年轻人,他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别人的轻视。”
黑衣老者道:“不错。”
邵菊破道:“本来我并不想出面,因为林君伤此次出来,是一定会找慕天容一战的。”
黑衣老者道:“可是凤先生说,林君伤已渐渐打消了和慕天容一战的念头。”
邵菊破叹道:“所以我不得不出马。”
他顿了一顿,又道:“懂得利用别人的弱点,你就可以无往而不胜,这个道理你应该懂的。”
天空中突然飞来一朵乌云,遮住了本已西垂的残阳。
风,更大了。
过客客店。
人在世上,皆为匆匆过客。
无论是帝王将相,才子佳人,他们生时虽辉煌,死时却平淡,他们的故事和他们的生命皆一起消失。
只有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就算他们死去已久,他们的事迹却永远活在人们心中。
慕天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英雄。
何况,他现在的情况也实在糟糕得很。
邵菊破的人对他千里追杀,他至今仍能活着,已算是运气。
可是,邵菊破可以杀他,他却不能杀邵菊破,因为他曾经答应过邵冰蝉。
冰蝉,冰蝉,你现在好吗
慕天容一向是一个很乐观的人,一向是一个不轻易绝望的人。
任何人处在了这种处境,别说笑,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
可是他不仅在笑,而且笑得居然很开心。
桌上一壶酒,几样菜。
桌子底下,还有几个酒坛,不过却是空的。
一个古代的名将曾说过,喝一分酒,便有一分的力气。
这句话对别人也许毫无道理,但在慕天容身上却正合适。
别人喝酒是在小酌,而慕天容喝酒却是在倒酒。
他好像恨不得泡入酒缸中。
任飘萍不禁笑道:“你这样喝酒,很快就会醉的。”
慕天容的舌头似乎都大了,他笑道:“从十七岁开始,我就再也没有醉过,醉酒的滋味是什么,我久已忘了。”
任飘萍叹道:“醉酒的滋味并不好受。”
慕天容道:“可是想醉却偏偏醉不了,那滋味更加不好受。”
他说完这句话,忽地趴在桌子上,不一会儿,竟传来了鼾声。
飘萍喃喃道:“你明天要去见你的母亲,今天又怎么能醉呢”
望着摇曳的孤灯,任飘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慕天容尚且有个家,而自己呢
“家”这个眼对任飘萍来说,实在是太陌生,太遥远了。
他从来就没有家的概念。
他一直搞不懂的是,有的人为什么要到江湖闯荡,为何要轻易地别母离妻
人类也许就是这样,能够拥有的东西不知珍惜,却偏偏去追求虚无飘渺的东西。
只要自己所没有的,就是好的。
这正是人类最深邃、最古老的悲哀之一。
任飘萍又何尝不是这样。
别人若能够学到他的一招半式就已满足,而任飘萍却已渐渐恨起自己的剑来。
有时候,他真恨不得抛下手中剑,远远地逃离江湖,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度过余生。
可是,他不能够。
他知道邵菊破绝不会放过他,只要邵菊破一天不死,他也永远不能退出江湖。
任飘萍又一次深深体味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中的悲哀和无奈。
除了任飘萍和慕天容,小店中还有一个人。
那人早已经喝醉,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任飘萍只能看到他那已花白的头发。
那人面前的桌子上还放着一把刀。
刀很普通,并已生锈。
刀上的斑斑锈迹说明这柄刀久已未用过。
江湖已老,英名未就,岂非也是一件可悲之事
这么大的年纪,不退隐林泉,享受天伦,又何必到这江湖上来闯荡?
一醉解千愁,只是,愁真能一醉可解吗
暮色渐浓,天空中已现出了一轮新月。
该是到了关店门的时刻了。
一个伙计走向那老人,轻轻地推了推。
一个人若真的醉了,就算你用尿也泼不醒的。
那个伙计望了望任飘萍,脸上已有苦笑,他道:“近来小店中醉酒的人越来越多,难道人人都有心事”
任飘萍叹道:“人生不如意事常有八九,快乐的日子又能有几天”
伙计道:“白云苍狗,世道悠悠,人皆是浮云过客,愁又何必愁,忧又何必忧。”
任飘萍长身而立,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伙计,道:“所谓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市林之中,果有高人。”
那伙计谈吐不凡,确非一般之人。
伙计笑了一笑,道:“何谓高人,高人不过是痴人,世人眼中的高人岂非大多是疯子”
任飘萍更加惊讶,他不禁再一次仔细地打量起这个伙计来。
那伙计的确不高,既不高,也不矮,既不胖,也不瘦。
他的年纪既不大,也不小。
他的相貌也很普通,任何人看了他第一眼,便不会再看第二眼,并且绝对留不下什么印象。
任飘萍目光闪动,道:“阁下定非常人,还望以真名相赐告。”
伙计笑道:“我的名字连我自己都忘了,又怎能够告诉你”
任飘萍叹道:“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阁下既不愿吐露身份,在下不敢勉强。”
伙计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任飘萍的剑,此时方道:“近日江湖之中,有两个人最出风头,一个刀快,一个剑快,阁下莫非就是江湖第一快剑的任飘萍”
一口道破任飘萍的身份,任飘萍却并不感到惊讶。
他笑了笑,道:“在下的确是任飘萍,只是,在下的剑虽快,但怎敢称江湖第一”
伙计笑道:“连手刀厉无双都被你一剑击退,这样的剑,又怎会称不上江湖第一”
任飘萍笑了笑,又道:“阁下刚才所说的快刀,莫非是指一个姓林的年轻人”
伙计叹道:“扬州蝴蝶刀江天横和姑苏断刀楚环生已败在他刀下。”
任飘萍惊讶道:“连楚家的人都已落败”
伙计叹道:“林公子的刀之快,也许江湖之中只有一个人可与之一战。”
“谁”
伙计笑了笑,道:“就是你的同伴。”
任飘萍笑道:“你既知我是任飘萍,当然知道他就是慕天容。”
伙计叹道:“我熟知天下武功,可惜对姑苏慕家破梦刀却知之甚少。”
这时,那个一直趴在桌子上的老者已推桌站起,道:“你不知道,我却知道。”
伙计的目中已有精光射出,他淡淡道:“原来阁下果非常人。”
老者笑道:“在下自然不是普通人,难道阁下是吗”
伙计淡淡地看了老者的刀一眼,道:“原来是秀鸾大侠光临姑苏,失敬失敬。”
任飘萍忽然道:“莫非此人竟是当年以一柄雪刀,一招打败天下十七名高手的江南秀鸾大侠”
秀鸾抚刀长叹,道:“在下确是江南秀鸾,只是当年的雪刀已成了锈刀。”
任飘萍当然很想知道当年名噪一时的雪刀秀鸾来姑苏的目的。
他当然也知道,秀鸾久未出江湖,此次出山,自然有其不可告人的原因。
秀鸾忽地一指那伙计,笑道:“任少侠,你可知这人是谁”
任飘萍道:“还望前辈见告。”
秀鸾哈哈笑道:“如果你在江湖中混过一天,就该知道天下三大名刀。”
任飘萍大惊道:“难道他就是洛阳苏残雪”
秀鸾叹道:“除了洛阳苏残雪,谁能有资格品评天下兵器”
苏残雪插口道:“秀大侠此次重出江湖,所为何事”
秀鸾笑道:“在下的意思就是阁下的意思。”
苏残雪目光闪动,道:“秀大侠莫非是……”
秀鸾叹道:“在下平生仅有一败,却败得心服口服,从此收刀洗手,绝迹江湖。”
苏残雪笑道:“原来你是不打不相识,此次出山,可以说是为友一战。”
秀鸾笑道:“你呢你为何要来”
苏残雪叹道:“在下平生最不轻易服人,可是,自从遇上了他,大战三天三夜,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故而尊为兄长,此次出山,不过是为友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秀鸾笑道:“在下本以为苏大侠不是好人,没有想到,却错怪了苏大侠。”
苏残雪笑道:“你是他的朋友,我也是,所以,我们也已成了朋友了。”
秀鸾大笑!
任飘萍实在有点不懂了。
他唯一感觉到的,就是面前这两个人对自己并无恶意。
不知何时,慕天容已经醒来,他走至苏残雪和秀鸾面前,一揖到地,道:“两位前辈之情,在下感激不尽。”
苏残雪笑道:“你又何必谢我们,我们帮你,本是自然之事。”
慕天容笑道:“在下迟迟不敢去见母亲,就是怕祸事殃及家母,如今有二位前辈在此,在下已放心多了。”
秀鸾道:“你以为你不回去,你母亲就能安然无事吗”
慕天容道:“我母亲也并非弱质女子,不到万不得已,邵菊破一定不敢去惹她。”
苏残雪笑道:“不错,天底下恐怕没有几个人敢去惹水夫人。”
慕天容笑道:“其实,天底下又有几个人敢去惹苏前辈”
苏残雪笑笑,忽道:“据说苏残月在‘凤巢’为邵菊破做事,当真有此事吗”
慕天容沉吟道:“苏二侠一定有其苦衷。”
苏残雪叹道:“残月嗜武成痴,不易服人,邵菊破恐怕就是用这点而将其利用的。”
慕天容道:“不错,苏二侠曾言,一天不击败邵菊破,就一天不离开‘凤巢’。”
苏残雪长叹不已。
秀鸾忽道:“苏大侠,你我该到慕府看一看了。”
苏残雪点头道:“姑苏城此时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所谓夜长梦多,迟则生变,我们早去为妙。”
秀鸾望着慕天容,问道:“你呢”
慕天容笑道:“在下这副狼狈模样,实不敢去见家母,我怕她骂我。”
慕天容身上的衣衫早已破烂,胡子也长得很长。
苏残雪笑道:“不错,你今天晚上好好地睡一觉,明天料理料理,再去见水夫人不迟。”
他笑了一笑,身子一晃,已到门边。
秀鸾笑道:“苏大侠的轻功实在好,我若走得迟了,恐怕追不上他了。”
他大笑着走出,身子一晃,人已不见。
慕天容回头,看见任飘萍面带笑容。
慕天容笑道:“你在笑。”
任飘萍笑问道:“难道我不该笑吗”
慕天容笑道:“当然该笑,我岂不是也在笑吗”
任飘萍叹道:“我虽然没有见到过你的父亲,却可以想象他的为人,我只恨没能早生几年。”
慕天容叹道:“你若早生几年,家父看见你,一定会非常欣赏你的。”
到这里的时候,任飘萍忽地眉头一皱,道:“有人来了。”
慕天容道:“这么晚了,还有人住店”
任飘萍仔细听了听,道:“他的脚步声很轻,说明武功还算不错的。”
慕天容道:“他的脚步声细而碎,男人走起路来,是不该这样扭扭捏捏的。”
脚步声已不闻,因为那人已走进了屋子。
慕天容一看见那人,不由笑了,他笑道:“鱼儿,原来是你。”
那个人正是鱼儿。
鱼儿还是鱼儿,仍是那副笑不够的样子。
只是,她一看见任飘萍,却吃惊道:“你怎么还活着,你怎么也来了”
任飘萍笑道:“我为什么不该活着,我为什么不该来”
鱼儿眨了眨眼睛,忽地笑了,她道:“你活着,是因为你的武功很不错,你来了,是因为你和慕公子成了朋友。”
任飘萍笑道:“你果然聪明极了。”
鱼儿笑道:“我虽然很聪明,可是你却笨得要命。”
任飘萍惊讶道:“哦”
他不禁用手指摸了摸鼻子。
鱼儿一指慕天容,道:“这个人天生一副倒霉相,你跟着他也会倒霉的。”
慕天容苦笑道:“不错,我的运气现在越来越糟了。”
任飘萍笑道:“如果一个人天天走运,反倒一点意思都没有,偶尔倒霉一下也未尝不可。”
鱼儿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任飘萍,叹道:“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们男人,一会儿成了仇人,一会儿又成了朋友。”
慕天容笑道:“女人岂非也一样”
鱼儿这时才好像看见了慕天容,她先从头打量到脚,然后摇了摇头,叹道:“你现在这副模样简直像一个囚犯,我真不明白,女人怎会看上你”
慕天容笑道:“我这个样子虽然很狼狈,可是却很有男子气,对不对”
鱼儿把小嘴一撇,道:“我以前总以为自作多情是女人的毛病,没想到男人也有。”
任飘萍忽道:“你也是女人,这么说,你也有自作多情的时候”
鱼儿好像根本没有听见这句话,她冲着慕天容,道:“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问问我是来干什么的”
慕天容笑道:“反正你肯定会说的,我又何必问”
鱼儿道:“如果我不说呢”
慕天容笑道:“你如果不说,我问也没用,谁都知道,女人一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
鱼儿不由“咯咯”笑了出来,她眨了眨眼睛,笑道:“其实我如果倔起来,别说十头牛,也许一百头牛也没有用,不过,只有一个人可以拉得动。”
慕天容笑道:“这个人一定不是我。”
鱼儿叫道:“这个人为什么不是你”
嘉天容叹道:“我哪有一百头牛的力气”
鱼儿也叹了一口气,道:“为什么聪明的男子总喜欢在适当的时候装傻”
任飘萍不由也笑了,他虽然没有什么经验,却已看出,鱼儿对慕天容很有点意思。
可惜的是,慕天容的心不算很大,至多只能装得下一个邵大小姐而已。
鱼儿低头沉思,似乎在想着她的心事。
慕天容只好问道:“鱼儿,你这几天是不是都在我家你来,是为了什么”
鱼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你到现在,才想起来问问我。”
慕天容勉强笑了笑,道:“迟一点,又有何妨”
鱼儿忽地又抬起了头,这一次,她的脸上,仍挂满了笑容。
鱼儿就是鱼儿,她永不会烦恼,永不会忧愁。
她是一个快乐的女孩,任飘萍已感觉到,慕天容和鱼儿反而更加合适一些。
鱼儿已道:“我这次来找你,是要对你说,你明天不必到家里去了。”
慕天容问道:“是不是家母已搬了出来”
鱼儿笑道:“水夫人说你是一个聪明孩子,现在看起来,果然不笨。”
慕天容笑了一笑,道:“你们搬至何处”
鱼儿道:“寒山寺。”
慕天容笑道:“不错,寒山寺的住持监知和尚,正是家父的生前好友。”
鱼儿道:“水夫人已察觉到有人在家的外面走动,所以立刻当机立断,搬到了寒山寺。”
任飘萍叹道:“水夫人见事之快,决事之明,真是大侠风度。”
鱼儿笑道:“我拍水夫人的马屁还差不多,你又何必拍”
任飘萍笑道:“为什么你可以拍”
鱼儿道:“因为,因为……”
任飘萍眨了眨眼睛,笑道:“你不必说,你的思我全明白。”
他神秘地笑了笑,又道:“也许我可以帮你的忙。”
鱼儿叹道:“你又怎能帮我的忙,那个男人又狡猾,又古怪,还会装傻。”
慕天容在这种时候,好像没有了耳朵,他正在研究着桌子为何四条腿的问题。
任飘萍也没有看他一眼,继续道:“对付男人的装傻,有一个很好的方法。”
鱼儿急道:“什么方法”
任飘萍笑道:“你也装傻,假装出不知道他在装傻的样子。”
鱼儿想了一想,问道:“这个方法好不好”
任飘萍笑道:“不管好不好,你都可以试一试。”
鱼儿笑道:“我以后一定试一试。”
慕天容这时已走了过来,笑道:“你们刚才是不是在商量对付那个男人的方法”
任飘萍道:“是的。”
慕天容笑问道:“商量出来没有”
任飘萍道:“商量出来了。”
慕天容眨了眨眼睛,笑道:“这个方法可不可以对我说”
鱼儿已忍不住叫道:“你又在装傻。”
寒山寺。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寒山寺本天下名寺之一。
慕天容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曾经在寒山寺的某一面墙壁上,题过一句很妙的诗。
鱼儿当然不相信,她认为像慕天容这种蠢才会写字已算不错,又怎能题诗
任飘萍却很仔细地在各个墙壁上找。
鱼儿口中虽说不相信,可是她的眼睛除了在慕天容身上看以外,其余便是看墙壁。
慕天容看他们找得这么认真,不由咯咯笑了起来。
鱼儿立刻道:“果然没有题诗,原来你又在骗人。”
慕天容笑道:“诗倒是题了。”
鱼儿道:“在哪里”
“厕所里的墙壁上。”
鱼儿恨不得一口咬在慕天容的耳朵上,可是她现在至多只能狠狠地瞪他一眼。
任飘萍笑道:“慕公子惊才绝体,文武双全,就是上厕所,也有写诗的灵感。”
慕天容不由脸红了。
鱼儿拍手笑道:“骂得好。”
正是清晨,寒山寺里幽静异常。
只见晨雾纷纷,如轻纱,如烟云。
任飘萍问道:“水夫人在哪里”
鱼儿道:“在寺后的一间静室中。”
飘萍点了点头,忽地看见一个青年和尚提着一桶水从寺外走来。
清晨的时候,看见一个和尚提水,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任飘萍却皱了皱眉头。
杀手生涯,使他养成了敏锐的判断力和辨物入微的本事。
因为对一个杀手来说,任何错误的估计和判断,都会使自己陷于困境。
任飘萍是一个成功的杀手,也许是近三百三十年,江湖中最优秀的杀手。
他问道:“寒山寺中是否有武僧”
慕天容道:“寒山寺僧人从不习武。”
这时,那青年和尚已拐入一个墙角不见了。
任飘萍问道:“你看见了吗”
慕天容点头道:“看见了。”
任飘萍道:“这个人绝不是本寺僧人。”
慕天容又点头道:“不错,他手上提了那么大的水桶,却举重若轻,步履极平稳。”
任飘萍道:“这么说,邵菊破的人已注意到了水夫人的去向,所以他们来了。”
慕天容叹道:“我早知是瞒不过他们的。”
鱼儿道:“那我们还不快去”
慕天容点头道:“不错,我们快去。”
三个人身法展开,已越过了一面面高墙,一座座房屋。
前面,一片竹林掩映之中,隐隐有红砖瓷瓦。
慕天容问道:“是不是就在这里”
鱼儿点头道:“是的。”
慕天容不言,一个燕子三掠水,已飞于门边。
门,紧闭。
慕天容站在门口,却发现已无敲门的勇气。
他虽然很相信自己母亲的武功和智慧,但邵菊破的心计又岂是常人可比。
他站在门口,竟是踟蹰不决。
门内忽地有人问道:“容儿,是你吗”
声音虽已有些苍老,但仍是清脆如黄莺出谷。
慕天容大喜,他已听出,这正是母亲水夫人的声音。
他轻轻地推开门。
水夫人正站在床边,正在用一支绣花针绣花。
任飘萍站在门口,他已看到了水夫人。
水夫人的年龄已是四十许,可是她的肌肤依然娇嫩,眼睛依然明亮。
尤其是她的举止,无不带着贵夫人的风度。
水夫人抬起了头,笑一笑,道:“原来还有客人,容儿,还不请客人进屋。”
慕天容忙道:“这是任飘萍。”
水夫人看了一眼任飘萍腰间的剑,笑道:“任少侠的剑一定是很快的。”
任飘萍道:“小侄的剑的确不慢。”
水夫人道:“你的剑细而长,所以不是以招式取胜,而是以速度为长。”
任飘萍叹服不已。
鱼儿道:“水夫人,你知慕公子在外面”
水夫人笑道:“苏大侠和秀大侠早已来了,有他们在外面,生人何以能进来”
鱼儿道:“他们并没有见过我。”
水夫人笑道:“所以我便知道,站在门口的一定不是你。”
这时,两个大侠大笑着自门外走进来,笑道:“水夫人仍是水夫人,智谋无双,不减当年。”
水夫人已站了起来,裣衽一礼,道:“苏大侠、秀大侠千里来此,贱妾在此为亡夫还礼。”
秀鸾忽地笑道:“有人来了。”
的确有人来了,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一群紫衣劲服武士。
任飘萍一看见这群武士,不禁惊讶道:“我认识他们。”
慕天容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任飘萍道:“我上次共带了百名杀手进攻‘凤巢’,死六十四人,被捕三十五人。”
慕天容叹道:“他们的人数不多不少,正好是三十五人。”
苏残雪不禁皱眉道:“这三十五人皆是身经百战的好手,这一战,恐怕很棘手。”
那三十五名劲装武士并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站在庭中。
他们的腰间,都佩着一柄剑。
和任飘萍一样的长剑。
任飘萍已上前一步,走出小屋,道:“在下是任飘萍,各位别来无恙”
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任何人看他一眼。
任飘萍不禁皱了皱眉头。
忽有一人越墙而出,正是刚才挑水的和尚。
和尚的年纪很轻。
任飘萍一看见这个和尚,不禁皱眉道:“是你”
那年轻和尚正是那个神秘的少年人。
少年人冷冷地看着任飘萍,道:“这些本是你的属下,现在,他们最想杀的就是你。”
任飘萍仔细地看了看那些人,忽地道:“他们已不再是我曾经相处过的人了。”
少年人道:“不错,我想你该看出,这些人早已被迷失了神智,早已不是以前的自己了。”
任飘萍冷笑道:“邵先生真是好手段。”
少年人道:“这件事和你并无关系,你现在若抽身退出,还来得及。”
任飘萍道:“我想,你总该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任飘萍一字字地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少年人冷笑道:“好。”
他拍了拍手,叫道:“一号,二号。”
立刻,有两个人越墙而出。
任飘萍已看出,他们的眼睛里空洞洞而无丝毫情感。
这不过是两具杀人的机器而已。
少年人一指任飘萍,道:“杀了他。”
剑光立刻闪起,两个人已同时拔出了剑。
任飘萍冷笑,拔剑。
他拔剑的手法更快,更熟练。
任飘萍大吼,长剑疾刺。
噗的一声,他的剑已刺中一个人的咽喉,但另一个人的长剑却刺中了任飘萍的左肩。
任飘萍身子急旋,肘拳已出,砰的一声,沉重的肘拳已将另人击飞。
少年人冷笑,叫道:“三号,四号。”
他看着那两个人倒下的时候,眼睛一眨都不眨。
慕天容已冲出,和任飘萍并肩而立。
两柄长剑已刺到。
慕天容微笑,忽地伸出右手食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