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又起风了。
刚才,还是艳阳高照,现在已是风起云涌。
风从林中吹来,卷起落叶片片,有枯枝断裂声。声音传来,却令人心碎。
慕天容默默地望着邵冰蝉离去的方向,久久不发一言。
任飘萍忽道:“她在撒谎。”
“月儿”
“她如在林中睡了半夜,露水必将其衣衫打湿,可是她的衣衫却是干的。”
慕天容不由皱了皱眉头,道:“她为什么要撒谎”
任飘萍道:“不知道。”
慕天容忽地笑道:“女孩子到了一定的年龄,总是喜欢骗骗人的,你我又何必深究”
任飘萍不言,却只能摇摇头。
女孩子的心思,又有谁知道
慕天容道:“现在我们可以上路了。”
任飘萍望着慕天容左肩部的伤口,道:“我想,还是等你伤好了以后再说。”
慕天容笑了笑,忽地从地上捡起了一颗石子。
石子看上去质地很坚硬,力气小的人,就算是用锤子也不能将其击碎。
慕天容却轻轻用手指搓了搓。
立刻,石子已变成粉末,并且很快地从指缝中落到地上。
秋风立刻又将石子的粉末吹得无影无踪。
他伤在左肩,可是捏石子的手却正是左手。
任萍看着慕天容的手,目中已发出了光,他笑道:“原来那一剑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慕天容笑道:“练武的人除了要练揍人的功夫外,更要练挨揍的功夫。”
他笑了一笑,道:“我揍人的功夫虽然练得不怎么样,挨揍的功夫却练得不错。”
任飘萍笑道:“挨揍的功夫可比揍人的功夫要难练得多。”
慕天容笑道:“正是这样。”
任飘萍摇了摇头,叹道:“早知道你有这种功夫,那一剑我本不该出手的。”
慕天容道:“你错了。”
任飘萍道:“我怎么错了”
慕天容叹道:“别人的一拳我可以受得起,那个少年人的拳头我可万万受不起。”
任飘萍点头道:“那少年人的拳头的确很可怕。”
慕天容叹道:“三年,三年之后,你恐怕已没有太大的把握胜他。”
任飘萍叹道:“是的。”
扬州。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扬州本是名城。
走在人群喧闹的大街上,慕天容觉得可以忘记一切不愉快的事情。
人很多,店也很多,正是开饭的时候,街上处处弥漫着诱人的香气。
一闻到这种香气,慕天容忽地觉得嗓子痒了起来。
这几天,他几乎滴酒未沾,而他怀中的酒瓶早已经干枯。
任飘萍忽地转头向慕天容道:“你想不想喝酒”
慕天容不由大喜,道:“难道你也喜欢喝酒”
任飘萍笑道:“我不仅喜欢喝,而且喝得很多,你呢”
慕天容笑道:“我敢保证,我喝的酒肯定比你多。”
任飘萍摇了摇头,道:“我不相信。”
慕天容微笑道:“你现在不相信最好,这样我在喝酒的时候,你才会被吓死。”
任飘萍并没有被吓死,慕天容反而吓了一跳。
因为当慕天容刚刚喝完第八碗酒的时候,任飘萍第九碗酒已端了起来。
慕天容不禁问道:“你的酒量当真这么大,还是存心死要面子活受罪”
任飘萍叹道:“我第一次喝酒的时候,差一点吐出来,后来,我的酒量却大了起来。”
慕天容道:“喝酒并不好。”
任飘萍点头道:“的确不好。”
这时,慕天容已放下了手中的酒碗,他静静地望着任飘萍,道:“那你为什么却喜欢上了酒”
任飘萍望着杯中的酒,似已想起自己的过去。
酒在碗中虽然纹丝不动,可是慕天容已看出,任飘萍的心情并不太平静。
任飘萍道:“如果一个人想忘掉痛苦,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慕天容答道:“喝酒。”
任飘萍叹道:“每次我杀完人之后,总是很痛苦。”
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这是吃饭的时候,所以酒店中的人很多。
这个酒店并不算太大。
任飘放下酒碗,忽问道:“你呢你为什么喜欢喝酒”
幕天容笑道:“因为我爹爹不允许我喝酒。”
任飘萍不禁笑道:“所以你就拼命地喝”
慕天容笑道:“对极了。”
你如果想让一个人对某种事物感兴趣,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让他去做。
酒已尽,人未醉。
任飘萍忽地笑道:“我发现,一个人想醉的时候,偏偏无法醉。”
慕天容笑道:“难道你现在想醉”
“想!”
“为什么”
任飘萍叹道:“因为我若不醉死,也一定会被人用刀砍死。”
想用刀砍死任飘萍的人是谁
慕天容转身,就看见四个人。
四个有刀的人。
四个人就坐在临窗的一张桌子上。
其实他们并没有走过来的意思,更没有把刀往任飘萍头上砍的意思。
四个人的装束都很普通,不过是一件灰色的长衣中系着一根黑色的绳带而已。
他们的刀并不在手上,而是放在桌子上。
四柄雪亮的刀已映亮了他们的脸,他们本来平淡无奇的面容却变得有说不出的凄厉。
他们的人虽然很普通,刀却是好刀。
慕天容只看了他们四个人一眼,就已扭过了头。
他笑着问任飘萍道:“你说他们就是想把刀砍向你头上的人”
任飘萍点头道:“是的。”
慕天容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任飘萍道:“因为他们的杀气。”
杀气本无形,只有身经百战的高手才能感觉到。
慕天容笑了,道:“我敢打赌,他们的刀绝对砍不到我们的头上。”
任飘萍道:“为什么”
慕天容忽地向左边瞟了一眼,微笑道:“因为我又看见了一柄刀,一柄真正的刀。”
任飘萍立刻顺着慕天容的视线望去,不由也笑了,他笑道:“我也看到了。”
慕天容看到的是一个蓝衫人。
蓝衫人的年纪并不算太大,可是气度沉稳,仪态雍容,虽是少年,却隐隐有大家风度。
他的脸庞很俊秀,可是他的脸上,却总挂着一丝冷傲之色。
他的眼睛里似乎没有任何人。
虽然他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中,可是任何人走进这个屋子,一眼看到的就是他。
何况他又是坐在光线最充足的地方。
他左手持着酒杯,右手却握着一柄刀。
刀并不太长,至多只有一尺三寸长。
刀的式样很古朴,刀鞘上的油漆已剥落了。
那四个持刀人已停止了喝酒,正在冷冷地看着慕天容和任飘萍。
蓝衫人也在看着慕天容。
他似乎对慕天容有了一点兴趣。
任飘萍忽地对慕天容道:“你可知道那四个人是谁”
慕天容笑道:“我虽然知道他们是谁,却不敢说出他们的名字。”
任飘萍不解道:“难道他们有这么可怕”
慕天容叹道:“可怕得要命。”
他们的声音都很大,似乎把所有的人都当成了聋子。
那四个持刀人本来已欲站起,此时听到他们的话,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
任飘萍道:“像这种可怕的人应该活得很长久才对。”
慕天容道:“他们不去惹别人已算万幸,别人又怎么敢去惹他们呢”
任飘萍忽笑道:“虽然别人不敢惹他们,但有一个人例外。”
慕天容笑道:“不错,无论多么可怕的人,只要遇上他,可就要倒霉了。”
四个持刀人中,一个黄脸人已在冷笑。
他不信,世上居然还有敢惹他们的人。
幸亏任飘萍道:“这个人又是谁呢”
“我。”
说话的是蓝衫人。
他在说这个字的时候,并没有去看任飘萍和慕天容,也没有去看那四个持刀人。
黄脸汉子已在冷笑,他站起身,走到了蓝衫人的面前。
蓝衫人却把头垂下,看着自己的酒杯。
在他看来,手中的酒杯要比面前的这个人有趣得多。
黄脸汉子的脸上忽地泛起了一丝笑意。
他道:“这件事情似乎和公子并没有关系。”
蓝衫人淡淡地笑道:“本来是没有关系的,可是,现在已和我有关系了。”
黄脸汉子不解道:“哦”
蓝衫人缓缓地道:“你们本不该在我面前拔刀的,在我面前拔刀的人只有两种选择。”
黄脸汉子不得不问道:“哪两种选择”
蓝衫人淡淡道:“一种是杀死我,一种是被我杀死。”
黄脸汉子冷笑不已,道:“是不是所有在你面前拔刀的人都是只有这两种选择”
“是的。”
黄脸汉子大笑不已,他的三个同伴亦哄然大笑。
这实在是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黄脸人的笑声忽地一顿,厉声道:“朋友,你的话未免太狂了,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蓝衫人冷冷一笑,缓缓地将手中的刀放在桌子上。
黄脸汉子望着桌子上的刀,脸上的表情渐渐僵住。
这是一柄看来并不出奇的刀,可是,黄脸汉子的表情却像一口气吃了三个鸡蛋似的。
这究竟是一柄什么样的刀究竟有多大的魔力
蓝衫人的语气冰冷如刀:“你现在该明白了吧!”
黄脸汉子失声道:“原来你是林……”
他下面的话似已不敢说出。
蓝衫人冷冷道:“你既已明白,就可以死了。”
黄脸汉子怒吼,挥刀!
刀本在他的手上,所以他的手一抬,刀已疾削蓝衫人的咽喉。
看到这一柄刀的时候,店中的客人已惊呼失声。
慕天容看见这一刀挥出时,却叹了一口气。
他在看着黄脸汉子的时候,就像在看着一个死人。
半空中忽地出现了一道淡青色的光芒,光芒并不算强烈。
但光芒消失之后,立刻便有血光溅出。
黄脸汉子的眼角已如鱼眼般凸出。
因为他看见了自己的心脏。
一个人在普通情况下,是不可能看见自己的心脏的。
可是黄脸汉子却看见了自己的心脏,因为他的胸腹部已被剖开。
黄脸汉子惨呼仆地。
黄脸汉子果然变成了一个死人。
他的三个同伴本已挥刀上前,可是,当他们看见黄脸汉子的死状时,不禁停下了脚步。
当他们看见蓝衫人手中的那柄短刀时,连一根手指也都不敢动一动了。
刀在蓝衫人的手中,发着淡青色的光芒。
没有血,刀上竟连一滴血都没有。
蓝衫人手中的刀轻轻挥动,一丝讥讽之色又出现在他的嘴角上。
三个持刀人互相看了一眼,目中惊惧之色渐浓。
一人喃喃道:“莫非公子手中这柄刀,就是天下三大名刀之一的百胜刀”
那人道:“我等四个与林公子并无恩怨,林公子却为何杀人”
蓝衫人淡淡道:“不错。”
蓝衫人的手中既是百胜刀,那他当然是三大名刀之一的林家刀法的传人了。
蓝衫人的脸上忽地有了一丝笑容,他淡淡地道:“难道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那人惊呼失声道:“难道你真的是为了有人在你面前拔刀而杀人吗”
蓝衫人淡淡道:“没有人有资格在我面前拔刀。”
三个持刀人面上已有死灰之色。
一人道:“我们的刀已出鞘。”
蓝衫人淡淡道:“所以你们也会死的。”
他的话说到第七个字时,手中淡青色的刀已挥出。
刀光一闪,血滴四溅。
没有人能看清这一刀是如何挥出的,也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刀的力量和速度。
刀挥出之后,一切都已结束了。
三个人已倒下,每个人的胸腹部俱被剖开。
小小的客店中立刻充满了浓重的血腥气。
血腥气很浓,浓得几乎令人呕吐。
刚才黄脸汉子死去的时候,尚有人惊呼出声,当这三个人死去时,已没有人呼出声来。
死亡的恐惧已使他们忘记了呼喊。
等他们终于明白过来时,便拔腿跑出了小店。
他们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出小店,所以小店中便只剩下七个人。
四个死人,三个活人。
慕天容和任飘萍相视长叹,慕天容叹道:“真是好刀。”
任飘萍道:“好刀固然是好刀,可是未免太霸道了一点。”
蓝衫人已飘飘而至,走到了他们两个人的桌前。
慕天容和任飘萍仍在叹息。
蓝衫人注视着慕天容,他在看着慕天容的时候,目中忽地有了一丝热情。
慕天容转身,脸上也带着笑意。
他道:“百胜刀毕竟是百胜刀,林公子毕竟是林公子。”
蓝衫人道:“你就是慕天容”
慕天容道:“你就是林君伤”
蓝衫人忽地笑了,他笑的时候,纯洁得就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他的刀虽然可怕,可是他的人却一点都不可怕。
任飘萍忽道:“是不是所有的人都不能在你面前拔刀”
林君伤点头道:“是的。”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笑容已消失,变得严肃而认真,就像在说着一件很重大的事情。
任飘萍的眼中似乎闪动着一种异样的光芒。
不过,他并没有再说一个字。
林君伤忽问道:“你用的是什么兵器”
任飘萍淡淡道:“剑。”
林君伤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他叹道:“真是可惜啊,可惜。”
任飘萍冷冷地道:“的确很可惜。”
林君伤问完这句话以后,已转过头不再去看任飘萍。
因为任飘萍用的不是刀。
慕天容笑了一笑,道:“林公子,这里有酒,何不坐下来喝两杯呢”
林君伤淡淡道:“我不喝酒。”
慕天容叹道:“难道你除了刀,对其他的东西都不感兴趣”
林君伤点头道:“是的。”
慕天容不禁长叹道:“若一个人仅仅是为刀而活着,那人生又有何趣味”
林君伤目中忽地露出刀锋般的光芒,他的声音更是冰冷如刀。
他一字字地道:“你的刀呢”
小店中的气氛本来已充满了死亡的恐怖,林君伤的这句话更使空气中添了一份压抑。
慕天容笑了笑,每次心情紧张或是不该笑的时候,他都会笑的。
任飘萍没有笑,他在看着自己的剑。
到了不该说话的时候,他总是看着自己的剑。
屋外本来是很明媚的阳光,可是,当阳光从屋外照入时,竟似变成了死灰色。
死灰色是死亡的颜色。
林君伤的目光,就像两把锥子,锥在慕天容的脸上。
慕天容又笑了一笑,道:“我的刀在。”
林君伤的脸上,忽地有了一种奇怪的表情,说不清是愉快,还是是欣慰。
慕天容笑道:“我知道,破梦刀和百胜刀总有一天要一战的。”
林君伤道:“是的。”
慕天容笑道:“现在时候已到了。”
林君伤道:“是的。”
慕天容苦笑道:“这件事我虽然不愿意,可是,我却一点拒绝的理由都没有。”
林君伤道:“是的。”
慕天容叹了一口气,道:“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林君伤道:“比武既是我提出来,时间由你来定。”
“地点呢”
“也随你。”
慕天容不由苦笑,他知道林君伤对自己很自信,而他自己却已受过伤。
慕天容又苦笑了一下,道:“既然时间是由我来定,那么十年之后好不好”
林君伤叹道:“也许我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
慕天容笑道:“也许我也活不到。”
林君伤道:“我最多只能等你一个月。”
慕天容笑道:“好,一月之中的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来找我。”
林君伤道:“地点呢”
慕天容道:“任何地点。”
林君伤道:“好。”
他转身,缓缓地走到门口,在走出门的时候,他停下,转身问道:“今天不行”
慕天容道:“今天的确不行。”
林君伤道:“今天我已杀了四个人,杀气已竭,我不能让你占我的便宜。”
他虽然很骄傲,却不笨。
只有不笨的人才会练成百战百胜的刀法。
他说完这句话,身形已消失在门口。
慕天容望着他的背影,笑了一笑,道:“我何尝愿意占你的便宜呢”
黄昏,郊外,小树林。
有风。
风虽然不算很大,却很凉,因为已快要到冬天了。
风吹过,卷起片片枯叶,枯叶飞舞,如地狱中的幽灵。
没有阳光,阳光已被云层遮住。
云层很厚,看样子快要下雨了。
林君伤就站在一株久已枯死的树下,他脸上的表情,正如毫无生气的枯树。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人。
一个锦衣中年人。
衣人的年纪已到了发福的年纪,所以他的腹部已微微有点凸出。
他脸上的表情很无奈,因为他刚才还在温暖的家中,可是现在却站在这里。
这里比家可要差得多了。
可是,他又不能不来,因为他是江天横。
提起江天横的名气,在整个江南都不算小。
他之所以出名,就是因为他的刀。
刀名蝴蝶。
有人说,若是江天横早生几年,也许天下就会有四大名刀了。
刀现在已在江天横的手上。
刀如蝉翼,几乎是透明的。
刀柄上,刻着一只鲜红的蝴蝶。
红得就像血。
江天横看着手中的刀,不禁叹了一口气。
他问道:“你找我,只是因为我使刀”
“是的。”
江天横的声音有着浓重的叹息:“难道天下所有用刀的名家,你都想试一试”
“是的。”
“这是为什么”
林君伤已闭上了嘴巴,江天横也不再问。
他知道自己总会等到这一天的。
每一个名声达到一定程度的人,都会遇到这种事情。
江湖中的前辈总会受到后辈的挑战。
正因为这样,江湖才永远是江湖,才能使人以一生的精力投入到其中。
有胜,有败,有死,有生。
这就是江湖。
江天横望着手中的刀,目光已渐渐变得冰冷。
这种挑战,已不是第一次。
江天横又看了看林君伤,瞳孔不禁已在紧缩。
因为他已感觉到了杀气,无比浓重的杀气。
他没有想到,一个少年人身上,会有如此浓重的杀气。
可是,他又怎能退缩
败,未必是死,退,却生不如死。
所以他的目中已露出慑人的光芒,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拔你的刀。”
林君伤不语,静静地望着江天横手中的刀,刀如薄纸。
他又看了看江天横持刀的手,然后他就笑了。
他的笑容中带着讥讽之色,因为他已看出,江天横持刀的手已不那么稳定。
不知从何处飞过一只乌鸦,就落在林君伤身后的枯树上。
鸦声凄切,似乎在哀悼情侣。
林君伤皱了皱眉头,忽地纵起,转身,身子螺旋而上,带起地上的落叶。
江天横感到很奇怪,不知林君伤这是在做什么。
然后他就看见一道淡青色的刀芒。
林君伤飞起的时候,乌鸦似已察觉到了危险,已振翅而飞。
可是刀光闪起,嚓的一声,鸦头已落地。
林君伤静静在站在地上,就仿佛一直站在这里一样。
他望着地上断为两截的鸦身,淡淡道:“如果我这一刀是斩向你呢”
江天横冷汗已出,他刚才根本就没有看清林君伤的动作。
林君伤斩鸦的那一刀,他实在避不过。
他心中恐惧既生,手中的刀已微微发抖。
林君伤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已缓缓地转身,竟准备走开了。
江天横立在当中,汗下如雨。
这一战,他尚未战就已经败了。
可是,他又怎能败,数十年用血汗换来的名声、地位,又岂能毁于一旦
他望着手中的刀,一咬牙,身子忽地纵出。
他的身子在半空的时候,刀已挥出。
刀挥出,如花开翩飞的蝴蝶。
刀已划到林君伤的后颈。
这一刀,已注入了江天横所有的心力。
林君伤皱眉,转身,挥刀。
刀出,人亡。
淡青色的光芒在刹那间升起,又在刹那间结束。
江天横刀仍在手,却再也没有气力挥出了。
他的生命,已随着淡青色的光芒的消失而消失。
他的伤口并不大,只在咽喉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
江天横倒下了。
林君伤看着江天横的尸身,目中尽是失望之色。
他叹道:“杨州第一刀不过如此。”
他又望了望手中的短刀,目光渐渐变得热情,就如同在看着自己的情人。
慕天容一向认为,最好的住处,银子一定也需要很多。
可是他今天才知道错了。
刘家客栈虽然不大,银子也要得少,但住得却舒服极了。
这里的生意也好得很,据刘掌柜说,这里几乎天天客满。
刘掌柜笑眯眯地对慕天容说,他的生意之所以这样好,是因为他总能让客们觉得回到了家里。
对浪迹天涯的浪子来说,还有什么比“家”更温暖,更可爱的地方
客栈的门楹上,贴着一副对联。
相逢皆萍水
小住息风尘
任飘萍一看见这个对联,就立刻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他住进这里后,更加觉得不后悔。
已是掌灯时分,小店中已是灯光通明。
家,总是明亮而温暖的。
慕天容一向睡得很迟,而任飘萍对睡眠根本就没有时间观念。
他的杀手生涯中,有着三天不睡觉的记录。
屋中已燃起了灯,灯光很明亮,因为油灯不只一盏。
慕天容坐在桌前,望着桌上的一壶酒,四碟小菜,不由笑道:“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任飘萍依在床上,正望着床前的帐子发呆。
帐子洗得很干净。
慕天容转头,不由笑问道:“你在看什么”
任飘萍道:“我在看帐子。”
慕天容笑道:“帐子又有什么好看的。”
任飘萍道:“现在是秋天。”
慕天容道:“是的。”
任飘萍问道:“难道秋天你家也挂帐子吗”
慕天容笑道:“秋天当然没有必要挂帐子。”
任飘萍道:“那这里为何要挂帐子呢”
慕天容猜测道:“也许是忘记收了。”
任飘萍摇了摇头道:“可是帐子很干净,说明是刚刚挂上去的。”
慕天容笑道:“也许是因为这里的蚊子很厉害,一到了晚上,就出来咬人。”
任飘萍冷笑道:“你坐在这里,是不是看到了蚊子”
慕天容摇摇头。
任飘萍道:“那这顶帐子是不是有些奇怪”
慕天容搔了搔头,道:“好像是有些奇怪。”
他忽地笑了笑,又道:“那么这帐子奇怪在什地方呢
任飘萍摇了摇头,道:“暂时我还没有看出。”
慕天容笑道:“既然是想不通的问题,最好就不要去想。”
任飘萍忽地足尖一点床面,身子已从一个窗口跃出。
窗外有人。
可是当任飘萍从窗口纵出时,那个人却从大门悄然而出。
慕天容一看见这个人,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能让慕天容感到头痛的并不是一个男人。
不是男人当然是一个女人。
能让慕天容感到头痛的女人的年纪已不是很小了。
因为这个女人看上去已是三十有几的人。
这个女人其实并不太漂亮,可是却很柔,很媚,尤其是她那如月牙一样的眼睛,总是在勾男人的魂。
她尚未走近慕天容,慕天容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大体是桂花的香气。
女人已走近慕天容,慕天容不禁皱了皱眉头,又连叹了几口气。
女人眨了眨眼睛,道:“你看到我为什么叹气,难道我长得很丑吗”
慕天容叹道:“正因为你长得不丑,所以我才叹气。”
女人似乎有些奇怪,她又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慕天容叹道:“因为有一个老江湖对我说,如果一个漂亮女人对你笑,你的麻烦就来了。”
女人笑道:“难道我会给你带来麻烦”
慕天容道:“现在没有,但以后就说不准了。”
女人不由格格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很有感染力,就如一杯又香又醇的酒。
这时,任飘萍已回到房间,他看了女人一眼,冷笑一声,走到床边坐下。
女人却没有去看任飘萍一眼,她似乎对慕天容更感兴趣。
慕天容问道:“你来,是为了什么”
女人笑道:“难道不为什么,我就不能来吗”
慕天容道:“可是,我并不认识你。”
女人笑道:“不认识却不去认识,岂非永远也不会认识”
慕天容不禁笑道:“看来你说的话很有道理。”
女人笑道:“可是我来,肯定是有目的的。”
慕天容笑道:“不错,看上去你并不像走错房间的样子。”
女人忽地看了一眼任飘萍,然后就低下了头。
任飘萍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何况,他也从来不愿意和女人打交道。
他立刻站起身,道:“外面很凉快,而这屋子里却很热。”
女人笑道:“的确很热。”
任飘萍不仅走了出去,而且还带上了门。
慕天容只有苦笑,他知道自己将要遇到一个很大的麻烦。
女人走到床边,居然就像回到自己家中一样,脱了鞋,上了床。
这本是一个男人一看到她就联想到床的女人,所以慕天容并不觉得奇怪。
就算女人把身上的衣服都脱去,他也不感到奇怪。
一看到美女,慕天容当然会联想到“美人计”这个最古老的战术。
他并不认为他的对手会采用这么笨的法子。
他正静静地看着那女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女人并没有脱衣服的意思,她只是笑了笑,并且伸出一只很白很细的手拍了拍床。
慕天容立刻站起,走了过去,很听话地在床边坐下。
他笑了笑,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来的目的了吗”
女人笑吟吟地看着慕天容,她的笑容一点也不淫荡。
她的笑容很纯真,很自然,好像她和慕天容早已是老朋友了。
慕天容也在笑,他的笑容也很自然,仿佛是在看着一块木头。
女人忽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你知不知道,对一个女人来说,最大的悲哀是什么”
慕天容道:“当然是容颜渐老,青春不再。”
女人又叹了一口气,道:“你已看出,我虽然不很老,可是已不年轻了。”
慕天容笑道:“你虽然已不年轻,可是你并不老,我指的是你的容颜。”
女人道:“可是我毕竟已不小了。”
慕天容叹道:“的确不小了。”
女人道:“所以,如果这时我不赶快找一个男人嫁掉,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女人说完这句话,便用一种很奇特的目光看着慕天容。
只是,她的目光中一点挑逗的意思都没有。
慕天容勉强地笑了一笑,道:“女人出嫁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女人复又长叹道:“可是,天下的好男人实在太少,我总不能随便找一个男人就嫁给他吧。”
慕天容道:“的确不能。”
女人忽地又笑了,眼眸中盈盈尽是春意,慕天容发现,她的脸居然红了。
她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含羞:“幸亏我的运气很不错,终于找到了一个好男人。”
慕天容的表情更加不自然了,但他还是不得不问道:“那个男人是谁”
“你。”
“我”
慕天容虽然早已料到,但还是差一点从床上跌下去。
女人笑道:“不错,就算你很谦虚,你也不能不承认,我的眼力很不错。”
慕天容现在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一个陌生的女人忽然提出要嫁给你,任何人的感受都会是很微妙的。
慕天容苦笑道:“可是,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你的决定是否太仓促了”
女人笑道:“一见钟情的事情你应该听说过才对,如果没有这种事情,又怎会有这个词”
慕天容道:“连你的名字我都不知道,你就说要嫁给我,这未免有些不合常情。”
女人道:“有些人根本就没有见过面,就成了夫妻,这种事情实在不少。”
慕天容不得不承认,当时的社会风气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双方连一面也可能都没见过。
如果你娶到一个聋子或是瞎子,也只有认命。
那时候,自由恋爱这种词根本就还没有发明。
女人又笑道:“再说,我现在告诉你我的名字也不算迟。”
慕天容苦笑道:“请问芳名”
女人嫣然一笑,笑容中带着说不出的妩媚。
她轻轻道:“我叫花媚娘。”
这个名字的确很像她的人。
慕天容脸上虽然是在苦笑,心里却感到好笑。
再说,这件事情的确很好笑。
这件事情无疑是一个陷阱,可是慕天容却不知道陷阱口在哪里。
所以他笑了笑,道:“这么说,你是嫁定我了”
花媚娘媚眼如丝,粉面泛红,点头道:“嫁定了!”
慕天容笑道:“可是,你那么肯定我会答应你吗”
花媚娘笑道:“我敢肯定。”
慕天容禁不住又笑出声来,道:“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花媚娘已不再说话,因为这种时候,她已用不着说话。
她需要的只是动作而已。
她的动作也很简单,只不过将身子扭了几下而已。
她只不过扭了几下,她身上那些本来看上去很牢固的衣服竟一下子从她身体上滑落。
柔软的衣服随着她的动作在她柔软的躯体上缓缓滑过,她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初生的婴儿。
她的肌肤,也足以和婴儿娇嫩的肌肤相媲美。
何况,她高耸的胸部,柔软而纤细的腰肢,修长笔直的大腿都在说话。
她已以一种奇妙的姿势躲在了床上,正好可以使慕天容看到她。
在十个男人中,最起码有九个是不能抗拒这种诱惑的。
不幸的是,慕天容并不是那第十个人。
他的心跳加剧,身体已开始发热。
他蓦地发现,自己的定力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好。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种情况本来是绝不会发生的。
花媚娘的胴体固然很迷人,很有诱惑力,但慕天容并不是没有见到过比花媚娘更迷人的女人。
何况,从一开始慕天容就已很清楚,这是一个美人计,很古老的美人计。
可是,他为何却有些把持不住呢
罗帐已低垂,明亮的灯光使花媚娘的娇躯纤毫毕现。
罗帐,罗帐!
慕天容忽地明白了,是这顶帐子在做怪,这顶帐子上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魔力。
虽然他现在已明白,可是太晚了。
恍惚中,他觉得两根冰冷柔软的手指已搭上了他的穴道。
任飘萍呢任飘萍到哪里去了
任飘萍比慕天容更不幸运。
他走出门外之后,并没有离开。
虽然他知道慕天容一定能对付那个女人,可是他还是不太放心。
所以他一直站在门外。
他的耳朵,也在倾听着从房子里传来的声音。
女人的那些话让他感到好笑。
他站立的时候,仍没有忘记对四周的观察。
因为邵菊破的人随时都会出现的。
由于他很留心,所以果然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
现在不是深夜,客房中的灯大多亮着。
可是,这么多人没有睡觉,任飘萍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这实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更有趣的是,今夜本无风,院中的一株桂树上的树枝却无风而自动。
这两件事情加在一起,任何人都会很小心的。
任飘萍望着那株无风而自动的树,嘴角已泛起了一丝冷笑。
树枝很密,上面藏着一个人该没有多大问题。
无月,无风,这实在是一个很奇怪的夜晚。
任飘萍忽地纵起,拔剑。
剑光一闪,已刺向树枝叶中。
叮的一声,从树叶中飞出的一柄小刀挡开了任飘萍的剑。
“大将军!”任飘萍冷笑道。
因为只有大将军的柳叶刀才能接得下任飘萍的一剑。
躲在树叶中的,果然是大将军。
任飘萍一剑被挡开,身子已落地。
他的足尖在地上略点,身子又倏地拔起。
剑光又一闪!
大将军可以接得下任飘萍的第一剑,却绝对接不下任飘萍的第二剑
何况,这一次任飘萍已看出大将军的藏身地点。
虽然无月,但大将军已看出任飘萍这一剑的方向。
所以立刻纵起,足尖在院墙之上。
任飘萍剑势不竭,方向却变,半空中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剑尖仍指向大将军的后心。
大将军叹息,身子急退,这一退,身子已飞出了刘家客栈。
任飘萍的剑却仍在他的后心。
大将军这时的脸上已有笑意,他笑得就像一头老狐狸。
他转身,手中的小小柳叶刀挥出!
任飘萍不由冷笑。
因为大将军这一刀的力度和速度,并不足以抵挡这一剑。
可是,当他的长剑业已碰到柳叶刀时,一根粗大的毛笔已伸了过来。
毛笔疾点,点向任飘萍的脉门。
如果任飘萍此剑刺出,虽然可以刺死大将军,但他的一只手腕必也会废了。
以一只手腕换大将军的一条命实在很不划算。
所以任飘萍腕部一沉,避开了毛笔的一击。
但他手中的剑因力道的改变而失去了准头和力度。
又是叮的一声,大将军终于接住了任飘萍的第二剑。
他的刀略一沾剑,身子立刻后退,这一退,已离开任飘萍足有一丈多远。
那支毛笔的主人当然是小文人,此时他早已退在一边。
任飘萍并没有去追击,因为他已隐隐约约察觉到一些什么。
大将军的脸上挂着微笑,小文人的脸上看样子也很开心。
任飘萍道:“你们既已试过一次,又何必试第二次”
大将军把抚着手中的小刀,笑眯眯道:“这一次和上一次有一点不同。”
任飘萍皱眉道:“哦”
大将军依然慈祥地笑着,他在看着任飘萍时,就像在看着自己的乖孙子。
小文人忽地上前一步,笑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们既要杀你,为何要用这么简单的方法”
任飘萍问道:“这是为什么”
大将军面有得意之色,道:“因为我们这一次对付的,根本不是你。”
任飘萍的脸色不禁变了。
他的身子急退,已到院墙之上,再一闪,已到院中。
大将军望着任飘萍的背影,不禁喃喃道:“为什么美人计和调虎离山计这种很古老的方法依然有效”
小文人笑道:“正因为古老,才会有效,如果没有用,又何能流传至今”
大将军笑道:“不错,最简单的方法,往往就是最有效的方法,这句话真是正确极了。”
小文人笑道:“的确正确极了。”
大将军道:“如今我们的任务已完成,是不是该走了”
小文人道:“的确该走了。”
两个人并肩而行,已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没有月,所以黑夜已成了真正的黑夜。
没有风,所以在如此的夜里,几乎令人窒息。
任飘萍跳入院中之时,才发现太迟了。
刚才还灯光通明的刘家客栈,现在已变成死一样门黑暗。
没有一丝光亮,只有一片黑。
任飘萍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
如漆的夜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冲到了门前,门半开,从门里隐隐传来一阵清香。
人已去,室已空。
任飘萍推开门,就看见了那顶帐子。
虽然没有灯,任飘萍却看到了帐子。
因为帐子居然发出了碧莹莹的光。
任飘萍忽地明白,屋里原先为何要点那么多的灯了。
他也想起了一个传说,一个关于帐子的传说。
当他终于明白过来时,已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想不想知道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帐子的故事”
花媚娘的声音仍是那么温柔,仍是那么富有诱惑力。
慕天容现在已没有听故事的心情。
虽然他躺在一张又大又软的床上,虽然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很迷人的女人。
可是他的全身上下,已连一根小指头都动不了。
幸亏他还能笑,能笑当然就能说话,因为花媚娘并没有点住他的哑穴。
能制住慕天容,毕竟是一件值得得意的事情,所以花媚娘并不准备马上把慕天容弄死。
这正如一只猫捉到一只老鼠以后,总不会把它立刻吃掉一样。
花媚娘的笑容看起来正如一只狡猾的猫,而慕天容的表情正如一只倒霉的耗子。
慕天容苦苦地笑了笑,道:“我现在连堵起耳朵的力气都没有,你的故事不想听也不行。”
花媚娘媚眼如丝,娇笑道:“想不到一个快要死的人,居然还这么有趣。”
慕天容笑道:“与其无趣而生,不如有趣而死。”
花媚娘已坐在了床上,笑道:“乖乖的,我来给你讲一个有趣的故事。”
她就像一个慈母,在哄一个孩子睡觉一样。
慕天容不由感到好笑。
一个刚才还是拼命嫁给自己的女人,忽地变成了一个给孩子讲故事的母亲。
若是这种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慕天容一定会笑痛肚子的。
花媚娘笑了一笑,道:“如果你的父亲教子有方,一定给你说过夫人的故事。”
慕天容惊讶道:“莫非是四十年前,江湖第一奇女的嫣夫人”
花媚娘笑道:“看来你的父亲的确很疼你,什么事情都没有瞒你。”
慕天容笑道:“你错了,其实这件事是我母亲告诉我的。”
“你母亲!”花媚娘的目中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表情,仿佛是仇恨,又仿佛是兴奋。
她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冷冷道:“你的母亲还告诉了你些什么事情”
慕天容感到很奇怪,花媚娘为何在一提到自己的母亲的时候,会有如此奇怪的表情
难道花媚娘与他的母亲有仇
不过,他又想到,自己的母亲又怎会认识这种女人
所以他笑了笑,道:“我母亲还对我说,嫣夫人纵横天下之时,靠的是三大奇宝。”
花媚娘问道:“你知道是哪三件吗”
慕天容道:“据说这三件奇宝一为紫罗帕、二为断肠散、三为销魂帐。”
花媚娘冷冷道:“看来你母亲告诉你的还真不少。”
慕天容笑道:“我还知道,你给我用的,就是销魂帐。”
花媚娘忽地笑道:“我的这顶帐子销魂不销魂”
慕天容苦笑道:“我实在搞不懂,那顶帐子仿佛有一种魔力,竟使我无法把持。”
花媚娘笑道:“销魂帐是以北海碧蛇之皮制成,而北海碧蛇也许是天下至淫之蛇。”
慕天容苦笑道:“难道这种蛇皮制成的帐子可以令人想入非非,魂飞天外吗”
花媚娘道:“仅凭北海碧蛇还不够,要制成销魂帐,还需要一种产自天竺的奇药。
“帐子一经这种奇药浸泡,便成了销魂帐,人一入此帐,必被帐子的气息所迷。”
慕天容不解道:“我的鼻子一向很灵,为何却闻不到什么”
花媚娘道:“因为帐子的气味本是无色无臭,就是一只猎犬也难嗅到。”
慕天容苦笑道:“我的鼻子当然不如猎犬。”
花媚娘笑道:“仅有帐子并无用处,除非帐子之中,恰好有个美人。”
慕天容笑道:“你是个美人。”
花媚娘嫣然一笑,道:“美人本已销魂,何况又有天下至妙之物呢?”
慕天容叹道:“难怪我无法把持。”
花媚娘笑道:“现在你总算明白了。”
慕天容道:“可是销魂帐既在嫣夫人之手,你为何可以得到,难道你是嫣夫人”
花媚娘笑道:“嫣夫人若活着,今年已是六十许人,你看我像六十岁的人吗”
慕天容笑道:“我看你至多只有十八岁。”
花媚娘格格地笑了,天下所有的女人都喜欢听恭维话的,花媚娘更喜欢。
她已禁不住伸出一只纤细玉手去抚摸慕天容的面颊。
她的手指柔软而火热。
任何一个男人被这样一只手抚摸,都会感到很愉快的。
慕天容也很愉快,最起码看上去很愉快。
花媚娘嫣然笑道:“像你这样可爱的男人,我真有点舍不得杀你。”
她顿了一顿,又道:“在你这样的男人面前,我忍不住还想告诉你一些秘密。”
慕天容笑道:“你的秘密是不是你本是嫣夫人的徒弟”
花媚娘一双媚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慕天容,良久方才叹道:“你不仅可爱,而且还很聪明,像你这样又聪明又可爱的男人,已是越来越少了。”
慕天容叹道:“可是,虽然我又聪明,又可爱,到最后,我仍是会死的。”
花媚娘叹道:“不错,你仍是会死的。”
慕天容叹道:“我一直想不通的是,你为何要杀我难道是因为邵菊破”
花媚娘冷笑道:“邵菊破算什么东西!”
把邵菊破不当东西的,江湖中已没有几个人。
慕天容奇怪道:“这我就更加想不通了,你既不是为了邵菊破又是为了什么”
花媚娘脸上的笑容已渐渐消失,她冷冷道:“你要想弄明白,只有再听我说个故事。”
慕天容笑道:“这个故事一定比刚才那个故事有趣得多。”
花媚娘叹道:“这个故事一点也没有趣。”
慕天容已在静静地听着。
花媚娘长叹一口气,缓缓叙述道:“这个故事刚开始的时候,很普通,也很平淡。一个女孩子在茫茫的江湖中,遇见了一个既可爱、又聪明的男孩子,那女孩虽然又骄傲,又刁钻,但一遇见这个男孩,却温柔得像一只小猫,可是,那个男孩一心一意只想出名,只想干一番大事业,所以根本没有留意那女孩的柔情。
“这种事情的确很普通,女孩遇到这种情形,只有暂时放弃这段感情,一心一意去帮助那个男孩成名。
“可是,当那个男孩功成名就之后,却投入了另一个女孩的怀抱,那个一心一意帮助男孩成名的女孩实在受不了这种打击。爱情本是自私的,既然是得不到的东西,又怎能让别人轻易占有”
“但是,那男孩的武功不仅很高,而且很聪明,何况又有了帮手报复失败了,那女孩从此以后绝迹江湖,可是,她心中的爱已变成了恨。”
花媚娘长长地叹息,似乎还沉浸在悲痛中。
慕天容已听出,那个伤心的女孩就是花媚自己。
他忍不住问道:“这个故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这就是你杀我的理由”
花媚娘的目光已渐渐变得冰冷,她的手也有一些颤抖。
她的声音也充满了仇恨。
她冷冷道:“故事里的那个男孩,就是你的父亲,慕青山,那另一个女孩,正是你的母亲水夫人。”
慕天容不禁惊呆了。
他的笑容一下子在脸上僵住,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屋子里一下变得很静,两个人都已不再说话。
慕天容实在不能够说些什么,他望着灯光下的花媚娘,不禁叹了一口气。
他发现,花媚娘的眼角上已有细细的皱纹。
花媚娘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人,她如花的青春年华是在寂寞中度过的。
她的所做所为,的确值得人原谅。
良久,慕天容才缓缓道:“父债子还,你可以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