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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燕山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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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风清月白。

    从外面看去,明光殿灯火通明,实际只有里面的人知道是怎样一幅景象。

    何九桂诚惶诚恐立在一旁,瞧着地上那一摊碎片。

    全是闻人煦砸的。

    “燕……不,薛如意人在哪?”闻人煦问道。

    底下人交换了下眼神,不敢答话。

    闻人煦怒极反笑,“好啊,你们眼里都没有朕这个皇帝了?这龙椅不如让谢家人来做算了!”

    “陛下息怒——”他们深深垂下头,“如今是在……松涛阁。”

    何九桂小心觑了一眼他的脸色,果不其然,在皇帝脸上看到了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太医丞的女医回禀说,身上好几处划伤,还有用银剪子扎出的创口。被发现时候已经昏迷不醒,被太傅大人接走了。”

    “明光殿的人……老师接去松涛阁做什么?”闻人煦几乎是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底下无人敢应,但闻人煦内心已经得出了结论。

    他的老师,并不是像外表那般对燕燕不闻不问。

    出事的时候明明在与朝中重臣议事,竟然为了燕燕抛下一干臣子径直离开。

    闻人煦心中升起惶恐。

    老师的心思燕燕知道吗?几个月前行宫传出流言的时候,老师还是一副淡淡的模样,为什么现在就会……

    他是不是也要失去燕燕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闻人煦就分外焦躁,怨怼感油然而生。

    “朕要去看看她。”

    何九桂不当木桩子了,猛地扑过去跪下拉住他的衣角,“陛下三思。”

    “宫中皆知薛姑娘是御前的人,敢下药、还冒充谢大人命令的人……陛下……”何九桂没有说下去,闻人煦知道他是在说谁。

    “不如让这场风波暂且过去,陛下也好有名正言顺见她的理由。”

    何九桂用力抱着他的腿,闻人煦甚至想把他踹开,但他说得有几分道理,到底是忍住了怒火没有动脚。

    见他逐渐冷静下来,何九桂暗暗松了口气,趁着小皇帝还愿意用脑子思考,赶紧叫人进来收拾一地狼藉。

    陛下的脾气真是越来越捉摸不透了,何九桂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想道。自从太后娘娘要给陛下选秀,陛下就越来越疯,明光殿内几乎是日日更换新的器皿,入夜了也决不允许司寝宫女进来。

    他静下心来,问何九桂:“薛良呢?”

    “还在外头等着呢。”

    “等什么?”闻人煦露出个嘲讽的笑,“还指望朕给他女儿鸣冤不成?”

    他指得“薛家女儿”并非是薛如意,而是薛玉珊。

    薛玉珊抢走了如意的点心,自然也吃下了药,在赏花宴上丢了面子,如今也躺在太医丞里。

    在闻人煦眼里这是罪有应得,不论是薛良还是薛玉珊,他都恨不得即刻发落了才解气。

    但老师却遣人来提醒他要做“仁君”,闻人煦只能压下火气,叫薛良去边上等着。

    一等就等到现在。

    皇帝不发话,薛良不能私自离开,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紧张地搓手。

    太医丞的人会告诉他薛玉珊的情况,在问完二女儿的事之后,薛良想起来其实一开始要被害的是他小女儿。

    于是他喊住小黄门,问他知不知道薛如意怎么样了。

    小黄门既没有说知道也没有说不知道,“主子吩咐了,若是薛大人还记得自己有个小女儿那是最好,记不起来就算了。”

    薛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已经够难堪了,小黄门却还在继续说下去:“薛大人不必为小女郎操心,只管给二女郎好好求情就是。”

    话已至此,薛良也知道是谁让小黄门说这番话的。

    摆明了就是不想让薛家再和薛如意扯上关系。

    薛良觉得十分没面子,他到底算是薛如意的亲爹,就算是庶女也让她上了族谱,已经够好的了,让人和家里断了关系?这是哪门子话!

    他想归想,面上还是堆砌着笑意,摸出一小块碎银塞进小黄门手里。

    小黄门没有拒绝,薛良一边肉疼银子,一边还要强装笑意送他出去。

    如意一口气睡到半夜,整个人浸在柏子香气中,没有再做那些诡异的梦。

    只是动了动,手臂上的疼痛就令她倒抽一口凉气。

    她转动眼珠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竟然是在松涛阁。

    如意还记得自己最后昏过去之前见到了谢太傅,原来她不是出现幻觉,而是真的谢逢春过来了。

    在昏睡的时候女医已经为她施了针灸,身上的不适感已经褪去大半,只是失血的感觉令人难受,头晕目眩。

    听到动静,宫女轻声问她要不要起。

    伴随脚步声进来的还有肉粥的香气,对于几乎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的如意来说,熬得柔软酥烂的肉粥是她无法抵抗的诱惑。

    她略过了宫女的勺子,想要直接喝粥。

    小厨房文火煨着肉粥,不会很烫,但如意略显着急地端过来,热粥碰到唇瓣的伤口时还是刺激得她整个人往后一缩,捂着唇咳嗽起来。

    宫女起先是慌乱地放下碗去轻抚如意的后背,但随着她轻柔地拍打,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这咳得也太久了。

    “要让余柏过来看看是不是需要加副药。”屏风后冷冷的声音响起,如意立即停下了咳嗽。

    谢逢春搁下笔,绕过屏风看她。

    如意的眸中呈现出潋滟水色,脸颊上是淡淡的、尚未褪去的红晕,宛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你这么急做什么?又不会饿着你。”

    如意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唇,就着宫女的手一勺一勺喝完了粥。

    余柏千叮咛万嘱咐让人不要刺激她,一般人家的姑娘被人这么害了多半是不太能接受的,万一一时想不开钻牛角尖酿成惨剧就不好了。

    因此谢逢春并没有离开松涛阁,只是安静地处理累积的公文政务。

    他眯起眼打量了下餍足的少女,没法把她和余柏所说的“想不开”“抑郁”对上号。

    他应当是觉得庆幸还是失望?

    感受到谢太傅探究的目光,如意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她虽然当时脑子昏昏沉沉,但没有断片,还能勉强回忆起上次醒来的时候做了什么。

    她抱住谢太傅,在他脖颈间用力亲了两口。

    谢逢春的怀抱充满清冷的气息,微凉的身躯也能给她缓解一些不适,如意几乎是应着本能反应想要靠近他。

    即使现在她清醒了大半,也没有对此行为感到羞愤欲绝。

    毕竟谢逢春抱起来凉凉的,手感舒适。

    以谢太傅的外貌身材来看,怎么着都是她赚到了。

    为什么要羞愤欲绝?明明谢太傅是帝京多少世家想要用女儿笼络的对象。

    她还没有想太久,就闻到了另一种令人不适的气味。

    “为什么还要喝药?”如意震惊地看着那碗药汁,看起来比谢太傅喝得药还要黑。

    “你体内的药还没有完全排除,要等下一次余柏来给你诊脉时候。”

    “那……余太医什么时候来?”如意艰难地吐出问题。

    谢逢春微微勾起唇角,“三天后。”

    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意知道这是不可能逃过去的。

    她往床角缩了缩。

    谢逢春接过药碗,往她面前一递。

    “我手又酸又痛,拿不动碗。”如意可怜兮兮地伸出手臂,给他看上面针灸的痕迹,还有用银剪子划出的伤痕。

    她的手腕生得纤细漂亮,欺霜赛雪的皮肤上现在是一道道划痕,有轻有重,伤口边缘泛着红肿。

    余柏再三保证用了太医院的药膏不会留疤。

    然而她的举动并没有引起谢逢春的怜悯心。他靠近了些,药味越发浓重。

    “你自己喝还是……”他似笑非笑地目光停留在她唇上。

    如意只觉得后背一悚,视死如归般接过了碗,伸出舌尖探了探药汁的温度,然后抿了一口。

    “加蜂蜜了?”她诧异地舔唇。

    虽然闻着还是那股要人命的味儿,但喝起来没有那么恐怖,她捏着鼻子一饮而尽,捂着嘴咳嗽起来。

    这回是真的咳了,鼻腔之间都充满了酸涩的药味,直冲天灵盖。

    谢逢春默默看着宫女把空碗拿走,视线停留在被苦得眼角泛泪花的如意身上。

    为了面子,如意努力克制住自己想张口呼吸缓解舌根苦味的行为,眼角还是抑制不住的洇开了泪水。

    余柏的药实在是太苦,硬是被他逼着加了蜂蜜进去,调和药汁的味道。

    虽然改不了苦涩,但至少不会让薛如意喝完直接吐出来。

    他一边想着,一边抽出帕子替如意把唇边沾到的药汁擦干净。

    整个过程如意都没敢动,任由丝滑的布料擦过唇瓣和周边的皮肤。

    那种感觉又袭上心头了。

    刚认识谢太傅时候,随时要被谢太傅杀人灭口的感觉。

    但和当时又有点不太一样。

    因为当时的谢逢春甚至不会正眼看她,而现在半俯下身,盈着笑意给她擦脸的谢太傅,眼中是她更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像是蓄势待发的猛兽,而如意就暴露在他的捕猎范围内。

    此刻全身无力的如意就是一只娇软柔弱的小白兔。

    只要谢逢春想,就可以叼起她的后颈,把小白兔吓哭之后吞吃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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