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拔苗助长祸患至
而且白衣妇人与他绝对有些关系。
白衣妇人却不理他,径自将阿肃的尸体放入土坑中。
然后,她将土慢慢推进坑中。
柳风柔不语,看着她做这一切。
直到白衣妇人将这一切做完,他才淡淡地道:“你现在可以对我说出你是什么人了吧!”
白衣妇人起身,拍了拍手,将手上的泥土拍尽,然后道:“我不会告诉你我是什么人的。”
白衣妇人目光久久地注视着柳风柔,然后缓缓地道:“我来是要告诉你,你大哥的坟是我挖的……”
她的话未完,柳风柔已怒声问道:“为什么”
白衣妇人眼里掠过一丝悲伤之色,道:“他在我那里,要比在棺木中舒服得多了。”
柳风柔死死地盯着她,道:“你凭什么这么做”
他的双瞳已在急切地收缩,右手也紧紧地握在剑柄上。
白衣妇人忽地笑了,淡淡地道:“你不用问我,我既然做了,你又能将我怎样”
柳风柔瞪着她,一字字地道:“马上将我大哥送回来!”
他的眼中全是红光,似随时都有可能喷出火来。
白衣妇人道:“你现在连你自己都未必能保住,又凭什么让我将你大哥送回来”
“凭的就是这个!”柳风柔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话音未尽,雪亮的剑光已如流星般划出!
剑光既快又疾,仿如闪电般令人惊惧万分。
然而,剑才划出,所有的光芒在瞬间又都消失。
柳风柔握着剑,动也不动。
他的眼前竟失去了那白衣妇人的踪影。
白衣妇人好似幽灵般出现,此刻,却又如鬼魅般消失。
忽然,远远传来那白衣妇人的声音,道:“你放心,我不是你的敌人!”
柳风柔立刻足尖点地,身子似孤烟般拔起。
荒野寂静,夜雾渐浓,周围却不见一个人影。
白衣妇人话声的余音,似乎还在夜空中回荡。
柳风柔喝道:“你将我大哥从坟中掘出,究竟是为什么”
他内力增长极快,中气充足,他的话音被送出很远很远。
风卷衰草,如波涛起伏汹涌。
黑夜中除了他自己的话回荡不绝外,再无人应。
柳风柔心中万分吃惊!
他从未见过江湖中有人竟会有如此出色的轻功。
这个白衣妇人究竟会是谁
她既与自己不是敌人,那么与自己又会有什么关系
他正自思忖着,忽觉小腹竟隐隐有些作痛。
他忙暗运内功心法,以便压住腹部的微痛。
不料,一股内息刚自丹田升起,瞬间竟到膻中穴。
他体内内息运转如此之快,竟令他有些无法控制。
他一惊之下,忙席地而坐,耐心运起内功心法,以控制住窜入膻中的那一股内息。
当一个周天下来,他才控制住那股乱窜的内息。
当内息运转两周天后,腹部的痛楚也好了。
他心头茫然,难以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漫漫长夜已将尽,风中的寒意也更重了。
天色已渐暗了,一抹斜阳正自留恋着那一片西天。
金陵城东。
离城门不远的街边,有一座灰色的大宅院。
在这大宅院的门前,两边各站着四个剽悍的大汉。
大宅黑漆大门,门顶上横着一块巨匾,上书四个大字:
“恨秋镖局”。
恨秋镖局的主人姓夏,名恨秋。
因此,他的镖局便叫恨秋镖局。
夏恨秋是个方脸中年人,最近他似乎渐渐有些发胖。
当年整个金陵城的门派,除了金陵扫叶楼,便要轮到恨秋镖局。
如今金陵扫叶楼这个门派已经消失,金陵的武林门派中,首屈一指的便是这个恨秋镖局。
秋意很深,秋色正浓。
远处的钟山是枯黄色的,秋林也是枯黄色的。
在青灰的穹苍下,这一切看来竟有种神秘的美。
夏恨秋背负着双手,站在斜阳下,凝视着远方的秋色。
他已不再年轻,他的肌肉已渐渐松弛。
然而,他却相信他的功夫比从前并没丝毫退步。
他甚至觉得自己在少林大般若掌上的造诣更为精湛。
他是少林俗家弟子,江湖中知道这一点的人并不多。
因为他在少林大般若掌中又加了些许变化,令人无法看出他的大般若掌。
暮风徐徐而来,带来远方的菜香。
夏恨秋站在院中,仍然没动。
他在等人。
等柳风柔。
当他听到柳风柔这三个字时,足足怔了半个时辰。
他知道柳风柔。
柳风柔的大哥昔年与他也许有些交情。
他不知柳风柔找他做什么因为他深信柳风柔不会相信是他杀了柳风飘。
忽然,一个大汉匆忙走进来。轻声道:“人来了!”
夏恨秋目光一亮,道:“请他进来!”
过了没一会儿,那大汉领着一个少年走进院中。
柳风柔。
柳风柔的脸上虽然已多了分他这种年龄不该有的风霜之色,但夏恨秋还是一眼就认出这张颇为英俊的脸。
夏恨秋笑了,忙走上前,似乎很激动,道:“原来你还活着,柳家的仇可有人去报了!”
他的目光从柳风柔的脸上滑下,最后停在柳风柔的腰带上。
柳风柔的腰带上正插着柄短剑。
柳风柔淡淡一笑,道:“夏大哥,你难道看不出我腰带上插着的是柄剑”
夏恨秋抬眼看着他,叹息,道:“我记得你是最讨厌习武的!”
柳风柔笑道:“变了,这世上许多事、许多人都会变的。”
夏恨秋吸了口气,正色道:“你来找我,是不是为了你大哥的仇”
他不等柳风柔回答,接着道:“你说吧,只要我们恨秋镖局能帮上忙的,我们绝不会推辞!”
柳风柔望着他,眼中似有感激之色,道:“多谢,夏大
哥!”
柳风柔又道:“我想请你们恨秋镖局替我在江湖中捎个消息。”
夏恨秋一怔,道:“哦”
柳风柔微笑,道:“就说金陵柳家老二在金陵等日月神教教主黑风君决斗!”
夏恨秋一惊,就仿佛没有听清楚柳风柔刚才的话,道:“什么”
柳风柔淡淡一笑,道:“我要约黑风君决斗。”
夏恨秋怔住了,嘴虽张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已听清了柳风柔的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吐出一口气。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柳风柔一番,怎么也想象不出他有能力与黑风君决斗。
他目光最后停在柳风柔脸上,凝视着柳风柔,道:“你是不是在开元笑”
他直到现在,仍有些不敢相信柳风柔方才说的话。
柳风柔道:“不是。”
夏恨秋沉默良久。忽然道:“不,我不能替你传这个消息。”
柳风柔道:“为什么”
夏恨秋苦笑,道:“我若这样做是害你,我不想这么做。”
柳风柔盯着他,一字字地道:“你必须帮我!”
夏恨秋凝视着他,瞳孔在一点点地收缩。
他发现柳风柔并不像在开玩笑。
柳风柔也在注视着他,道:“我说的是真的。”
夏恨秋注视着柳风柔的眼睛,终于点头,道:“我相信了。”
他现在确实开始相信柳风柔的话了。
虽然他认为柳风柔根本就不可能是黑风君的对手,但他依然相信柳风柔的确是想与黑风君决斗。
柳风柔道:“现在,你愿不愿意帮我传这个消息”
夏恨秋摇头,道:“不愿意!
他的态度坚决,甚至连考虑都没考虑一下。
柳风柔笑了笑,道:“为什么”
从他的神情中看,他似乎早就知道夏恨秋不会答应他。
夏恨秋也笑了笑,道:“除非你能胜了我。”
他这句话刚说完,柳风柔便道:“那我们现在可以动手了!"
话音未尽,剑光一闪,剑竟已抵在夏恨秋的胸前。
夏恨秋望着抵在胸前的短剑,惊呆了。
他甚至连柳风柔如何拔剑,都没有看清楚。
柳风柔望着他,微微一笑,道:“是不是刚才没有准备好”
他不等夏恨秋有所反应,已收回了那柄短剑。
然后,他才又笑道:“你现在是不是准备好了”
夏恨秋此刻如大梦初醒,道:“准备好了。”
他话音未落,双掌划了个半圆,闪电般劈向柳风柔。
这一掌呼呼生风,凌厉无比,掌心未到,掌风已将柳风柔罩住。
这一招儿正是大般若掌中的精妙招式。
若换得平日,夏恨秋对敌时,绝不会轻易使出这一招。
今天他之所以出手便是此招儿,是因为刚刚被柳风柔突然一剑制住,已感到柳风柔出手极快。
因此,他好胜之心此刻不由被激起,出手便是一狠招儿,为的是出手便能够制住柳风柔。
但见掌风凌厉,招式精妙,方圆二丈之内已被他这一掌笼罩。
突然,掌风中疾闪出一道剑光,似闪电刺向夏恨秋。
那正是柳风柔手中短剑所发出的光芒。
骤然间,凌厉的掌风忽然停止。
夏恨秋甚至已感到了剑上那森寒刺骨的凉意。
然而,他的双掌离柳风柔却还有一段距离。
柳风柔笑道:“夏大哥,你的掌总比我的剑要短一些!”
他说着,又收回了剑。
夏恨秋的脸色苍白,怔怔地望着他,谁都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他似乎怎么也没想到柳风柔非但会了武功,而且出手竟快得惊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笑了,道:“好快的剑!”
柳风柔笑了笑,道:“现在你该同意帮我传这个消息了”
夏恨秋大笑,道:“柳风飘只怕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年那个不学无术的弟弟,现在武功竟比他高得多。”
他忽地长叹,道:“若是他泉下有知,也会安心了。”
柳风柔沉默。
夏恨秋忽地又道:“你为什么要找黑风君决斗”
柳风柔眼睛又有些发红,缓缓地道:“因为他便是杀我全家的凶手!”
夏恨秋一怔,道:“哦”
柳风柔的话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柳风柔沉默了很久,才又缓缓地道:“所以,我要报仇!”
夏恨秋沉默。
柳风柔紧紧地咬着牙,道:“所以我要杀了他!”
夏恨秋霍然抬头,凝视着他,道:“或许你杀不了他,反而会死在他手上。”
他目中竟似有了种奇特的变化,谁也描述不出这究竟是种什么样的神情。
柳风柔缓缓地道:“或许。”
他明白,黑风君能成为江湖中人所畏惧的顶尖高手,自然在武功上有他过人之处。
的确,如果他杀不了黑风君,必定会被黑风君所杀。
他甚至觉得黑风君的胜算要大些。
然而,他虽明白这一切,但却已不能再等了。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仇恨令他无法再忍耐。
他不能容许仇人与自己同活在这世界上。
桌上已摆好几碟下酒好菜,淡青色的碟中放着如白玉般的常熟板鸭。
柳风柔以前最爱吃的便是常熟板鸭,然而他却有两年多没尝到过。
夏恨秋望着他笑道:“是不是很久没吃到家乡的菜了”
柳风柔叹道:“不错,有两年多没尝过常熟的板鸭了!”
夏恨秋递过一双玉筷,微笑着道:“那就多吃些。”
柳风柔感激地笑笑,道:“我既留在你这里,就不会客气。
夏恨秋将两人面前的杯子斟满酒,端杯,道:“今天在我这里,就当在自己家中一样,一醉方休!”
他举杯一饮而尽。
柳风柔也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也不知怎么回事,柳风柔才喝了几杯酒,吃了一只鸭腿,一只鸭头,目光却已朦胧,似有醉意。
夏恨秋又替柳风柔倒了一杯酒,笑道:“酒如何”
柳风柔眯着眼,看着他,道:“你考我”
夏恨秋道:“你认识这酒吗”
柳风柔以筷击桌,高声吟道:“南湖秋水夜无烟,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
他刚吟完,夏恨秋便笑了,道:“不错,这酒正是‘白云
边"酒。”
柳风柔将杯中酒饮尽,大笑道:“诗仙都说这酒好,我若说它不好,岂非显得我太没见识啦!”
又一杯下肚,柳风柔醉意渐浓。
夏恨秋却又再斟酒,笑道:“今天你我一定要一醉方休!”
柳风柔连连点头,嘴里喃喃地道:“不错,一醉方休,一醉方休……”
没过一会儿,他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似乎真的醉了。
屋中灯光昏暗。
灯光投射在墙上,就好似病人的脸。
夏恨秋望着趴在桌上酣睡的柳风柔,嘿嘿地笑了,道:“你武功虽不错,但这脑袋瓜却太差,看来你这次是死定了。"
昏暗的灯光下,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映在墙上。
他的表情在这瞬间竟变得狰狞、可怕起来。
他的手中忽然多了柄短剑,柳风柔的短剑。
剑锋薄而利,森寒的剑芒在灯光下,显得更是刺目。
夏恨秋狞笑道:“其实,我并不想杀你,怎奈你却送上门来啦。”
他转着手中短剑,道:“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怎么也不能怨我!”
银白色的剑光一闪,闪电般向柳风柔刺去。
眼看柳风柔便要死在自己的剑下,忽听有人轻笑,道:“你这人真不够意思。”
话未完,窗外已有一物射入,疾如闪电,却比闪电更快。
只听“当”的一声,夏恨秋手中的剑被窗外射入的东西打歪,失了准头,向另一边刺去。
夏恨秋只觉握剑的手臂一阵阵地发麻,手中剑差点脱手。
这一下,他心中吃惊不小。
对方既能用暗器将手中的短剑打歪,内力必然不弱。
这人会是谁
他刚这么想,只见人影一闪,屋中多出两人。
一男,一女。
这两人年纪不大。
男的面无表情,目光冰冷。
在他黝黑的脸颊上有一条又深又长的疤痕。
那女的却貌若仙子,笑若春花。
刚才那声轻笑正是这个女子发出。
夏恨秋望着他们,怔了怔,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女子笑盈盈地看着他,似乎对他并无一丝敌意,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夏恨秋不语。
他现在还不明白眼前这两人究竟是敌是友
那个男子冷冷地道:“你若不说出一个好的理由,我们便杀了你。”
夏恨秋强笑,道:“二位有没有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那女子盈盈一笑,道:“这里当然是你的恨秋镖局。”
夏恨秋道:“你们既知道,对我说话就应该客气些。”
他望着他们二人,脸上竟又浮现出悠然的笑容。
那女子嫣然一笑,道:“所以,我们今天对你够客气了。”
话音未尽,她忽然如燕子般飞掠至夏恨秋身边。
夏恨秋尚未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忽然发现自己的手竟到了那女子的手中。
他心下骇然,明白这女子的功夫不知胜过他多少倍。
那女子悠然地看着他,笑道:“你相不相信,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都能轻松地杀了你”
夏恨秋的脸色苍白,他相信那女子的话是真的。
以对方的武功,的确可以在任何情况下,很轻松地杀了自己。
良久,夏恨秋黯然叹息,道:“我杀他,当然有我的理
由。
那男子淡淡地道:“什么理由”
夏恨秋咬了咬牙,道:“因为我是少林俗家弟子,而他是本门的敌人。”
那女子似有些吃惊,道:“少林寺的人到现在还想杀他”
夏恨秋道:“不错,他非但是本门的敌人,而且还是武林八大门派的共同敌人。”
那女子惊讶之色渐浓,道:“哦”
夏恨秋道:“他当初不该暗算嵩山步苍云和淮阳王家兄弟!”
那女子仿佛有些惊讶,眨了眨眼道:“不是还有一个女子与他一起杀了淮阳王家兄弟和嵩山掌门步苍云的吗”
夏恨秋注视着这女子,目光奇特,似乎不明白这女子为何问他这些。然后,才道:“不错,另一个女子是南海袖中斩的传人。”
那女子道:“你见没见过南海袖中斩的传人”
夏恨秋微怔,摇头。
于是,他便看见那女子笑了,就犹如绽放的梅花,但梅花若见了她的笑靥,只怕也会失去颜色。
只听那女子笑道:“现在你已见到了南海袖中斩的传人。”
夏恨秋浑身一震,仿佛见到了鬼一般,道:“你……”
那女子又笑了,道:“我便是南海袖中斩的传人。”
夏恨秋浑身已变得僵硬,他只觉一股凉意自脚下升起。
在一瞬间,他全身冰冷。
良久,他才强笑道:“原来是方……”
他说了半天,却没能说出下面的话。
他忽然看着那个男人,依然强笑道:“这位少侠想必就是鲨鲸帮的风帮主。”
风之寒淡淡地道:“你怎么知道”
夏恨秋此时似乎已经镇静下来,微笑道:“能与方姑娘在一起的人,自然是鲨鲸帮的风帮主!”
方梦渔淡淡一笑,道:“既然你知道我们是谁,就该明白,今天你是杀不了柳风柔了。”
夏恨秋叹息,道:“你们二位既来了,我即使想杀他,只怕也没这个能力了。”
他的神情也变得沮丧起来。
风之寒走到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伸出手。
夏恨秋一怔,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听风之寒冷冷地道:“解药!”
夏恨秋尚未开口,忽听窗外有人冷冷地道:“即使将解药给你,你们也救不了他了!”
话音未尽,方梦渔一声轻斥,飞身掠向窗前。
然而,她人刚到窗前,一声惊叫,仿佛见了鬼一般退回屋中。
她的表情变得惊恐万分,纤弱的身躯也在微微发颤。
窗外那人发出一阵怪笑。
风之寒神情一凛,足尖点地,人已掠上窗台。
他立即也怔住了,因为他看见了蛇。
他从未见过这么多蛇,这里的蛇比他以往任何时候见过的蛇都要多得多。
窗外的院中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爬满了蛇。
非但地上有蛇,甚至院中的梧桐树上以及屋檐上都挂着一条条发着丝丝声响的蛇。
风之寒对于蛇并不陌生,点苍风家本就是用毒的鼻祖,而这许多的蛇都有毒。
然而这里的蛇,风之寒却大多不识。
一条条令人可怕的蛇,盘成一团,摆出挑战的姿态望着他。
每条蛇扁着头,张着嘴,嘴中那条吐动的舌头,好像口中喷出一股股的火焰似的,十分吓人。
这景象虽令人可怕,但另一种景象却让人恶心。
夏恨秋已看见靠院墙角处,他镖局中的一个镖师,浑身黑紫,已死去多时。
不时有一条条不知名的小蛇,从他身上爬过。
单从这景象中看,夏恨秋便已明白镖局中被蛇咬死的人不止这一个。
他心中不觉有些悲哀,但却并非为了镖局死去的人。
他从不为别人悲哀,也从不同情别人,
这是他生命中一条永远不变的信条。
在他认为,同情人的人,不是疯子,便是傻子。
他今天之所以悲哀,是为了自己。
因为,他发现这间屋子的周围已爬满了蛇,
夜已深。
周围黑沉沉的,夜幕浓重。
夜很静。
仿佛毒蛇吐信发出的丝丝声,就在耳边响起。
风之寒没有去看周围的毒蛇,他在看一个人。
因为他知道周围所有的蛇,都是在听这个人的指挥。
夜幕下,一个人如死般地站在院墙下,一动也不动。
风之寒看的便是这人。
风之寒看出也只有这人,才能指挥这些蛇,
这人极瘦极高,虽然他身上的白布袍长长地拖在地上,却依然让人感到他的身材就如一根又细又长的竹竿。
无论是谁,猛然向他看去,绝对会将这人看成僵尸
然而风之寒却知道这人不是僵尸。
僵尸的眼睛不会动。
这人的一双眼睛不但会动,而且,还在发着蓝光。
这人的一双眼睛竟是蓝色的,眼球是蓝色的,眼白的颜色比眼球淡一些,却也同样是蓝色的。
他也在注视着风之寒。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若被这人的目光注视,便会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因为那似乎不是人的目光。
风之寒盯着他,终于道:“你是日月神教……”
“蛇王。”那人不等他说完,已淡淡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夏恨秋一听“蛇王”两个字,冲到窗边,动容道:“蛇王!”
非但夏恨秋听到“蛇王”两个字动容,甚至方梦渔的脸色也变了。
屋中所有的人,除了柳风柔昏睡不醒外,风之寒他们三人脸色俱变。
蛇王这个称号,他们并不陌生。
夏恨秋怔了半天,忽又颤声道:“阁下便是日月神教四大法王中的蛇王”
他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
蛇王笑了,笑声怪异,让人听了,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良久,笑音渐止,蛇王道:“莫非我不像蛇王”
夏恨秋连声道:“像……像……像!”
蛇王又笑了。道:“你既知我是蛇王,便该明白我的手段。"
风之寒沉默。
夏恨秋更是不说话。
他们当然知道蛇王的手段。
他们即使以前不知,现在见到在墙角的那名镖师身躯上游动的蛇,也都明白了蛇王的手段。
风之寒忽地冷冷地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风之寒也不想与蛇王为敌,他知道蛇王难缠。
蛇王目光闪动,道:“将柳风柔这小子交给我!”
夏恨秋仿佛如释重负,道:“行,他就在这里。”
方梦渔突然道:“你想将柳风柔怎么样”
她不知是出于本能,还是有其它什么原因,闪身挡在柳风柔身前。
蛇王道:“喂蛇!”
风之寒接口道:“莫非他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蛇王笑了,但脸上却看不到一点笑容,道:“他若得罪了我,我或许不会在意,不过,他得罪了我们的教主,我自然要将他喂这些蛇。”
他说得很平静,似乎用人来喂蛇,并不是件了不得的事。
夏恨秋道:“不错,他让我传信江湖,他想找贵教教主决斗!"
方梦渔似乎由于看见周围的蛇,神情已无刚才那般轻松、悠闲。
但此刻一听夏恨秋的话,突然弹指射出两缕指风,点了夏恨秋的哑穴与膻中穴,令夏恨秋既开不了口,也动弹不得。
蛇王远远地从窗外似乎看见方梦渔的动作,咯咯一笑,道:“小丫头的内力倒是不弱,却不知能否敌得过我这蛇阵”
方梦渔并不理他,却大声道:“柳风柔要与黑风君决斗,那又有什么你何必用蛇对付,莫非黑风君害怕了不敢和他……”
蛇王阴森地截口道:“这小子他不配!”
话音未尽,突听有人笑道:“你看我现在配不配”
随着话音,屋中忽然掠出一条人影,如箭一般射向蛇王。
转瞬间,人影指过蛇阵,已到了蛇王的面前。
蛇王一惊,还未看清楚对方,忽见眼前剑光闪出,胸口已透进一阵凉意。
柳风柔正站在他的面前,手中剑正抵在他的胸口。
这刻也不是柳风柔的,他的短剑正握在风之寒的手中。
他手中握的剑却是风之寒腰间的佩剑,原来他是掠出窗外之后的一瞬间,竟顺带抽出了风之寒的佩剑。
风之寒呆呆地看着柳风柔,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不明白柳风柔喝了夏恨秋的毒酒,为何没有事
他更不敢相信柳风柔能这么轻易地拔出他的佩剑。
他虽不敢相信,却又知道这一切不是虚幻,而是真的。
不知为什么,他骤然发现柳风柔并不需要他的帮助,心中竟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方梦澈却不似他这样,她虽对刚发生的事,极是吃惊,却又掩饰不住心中的欣喜。
她明白自己刚才对柳风柔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柳风柔冷冷地看着蛇王。静静地道:“我现在有没有资格与黑风君决斗”
蛇王沉默半响,才道:“你既能制住我,自然能与教主决斗。”
从刚才柳风柔出手的那一剑他明白自己绝非柳风柔的对手。
柳风柔吹回剑,笑了,道:“我既敢找黑风君决斗,自然得有些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我下忽地笑了,道:“不过,你现在应该看看你的腿上有什么”
柳风柔还未及去看,忽觉小腿肚子上似乎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立刻一阵麻痒的感觉向全身扩散。
他立刻便明白自己被蛇咬了。
他刚明白,头一晕,便栽在地上了。
他还未完全失去知觉时,依稀听到风之寒与方梦渔的惊呼声。
然后,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柳风柔在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胸口郁闷,全身气血逆转,有说不出的难受。
他睁开眼,但见桌上一灯如豆,风之寒双眉紧锁,坐在桌前。
他茫然地望着风之寒,道:“我怎么到这里了”
风之寒一惊,望着他,关切地道:“你醒了。”
柳风柔道:“蛇王呢”
他记得自己是被蛇王的蛇咬了一口,才晕倒的。
风之寒道:“他跑了。”
柳风柔道:“你们没事吧”
风之寒道:“没事。”
柳风柔道:“既如此,你又为何愁眉不展”
风之寒一听这话,双眉又不由地紧锁起来,成了一个川字。
柳风柔微怔,道:“怎么”
风之寒凝眸注视着他,道:“你是不是觉得胸口郁闷,全身气血倒转”
风之寒心头微震,道:“蛇毒已消,却不知为何气血逆转”
柳风柔听得这话,越发感到自己气血仍在逆转。
他忍不住暗运内功心法,想以此控制住逆转的气血。
谁知一股真气刚从丹田升起,他忽觉腹中一阵剧痛,仿佛被利刃插入,他“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风之寒一惊,忙上前伸手抵在他“膻中穴”。
登时,一股柔和的力道缓缓流入柳风柔体内,柳风柔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他还想再试着暗运内功心法,风之寒忙道:“你不能再运功,否则……”
柳风柔骇然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风之寒沉吟道:“你这伤极为怪异,令人难以弄清。”
柳风柔道:“可是我并没有受伤,只是中毒而已。”
风之寒道:“奇怪便奇怪在这一点上,你的毒消了,却又冒出了这种怪病,可是你并没有受伤……”
他说到这,双眉又紧锁起来。
柳风柔也在深思。
他想了一会儿,便觉胸中烦闷异常,头渐渐也沉重起起,没一会儿,他便又昏昏睡去。
他在昏睡中,便觉浑身气血沸腾,在体内倒转,身子时热时冷,越加难当难熬。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他又从昏睡中醒来。
眼前除了风之寒,竟又多了方梦渔与一个白衣妇人。
柳风柔一见到那白衣妇人,立即怔住了。
这白衣妇人他见过。
这白衣妇人正是他在扫叶楼哥哥墓前见到的,轻功卓绝的白衣妇人。
白衣妇人也在看着他,良久,才淡淡地道:“你是不是不认识我了”
柳风柔怔怔地道:“你……你……”
他目光一转,望着方梦渔,道:“你认识她”
方梦渔笑了,道:“我若连我师父都不认识,岂不糟糕”
“哦”柳风柔愣了一下,道:“你的师父”
他知道方梦渔的师父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杀星——南海袖中斩。
他无法将眼前的这位白衣妇人与传闻中的南海袖中斩联系在一起。
白衣妇人道:“不错,我便是她南海的那个师父。”
柳风柔笑了,道:“怪不得那一日你说你不是我的敌人。”
方梦渔的师父自然不是他的敌人。
他正在这么想,方梦渔问道:“你现在觉得怎样啦”
柳风柔苦笑,道:“依然是气血逆转而已!”
白衣妇人皱了皱眉,道:“哦”
话音未尽,她忽然伸手按在柳风柔的“百汇穴”上。
柳风柔刚要动,她低声喝道:“你不要动。”
柳风柔不动了。
他明白白衣妇人是在替他察探伤情。
风之寒与方梦渔都在注视着白衣妇人,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然而,他们却什么也看不出。
白衣妇人面无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白衣妇人道:“你运功一周天。”
柳风柔依言运功。
他的真气刚从丹田升起,只觉腹部又开始剧痛。
他立刻便想停止动功,白衣妇人似已察觉,厉声道:“继续。”
风之寒忙道:“他会吐血的。”
白衣妇人只是道:“继续。”
柳风柔心中不由又开始烦闷,心道:“我偏不信运功能疼死我!”
他想到这,也不管腹部的剧痛,只是将真气拼命在体内一点点地游走。
他的真气就似利剑,走到哪里,哪里便会产生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当那股真气走到“巨阙穴”时,他终于忍不住了,一张嘴“哇”地鲜血连喷。
白衣妇人脸色一变,放手,柳风柔立时便晕了过去。
烛泪渐残,烛火却更亮了。
灯火中,白衣妇人的脸更显苍白。
她坐在椅上,不言语,皱起眉头思索着什么。
风之寒与方梦渔也不说话,都在默默地注视着白衣妇人。
对于自己的师父,方梦渔最是了解。
她明白师父若非遇到难解的问题,神情绝不会如此严肃。
她在心中不由为柳风柔担心起来。
虽然她知道自己的情感已转移到风之寒的身上,但对柳风柔,她似乎更为关心。
因为她对柳风柔有一种歉疚,令她无法摆脱的歉疚。
她的心中,非但有这种歉疚感,似乎还有一些失落感。
她没有想到柳风柔对她的移情,反应并非像她想象中那样强烈。
莫非自己当初在柳风柔的心中,并未占据重要的位置
她常常在心中这么问自己。
不知为什么她愈是这么想,心中的那份失落感也愈加浓烈。
这世上的许多女子都有她这种心理。
虽然自己对曾爱过的男子失去了往日的情怀,但却希望对方对她依旧。
虽然自己也曾希望对方不要再爱她,但当她发现他对自己根本就不在乎时,竟隐隐又有些失落。
可以说,这世上有这种矛盾心理的女子绝不在少数。
灯光开始有些暗淡,风之寒用一根竹签挑了一下灯芯火苗一下窜起老高,映照出白衣妇人苍白的脸。
方梦渔终于忍不住了,她问道:“师父,他的伤……”
白衣妇人抬头望着她,又望了望昏迷的柳风柔道:“他的内力极高,似乎是练了一种旁门左道中极霸道的内功。”
方梦渔一怔,道:“难道练这种功夫有害吗”
白衣妇人沉吟着道:“问题是在于他无法控制体内这逆行的真气。”
方梦渔沉思片刻,忽地道:“他的内功路子应该说与我相同。”
她明白柳风柔的内功陡然增高,必定与自己一样练了那秘籍上的内功心法。
可是她不解的是自己却丝毫没有什么异样反应。
白衣妇人听方梦渔如此一说,怔了怔,道:“哦”
她似乎奇怪方梦渔为何说柳风柔的内功路子与她一样。
因为方梦渔是她的弟子,方梦渔的内功心法是她传授的。
方梦渔忙道:“师父,请恕徒儿贪心。”
她说着忙从怀中取出那本秘籍,又将得到这本秘籍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白衣妇人接过秘籍,翻看了良久,忽然道:“祸因便在这本秘籍上。”
方梦渔与风之寒一震,齐声道:“可是我们……”
白衣妇人挥手打断他们的话,道:“你们二人也修习了这秘籍上的内功心法”
风之寒与方梦渔都点了点头。
白衣妇人神色一凛,道:“那从今以后,你们千万不要再练下去啦!”
风之寒道:“哦”
方梦渔也茫然不解地望着白衣妇人。
白衣妇人叹了一声,道:“这秘籍上的内功心法,的确可以使功夫平平的人,在短时期内成为一个功力深厚的高手。”
“不过,”白衣妇人接着道,“对于修习之人却是件祸事。”
方梦渔道:“为什么”
白衣妇人道:“人体内本就有循循不息的真气,只不过由于分散,所以,常人是感觉不到的。”
她望着二人,继续道:“我们练内功之人便是将这真气一点点地凝聚在一起,为自己所用。”
方梦渔点头。
这些话,白衣妇人在南海传授她内功心法的第一天,便曾对她说过。
白衣妇人又叹道:“可是,人体能力有限,只能一点点地控制体内的真气,所以修练内功之人,也只能循序渐进,修习时日越长,功力也越加深厚。”
她目光落在柳风柔的脸上,道:“也只能这样,人才能自如地控制自己体内的真气。”
风之寒忽地道:“这么说,人若在短时日内,便想将体内真气凝聚,便就无法控制了”
“不错,”白衣妇人道,“当体内真气在短时间内,一下凝聚,这便使人无法控制,而造成真气在体内逆转、乱窜的现象。
方梦渔怔了怔,道:“莫非柳风柔正是这样”
白衣妇人点点头,道:“不错,他自己已无法控制他体内的真气,所以他一运功,更使得真气窜动加快,而造成他吐血。"
方梦渔沉吟道:“可是我与阿寒怎么却没事”
白衣妇人淡淡一笑,道:“因为你们二人的功力比他好,而且……”
她顿了顿,接着道:“他的真气本不应失控如此之快,现在之所以这样,很可能是他喝的酒与蛇王的蛇毒使他一下无法控制自己的真气。”
方梦渔道:“这么说,我们若再修习这本秘籍上的内功心法,以后也会如柳风柔这样了”
白衣妇人淡淡地道:“这只不过是早迟的事。”
“不过,”白衣妇人道,“你们现在不再修习这秘籍上的内功心法,或许用本门的内功心法将体内的真气渐渐化解,收归己用,倒也无妨。”
方梦渔蹙眉道:“那现在可有办法化解体内真气”
白衣妇人摇头。
风之寒目中闪过一丝焦虑之色,道:“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
白衣妇人沉默,蹙眉思索。
静默占满了屋中,渐渐地让人感到了窒息的威胁。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衣妇人忽然开口,道:“天底下或许只有一个地方能救他了。”
风之寒与方梦渔俱是一阵惊喜,道:“什么地方”
白衣妇人目注着二人,缓缓地说出三个字:“少林寺。”
方梦渔苦笑,道:“可是现在八大门派的人没有不想要柳风柔与我的性命,又怎么可能来救他”
白衣妇人道:“若是这样,他只有等死了!”
风之寒道:“为什么只有少林寺的人才能救他”
白衣妇人道:“少林寺的易筋经乃天下武功最为深奥精妙的内功心法,柳风柔体内的真气也只有修习易筋经的内功心法才能化解。”
方梦渔怔了怔,道:“据说少林寺中能有福禄修习易筋经的,也只有如会与达摩堂的三位长老。”
白衣妇人点头,道:“所以,我们若真的想救他,只有送他去少林寺!”
风之寒不语。
方梦渔也沉默。
对于柳风柔,他二人心中似乎都觉歉疚。
因此,他们此刻也都格外想救柳风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