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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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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是平安夜, 傍晚时天空下起细细的雪,起风时整座城市仿佛嵌进水晶球里的景观,有种五光十色的浪漫氛围。

    红色出租车披着薄雪挺稳在市局门口,两个年轻男人凝着脸色下车快步走进来。

    直到踏进刑侦楼里, 金鸣整个人仍是懵的:“你再说一遍?”

    面前的人出了口气, 压低声音里带着不平愤恨:“林妍死了,沈队是嫌疑人。”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林妍是去拿裴旖的证据, 沈队应该原本是想阻止她, 还给她打过电话, 她没接, 然后他也追了过去, 两个人在楼上碰到了,起了争执。”

    吴柏松觉得这整件事听起来简直魔幻,匪夷所思:“什么证据?”

    “她也不是好人的证据呗。具体我不知道,林妍是跟陈队一起过去的。”

    金鸣愣了片瞬, 懵然摇头:“不可能……我不相信……我……我去问问沈队——”

    “陈队和楚局现在都在里面,你去问什么啊?”身前的人拽住他胳膊, 表情愤愤, “我问你,沈队才调过来多久?你了解他吗?他昨天还说真正的杀人狂另有其人,这不就是在故意混淆视听吗?他只关心他老婆, 满口胡言!为了他老婆他都不惜把自己破过的案子推翻了, 他拿功受赏六年了才觉得自己抓错人了?他还配做个警察吗?!”

    一旁吴柏松思路清晰反对:“裴旖现在是被劫持,生死未卜, 不管顾衍是不是真的杀人狂她都是一样危险,沈队没必要编这样的谎。”

    对方有点不乐意,语气冲了起来:“哎, 你的意思是他说得全是真的你全都相信是吧?行,那你去跟他查吧,你去跟他找那个真正的杀人狂吧!”

    吴柏松皱了下眉,不耐烦加重音调:“我没说我相信他,我只相信事实证据和我自己的判断。”

    “那事实现在就摆在你眼前。”对方朝他一拍巴掌,“写字楼的监控已经调出来了,林妍死亡的时间只有他一个人进入过房间,然后他要逃跑时被陈队亲眼撞见了,这些

    够不够事实?……要我看他早就盯上林妍了,昨天晚上从美术馆调查回来时我就看见他把林妍单独留在车里问话,阴着张脸,我一过来他就不说话了,说不定昨天晚上他就是在警告林妍!”

    几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气氛一时陷进肃静里。半晌之后,金鸣紧抿着唇快步往楼梯走了过去,身侧的人下意识伸手想拦,被吴柏松拉住了。两个人站在原地看着他踏下楼梯,吴柏松低声道:“让他一个人待会儿。”

    对方点头应了声。他转过头来又问:“案发地点的监控录像在哪里?”

    他还是觉得这件事太荒诞了,到底是多关键的证据会让一个警察光天化日对同事痛下杀手?起码是要可以定罪的程度吧?可如果真是这么有力的证据按照林妍的性格一定会跟他们提前共享,而且当时房间里没有人,那她最后拿到证据了吗?如果拿到了,是被沈队销毁了吗?如果没拿到,那现在这个证据又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公布?

    诸多疑问萦绕在他脑海里,密密织成张网,困得人费解压抑。与此同时,楼层尽头的另一间会议室里,也是同样的氛围。

    “我没有杀林妍,我进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亡了。”

    这是沈晏凛今晚第三遍重复这句话。他靠坐在椅子里,声音疏冷,清沉脸上的敌意阴沈分明。

    桌子对面年纪稍轻的男人冷冷问话:“你去那里是为了找谁?有什么事?”

    “你最后给林妍打的那个电话是想说什么?是向她施压不要再继续调查吗?”

    “在林妍死亡那段时间进入案发现场的只有你一个人,你怎么解释?”

    沈晏凛沉眸盯着他的脸,半晌,不答反问:“陈队长,你不是说我的杀人动机是销毁证据吗,那请你说出来,你们到底是有什么证据?”

    陈枃看了眼身侧的领导,娓娓开口道:“一三年的时候,顾衍跟裴旖曾经在同一所乡村学校支教过,而且同期来支教的大学生只有他们两个人。”

    沈晏凛沉静听着,漆黑瞳孔骤然缩紧。

    对方轻飘飘瞟他一眼,继续道:“学校

    里的老师均说两人关系亲密,经常在一起散步、聊天、说笑,这与五零三时别墅里其他同学对两人的了解和评价截然不同。”

    他紧抿着唇角,喉咙里的苦涩和窒闷翻覆。尽管此前早已有过察觉、疑心、模糊的确认,但这一刻被人彻底撕开自欺幻想时,看不到的心脏依旧无法像面目一样伪装出冷静镇定:“就算是曾经关系密切,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面前的人极轻地冷笑一声:“沈队长,你当然也可以选择无视这个问题。无视一对年轻男女在荒山僻壤,关系密切,形影不离。无视他们一起回到了城市的学校,向身边的朋友同学有意隐瞒着他们的关系。无视他们共同出现在五零三的案发现场,一个是凶手,另一个——”

    他缓缓俯身,一字一顿:“是、同、谋。”

    房间内长久寂静。白炽吊灯下沈晏凛的狭长眼底莫测变化着,从明,到黯,又至深。

    他没有被激怒,或许是因为对方每一句话都精准刺在他的神经上,痛得多了,他有点麻木。也或许是由于他自己此时也身处阴谋漩涡,愤怒挣扎并不是自救的有效方法。

    此刻他只有他自己,她亦只有他一个人。他被怎么怀疑都可以,但是她不行。他不能任人去污蔑她,他可以相信他们在一起过,但他无法相信她参与谋杀,死也不能。

    “证据。”

    陈枃靠回椅子里,徐徐答道:“顾衍的母亲在一五年底曾经收到过一笔来历不明的赠款,她用这笔钱搬了家,从县城到城市,买了房子,做了手术,办了保险,订了墓地。虽然现在的顾衍是贩毒团伙的核心人物,但那时候他刚摔下山崖半年不到,显然没这个能力,那这笔钱是谁给的呢?”

    “在这母子两位的圈子里,能一次性拿出这么一大笔钱的,只有裴旖一个人。”

    “裴旖作为易氏集团的私生女,个人名下的钱款实际上并不多,唯一值钱的是五零三那栋别墅,在案发前半年时被她出手。这笔钱就是今天放到万州的市中心也能买个三居室,可是,她跟你现在还窝居在

    那个老破小的公寓里,是吧沈队长?”

    他抬眼,慢慢冷下声音:“死者的母亲已经申请案件重查,我们现在合理怀疑,五零三是裴旖和顾衍两个人故意设的局,目的是谋杀易森。以及从这两个人目前不太愉快的久别重逢来看,那笔钱是□□还是事后补偿,就不得而知了。”

    “沈队长,我原本还期望你身为一名警察能够保持理性,毕竟你也只是被蒙骗的受害者——在今天你对林妍下手之前。”他站起身,手撑在桌子上,居高临下睨着面前的人,轻蔑声音仿佛冰冷宣判,“你不是没有理性,你是没有人性。”

    沈晏凛沉默盯着他的脸,没有反驳,也没有发怒,只有颈上的线条无声绷起,仿佛困兽暗伏着的攻击力。

    气氛肃静交叠压迫。良久,楚建业沉着脸摆了摆手,示意身侧的人先出去。

    “人不是我杀的。”

    门关紧后,沈晏凛再次重复了一遍。对方没有表态,似乎想听听他的下文。

    沈晏凛暗暗吸一口气,知道自己此刻别无可选。他现在面临谋杀指控,只能将希望赌在面前的人身上,否则他被困在这里,她的案子由陈枃全权控制,局面更加难测。

    他默了默,沉静迅速道:“首先,林妍死于颈部动脉刺伤,可现场的墙上和地板上没有喷溅出的血迹,以及从我进门到陈枃进门只有五分钟的时间,我根本没有时间去清理自己身上的作案痕迹。我怀疑凶手在作案后清理过现场,或者那里根本不是第一现场。”

    “林妍到达那里的时间比我早三十分钟,她最后的微信记录是在进入工作室后的五分钟,跟陈枃汇报「门开着但里面没看到人」——没看到人不代表没有人。凶手可能原本就在房间里,这二十五分钟的时间正是他作案、处理与离开现场的时间,我认为应该着重排查这一天都有谁来过工作室,并且凶手离开现场的途径不止是门,还有窗。”

    “另外,那间工作室的老板是陈枃的同学,两个人私交甚密,对方以报道犯罪案件见长,最知名的是江城连环案的系

    列报道,细节和氛围描写非常逼真,对于凶手的作案手段和心理探究都非常透彻深入。”

    语毕他停下来,有些紧张地望着面前的人。楚建业听完他这番话,平静反问:“你的意思是这个记者嫌疑很大?”

    “是。”沈晏凛不假思索。

    “陈枃也有可能知情?”

    他默了片瞬:“我不确定。”

    对方又问:“他们知道你也会过去吗?”

    “……不知道。”

    “也就是说今天的事并不存在有人故意陷害你的情况是吗?”

    沈晏凛紧抿着唇没答话,他无法确定面前人的真实用意,在缄口与坦诚之间举棋不定。而对方似乎也并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看了他少顷后,稳声开口道:“你昨天跟我说江城的杀人狂另有其人,我将信将疑,最后选择了相信,因为我也知道在实际工作中我们会遇到各种来自外界或者上级的阻力或推力,都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你敢于推翻自己曾经破过的要案我认为很需要勇气。在五零三定案时你可能就有过怀疑,但是迫于这件案子的特殊性和关注度你的怀疑无人重视,你一直谨记着将真凶找出来是你作为一名警察的担当,我很支持,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巧合,前前后后令人无法不怀疑,包括你女朋友被劫持后你那么情绪化的表现,局里所有人都看见你为她打人,现在大家肯定也会很容易代入你为了她杀人。”

    沈晏凛沉默听着,心脏慢慢沉了下去。

    楚建业停了片刻,继续道:“你刚才说的几个疑点我会叫陈枃之外的人去查,结果不一定是你想要的,但我保证一定客观公正。另外顾衍这件案子你也不要再参与了,在林妍这件事有结果之前你先留在这个房间。至于后续你还能不能继续留在队里,局里会根据调查的结果重新研究决定。”

    话音落下后他起身离开了房间。身后的年轻人沉着脸坐在椅子上,漆黑瞳仁被周边的血丝附着狰狞,他失神紧盯着窗外的夜幕,瞳孔里映着霰雪纷泊,仿佛会落满长夜。

    几公里之

    外的商业区热闹非凡,广场上有音乐表演,乐队主唱是个长相清冷的漂亮姑娘,情歌和摇滚都能唱。形形色色的路人与她共同沉浸在节日的热烈氛围里,忽然“叮”的一声在喧闹中此起彼伏响起,仿佛短暂序曲,撕开平安夜晚。

    电脑前的人正细致严谨地排查着监控录像,他左手伸过去摸起手机,还没来得及瞥上一眼是什么推送,有电话先一步打了进来:“学长,刚才的新闻你看了吗?!天啊,这是真的吗?这也太恐怖了吧!……对了,写这篇报道的就是我之前跟你们说的那个很厉害的前辈!”

    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办公室里男人举着手机,怒吼声震得面前窗上的玻璃隐隐响动:“你是怎么回事儿?!你他妈想热度想疯了?!这些都是现阶段调查的重要信息谁允许你曝出去的?!!”

    富丽华贵的别墅客厅里,穿着西服的男人脸色严峻走近:“夫人,黎记者突然提前将爆料发出来了,而且跟我们之前所谈的不太一样——”

    中年妇人正倚在沙发上优雅逗着怀里的肥猫,闻言懒懒抬起头睨向对方手里的屏幕,脸色瞬息骤变。

    “啪”!

    男人手里的手机应声被打摔到地上。那只猫发出一声刺耳怪叫,迅速跃起从主人腿上跳下去逃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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