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变数
幽州地处边陲,紧邻着冰原,四季分时并不明显,春秋天都稀罕的紧,有时只间隔几日便悄然隐去。略有些极端的环境导致人口也不旺盛,离了城镇,四处都是荒野茫茫的苍凉。
蹄声徐徐,此时已落日近盏茶时间,天色悄然蒙上了一层黑影,偌宽的驰道上,早绝了人迹,栾朝九骑策马小跑着,不紧不慢让胯下乌兽恢复着体力。
出得垂棘关,沿着驰道主路四百七十余里,便是镇西边郡郡邑所在之地,栾朝身负重任,哪敢怠慢,一路疾驰而来,到达镇西郡邑却并未深入,为以防万一,当然越少人接触越好,在邑外便找到怯薛军隐在此地的风信,将叶初所嘱传了出去。
估摸着要比自己一行返回恨这关的时间,还要早上数日。
身为一名斥候,从来不会将鸡蛋放在同一篮子里,去赌那万无一失,一行九骑转个方向,绕过镇西郡邑奔袭而去。
此处并非驰道主路,远不及那边繁华,路两旁随处可见成片的荒坡。驿站立在路边,而村落聚集地还要拐上段路,行好久才到。明显因为人烟稀少,本地人无法依仗道路谋生,依然还是过着春种秋收的简单生活。
眼见天色已黑,稍后一骑上前道:“队正,天黑赶路不便,不如在前面驿站歇息一晚?”
栾朝搭眼一瞧,一座驿站孤零零座在前方不远处,黑影绰绰看不清名字,再往远看,直到目光尽头,才依稀看见几盏灯光亮起,不知离此还有多远,望山跑死马,估摸着近不了。
栾朝稍一犹豫,点点头:“可!”
即定行程,一行九骑一夹马腹,胯下乌兽四蹄飞奔。
“但愿还能住得下。”
里余地转瞬即到,行得近了,众骑才发现,这处驿站并未掌灯,里间黑灯瞎火,不像有人在的模样。
栾朝微皱眉头,暗道奇怪,此时还远未至深夜,本该热闹的驿站连个鬼影都不见,只剩桅杆上那盏长明灯笼白炽炽地闪着光,越发衬托着诡异。
又往前行进两步,栾朝耸耸鼻子,突然抬手禁止后骑上前,压低声音道:“有血腥味,戒备!”
众人心中诧异,此处已身处边郡腹地,巡查兵士部署严密,理应不该出现此等情况,如此浓重的血腥味,绝非死伤一两人能够散发出。
当下不敢怠慢,腰刀出鞘,弓弩上弦,策马压着步子向前摸去。
镇西边郡各处驿站大多布局相同,正北是厅堂,西边是马厩,东边是伙房,靠近院墙的一角尚有一处放置杂物的小屋,占地虽有大有小,却都是立立正正的四合小院。众人刚一进驿站院门,便从正北厅堂处传来“嗖嗖”声响,数十道冷光穿过窗户向众人疾射而来,速度远甚于弓弩等利器。
栾朝等兵士眼见冷光似火非火,竟是从未见过,当下不敢格挡,顺势仰身躺于马背,手中弓弩激发,往厅堂内射去。
胯下乌兽也不用骑士操控,自行躲避来袭之物,实在闪躲不及,便侧身硬撑下来。
不料这冷光威力甚强,有两骑被射中,当即撑不住力道,前蹄跪卧,马上兵士情急翻身跃下,才避免被拽倒。
细看伤口,竟直接穿身而过,里面散出阵阵焦糊之味,两头乌兽已无力起身,趴在地上发出丝丝悲鸣。
栾朝心中一凛,贼人未见身影,所用之物威力之大更是闻所未闻,先前射出的数十支弩箭,竟如石沉大海,未翻起一丝波澜。
情况危急,来不及细想,众人眼神交互,自有一骑策马疾驰,几步便来到厅堂门前,兵士一提缰绳,乌兽前蹄腾空,碗口大的黑蹄直踏在门上,随着一声暴响,瞬时尘土翻飞,前门连带着两侧窗户都被这一记直踹,豁开了一道丈余长的缺口。
兵士策马来到堂中,四处寻看,却并未发现敌人踪迹,返身回到门前,对栾朝摇了摇头。
众人驱马入院,东西偏房、房顶分散开来四处巡查一番,依然未有所获。
“警戒!”栾朝低声道。
自有两人飞身至东西两侧房顶,手持弓弩隐在阴影处,院中还留一人把守。
栾朝心知贼人尚未走远,提防被人包了馄饨,待到警戒到位后,才翻身落马,六人齐身入得正堂查看情况。
此时天早已黑透,但众人并未掌灯,避免被隐在外围的敌人当成活靶子,只是借着月光大体看一下屋内情形。
除了四散的门框木屑,整片厅堂并没有其他打斗痕迹,先前众人的弩箭都笔直插在四处摆放的桌椅上,也没有发现他人踪迹。
先前入厅的兵士道:“死了六个。”说罢,用手指了指柜台位置。
栾朝望向所指之处,六具尸首整齐摆放在那,除了几个年纪不小的老汉,竟还有一个不及豆蔻的女童,被人生生扭断脖子,瞪大着眼睛,死不瞑目。
栾朝顿时心中怒气翻涌,暗道一声混账,但眼见此等情形,也不得不强压愤怒,轻声道:“此事生在镇西,我们在外没有职权,已经不是你我所能管辖,只能尽快告知本地县衙,让他们全力缉拿凶手!”
怯薛兵士纷纷应是。
就在众人正说话间,门外突然亮光乍起,紧接着便传来数声惊呼和兵器交击声音。
骑马兵士一转缰绳,胯下乌兽一个纵跃便飞出门外,却只听一声闷响,瞬间竟连人带马飞了回来,砸倒大片桌椅,人被乌兽压在身下,口中血沫翻涌,眼看就已活不成了。
凶手不出所料用了空城计,从后面包围了过来,杀了个回马枪。
剩余众人手中弩箭连射,在此掩护下,持刀翻越至门外,入目的是院中把手的三人与众人坐骑翻到在地,烟雾翻腾,血液都已被蒸发干净,只剩下焦糊的尸体。
庭院中央立着一道人影,身着兜帽黑袍,比之常人至少高出一头有余,体宽同样异于常人,摄人的压迫感迎面袭来。
“小心!”
栾朝眼见人影宽大的袖袍中亮起白光,心知此物危险至极,万不可让此轻易发出。
“结阵!”
栾朝大喝一声,随即自腰间抽出一把短刃,甩手射向黑衣人,余下四名兵士四下翻滚散开,云勾发射,利用所带绳索牵制敌人四肢。
却不料那黑衣人应对从容不迫,左手轻抬,随手一挥便将面前的短刃弹飞,两手分别握住射来的云勾绳索,顺势一带,两名兵士竟控制不住身形,身体后仰,任脚下如何变幻步伐,极力之下仍被慢慢拉向近前。
栾朝再不敢迟疑,双手握刀,飞身跃至黑衣人面前,举刀便砍。
黑衣人双手一扯,牵制的兵士顿时被翻倒在地,左手一握,仅凭手掌便轻易架住了头顶全力一击。
栾朝但觉手中长刀劈中的不是肉体,而是一块金铁,身体下坠之势竟被生生止住,如同被黑衣人举在半空中。定睛一看,那黢黑的兜帽下露出了两排金属色的牙齿,仿佛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随即小腹传来一阵剧痛,被一拳击飞了出去。
这一拳势大力沉,栾朝惊觉腹中五脏六腑如同被搅碎一般,双脚落地以后还止不住身形,被生生推出去了一丈有余,径直跌躺在厅堂门前石阶之上,一口鲜血翻涌夺口而出,眼前阵阵发黑。
待到稍缓,回过神来,却见原本牵制黑衣人双腿的两名怯薛兵士,已被黑衣人踩在脚底,双目瞠圆,气绝而亡。
“啊!”
一股热血顿时涌向心头,栾朝悲愤大喝一声,脚步一蹬,一个垫步来到黑衣人身前,举刀刺向贼人小腹。
那黑衣人不躲不闪,直接用肉身硬抗刀锋。却只听“叮”一声轻响,刀尖只刺破了黑衣人外袍,就再入不进半分。
栾朝一击无果,攻势不停,顺势举刀上挑,划向黑衣人脖颈。
这黑衣人浑身仿若刀枪不入,眼见刀锋及体,不经心地抬起左手单手隔开刀锋,右手反手探向栾朝面门。
栾朝侧身一晃躲过单掌,顺势低身双手握刀,身体旋转如陀螺,两个反身间便击出了四刀。
这怯薛军腰刀乃是精金打炼而成,虽不至于削铁如泥,但背宽刃厚,最适合沙场劈砍。栾朝心绪悲愤,刀势更添几分凌厉,黑衣人大意之下竟被几刀迫的连连后退数步。
被拽倒在不远处的两名怯薛兵士持刀在手,就欲上前相助,此番贼人虽然凶猛,但只是孤身一人,自己这方以三抵一,定可将凶徒斩于阵前。
今晚月色正亮,给小院屋檐下投下了大片阴影,两人并未留意身后依稀有道黑影掠过,脖颈间突然被划开两道伤口,好似凭空出现,就悄无声息身死当场。
栾朝对此更是毫无察觉,眼见黑衣人被逼得后退,顿时心神振奋,竟是越战越勇,转手刀锋向上,刀势改劈为刺,刀尖锋芒直逼黑衣人面门。
黑衣人体型宽厚,脚步甚是沉重,身形算不得灵活。栾朝也正是看到这处破绽方能缠斗至此。
突如其来的变招犹如神来之笔,速度之快让黑衣人来不及防备,脚步后撤间只来得及迭起双掌抵挡。
对于此番变化,栾朝早有所料,腰刀顺势一突,黑衣人双掌上附着的一层黑布在几番交战下已成残丝碎缕,露出了一双金属色的手掌。
栾朝见状心下惊疑,手上攻势却不停,左手一拳硬击在刀背上,大力之下竟格开了黑衣人双臂,眼前顿时空门大开。
栾朝自不会错失良机,刀锋向前,划向黑衣人脖颈,顺势就要将贼人立斩当场。
不料原本这势在必得的一刀,却被黑衣人用脖颈轻易夹住,栾朝用力回抽,腰刀被死死钳住,竟挣扎不得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